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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深秋的夜晚刮起寒風(fēng)，沈飛白從車里出來，負一層停車場陣陣陰冷，他把手抄進灰色長大衣的口袋里，大步流星地朝電梯口的方向走。

    八點四十五分。

    從央視總部緊趕慢趕，還是遲到了。

    幸而，超級寶貝早教中心很好找，出電梯左轉(zhuǎn)第一家門面便是。

    透過一整面透明玻璃墻，可以一眼望見里面熱鬧的場景：嬉笑的孩子、交談的家長，以及穿統(tǒng)一制服的員工。

    內(nèi)部裝修呈暖色調(diào)，搭配在一起有一種活潑明媚的感覺，連同天花板上打下來的燈光都似比一墻之隔的商場溫暖許多。

    沈飛白一走進去，高大俊朗的身影迅速吸引一撥人的目光。

    如此熟悉的面孔，不管是大爺大媽，還是少男少女，但凡經(jīng)常關(guān)注央視新聞的人，都一眼認出了他。

    尤其去年他剛亮相新聞聯(lián)播主播臺的時候，網(wǎng)友們還曾熱烈地評選他為“史上最帥國臉”。

    前臺姑娘在他筆直朝向自己走來時，條件反射地站起身，眼睛明亮，笑容熱情：“您好。”

    “您好。”沈飛白微一頷首，“我是肖佳萱的舅舅，來接她下課。”

    低沉醇厚的聲線，如暮春晚風(fēng)般動人。

    小姑娘耳朵有些受不住，愣了愣才驚訝地說：“肖佳萱？您就是萱萱的舅舅？萱萱mama之前打電話過來說過了。”

    一聲親昵的“萱萱”，讓沈飛白漆黑的眼底多了一絲不易察覺的暖意。

    他點頭：“她mama說萱萱八點半下課，不好意思我來晚了。”

    “沒事兒，我們這邊有老師照應(yīng)著呢。”女孩努力鎮(zhèn)定，卻還是些微緊張。她遞筆給他，指著桌上一份登記表，“麻煩您這邊填一下接送確認單。”

    沈飛白朝桌上看一眼：“待會兒再填吧，我先把人接到，給她mama回個電話，免得她擔(dān)心。”

    女孩眼睛一眨，思忖道：“哦，好吧，這樣也行。您跟我來。”

    中心的會客外廳面積只有十幾平米，沿著走廊向里，經(jīng)過七八個定睛注目的家長和職員，沈飛白隨著前臺來到一個寬敞的舞臺區(qū)。

    那里有三層長長的臺階，最底層的臺階上零星坐著五個小朋友。

    其中四個，在眼巴巴等著一位男老師發(fā)卡通貼紙；剩下的一個，小小的一坨，縮在另一個女老師的懷里哭得凄慘。

    沈飛白一眼認出，那個傷心欲絕的小娃娃就是萱萱。

    女老師低頭哄她，在她耳邊小聲說著什么，漸漸地，從他靠近舞臺區(qū)到站定在臺階一米開外，前后不過十幾秒的時間，萱萱肆意的嚎啕竟神奇地自耳邊消散，只依稀聽得見低低的抽噎收尾。

    前臺不明情況，尷尬地回頭看了眼沈飛白，見他神色平靜，并未表現(xiàn)出異常情緒，微微松了口氣。

    她向前走兩步，坐上臺階，笑瞇瞇地看著肖佳萱，拿手指了指，說：“萱萱，你看誰來了。”

    萱萱趴在女老師肩膀上，小身板一抽一抽的，紅潤潤的眼睛瞟了瞟她，小嘴張開，難受地咳嗽了兩聲。

    女老師溫柔地拍拍她，聽出聲音是誰，低聲說：“r，幫我拿一包紙巾。”

    “哦，好。”

    前臺起身，經(jīng)過沈飛白身邊時本想說點什么，可看他一瞬不眨地望著前方，心說，她什么也不知道，還是留給rita自己來解釋吧。

    于是乎一縮脖子，腳下生風(fēng)地溜之大吉。

    沈飛白定定地立在原地，女老師披散的長發(fā)原本順勢滑落在臉側(cè)，不偏不倚，恰好遮擋住眉眼，可剛剛她稍稍一動，抬手將調(diào)皮落下的發(fā)絲別至耳后，那隱約的輪廓便顯現(xiàn)出來。

    他忽然有些喘不過氣，心跳也在陡然間加快，又急又烈，砰砰砰地撞擊胸腔。

    chapter 02

    “rita……”萱萱沙啞的聲音輕輕響起。簡短的英文，帶著小孩子獨有的糯意。

    “嗯？”周霽佑退開稍許，讓她從自己肩膀上抬起頭。

    一大一小目光相對。

    小的鼻涕橫流，皺著秀氣的鼻子吸溜著，可怎么也吸不走，紅著眼眶，沙沙地說：“喝、水。”

    她舉起袖口就要蹭，周霽佑攔住她，直接上手，把她兩行鼻涕全抹在自己掌心里。

    “想喝水是嗎？”

    萱萱脖子一點，軟糯糯的：“嗯。”

    “來，你先下來，rita帶你去倒水喝。”

    周霽佑垂下濕潤粘稠的右手，用左手將小女孩從腿上放下來；站起身，牽上她，順便理理她皺巴巴的衣服。

    “舅舅——！”小女孩站到地面后，忽然望著前方甜膩膩地喚了一聲，紅通通的眼睛瞬時綻放遇見親人的光彩。

    周霽佑微微一怔，想起方才前臺那句“萱萱，你看誰來了”，腦中轟然乍現(xiàn)一道白光。

    這個“舅舅”除了他還能是誰……

    萱萱掙脫她，邁著小短腿向前跑去。

    周霽佑抬眸的瞬間，神色恢復(fù)平靜。

    可下一秒，看見那個蹲下身溫柔抱住女孩的俊朗男人，還是無意識地掐了下掌心。

    沈飛白抱著萱萱起身，身姿頎長高大，讓一個三歲的小女孩牢牢坐在臂彎里，輕輕松松不費事。

    萱萱環(huán)住他的脖子，在他耳邊親熱地說悄悄話。

    他含笑聽著，間或低聲作出回應(yīng)，深邃幽靜的目光一個轉(zhuǎn)彎，筆直落在周霽佑看似鎮(zhèn)定的臉上。

    她在對他微笑，好久不見的那種真誠展露的笑。

    烏發(fā)雪肌，氣質(zhì)溫和，眉宇間沉淀著一股落落大方的成熟韻味。

    她和以前不一樣了。

    周霽佑淡然自若地勾唇淺笑，琥珀色的眼睛里飛速閃過一抹暗光，被她借由低頭的姿勢悄然掩蓋。

    “rita，給。”恰在這時，前臺歸來，將一包紙巾遞給她。

    她手上不方便，沒接，“幫我給萱萱擤擤鼻涕，我去洗個手。”

    前臺愣了一秒：“……好。”

    轉(zhuǎn)身邁出一步，想起什么，她半回身，看著對面的男人，語氣自然：“等我一下。”

    沈飛白眉目淡漠地微一挑眉，沒說話。

    周霽佑心頭一緊，背過身，踱步離開。

    她覺得有些事情需要借由洗手的時間迅速地理一理。她等了一個月，他出現(xiàn)得不早不晚，卻如此猝不及防。

    接下來要怎么做，她有些茫然。

    ***

    周霽佑洗過手回來，經(jīng)過舞臺區(qū)沒見到人，一路走，遠遠看見一個粉色的小身影拿著兩塊圓圓的餅干，站在前臺桌前津津有味地往嘴里送，腮幫一鼓一鼓。

    沈飛白彎腰俯身，在一旁伏案寫字。

    接待臺較高的一端遮住他低下的頭，他雙腿筆直站立，上半身微躬，即便如此，身形也依然顯得十分修長。

    周霽佑一步步走近，萱萱扭頭看到她，眉眼彎彎，用童稚的語調(diào)喊：“rita——！”

    她親切和藹地蹲下身，余光里，沈飛白抬頭看過來。

    “喝水了嗎？”她佯裝不知，摸摸萱萱嫩白的小臉，問。

    “喝了，舅舅給我喝的。”萱萱將手里咬掉一半的餅干往前伸伸，與她分享。

    “謝謝萱萱，你自己吃吧。”

    沈飛白填好接送單走到萱萱身后，他沒有再上前一步，而是單手滑入褲兜，繼續(xù)用那雙沉靜的黑眸不冷不熱地打量她。

    目光如水，靜靜流淌在她頭頂上方，她漸漸感到兩邊腮幫連同銜接脖頸的那塊皮膚同時開始發(fā)麻。

    她輕抿唇，緩緩直起身，平靜與他對視。唇角一勾，露出恍然的神色，明知故問：“你是萱萱的舅舅，那她mama不會是……”

    沈飛白眉梢微挑，看著她，順著她的話茬說：“就是心羽。你們沒遇見？”

    “沒有。我遇見的幾次，都是她爸爸接送。”實話。

    沈飛白若有所思，一雙小手抱住他右腿，小小的身影依賴地貼上來。

    垂眸，見萱萱仰著小腦袋可憐巴巴地仰望他，“舅舅，mama呢，我要mama。”

    沈飛白俯身抱起她，小孩子迷頓著眼，粉紅的小嘴張開，打了一個呵欠。

    “九點了，她有點困了。”周霽佑上前，伸手抹去萱萱呵欠打完后眼角涌現(xiàn)的淚花。

    他們之間的距離忽然連半步都不到。

    沈飛白不動聲色地看著眼前人，她的樣貌沒有發(fā)生任何變化，發(fā)生改變的是她的神情和氣質(zhì)。

    如果說，以前的她給人的感覺是一朵帶刺的玫瑰，明艷中透著冷漠，那么現(xiàn)在，她對待萱萱，更像一束濃郁的康乃馨，目露憐惜與疼愛，周身閃耀一層無法忽視的母性光輝。

    “怎么了？”周霽佑抬眸與他對視，平淡鎮(zhèn)靜。

    沈飛白微一勾唇，語氣輕描淡寫：“沒事。”轉(zhuǎn)而低柔地哄萱萱，“舅舅帶你回家找mama好不好？”

    萱萱脆脆地說：“好。”

    沈飛白摸摸她的頭發(fā)笑了笑，打算詢問周霽佑一個問題，嘴唇微微闔動，周霽佑卻先于他開口：“等我一下。”

    等我一下。又是這句話。

    她轉(zhuǎn)身沿原路返回，上身穿的是紅色運動工裝，下身一條緊身黑色鉛筆褲，腳下一雙純色帆布鞋，沈飛白觀察到這里的員工都是類似的輕便著裝，心下明了定是工作需要。

    單從背影看，她還和過去一樣腰桿挺得筆直，像是永遠都不會低頭，永遠步伐堅定。

    不遠處，一個尚未離開的家長舉著手機對他拍照，他眼角一動，背過身去及時擋住萱萱。

    周霽佑很快提著一只書包回來，轉(zhuǎn)手交給他，“萱萱的書包。”

    書包很輕，拎在空著的那只手里幾乎感受不到重量，沈飛白看著她，問出之前想說的話：“什么時候下班？”

    周霽佑心隱隱跳躍，抿唇一笑：“現(xiàn)在就已經(jīng)下班了。”

    她示意他看四周，家長逐漸都已帶孩子回家，只剩仍在和老師交流育兒經(jīng)驗的兩位年輕母親，以及她們的兩個活潑調(diào)皮玩鬧在一起的兒子。

    其他老師也都去更衣室換裝，準備打卡下班，唯獨前臺姑娘需要繼續(xù)值班一小時，還在招待桌前端正坐著。只不過，身體是端正，眼睛卻是偷偷斜過來，賊亮亮瞅著他們這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