施主,請自重 第46節
又有誰能知道,他當年拋棄世俗,遁入空門,結果進了青山寺的第一天就頂著心里壓力沖著兩個娃娃喊了師兄,一喊就是這么多年。 因而每每見到新來的人對其好奇,心中就莫名的有些自豪,不厭其煩的解釋了一年又一年。 眼下又要解釋了,僧人輕咳了下,潤了一下嗓音,笑道:“我且問你,你是否知曉青山寺是因何故分做師兄師弟這二者稱呼的?” “不是因為進入青山寺的順序嗎,先到者,便為兄,后到者,便為弟。” “確實如此,可還有一事,可讓后到之人成為先到之人的師兄,那便是此人拜入了方丈亦或是幾個長老的門下,成為其嫡傳弟子,這便是直接凌駕于眾僧之上,直接成為我等的師兄。” “那……方才二人師兄也是哪個長老的弟子嗎?” 僧人瞅了眼對方驚訝的神色,晃了晃腦袋,借著道來:“非也非也,這兩位師兄不僅是長老的弟子,包括他們入寺的時間也都比我等要早,于情于理,無論哪種原因,我們都得喊做師兄。” “可他們年紀……頭發……” 那邊暗地里討論的熱火朝天,這邊的念空和念無倒是快速的打完飯,尋了個偏僻角落坐下。 念無傾聽著四周傳來的竊竊私語,眸中亦是興趣儼然,嘴里還塞著一大團米飯呢,就這么含糊說話了:“四兇,吶嗦他們木念抖姚和信底子磕皮個斜,部雷嘛?” (師兄,你說他們每年都要和新弟子科普這些,不累嗎?) 念空對這些話不做反應,只是聽著耳邊傳來的胡言胡語,不免就有些頭疼:“念無師弟,你每次吃飯需得好生安靜些,別嗆到自己了,為了這事得不償失。” “唔……”念無快速咽下嘴里的米飯,剛想說什么,臉色不由得一變,隨即小心翼翼地看向自家師兄。 念空見狀,擰著眉,疑惑道:“師弟,這是怎么了?” 話音剛落,就聽到身后傳來一聲稚氣十足,卻帶著滿滿炫耀的話:“大寶二寶,你瞧,這些都是一個漂亮的女施主給我的,哪味簡直是我吃過最好吃的!” 第67章 六十七 念空轉頭看去,念安四周圍繞著兩個比他小不了幾歲的孩子,那兩個孩子都是廚師帶來的,是廚師的親兒子。 此刻因為念安的這一句話,甚至還圍上去了幾個僧人湊上去好奇的打量著念安桌前的菜肴。 “這幾個當真是素菜?這品相看上去倒是這般豐富多彩,明明就是土豆青菜之類的普通素食,怎得就能做出這般花的形狀?” “我從前倒是見過,不過是在城里的大酒樓里瞧見的,那里面的菜品倒是與這些挺像的,不過這些材料怕是比我當初看到的還要好些。” “念安,這真的是你從哪個女施主手上拿過來的?” 念安瞧著拿僧人從盤中捏了朵花兒瞧,還夸這些菜肴好看,忍不住揚起小腦袋,剛想說什么,不遠處的一雙眸子就這么入了眼,那目光中隱隱還帶有一絲警告。 從未見過念空師兄如此的神態,驕傲的小臉蛋一僵,控制不住的打了個嗝,愣是讓周圍的幾個人嚇一跳。 說話的那僧人連忙放下手里的花,拍了拍念安的脊背,力道之大直把念安嗆出了眼淚,那人見狀一急,連忙舉起手,連聲安慰道:“哎呦,念安這是怎么了,師兄就瞧瞧,可不拿你的東西哦。” 兩個小伙伴也擔憂的圍在念安身邊,眼看念安嗆出了眼淚后,仍止不住的打嗝,抱著念安眼淚就要跟著一起涌下來了。 正當眾人無措時,一小碗的白醋忽的被送到了念安的桌前。 “喝點這個醋,可緩解一下打嗝。” 旁人一瞧見來人,連喚了一聲“師兄”,而后退了幾步,讓出了位置給念空。 念空應了一聲,并沒有上前,將白醋放下后,沉默了好一會兒,也沒有說話,眾人還以為念空師兄要看著念安把白醋喝完再走,紛紛勸著念安。 念安含淚的小眼神瞅著對方,霧蒙蒙的視線中,那道筆直的身影依舊什么動作也沒有,再一次響徹膳堂內的打嗝聲后,認命似的皺巴著小臉將白醋一口悶了。 念空望著念空一口喝掉了醋,垂眸看了眼桌上的各種精致造型的素食,唇瓣動了動,剛想說話,就被身側幾個僧人的聲音打斷。 “念安,你是不是不打嗝了?” “好像是不打嗝了,到底還是師兄的方法管用。” 被幾雙眼睛盯著的念安下意識的摸了摸脖子,等了一會兒確實沒有再打嗝后,喜色又重新覆上了臉上,重重地點了點頭:“嗯!多謝師兄!” 旁邊的僧人見念安好了,方才的好奇心又涌上來了,接著上一個話題又問了一遍:“寺中的規矩,不可擅自收下外人的東西,那女施主什么來頭,你收了東西竟還無事?” 青山寺的規矩之一,不可擅自收取他人之物,如有發現違規者,少則罰抄懲戒冊十遍,多則逐出青山寺。 而懲戒者一共為三人,其中之一便是念空,其二便是念無,其三便是護著藏經閣的念明。 念安此刻倒是有了幾分心虛,他總不能說他是當著念空和念無二位師兄的面收下的吧,雖然不知道為何二人皆沒有出聲阻止他,但是要是把師兄們供出去,未免有些小人之心了。 思及此,念安偷偷摸摸地瞥了眼對方,見念空師兄的面色談定,小小的腦袋一時之間又有些猜不透師兄的心思,這到底是說還是不說好呢。 可眾人明顯等不及了,紛紛催促著念安,就連其他坐在自己位置上的師兄不約而同都降低了談話聲,就等著聽八卦,迫于各個師兄的壓力,念安慢吞吞開口:“哪個……女施主……” 站于一旁的念空無聲地嘆了口氣,開口打斷了念安的話:“這些素食是我讓念安收下的。” 此話一處,在場之人瞬間震住了,一個一個呆楞住,半晌,問出這話的僧人略微有些恍惚地低頭看向念安,眸中帶著一絲求證。 在念空師兄攔話過去后,一身輕松的念安此刻一手抓著糕點,一手抓著木筷,剛咬下一口糕點,就瞧見師兄滿臉的恍惚,不由得眨了眨眼,遲疑的看著自己手上好吃的美味,隨即肯定的點了點頭。 “撲通”一聲,那僧人手上空空如也的餐盤陡然落到桌面上。 半晌,他才小心翼翼的抬起頭,望向念空:“若是師弟沒記錯的話,師兄是應是執掌寺規的,不知那女施主是有什么特殊之處,竟可使念安避開懲罰?” 說罷,忽然想起念安這孩子還在這里,連忙搖頭道:“當然,師弟并非是說要師兄懲罰念安師弟,只不過是好奇罷了,若是有特殊之處,我等今后若是遇見了,也可小心避諱一些。” “是啊,念空師兄,念談師弟說的也有里,那女子究竟是何人?” 念空抿了抿唇,指尖下意識地往左腕上探去,不料摸了一個空,猛然想起來念珠已經被他贈與單施主了,啞然了片刻,腦海中忽然閃現過前日夜里方丈與他說的話,睫毛不由得顫了顫。 隨后,一道溫和且清淡的聲音傳入了每個人的耳朵內。 “這位女施主是青山寺這么多年來捐贈銀兩最多的一人,對我寺的各個方便的建設皆為有恩,至于念安手里的素齋,也是女施主見其年幼,特地捐贈給念安的,還望師弟們不要將此事外傳。” “這是自然。”念談了然,自是明白念空師兄的意思,便沒有再接著談起關于女施主的話題,只是看著念安這小子吃的如此之香,不免摸了摸他的小光頭,笑道:“你這小子倒是有福氣,一眼就被贈了這么些好菜,吃的倒是挺開心。” “既然如此,念安師弟可否介意我嘗嘗?” “我也來常常,給師兄我留點。” 微凝的氣氛瞬間又回復如初,沒一會兒功夫,念安的小身影便埋進了人堆里,半點也瞧不見了。 念安松了口氣,朝著自己的座位走去,屁股剛坐下,身側的念無就悄悄的湊了上來。 “師兄,那什么單施主當真是咱們寺里捐贈銀兩最多之人?” 念無自幼跟著念空,念空也沒什么好隱藏的,于是便點了點頭。 念無更好奇了,除了極少數的時間,他與念空師兄素來形影不離,師兄是如何知道這件事的。這般想著,也問出了聲。 念空輕聲道:“還記的前些日子,念安將單施主領過來那日嗎?” “自然是記得的,那日怎的了?” 念空繼續說:“那日便是單施主來捐贈的那一日。” 念無下意識地噢了一聲,隨即意識到什么,眼睛猛地睜大,好家伙,也就是說施主在那個時候就盯上了師兄嗎? 所以這單施主到底是不是討厭師兄?這要是討厭,那這討厭的代價可著實不輕啊,可要是喜歡…… 旁人可能不太清楚青山寺前幾名善人的捐贈額度,可他再不濟,也算的上是一個長老的親傳弟子,隱約從長老那里知曉一些,不說別的,就單是他所知道的前五,捐贈的額度起碼不少于五萬兩。 能倫的上第一,那得捐多少! “嘶”念無不由得吸了一口冷氣,滿目都是震驚之色,就算他們是清心寡欲出了名的和尚,對物欲極其淺淡,但這些銀兩卻也是維持青山寺眾人吃穿用度的,又怎能真的不介意。 若不是以往青山寺過于低調,也從來不學做其他寺那樣到處宣傳自己,就連寺中香客所執的香不僅用的是上好的,而且皆是不用花錢的。 這些年,青山寺瞧上去名聲大了不少,可仍有大批需要修繕的屋舍,重新鍍金身的佛像,捐贈的銀兩幾乎除了溫飽,盡數都花上去了,當真可謂是囊中羞澀。 一想到他與念空師兄隨手救的人瞧著雖是個體弱多病且有些晦氣的主兒,倒是沒想到竟是個這般有錢的! 那……要是師兄被看上了,師兄再與那女施主多說點好話,自家這寺廟的各處房屋,金佛的修繕豈不是不愁錢財了! 在那剎那間,念無甚至覺得自己都能瞧見青山寺雄偉肅穆莊嚴的樣子了。 “念無師弟,你在想什么?” “想屋子……” 念空皺眉,掃了一眼念無呆愣的樣子,疑惑道:“什么屋子?” “就是你把女……”念空猛然回過神,正對上師兄疑慮的目光,思及方才的想法,心中陡然心虛起來,暗地里不由使勁刪了自己幾巴掌,自己怎么能這般想呢,這可是師兄! 師兄啊!你自幼景仰的師兄! 你師兄對你這么好,你竟然還想出了這等大逆不道的法子,改打! 眼看著對面的念無露出要笑不笑的詭異神色,敏銳的意識到對方可能在想什么不好的地方,念空的嗓音不由得降低,沉聲道:“就是什么?” 念無呵呵一笑,撓了撓頭,快速想著補救方法:“就是……就是……”念無的眸子一亮,接著道:“就是你什么時候將女施主的佛經理完?” “快了。” 回答完,念空狐疑的看著眼念無,又問了一遍:“你當真只想著這件事?” “是啊?”念無學著方才念安的模樣,眨了眨眼,肯定到。 他……怎么總覺得師兄最近好像對女施主方面的事情有些敏感,以往涉及到與施主相處問題上,不都挺遲鈍的嗎? 第68章 六十八 前幾日如同火燒的晚霞終是預告了第二日的暴雨征兆。 夏季悄然來臨,窗外,如水柱一般的雨水傾盆而下,劃過黛瓦,經由屋檐后如瀑直落于青石磚上,發出清脆而后混亂忙碌的擊打聲。 空氣中似乎籠罩著一層薄霧,整個世界的色彩越發變得淺淡了起來。 因一灘的積水而透著影像的青石磚閑然的記錄這被雨水捶打的痕跡。 就在這時,平靜的積水面上陡然間被一個急匆匆的步伐踩的水花四濺,待人走后,只余下一些雨水的洼坑瞬間又被匯集而來的雨水重新填平。 “小姐,今日因忽下暴雨,夫人滯留在了鎮上的府邸內,怕是要等明日再回來了,不過馬車確還有一輛。”清荷同單萃兒站在窗前,擔憂地看著陰沉沉的天色:“小姐今日于家中休憩一日又何妨,這般大的雨,您出去怕是沒多久,全身就得濕了。” “無妨,和尚素來信守承諾,我若是不去,只怕人家得等我一宿了。”單萃兒眉眼淺淡,跟隨著夏雨而來的便是一陣困倦,她懶懶地打了個哈欠,整個身子慢慢卷縮到窗邊地軟榻上窩起來了。 清荷見狀,連忙從柜里拿出薄毯,蓋住了單翠兒的身子:“小姐可是要睡會兒?” 按理來說,此刻小姐應是準備出發了,可今日暴雨,就算小姐想要走,也需推遲至雨小點再走啊,因而清荷并未多嘴多問這一句,免得小姐想起來,急匆匆冒著大雨去青山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