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你不能這樣對我！”

    “我們有約定，有約定！”

    “滾開！你們這些賤民！！”

    “求求你……雷瑟……不要讓這些下賤的生靈碰我……”

    “如果可以，請你親自動手！”

    薩拉斯瓦蒂的哀求聲不斷傳來，期間還有對達克族戰士的辱罵與詛咒。她是那么的瘋狂，就仿佛死亡都不如被她口中的賤民碰到更恐怖。與其說她畏懼死亡，更不如說她畏懼被所謂的‘不潔者’觸碰。

    但她的所有哀求都沒有得到回應。漸漸的，她是聲音低沉下去，最終渺無聲息。

    “真奇怪，這就是她的尊嚴？”莉亞皺著眉頭問道。“她寧愿死在你的手里？這也是約定？”

    “不是，只是她對凡人的鄙夷。在主物質界，她們對普通人是劃分階級的，而達克族正是階級中的最后一種，賤民。所以懟她來說被這個階級的生物觸碰是比死還恐怖的事。”陳巖回答道，也不過多解釋。他當然知道主物質界印度的社會是如何的殘忍。種姓制度是何等的變態與丑陋。但這些都不適宜對莉亞說。他不想在莉亞那近乎白紙般的純凈心靈里留下這般骯臟的記憶。

    惡魔來自思想，而思想，又來自什么？

    正想著，達克族的領袖達羅來到他的身后，單膝跪下。

    “神主，那個女神，已經死了。”

    “都動手了嗎？”陳巖問道。

    “有五分之一的人沒動手。”達羅喉部吞咽了下，艱難的說道。達克族的神靈教育實在是太根深蒂固了，所以就算有陳巖這樣強大的‘神主’命令，仍然有許多達克族人不敢從命，在他們眼中神靈就是不可侵犯的，別說傷害了，就是觸碰都是一種褻瀆。

    “知道你們為什么會到今天的地步嗎？”陳巖沒有斥責達羅，而是頭也不回的說道。“就是你們太懦弱了。”

    “不，我們絕不懦弱！”達羅大聲回應。“每一名達克族人，都是最勇敢的戰士！我們敢對最強大的軍隊發起沖鋒，哪怕死剩最后一個人，也有繼續戰斗的勇氣！”

    “然后呢？”陳巖問道。“然后怎么樣？”

    “將勝利的果實奉獻給神靈，然后躲在陰影里舔舐傷口，埋葬死者，等待神靈的恩賜？”

    “你們就沒有想過，如果不依靠神靈，那些戰利品也許全是自己的？”

    “我們……”達羅低下頭，喉結蠕動。“沒有選擇。”

    說起來經過陳巖的‘救贖’之后，可能達克族中最快擺脫神靈依賴的就是他了，可就算是他，仍然難以對神靈口出惡言。哪怕他剛才親手在薩拉斯瓦蒂的身上割了一刀。

    “我說你們懦弱，并非是指戰斗的勇氣與意志。”似乎感受到達羅心中的不甘，陳巖解釋道。“而是你們對強權的態度。一種，為了生存而舍棄尊嚴的態度。我理解這是你們的生存法則，也是大多數異界種族的生存法則。只是我不大習慣而已。”

    說到這里陳巖轉過身，拍了拍達羅的肩膀。對方立即矮上半截，讓陳巖拍的更順手些。

    “對不起。”

    “呃？神……神主？”達羅頓時蒙了，不知道該如何回應陳巖的話。不過陳巖也沒在意他的慌張，就繼續說道。。

    “尊嚴不是一踹而就的，是我對你們的期望過高了。”

    “謝……謝謝……”達羅的聲音哽咽了，只覺得陳巖和他侍奉過的任何神靈都不同，是那么的難以捉摸，又是那么的充滿希望。

    但下一刻，他的表情就凝固在了臉上。

    “帶上剛才所有動手的族人，跟我走吧。剩下的，我給你們留在此地繁衍生息的恩賜。”陳巖平靜的說道。“我給了你們選擇，你們也做出了選擇。命運從此分岔。”

    “不，請再給我們一次機會。”達羅頓時跪下來。剛才沒動手的族人可足足有五分之一啊，他不敢想象如果他們知道這個消息會怎樣的絕望。雖然他知道，就算過去的神靈也都會做出如此的決定，但陳巖不是特殊的嗎？

    剛剛給與了他們尊嚴的希望，轉眼就要付出如此殘忍的代價？

    難道，這就是神靈的本質？

    “就這樣吧。”陳巖輕聲說道，就要帶著伙伴離開。

    看著他毫不猶豫的背影，達羅的眼睛都紅了，他的牙齒咔咔作響，幾乎要被咬碎。最終卻大聲喊道。

    “請神主，帶走他們。”

    “那你呢？”陳巖沒有回頭，只是平靜的問道。“你自己，要留下嗎？”

    “身為首領，這是我的責任！我沒有能力帶領他們活下來，就讓我和他們一起去死。”達羅大聲說道，眼中幾乎要留下血淚。“您說過，可以帶走那些動過手的人，那就請履行承諾吧！請您相信，那些戰士一定會成為您最鋒利的矛，最堅固的盾！請不要舍棄他們！”

    “如此！”達羅聲音哽咽，最終頭部扣在了地上。“感恩吾主。”

    “感恩吾主！！”更多的，數不清的達克族戰士一起大吼，跪伏于地。他們的身形佝僂，但陳巖卻能從他們的語氣，靈魂中，看到一種莫名的東西在發芽。

    那個東西，他在主物質界見過太多太多。在這里，卻見的太少太少。

    陳巖默默的想著，不再停留。而在他身后，米索和莉莉姆對視了一眼，對手下揮了揮手。

    立時，許許多多的巨魔沖下去將達克族的族人扶起來，也加入到陳巖的力場之中。陳巖沒有說話，既沒有承認，也沒有拒絕。但隨著他的思感蔓延，一個巨大的，遠遠超出平常的護盾正悄然成型，將所有的生靈都籠罩在其中。接著陳巖微微動念，這個超巨大的護盾就帶著所有人飛上了天空。

    在他們腳下，是凝滯的世界，石化的世界。

    還有一灘完全看不出本來的血rou。

    那曾經是個神。

    一個美麗，完美的女神。

    但現在，她只是一灘rou泥而已。

    生命從無高貴卑賤之分，而強行區分這一切的，才是看不清真相的愚徒。也許他們有著許許多多的表象和名字，但本質從無改變。

    在死亡的天平上，一切都如最開始的那一刻。

    一切平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