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乎就在這句警報發出的下一秒, 林淵聽到門外傳來了腳步聲，不止一個人！而且, 聽聲音，他們還推著有轱轆的車子……

    病床！

    醫院所有的病床腳下都是有轱轆方便移動的！

    他立刻想到了深白敘述過的、昨晚的經歷。

    “你們躲在床下。”幾乎就在林淵說完這句話的同時, 門把手被撥動, “咔嚓”一聲，門被轉開了。

    一動不動的，林淵躺在床上，呼吸平穩，就像在熟睡中一樣。

    他聽到了一道……兩道……三道腳步聲，一共三個人！

    腳步聲不大，對方穿得鞋子消聲能力很好, 應該是醫院員工慣穿的軟底鞋！

    電光火石般的, 林淵腦中拼命分析著進門三人的情況。

    然后，他就聽到自己簾子被拉開的聲音，“嘩的”一聲，緊接著, 他聽到了對方“咦”了一聲。

    “不對, 這個人是活的啊。”是個男聲, 很低沉。

    “青合院長說是外面的病房，這里確實是外面的病房沒錯啊……”仍然是個男聲, 這道聲音稍微高些。

    “等等——我記得青合醫院外面的病房一共有三間, 我們會不會進錯房間了？”又是第一個男聲。

    “該死——”第二道男聲狠狠罵了一聲, 不過, 他手上的動作卻很輕，林淵聽到自己病床外面的簾子再次被拉上了。

    然后那三個人就離開了。

    門被關上的瞬間，林淵迅速從床上跳了下來，他一邊穿鞋一邊解著眼睛上的繃帶，嘴里還不忘輕聲對三個小孩子道：“我去跟著他們，你們三個就在房間里別亂跑，放心，我即使解開繃帶也不會回頭，看不到你們。”

    他的動作十分利索，說完這句話的同時已經將繃帶完全解開，然后，林淵便靠在門板上，耳朵豎起來，認真聽著外面的動靜。

    左側的門被打開了，然后待了一會兒又被關上，病床咕嚕嚕的聲音再次響起來的時候，和之前的聲音明顯有所不同。

    重了！

    有什么東西被放上去了。

    聯想到自己剛剛的經歷，又有什么能被他們放在病床上呢？

    顯然是人！

    林淵一邊豎著耳朵繼續聽走廊外面的聲音，腦中一邊迅速展開外面的地圖，在他腦中的地圖上，那三個人已經即將走到外面這條走廊的盡頭，然后向右轉了。

    就是現在——

    林淵迅速將門向內拉開一道小縫，偷偷向外看了一眼，剛好看到對方消失在右側拐角的半片衣角。

    走廊外面有窗，林淵扒在窗戶上看了一眼，發現有一輛黑色的車子正好停在樓下出口的前面，后車廂敞開著，仿佛正在等人搬運東西進去。

    心思一動，林淵徑直走了靠近自己病房這邊的逃生通道，用最快的速度下到一樓，推開逃生通道這邊的門，他貼著墻根、借著植物的遮掩一路走到靠近病房樓出口的位置，那輛黑色的車距離他就兩米不到的距離，林淵心里默記下了這輛車牌號；病房樓出口則正在他的正前方，如果一會兒這里有人經過的話，他一定可以將對方看得清清楚楚。

    就在他潛伏下來一分鐘后，安靜的出口內再次傳來了腳步聲以及病床滾輪滑動的聲音。

    來了！

    屏住呼吸，躲在植物茂密的葉片后面，林淵仿佛也融為了周圍的景色中。

    一前一后，兩個穿著護工制服的男人推著一張移動式病床出來，病床上躺著一個人，林淵看不到那人的長相，因為他從頭到腳都被白布遮住了。

    如果這時候有風就好了，這樣他就能夠看到床上那人的長相了——林淵心里正在這么想著，忽然，病床上那人身上的白布居然當真滑落了。

    那人枯槁的右手恰好搭在病床邊緣，那只手上充滿了被針扎過的痕跡，除此之外，手腕上還掛著寫有病人基本信息的紙腕帶——

    賈巖。

    林淵記住了上面的名字。

    然后——

    “你小心點啊！白布差點掉了！”后面的男人立刻伸出手去將白布重新蓋上。

    林淵記得他的聲音，正是那個一開始說話的男人、聲音低沉的那個。

    “我什么也沒做啊，是風吧？”前面的男人也開口了，他是房間里另外一個說話的男人，聲音偏高的那個。

    “胡說！根本沒有風！”后面的男人就道。

    “好了好了，趕緊把東西搬進去，回去還要交貨……”

    兩個人推著病床從林淵面前經過了，林淵看著他們將病床搬上黑車的后車廂，然后關上后車廂的門，兩人向前走去，分別坐上駕駛席和副駕駛席，兩個人發動了車子。

    直到車子駛出一段距離，林淵這才從草叢中鉆出來，看著那輛黑車的車尾，他皺緊了眉頭。

    他還在糾結他們提到的一個詞。

    “院長”。

    那兩個男人口中的“院長”，會是他認識的那一個、那個認真將所有病患遺物細心收藏起來的男人嗎？

    眉頭緊緊皺著，半晌，林淵正準備重新返回樓上的病房，忽然，他的身子停住了。

    等等——

    一開始明明是三個人不是嗎？

    在他蒙著眼睛的時候，他明明數過外面的腳步聲，明明是三道不是嗎？

    稍后在走廊里，他聽到的腳步聲仍然是三道。

    就連他剛剛躲在出口處的草叢后面、豎著耳朵往里聽的時候，門內的腳步聲仍然是三個人。

    怎么——

    等到他真正看到人的時候，人卻變成了兩個呢？

    猛地轉過頭去，看著早已看不到黑車的夜路，林淵的眉頭糾結成了一個深深的川字。

    ***

    “我們猜的沒錯！這家醫院果然不對頭！”就在他回去之后沒多久，深白也躡手躡足的從外面回來了。

    “送進來的病人有問題，好多都是過來做器官移植手術的！”

    “除此之外，他們的院長，那個姓何名常青的院長，居然是首屈一指的器官移植專家！我問過唐尼叔叔了，唐尼叔叔說何常青可是黝金醫院也想挖角的超級專家！他進行的手術創面小，愈后效果好，排斥反應極低，成功率幾乎是百分之百！”

    “不過就算是首屈一指的專家坐鎮，青合醫院得到的器官資源也太多了，我潛到醫院協會的器官排隊網站上收集了一下數據，青合醫院近年來進行的器官移植手術臺數和他們排隊得到的器官完全對不上，超過十倍都不止！”

    “他們肯定一直在走私器官。”

    短短時間就把青合醫院的內部網站和醫院協會的內部網站大搖大擺逛了一個遍，還挖掘到了這么有價值的東西，深白的胸脯都挺起來了。

    眼睛忽閃忽閃看著林淵，就等著表揚了。

    然而——

    林淵的表情卻異常嚴肅。

    “賈巖，應該是住在你隔壁的一名病人，你認識他嗎？”

    林淵卻忽然提到了另一個名字。

    “賈巖？”深白愣了愣。

    “大約三十多歲，個子不高，臉上在額頭的位置有一顆痣……”林淵形容了一下自己在那一瞥中看到的那張僵白的臉。

    “我知道了，是老賈啊！你說全名我都沒反應過來，平時我們都管他叫老賈的。”深白點點頭：“他平時看起來就是一個挺普通的人，有點啰嗦，還喜歡占護士小姐們的便宜，沒想到他居然偷偷和醫生說過死后想把角膜捐給我這類的話，他提都沒和我提過，還是小丫他們告訴我的……”

    深白唏噓道。

    然后——

    “他應該沒法捐角膜給你了。”林淵忽然道。

    “嗯？”

    “就在剛才，他被兩個人推走了，尸體被拉上一輛車子，車子開往的方向，應該是院外。”

    “什么？”深白站了起來。

    昏暗的房間內，兩個人對視著，窗外的光淡淡的灑在兩人的輪廓上，房間里一時靜悄悄。

    ***

    找警察去調查車牌太費時間了，深白索性自己潛入車輛管理部門的內網查詢了一下林淵記下的那個車牌號。

    “是個假車牌。”深白咬了咬嘴唇。

    他的眉毛隨即皺起，又在鍵盤上敲擊幾下，白凈的臉上隨即出現一抹狠意：“我才不要他們把老賈帶去莫名其妙的地方！”

    難得看到為了外人露出這樣表情的深白，林淵看向他：“你做了什么？”

    深白哼了一聲：“我在交通管理部門給這個車牌的車下了通緝令，現在這輛車已經進入所有交警終端儀器的通緝名單了，只要他們敢在路上開，一定有警車跟著他們跟到底！”

    林淵：……

    沒有阻止深白，林淵隨即透過窗戶看向醫院的深處，那里，有被小樹林掩住的煙囪，還有破舊的化驗樓。

    也是那位老人主要活動的地方。

    現在，他們已經可以很肯定的說這家醫院確實有存在器官走私行為了。

    然而，從非法渠道購買器官是一種情況，將醫院的病人販賣到非法渠道則是另一種渠道，結合林淵剛剛所見的情景，他實在不能不懷疑青合醫院兩者皆涉身其中。

    而那兩個人口中提到的“院長”……真的是自己認識的那位老人嗎？

    還有那個只聞腳步聲卻不見其人的第三道腳步聲……

    事情似乎被他解開了一部分，然而又有更多的部分遮掩在迷霧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