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節
程子頤忽如其來的表白,讓她一陣怔忡,安分呆在他懷里不動了。 “告訴我,你之前給我打電話,想說什么?” 他說“之前”,用詞很含糊,寧嗣音卻只是愣了一下,就明白他指的是何時。 她在電話里催他快些回來,她有話要與他說。 程子頤眉頭微挑,嘴角含笑。寧嗣音適才還佯怒的臉慢慢緩和下來,眼睛注視著他,亮亮的。 她就著姿勢,緩緩擁著他的脖子,腦袋枕在他肩膀上,“對不起,讓你等這么久。我的家庭,現在還是僵持的局面,我將這一切歸咎于你,我以為你不愛我,我以為你是要報復我爸爸,我以為你假公濟私,我以為你只是想追求一份征服感......” 他抱著她到沙發上坐下,讓她枕在他懷里。 “后來我發現,你是愛我的,而我卻還陷在家庭分崩離析的境地里,我覺得自己格外可憐,我不能一面享受你的溫柔一面堂而皇之地看著我的家人......”她終究還是有些不忍,頓了一會兒,才繼續說,“他們生我養我,我沒辦法拋卻他們的想法,坦然過自己的日子?!?/br> 她的聲音有些顫,自己也感覺到了,從他懷里坐直了,清了清嗓子,“可是程子頤,我總是想,如何做對我的父母才公平,卻沒有想過,這對你來說有多不公平,對我自己也不公平,我沒辦法拒絕你的一點點靠近,也沒辦法騙我自己我可以沒有你,我就是想告訴你,即便寧教授不高興,我顧不上了,我就是想要跟你在一起!” 她話音一落,客廳恢復寂靜,她覺得如負釋重,如此將心事坦誠相告,即使明白他的心意,也還是有些緊張。 她等著他的回應,卻遲遲未有,只好畏畏顫顫地抬眼看他,還未四目相對,他身上清冽的氣息就涌入她的鼻息。他緊緊地抱著她,只是抱著,沒有其他別的動作。 他未曾見過這樣羞赧的寧嗣音。 她平日里膽小如鼠,晚上走在街上總是會幻想有人搶劫;害怕等電梯因為電梯間總是很黑;晚上睡覺,總是留著臥室的燈大開著門才敢去客廳關燈,關了燈就往臥室狂奔;家里遭賊就像是世界末日。 但是在感情上,他總是讓他刮目相看。是她先追著他跑,即使他起初冷眼冷面以待,她還是極其有耐心,撞了南墻也還是不回頭。也是她最初表明心意,明明他看起來一點回應的意思都沒有。 而現在,她說,她不管了,她就要和他在一起。 天知道他現在的心柔軟成什么樣。 看來有些事情,是時候告訴她了。 她被抱得有些喘不上氣來了,只好推推他,“你還沒有回復我。” 程子頤忍不住笑,她還是這么沉不住氣,如今他會不回復,還有什么區別,“我整個人都是你的,你讓我說什么,我就說什么好不好?” 反正他都說過那三個字了,她也沒吃虧,算了,她心情挺好,不予計較。 “你爸爸mama,下周回國。”他說得平靜。 寧嗣音卻瞪大了眼睛,“我爸媽?”確定不是他爸媽?董嵐青和寧仲文怎么會同時出現? “寧教授,和董教授?!彼粗难劬?,點點頭,“恕我冒昧,已經見過岳父岳母。他們和好了?!?/br> 寧嗣音感覺她和這個世界脫節了,程子頤拿來手機,將寧仲文最新的短信給她看。 她的眼神從不可思議變為憤怒,小手拍在他肩頭,“憑什么告訴你不告訴我!” “這不好么?” “……” 當然好,這結果意味著什么,她很清楚。 過程意味著什么,她也清楚。 “無以為報,以身相許!” 兩老回國的時間,與楚天出國是同一天,但是楚天先走,他們后到,并不會碰面。 出發往機場的路上,車上的氣氛不算好,楚天坐在寧嗣音身邊,少有的沉默,她摸摸他的腦袋,反復交代一些瑣事,“以后要經常給jiejie打電話,知道嗎?” 程楚天點頭。 不論她說什么,他也只是點頭。 車子平穩停在停車場,程子頤從后座拿了楚天的行李,走到兩人身邊,程楚天看看他,又看看寧嗣音,“以后,我要怎么叫你們呢,jiejie姐夫,還是哥哥嫂子呢?” 說完他徑自走在前頭。 清俊的背影,有些消瘦,寧嗣音感覺鼻頭一酸,心口堵得嚴嚴實實的。 關于程楚天,程子頤那晚與寧嗣音聊了許多。他不肯認寧仲文,他說他與那個男人沒有什么關系。 楚天雖然智力低于同齡人,但是對于一些事情的認知,卻遠遠超越了他的智力年齡,在關于自己身世的事情上,他看得通透,也有自己的主見,不是旁人三兩句能說服的。 他需要時間。程子頤如是勸她。 道理她都懂,可是還是無可抑制地心酸難過。 楚天進安檢前與寧嗣音擁抱,“jiejie,你是我jiejie?!?/br> 簡單幾個字,讓寧嗣音瞬間潰不成軍,抱著他終于哭出聲,堵了好幾天的心緒霎那間噴薄而出,洶涌得自己都有些被嚇住。程子頤只好從楚天肩上接過這個淚人,低聲哄誘。 直到寧仲文董嵐青落地,她還是那副郁郁不樂地樣子,二老在出口看到眼眶通紅的寧嗣音,都心疼極了,董嵐青以為她的情緒都是因為思念她,抱著她也泣不成聲。 程子頤沒有見過這樣的場面,一時間有些愣住,寧仲文在他身邊,嘆口氣,“她們一直親厚,從未分離這么久,真正的分離?!?/br> 程子頤看他一眼,點點頭。 “謝謝你,小伙子。”寧仲文忽然道。語氣帶著無奈嘆息。 程子頤微微抿著唇,看著相擁而泣的母女倆,“是一切都還來得及,還有些事,現在也來得及?!?/br> 他意有所指,寧仲文沉默了一會兒,才重重點頭。 寧嗣音感覺最近的的生活變化太大,她有些適應不過來。 首先是董嵐青,幾乎每天都往柏頓跑,給她送午飯。與她待到下午上班,她常常要提醒她,她下午有課。 董嵐青現在辭掉也算是跳槽了,從q大跳到了b大,如此離家更近了,每天方便給兩父女做飯。如此一來課程量也多了些,她便有的忙了。 寧仲文在校外購置了房產,昭華的樓盤,他不肯接受程子頤的好意,只跟程子頤要了內部折扣價,程子頤無奈。詢問寧嗣音的意見,她當時癟癟嘴,“寧老師還是小有資產的,你可別瞧不起他,家里隨便買個小玩意,買昭華的房子還是綽綽有余的?!?/br> 程子頤挑挑眉,“這么說來你嫁妝豐厚,我賺了。” “沒有求婚就想要我嫁給你,沒門,”說著她在床上打了個滾,“不過說到這個,我們什么時候結婚?” 程子頤端著牛奶杯的手一抖,整個人愣在原地。 寧嗣音的眼神從平板上移到他愣怔的臉上,噗嗤一笑,“程子頤你就這點出息,我又不是求婚你……” 她終究沒能得瑟完,就被某人以吻封唇。 說遠了。 第二個變化就是方琴女士。她的準婆婆。往柏頓跑的熱情絕對不低于董嵐青,有時候兩人還能碰上,兩人本就是同事,在學校里關系就很好,許久未見加上董嵐青跳槽,兩人遇上了就會在樓下找個餐館好好聊聊。 一旦兩人開始聊,就基本上沒有寧嗣音什么事了,她只管在邊上喝著茶聽著就行,但是聽著聽著,節奏就不太對勁,話題越來越讓人臉紅心跳。 “音音這個年紀正好啊,左手結婚證,右手畢業證,多好啊?!?/br> “是啊,再過一年最好就能讓我們抱上孫子,走在所有有前頭多好啊。” 董嵐青:“這樣我家姑娘穿婚紗會不會不好看???” “誒呀阿嵐你糊涂啊,那時候大家都羨慕著,哪里顧得上好不好看啊,再說了,音音漂亮,怎么都好看!” 寧嗣音:“……” “是啊,那音音你們準備什么時候結婚?我們都有空的,你們忙你們的,婚禮的事一點都不用cao心的,絕對不會影響你們的工作。” “……” 阿姨您知道您兒子還沒求婚么? 方琴的頻繁到訪,公司里的同事也都已經習慣,說什么的都有,有羨慕寧嗣音與婆婆關系好的,有說酸話說還沒結婚就如此高調估計是兩個女人一頭熱而男人沒表示的。但是總的來說,寧嗣音在柏頓,是再也低調不起來了。 再一個變化,就是寧嗣音升職了。 項管部的經理職位一直空缺著,她資歷淺,進來的時候做副理就已經被人議論了,但是她也幾乎是做著經理的工作,盧山是一個很會放權的上司,她覺得工作起來得心應手。昭華的項目順利完成,所有人都對這個“花瓶”刮目相看。她升職實至名歸,出乎她意料的,閑雜的聲音很少,這讓她工作熱情暴漲。 這回和昭華的合作,給公司省下不少外包的錢,在這樣的項目里頭,省了錢都等于是掙了錢,所以公司開始獨立接大型項目。寧嗣音也開始忙得不可開交。 程子頤越發感覺自己被冷落了。她竟然比他還要忙。看看通話記錄,這大半個月,她沒給他打過一個電話,而他打過去,有接通了的也有沒接通的,他竟然有閑情逸致數了數,未接居多。 這讓程子頤有些惆悵,看來還是盡早綁在身邊的好,去他的女性需要獨立人格和事業。 人格可以,事業就…… 讓他好好想想萬全之策。 程子頤如此糾結的根本原因,還是,他已經被這個女人控制得死死的,雖然他不愿意承認。如果他使了什么小手段被她發現了,那么最終痛苦的還是他自己。 今天是周五了,程子頤掐著快下班的點打電話過去,在打了幾通電話仍沒有人接以后,整層總裁辦都聽到了程子頤發飆的聲音。 謝昱用眼神示意大家低頭做事切勿八卦,拿著車鑰匙走到門前等著某人,果然,下一秒程子頤奪門而出,“鑰匙?!?/br> 恭敬地遞上,順便掩嘴以防笑出聲。 程子頤瞥了他一眼,又看看秘書處每個人低頭忍笑的樣子,最終把氣撒在了謝昱身上,“把我辦公室好好整理,沒整好別下班?!?/br> 謝昱臉色瞬間垮下來,但也只能注視著老板煞爽的背影,敢怒不敢言。 “謝特助,老板又去柏頓了吧?” “想知道?幫我整理辦公室?” “額,不需要了,我們都知道的,謝特助你好好打掃,我們準備下班了?!?/br> 總裁辦傳來謝昱的哀嚎,“一群龜孫子!是整理!不是打掃!” 程子頤這回不會那么耿直的在她樓下等了,之前有過慘痛教訓,這個女人加班加到八點,他便在樓下等了三個小時,又舍不得打電話告訴她他在等,終究還是怕她為難。 盡管她在看到他等著的時候十分歉疚,為此他也得到不少福利,但是他還是不能忍了。他又不是養不起,她做什么工作狂? 于是他將車囂張地停在柏頓大門前,逆著人流往里走。 適逢伯頓下班時間,電梯停在一樓,里面的人看到外頭站著的程子頤,都愣了。 程子頤抬眼看了看擁擠的電梯,微微皺眉,又低頭去看自己的手機。這會兒才有人意識到他在等電梯,于是想著快點出去。但是這個男人吧,就站在電梯出口正中間,里頭的人只好擠著兩邊的空出電梯,一個擠著一個,但是就是沒有人敢對他說聲借過,或者碰到他。 程子頤其實很無辜。 他習慣了站中間,平時邊上還跟著別的人,他沒站過邊上。不知者無罪。 于是電梯空了他才進去,按了項管部的樓層。 寧嗣音的小組還在開會,下班的音樂已經響起,她正準備結束。分配好任務就可以解散,剛要說,就聽到下面的組員在竊竊私語,眼睛還都看著一個方向。她循著眾人的視線看去,程子頤正往會議室的方向來。 會議室是以玻璃隔斷,外頭看得清清楚楚。 已經入秋,他穿著長款薄風衣,顯得身型更加俊朗修長,此時他正把手機往褲袋里放,緩緩抬眼,就撞上了寧嗣音注視的眼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