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2節
大伯母想著自家大兒子不知猴年馬月才能蓋起來的三層大屋子,氣哼哼得夜半睡不著覺,把陳家蜜翻來覆去罵了好幾遍,決定明天見到新女婿本人之后,要好好奚落奚落這家人。 這不才進門,就看到陳家蜜和一個男人湊著頭在親親熱熱地說話。 上趕著倒貼呢這是,大伯母不屑地想。 男方看背影似乎是長得很高,可是那又怎么樣呢,大伯母估摸著,就是陳官村近一年里賺到些小錢的人家,但凡家里有男丁的,對女方都還挑挑揀揀。年紀太大的不要,家里有兄弟姊妹的不要,再往上點還會附帶類似獨生女、家里有房有車的條件,就這樣的高要求,鄰村的女孩都還要搶著嫁到陳官村來。 陳家蜜是有些錢,但是年齡就得打負分了。 大伯母見一起進門的還有韓強以及他的領導周剛,說明韓強今天也是客人,心里更是十拿九穩陳家的女婿不怎么樣,說不定年紀老大或者死了老婆什么的。 就聽陳爸咳嗽了一聲,說客人來了,大伯母正想先發制人,卻見克魯克山轉身拿一雙藍眼睛看過來,她被唬了一跳,那聲將要喊出來的“侄女婿”就給糊在了喉嚨口。 看見外國人發憷,這幾乎是鄉間農婦的本能。 大伯母張開嘴,“哎”了幾聲,沒“哎”出完整的句子來,只好一把抱起孫子小赟道:“你不是在幼兒園學了英文嗎?快打招呼!” 小赟只是個孩子,見著陌生人有點羞澀,嘴里含糊了幾句,卻被克魯克山一把抱了過去,他人高馬大、抱得又穩,小赟一下子就很喜歡這個叔叔。 仗著被克魯克山抱在胸前,小赟還想去摸他的藍眼睛。 不過被陳家蜜眼明手快地抓住了小手,于是孩子又在克魯克山懷里扭動起來,顯得很不高興。 克魯克山倒是不太介意,拿了一枝扶郎塞進小赟手里,見他被轉移注意力玩起花來,這才對大伯母道:“沒關系,我會說中文。” 大伯母簡直rou眼可見的整個人輕松下來。 “是家蜜的同事嗎?”大伯母拿不準這是什么情況,“之前聽說她在和外國公司做生意。” 陳家蜜忍笑忍得快瘋了,這才騰出手來介紹:“克魯克山,這是我大伯一家,你一會兒跟我一個個叫人。這是克魯克山,有個中文名叫詹荷生,今天上門的就是他。” 什么年紀老大。 什么死了老婆。 這種猜測統統不靠譜。 正主比韓強厲害多了,大伯母有點兒失落,而且這還是個挺神氣的外國人,又會說中文,指不定也很有錢。 在她的印象里,外國人都該是挺有錢的。 大伯母見克魯克山哄著小赟在玩,情緒平靜了點,如果新女婿自己有錢,說不定就不貪心陳家蜜的嫁妝了。陳家蜜要是以后去了國外,兩個老人指不定還托付給自己大兒子陳春華,既然盡了贍養的責任,這樣一來家財就還是自己的。 她這樣一想,便看克魯克山越來越順眼。 巴不得兩人立刻結婚,克魯克山隔天帶走陳家蜜一去不回。 于是大伯母眉眼含笑,看著克魯克山連連點頭,表情滿意得不得了。 陳媽拿胳膊肘捅了捅陳爸,低聲問道:“你嫂子抽風啦?” 人家說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滿意,如今這做大伯母的卻不知道在滿意什么。 “我怎么知道?”陳爸眼里的女兒一切都好,找到克魯克山可說是命中注定之事,今天自家這番風光真是苦盡甘來、揚眉吐氣,“興許是為我們家蜜高興,以后陳家就會越來越興旺。” 陳媽不想掃他的興,她才不覺得對方會這樣好心。 陳春華媳婦倒是很主動地進廚房幫陳媽干活,陳媽做菜很是拿手。鍋子里還燉著汁子浸潤烤鴨,邊上是她剛剛裝盤的紅燒rou配煮蛋,云市本地的菜色也是少不了的,男人們幫著在院子里支了個圓桌,滿滿地再擺上三鮮春卷、燒云腿、壇子雞和三絲干巴菌。 陳媽怕克魯克山不敢吃鱔魚,特地做了響油鱔絲,湯汁還能拌米線吃。 上門拎來的白酒,直接就被那老爺子起哄著開了封。 他在帝都的時候,被老婆景老師管得很嚴,因為高血壓的緣故,逢年過節才能喝上三盅。就那拇指大的小杯子,那老爺子簡直饞得眼睛滴血。 如今天高皇帝遠,雖然兒子那東賢對著陳家蜜耳提面命不能讓老爺子多喝酒,但是今天這種難得的場合,過量也是可以過那么一點點的嘛,那老爺子眼巴巴地看著陳家蜜,陳家蜜于是主動給他滿上個玻璃小酒杯。 這下那老爺子幾乎樂上天了。 大伯母和媳婦專心給小赟喂飯,陳媽和陳家蜜忙著端菜。 男人們便在桌前推杯換盞起來,那老爺子坐在首位,喝了兩口酒就嚷嚷要做證婚人,陳爸和周剛自然是賣面子的,何況那老爺子本來就面子很大,不說退休前的級別,就是在月季花圈都是老字號招牌。陳春華逮著好煙好酒,悶聲發大財,只管吃不管說話,而陳明華還幫著陳媽跑個腿什么的。 韓強自始至終話不多,半晌拎起白酒瓶子問克魯克山:“你能不能喝?” 白酒跟洋酒不一樣,但克魯克山是決不能怯場的:“能喝。” 陳家蜜端著新添的一碗紅燒rou出來的時候,一看克魯克山的表情,心想“壞了”。 他和韓強兩個人不知道喝了多少,但是克魯克山整張臉都紅了。 喝一喝也不是壞事,中國人的酒桌文化嘛,一醉就泯恩仇了。 她過去拍拍克魯克山的肩膀:“別只喝酒,吃點飯。” 陳家蜜主動拿了韓強的碗去添飯,克魯克山拿著自己的碗跟在陳家蜜后面,菜都上桌了,陳媽也去吃飯了,鍋里除了白米飯在冒熱氣,廚房里沒有旁人。 裝了一碗飯之后,陳家蜜對克魯克山說:“碗拿來。” 克魯克山卻抱著碗不給。 “鬧什么別扭?”陳家蜜覺得有意思。“快把碗給我。” 克魯克山剛才是硬著頭皮跟韓強在喝酒,如今和陳家蜜私下獨處,頓時被酒勁激發了滿腹委屈:“不是親朋好友看新女婿嗎?為什么那個韓研究員也在?” 親朋好友,韓強不就是那個友嗎? 所以只要是四個字的,克魯克山就聽不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