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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歷史小說 - 與花共眠(重生)在線閱讀 - 第2節

第2節

    應蘭風自詡不是孫猴子,請不得四海龍王,每日跌足捶胸,望天長嘆,憂心如焚卻無濟于事。

    早先應蘭風也請過幾個探水師,在各處找尋水源,打了新的水井救急,然而也不過是權宜之計,新的水井很快見底兒,而再去探水源,能打出水來的也極稀少,堪稱鳳毛麟角。

    偏在這時候,應懷真病了,請遍了名醫都束手無策,藥石無效,近來幾日,已見昏迷不醒。

    外面的災情日趨嚴重,愛女的病又不見起色,內外催逼,應蘭風從小到大不曾經歷過這樣兇險窘迫的境地,整日長吁短嘆,寢食不安,憂悶欲死,幸好李氏是個剛強的人,強忍悲痛,不時從旁勸慰夫君,應蘭風才勉強撐得住。

    這日,門口忽然來了一人,聲稱自己能治應懷真的病。

    應蘭風正是六神無主的時候,忙叫人請了進來,乍一看覺得有幾分眼熟:乃是個長臉偏瘦的婆子,眼神渾濁,雙頰微紅著。

    此刻應蘭風已有些病急亂投機,也來不及想自己那里曾見過這婆子,只問她是否能救應懷真,那婆子拿著腔慢騰騰地應了聲,道是要先看看小姐。

    李氏瞧著不甚妥當,待要阻攔,卻又不舍放棄這絲希望,只好小心從旁瞧著,暗暗防備。待那婆子入內看應懷真的時候,應蘭風猛可里想起:這婆子不是別個,正是之前捉入監牢的黑天牛之母,當日曾來縣衙廝鬧過多次的黑婆……

    應蘭風吃了一驚,生怕這黑婆是來報復的,急忙入內,卻見那黑婆道:“姑娘這病不是好病,不是單單吃藥就能好的,若要救活了人,老身這里有個條件,希望大人先答應?!?/br>
    應蘭風見她來意不善,本正欲發作,忽然見她說能救應懷真,頓時覺得眼前一亮,忙問如何,這黑婆慢慢地道:“還請大人放了黑天牛?!?/br>
    若是平常,應蘭風自然不肯答應,但此刻若能救應懷真,就算是要他自家的性命,他也不會皺一下眉頭,雖不知這黑婆說的是真是假,但她卻是這些日子來唯一一個敢說能救應懷真的,當下應蘭風便一口應承:“若是真兒安然無恙,便放了黑天牛?!?/br>
    那黑婆陰測測笑說:“大人最好說話算話,不然的話,只怕小姐的病一世也不得好。”

    應蘭風只覺得這話刺耳,卻也不以為意:“你快些救人,只要真兒醒來,我即刻放黑天牛出獄?!?/br>
    李氏在旁看著,半喜半憂,猶豫片刻,咬牙跺腳,暗中叫丫鬟如意跟吉祥各自取了條燒火棍伺候身后,若見應懷真不好,不管三七二十一,就直接先把那黑婆亂棍打死。

    而后兩天,不知這黑婆用了什么法子,過了兩天后,應懷真竟果然醒了過來,應蘭風欣喜如狂,即刻命人放了黑天牛。

    應懷真一醒,應蘭風心頭寬慰了一半,抱著親了又親,簡直不舍得放開,李氏笑得彎腰,百般勸了出去。

    愛女總算轉危為安,應蘭風算是人逢喜事,打起精神,重跟縣衙的師爺以及鄉老們商議如何救災之事,如此忙忙碌碌,又過了數日,縣衙外一片鼓噪,派人去看,竟然是十幾個百姓,押著一個人來了,那人真真也是舊日相識,不是黑天牛又是誰人?

    應蘭風一怔,升堂問起,原來黑天牛自打出獄后,很快故態萌生,不僅變本加厲欺壓百姓,今日更在青樓之中,不知為何,竟活生生打死了個女伎,這伎人雖是賤籍,卻也是一條人命,加上黑天牛早犯了眾怒,大家伙兒一聲喊,把他押送衙門。

    應蘭風正因救災的事忙的頭頂冒火,又見黑天牛如此作惡,人證物證俱在,他大怒之下,命人先打五十大板,才打了三十,黑天牛已經皮開rou綻,眼見奄奄一息,那黑婆闖上公堂來,擋住行刑,求應蘭風看在她相救應懷真的份兒上,網開一面。

    之前放了黑天牛,本來是應蘭風私下之舉,已經有許多人竊竊非議,黑天牛不犯事還則罷了,如今竟弄出人命來,應蘭風決計不肯再徇私,何況此刻眾目睽睽,周圍有無數百姓,一個個怒目圓睜,怨怒正熾。

    應蘭風正要命人動手再打,神婆忽然道:“大人,民婦能求雨。”

    這一句話宛如石破天驚,不僅是應蘭風,連百姓們也都被驚呆在當場。

    之前這黑婆救了應懷真,應蘭風雖覺得神奇,但想來也不是不能解釋的,民間珍奇萬千,本就有許多異樣法子,有說“偏方能治百病”,這黑婆鎮日裝神弄鬼,焉知沒有些不為人知的不傳秘方或者怪異手段之類,因此應蘭風心服。

    但是此刻她說能夠求雨……這便不是一般的不傳秘方或者奇異手段能解釋的。

    應蘭風此刻雖巴不得有個真能求雨的,但畢竟理智尚存,且身為朝廷命官,怎能偏聽這些子虛烏有。

    因此應蘭風微微愕然之下,便要將那黑婆斥出,然而周圍百姓卻議論紛紛,那黑婆見狀,便越發高叫:“大人若是不信,為何不讓民婦試一試!”

    應蘭風喝道:“胡鬧,這要如何試法兒?”

    黑婆道:“老身曾習過茅山道術,用五雷法兒,可以向天借雨,只要大人放了黑天牛,老身即刻做法,兩天里就見靈與不靈。”

    應蘭風雖然還半信半疑,但在場百姓們卻已經有大半動了心思,一來這黑婆以前裝神弄鬼,的確有些靈驗之處,二來此刻已經是叫天不應,叫地不靈的所在,因此但凡有希望出現,便不免叫人心動,一時之間,已經有人相顧私語,一位鄉紳見狀,便出列替那黑婆求情,道:“此事畢竟關乎萬千性命,大人不如暫時應了她,左右若是不靈,便仍可以處置黑天牛?!?/br>
    應蘭風尚自猶豫,其他百姓見狀,紛紛跪地同求,應蘭風見民意如此,眉頭一皺,便道:“既然如此,先放黑天牛,兩日后若是無雨,便休怪官法如爐。”

    當下放了黑天牛,卻派了衙差們跟隨看守,防范那黑婆跟黑天牛私逃了,百姓們也自發聚集,按照那黑婆要求,搭建了祈雨的高臺,以及要用的各種書紙。

    傍晚時分,黑婆上了臺子,打鼓燒紙,手舞足蹈,做了一場,眾人見狀,心中有幾分敬畏,一個個回到家中,伸長脖子看天,只見傍晚滿天繁星,過了子時,忽然之間刮起風來,吹來烏云,擋了滿天繁星。

    晨起,百姓們個個雀躍非常,這卻是大旱這數月來頭一次陰天,那黑婆家中更是人頭攢動,許多人跪在門口,大叫“天神靈驗娘娘”。

    應蘭風覺得這情形十分怪異,但事實如此,卻不得不叫他信服,此刻那黑婆是否作怪是小,只盼真的能下得雨來。

    于是萬千百姓伸出脖頸眼巴巴看天,誰知過了午后,陰云逐漸散開,又見了晴天。

    應蘭風大失所望,自命人把黑天牛重捉拿歸案,那黑婆卻如神魔附體,作妖作怪,念叨說黑天牛乃是她的副手,能往天界通信,只因之前被打傷,損了元氣,因此上不得天界,通不了信息,此刻若是緝拿了他,上天怪罪,恐怕這泰州地方將永不下雨,變作赤地千里。

    百姓們聽了這番鬼話,有不信的,卻更有一半是信了的,紛紛央求放過黑天牛。

    應蘭風之前看到陰天,還把一線希望寄托這黑婆身上,然則聽了這番話,便知道這黑婆乃居心不良,耍jian弄猾,希圖脫罪而已。

    他本想嚴懲這母子兩人,可是眾怒難犯,若是押了人,百姓們難免覺得縣官不近人情,最后恐怕還把求不來雨的罪名放在他身上……奈何,這頭兒是他自己開的,此刻苦果自也要自個兒嘗。

    應蘭風思來想去,終究沒有動黑天牛,只命那黑婆速速求雨,看她還有什么鬼把戲要施展出來。

    如此不覺兩天又過,依舊晴空萬里,不見雨點,應蘭風怒極反笑,帶了差人來到求雨高臺,命人把黑天牛押了。

    那黑婆依舊厲聲要挾,應蘭風不慌不忙,命人用干柴架起柴堆,將黑天牛綁在上頭,親自持了火把,道:“既然黑天牛乃是上天信使,這兩日不曾成功,不如今日便燒了他,讓他著實地往天上走一遭,這樣一來必然是要下雨的?!?/br>
    那黑婆跟黑天牛一聽,嚇得魂飛魄散,應蘭風雷厲風行,舉手把火把一丟,頓時烈焰萬丈,燒得黑天牛慘叫不休,然而不多時便悄無聲息。

    黑婆親眼目睹這駭人景象,昏死過去,頃刻醒來,口角流涎,已然瘋癲。

    周遭百姓見狀,個個膽寒,不知應蘭風還將如何,應蘭風撇開眾人,走上高臺,目視臺下萬千民眾,道:“我為泰州父母官,泰州無雨,百姓受苦,我卻無計可施,想來大概是上天見我無政德方降災于此,與其相信神巫之說,不如我親自求之。”說罷便把官服解開,官袍摘下放在旁側,只著雪白的中衣,盤膝于高臺上。

    烈日當空,不多時候,應蘭風的汗已經濕透了渾身衣裳,原本端正的身子也有些搖搖欲墜,百姓們見狀,十分感動,有人便哭出聲來,隨著跪在地上,有人苦請應蘭風下來,應蘭風只置若罔聞,巋然不動。

    如此過了兩個時辰,將近黃昏,此刻連風都沒有一絲,天地間極為憋悶,仿佛諸神都遺忘了這個角落。

    而應蘭風整個人被曬得氣息奄奄,已半是昏厥,只一口氣撐著不動而已,就在這生死一刻,應蘭風的衣袖忽然輕輕一飄,底下有人道:“什么聲兒?”

    眾人凝神細聽,隱隱地聽到天際微微一聲悶響,有人不敢置信道:“這莫非是雷聲么?”一語未罷,只見眼前一道雪亮的閃電掠過,而后喀喇喇,驚天動地地霹靂巨響自天邊滾來,似雷神駕著戰車迅疾而至,剎那間,陰云密布,聚攏在天空,像是一把巨大的黑傘,然后,長長地閃電撕開了陰森的天色,猝不及防地,大雨傾盆而至。

    應蘭風自半昏半醒中睜開雙眸,抬頭看天,大雨迷了他的眼睛,卻絲毫也不覺得難受,雨水流入口角,仿佛甘霖般甜美。

    應蘭風仰頭而笑,他的小廝進寶自地上爬起來,上前扶住,又哭又笑:“大人,大人一片誠感動天,才讓老天降下雨來,大人你看百姓們多高興?!?/br>
    應蘭風放眼四看,百姓們在雨中載歌載舞,有人仰頭,張嘴伸手,接那從天而降的甘霖,有人跪在地上,將額頭貼緊泥水橫流的地面,更有人跑到他的跟前,跪拜大呼。

    那份發自心底的狂喜,讓人動容,應蘭風大笑,一步向前,心底想到的卻是之前他出門時候,跟小女應懷真告別時候,女孩兒趴在他胸口說的話。

    “爹,不用怕,最遲是明日,定會有大雨,只要你耐心……”她病體還在恢復,語無倫次聲音微弱,說了幾句,便咳個不停,小手緊緊地抓著他的肩頭:“爹別信壞人,爹不是jian臣……這次我會……保護爹……””似乎怕他一步離開,便會一步走錯,萬劫不復一樣。

    應蘭風不知道,應懷真那句話,是安慰他的,還是……只不過有一點是肯定的,他拼一口氣燒死黑天牛,賭了性命走上高臺,被烈日曝曬的那一刻,心中所想最多的,竟都是女孩兒說的那句話:爹,不用怕,定會有大雨……

    熱淚盈眶,淚水伴隨雨水滾滾落下,而應蘭風此刻最想做的,就是回到縣衙,抱住他失而復得的女孩兒,于他而言,這一番簡直如生離死別,再世重逢。

    殊不知,應蘭風同應懷真之間,真的是經歷生死離別,如今,失而復得,再世重逢。

    ☆、第 3 章

    應蘭風的續弦李氏,本名李賢淑,只是她并不算太“賢”,更加夠不上時下所謂的“淑”。李娘子外貌雖并不出眾,其實內里有些姜桂之性,最是爽利果決,熱辣辣地。

    若說她賢,在照料應蘭風一面上,的確是毫無挑剔,然若說她淑,則一點不沾邊,常見她雷厲風行地叉著腰指揮丫鬟仆人,毫無貴婦或者淑媛們的內斂羞澀,偶爾有來縣衙做客的撞見了李娘子高聲大氣的行事風范,不免愕然,然而應蘭風卻仍泰然自若,其呵護尊重之態,讓來客們一發目瞪口呆。

    本以為如此風姿華茂斯文一表的應大人,出身且又高貴,所配的必然也是個儀態高雅的大家閨秀,何況應蘭風對外時??洫勛约业摹百t內助”,言辭間萬般推崇,讓諸人聽了不免神往,以為應蘭風金屋里不知藏了何許神仙妃子,恍惚間驀然見了個嗆辣子似的人物,真讓這幫男子們一口氣在胸中堵得上不去下不來,幾乎憋死過去。

    應懷真自小受李娘子影響,又被應蘭風百般地寵溺,自然也養的有幾分嬌縱刁蠻,雖說這些不過是時下大家子小姐們常有的通病。

    而應懷真當時也并未覺著自己的脾性有什么不妥。

    大雨傾盆,打得地上水花四濺,院子里的一叢月季于風雨中搖曳不休,李氏閑暇時候愛cao弄些花花草草,因此這幾年月季也被照料的極好,雖然風吹雨打,但粗壯的花桿仍然柔韌不倒,此刻花季未到,只有綠葉沐浴在雨水中,驕傲的模樣像是在吟唱起舞。

    忽然風來,應懷真嗅到一陣清香,香氣越來越濃,清香變成了甜香,應懷真靠窗戶近了些,探頭出去,看到在窗戶邊上擺著一盆梔子。

    肥大的梔子葉,色澤深綠如同極好的翡翠,上面一朵雞蛋大小的梔子花開得正好,潔白無瑕,似白玉微微有光,甜香便是從這里傳來。

    外頭風大雨大,卻侵襲不到窗邊,僅僅有些許雨絲撲來,使人略覺得寒浸浸地,梔子花隨風擺動,一個曼妙的弧度。

    應懷真略覺得冷,視線自梔子花上移開,看向前方緊閉的院門,雙眸之中泛著隱憂,同雨絲交織,薄霧籠罩似的。

    就在她的注視中,大門轟然被推開,一道濕淋淋地身影闖了進來,縱橫的雨絲跟陰沉的天色,卻遮不住那滿臉的狂喜之色。

    應懷真看著應蘭風寫滿喜悅的雙眼,鼻端又嗅到梔子的甜香,她慢慢深吸那叫人沉醉的香氣,那甜香蔓延,仿佛滲透到五臟六腑里去,把先頭那點寒意也驅散的蕩然無存。

    櫻紅的唇角緩緩挑起,這是她醒來之后,第一次露出笑容。

    ——身為朝廷命官,公然行巫鬼之事,辱上愚民,以權謀私,罪大惡極。

    應懷真記得清楚,這是凌絕展開圣旨,所念的應蘭風十九大罪狀的頭一道。

    此事就是指應蘭風在任泰州知縣時候,偏信黑婆之說,縱放已判死刑的黑天牛,最后還嘉獎她們母子兩人,致使日后,黑婆母子竟成了泰州一霸,為非作歹,無惡不作,偏因為有應蘭風的關系,無人敢動他們,讓他們禍害百姓無數。

    由此種種,也成為砍在應蘭風頸上的第一刀。

    雖然說當時泰州大旱,在種種法子無效之下,應蘭風用巫神法子求雨,不日便天降大雨,乃是大善……但事實上根據欽天監的折子記載,那時欽天監曾派人前往,一名善觀天象的官員斷定,泰州兩日內必有大雨。

    所以黑婆之事,不過也是湊巧,或許黑婆也懂看些天象,所以才敢從中投機取巧,哄騙應蘭風。

    故而當應懷真醒來,在最初的驚悸之后,所想的頭一件事,便是這個。

    不管如何,不能讓父親再成為所謂的jian臣,起碼,要避免能避免的,比如這種明顯的罪名,——看似無計可施的權宜之計,也的確“奏效”,可長遠來說,這就像是懸在頭頂的利刃,有朝一日必然奪命。

    而應懷真已經親眼目睹過。

    她想盡量避開應蘭風仕途上所犯的錯誤,若是避不開,盡量不叫他當什么jian臣權臣,伴君如伴虎,這句話從來不是虛言,何況君之下,還有諸多虎狼環肆。

    毫無預兆地,眼前又浮現那漫天匝地地血紅,而那一人負手站在血泊之中,冷絕的眼神。

    那眼神如刀,有凌遲之效。

    不然為何至今想起,仍牽動五臟六腑莫名地抽痛。

    李娘子及時地捧了藥來,小心體貼地喂應懷真喝下,而應蘭風沐浴過后,便饒有興致地站在旁邊看,每當應懷真嫌苦皺眉,就笑著出言勸哄。

    天公落雨,女兒病愈,此刻壓在應蘭風頭頂的兩座大山都不翼而飛,一瞬清平世界,無限之好。

    連家中仆人都被這喜氣感染,丫鬟吉祥跟如意垂手站在門邊笑,家仆招財叔跟進寶站在門外探頭探腦,每個人的臉色都是喜盈盈地。

    應懷真瞥見這一幕,心中一動,雙眸便有些發潮,忙低頭,掩飾地將苦藥一飲而盡。

    李娘子心疼地忙把碗接了過去,一邊念叨:“心肝rou兒,喝這么快豈不是苦壞了?二郎快快!”應蘭風也擰眉叫著:“乖乖女兒,不苦不苦!來,張口……”急急拿了蜜餞,俯身來喂。

    這是兩個最疼愛她的人,也是最真心疼愛且永遠不會加害她的,這些場景,她曾習以為常并以為再尋常普通不過,甚至有時還嫌李氏啰嗦,應蘭風多事,然而此刻,才知這些有多珍貴,該怎樣珍惜才好。

    應懷真再也忍不住,雙眸中的淚紛落如雨。

    在這般將養下,應懷真的身體一日好過一日,兩月后,已經強健如昔。

    這段日子里應蘭風也忙得不可開交,因為大旱的原因,耽擱了田地耕種,今年的收成簡直少的可憐,百姓若吃不上飯,日子自然不會太平,于是應蘭風一面馬不停蹄地寫公文上報,一邊緊鑼密鼓地商議如何賑災,因是人命關天的大事,也不敢馬虎,親自去了底下幾個鎮村查探了數次,兩個月下來整個人都瘦了一圈兒,因他生得好,故而看起來卻越發超逸了,少了先前貴公子的派頭,隱隱透出幾分憂國憂民的官員姿態。

    百姓們也都知道他舍身祈雨的事,因此都認定了他是個青天大老爺,又見他親自跑村竄鎮,模樣又是這樣的撼人,故而整個泰州無不稱頌應青天的仁德,名頭甚至傳到了別的州縣。

    而就在泰州旁邊的齊州,最熱鬧的范公府街頭,有幾個人相偕緩步而行,后面的幾位青衣簡裝,無非是些隨從,而頭前兩人,細看便見氣度超凡。

    左手的一位人到中年,中等身量,貌不驚人,下頜幾縷文士短須,頭戴方士紗帽,一雙眼睛精光內斂,卻偏笑呵呵的,楞眼一看,仿佛是個薄有身家的發跡鄉紳,正閑游街頭,而他右手一位,身量略高,身形修長,肩寬腰細,看來十分勻稱舒服,臉形比尋常男子要柔和些,濃眉鳳目,光華隱隱,朱紅的唇微微上挑,似含笑似含嗔,正歪頭在跟那中年男子邊走邊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