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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歷史小說 - 有匪在線閱讀 - 第39節(jié)

第39節(jié)

    殷沛冷笑道:“怪就怪世上沒有不透風(fēng)的墻吧——敢問花大俠,你要是知道養(yǎng)父就是害死你一家的人,你還能繼續(xù)裝孝子賢孫嗎?”

    花掌柜不待見他恐怕不是一天兩天,慈祥的胖臉上硬是繃出了些許怒目金剛的意味:“我哪有這能耐,我看你這一套倒是做得十分熟練,真是英雄出少年。”

    紀(jì)云沉:“行了!”

    花掌柜陡然將手中酒碗一摔,指著紀(jì)云沉對殷沛道:“你當(dāng)年突然不告而別,可知他是怎么找你的?他就差將三山六水每個石頭縫都翻個底朝天了!后來你去而復(fù)返,我見你神色陰鷙,眼神不對,幾次三番提醒他要小心,這小子偏不聽,怎么樣?中山狼咬一口疼嗎?被迫自斷經(jīng)脈好受嗎?”

    這邊本來好好地回憶著崢嶸歲月,突然吵起來了。

    周翡謝允吳楚楚三個人完全接不上茬,只能大概從這吵吵嚷嚷中拼湊出了一點真相——殷沛無意中得知殷家莊覆滅和紀(jì)云沉有關(guān)系,因此憤而出走,在外面不知遇到了什么,總之被青龍主撿去了,每天學(xué)習(xí)怎么做一代魔頭,功夫不負(fù)有心人,他在“心術(shù)不正”這方面上,果然是天賦異稟,初出茅廬,就成功暗算了紀(jì)云沉,害他自絕經(jīng)脈。

    紀(jì)云沉“騰”一下站了起來:“都休息夠了,我送你們出去。”

    花掌柜城府很深,即便失態(tài),也是略一閉眼就恢復(fù)了正常,抬手制住殷沛,捏住他的喉嚨,強(qiáng)迫他閉嘴,然后捉在手里,跟著眾人往外走。

    再見天日的時候,居然已經(jīng)快要臨近正午了。

    剛從地底下爬上來,那陽光還顯得有些刺眼,周翡探頭一看,綿延的高山果然近在眼前了,仰頭能隱約看見那藏在云霧中的頂峰,山脊上披著一層濃墨重彩的碧色,風(fēng)來不動,遠(yuǎn)眺時,還能望見四下成片的瀟湘竹林,是好端莊的一方俊秀河山。

    只可惜,河山雖俊,卻遠(yuǎn)近無人。看得出附近本該有一些村子,依稀還有些個破屋爛瓦剩下,不過都已經(jīng)成了遺跡,活物早就跑光了,空山野鳥,人跡渺茫,越發(fā)蕭條。

    眾人都是風(fēng)里來雨里去慣了的,走一宿倒也不怎么覺得疲憊。只有周翡留心看了一眼吳楚楚的臉色,提議道:“先休息一會吧,天色還早,下午趕路不遲。”

    吳楚楚雖然強(qiáng)忍著沒吭聲,聽了這話卻也如蒙大赦,一屁股坐在了地上,真想就這么躺下。

    謝允沖紀(jì)云沉拱拱手道:“多謝紀(jì)大俠帶路。”

    紀(jì)云沉搖搖頭,問道:“公子要往何處去?”

    謝允笑道:“我一個閑人,何處不可去?倒是二位,鬧了這么一場,三春客棧怕是不能回了,打算往哪里走呢?”

    周翡聽到這,心里一動,忙見縫插針地替她們家大當(dāng)家拉攏人脈道:“要是有意,倒可以跟我回蜀中。”

    就是那小白臉殷沛有點問題,帶著是麻煩,殺了也不好,難不成就地放生嗎?似乎對環(huán)境不太好。

    花掌柜笑了笑,正要答話,突然,靜謐的山間突兀地響了一聲鑼,驚得群鳥都嘰喳亂叫地上了天,周翡汗毛一炸,對謝允道:“你不是說聞煜靠譜嗎?怎么那敲鑼打鼓的戲班子這么快就追來了?”

    謝允心道:“廢話,聞將軍打一半發(fā)現(xiàn)丟了人,哪還有心情對付這幫邪魔外道?肯定就匆匆散了。”

    不過這話說出來肯定又得挨揍,謝允急忙堆出滿臉憂郁,沖周翡道:“唉,我也不知道,可能是人生不如意、十之**吧?”

    周翡看了他一眼,面無表情地踩了他一腳。

    謝允:“……”

    周翡道:“不知道為什么,看你擠眉弄眼就來氣。”

    她說完,拎起長刀四下戒備,那鑼聲傳得滿山谷都是,一時分不清是從哪來的,花掌柜捏著殷沛的喉嚨,說道:“跟我走!”

    一幫人在鑼鼓喧天聲中撒丫子狂奔。

    花掌柜不愧在此地迎來送往好多年,儼然成了個地頭蛇,在濃密的山林中東鉆西鉆,周翡先開始還能記路,轉(zhuǎn)了兩圈以后便“云深不知處”了,只好悶頭跟著,鑼聲漸漸甩下,花掌柜帶著他們來到一處半山腰處——此地路非常宅,后面還有個天然的山洞可以休息,躲進(jìn)去十分隱蔽,居高臨下還正好易守難攻。

    周翡四下打量一眼,還沒來得及松口氣,就聽見吳楚楚小小地尖叫了一聲,只見一幫白影不知什么時候飄然而來,幾個呼吸間便來到了上山的小路盡頭,為首一個開路的在路邊插了一面青龍旗,然后分開兩邊,那面如鯰魚的青龍主越眾而出,好整以暇地仰頭望著周翡他們這幫老弱病殘,隨即向空中一伸手,一只大灰耗子似的動物突然從殷沛身邊的樹上跳了下來,幾下就蹦到了青龍主手里。

    青龍主十分愛憐地抱起那耗子,用手指順了順毛,也不嫌臟,還上嘴親了一口,笑道:“項圈都沒摘的狗,別人抱不走的。”

    殷沛一直給花掌柜掐著脖子,好懸沒斷氣,好不容易花掌柜手一松,他總算是逮著了說話的機(jī)會:“我們每日服食一種丹藥,身上有味,人聞不到,只有他手里那只尋香鼠能聞見,跑到天涯海角都能被找到,誰讓你們非得挾持我的?”

    此人有屁不早放,簡直可惡之至,周翡感覺山川劍的面子已經(jīng)不夠使了,她非得動手宰了這小白臉才能消心頭之恨。

    那青龍主一松手,灰耗子就訓(xùn)練有素地順著他的胳膊爬上他肩膀,端端正正地坐好,一雙小眼睛滴溜溜亂轉(zhuǎn)。

    青龍主說道:“不錯,快把我家的小狗還回來,本座賞你們一個全尸。”

    周翡正要開口嗆回去,謝允卻一抬手?jǐn)r住了她。

    他略微上前一步,不知從哪摸出了一把扇子,倒提著轉(zhuǎn)來轉(zhuǎn)去,一改之前恨不能抱著周翡大腿喊救命的熊樣,舉手投足間,居然帶出幾分不徐不疾的貴氣來。

    謝允一抬手,從袖中拋出了什么東西,只聽“咻”一聲,一截?zé)熁ㄍ现鴴甙研撬频奈舶驼ㄉ狭颂欤呐率乔嗵彀兹绽镆彩忠邸?/br>
    青龍主的臉色倏地難看起來,忙往周圍望去,此地山風(fēng)凜冽,吹著樹枝來回擺動,倒仿佛埋伏了人。

    謝允看著他,似笑非笑道:“是嗎?本王活了這么大年紀(jì),還是頭一次聽見有人說要給我留一個全尸,嘖,曹仲昆就不肯,青龍主比他厚道多了。”

    周翡震驚地看著謝允一抹擦臉,頃刻間就從一個油腔滑調(diào)的江湖騙子化身“端王爺”,一時間有些消化不良。

    謝允隨即側(cè)過身,背對青龍主,高深莫測的表情忽地又一變,沖她做了個呲牙咧嘴的鬼臉。

    周翡:“……”

    然后謝允緩緩走到殷沛面前,迎著殷沛和花掌柜如出一轍的驚駭目光,用扇子挑起殷沛的下巴,端詳片刻,又輕輕在他臉上拍了幾下,說道:“本王剛開始還有點不信,不過看青龍主這不打自招的陣仗,看來‘那件事’是真的?”

    哪件事?

    周圍一幫人都不知道他在說什么,只好集體繃著臉,盡量不露出茫然的傻樣來拆臺。

    謝允旁若無人地緩緩對殷沛說道:“把山川劍交出來,本王保你一命。”

    作者有話要說:

    ☆、第54章 斬字訣

    紀(jì)云沉和花掌柜對視了一眼,全都是一臉震驚。

    只有周翡感覺自己將脖子以上落在了三春客棧,還在納悶地想:“山川劍不是死了嗎?怎么交?”

    殷沛被花掌柜卡著喉嚨,眼珠瞪得都快要從眼眶里離家出走,目光化成錐子,仇恨地釘向謝允。

    謝允笑了笑,說道:“你先是說,那九龍叟不過二流,連你都要巴結(jié),他帶來的一幫手下更是嘍啰,又說你騙出九龍叟,一不小心弄死了他,所以青龍主要追殺你——少年,你自己聽聽,這前后的說法哪一句對得上?勞駕編瞎話也費(fèi)點心,都不過腦子。”

    聽瞎話也沒過腦子的周翡飛快的眨了一下眼。

    她方才就覺出有點不對勁,只是沒細(xì)想,這會聽謝允說出來,才明白不對勁在何處,周翡心道:“哦,鬧了半天追殺他是因為他偷了青龍主的東西,還糊弄九龍叟那大傻子給他保駕護(hù)航。”

    殷沛一瞬間有些慌亂。

    謝允又說道:“要不是猜出那把山川劍可能在你手上,你真以為花言巧語幾句,就能讓本王撈你一回?你是覺得我傻呢,還是斷袖呢?”

    殷沛氣得臉紅脖子粗,很想呸他一臉,然而一時想不出詞——他不可能在青龍主面前自曝自己的出身,哪怕罵起大街來都要斟詞酌句、謹(jǐn)防說漏嘴,好生不爽快。

    青龍主慎重地問道:“我說南朝大將為什么會無端出現(xiàn)在此地,不知閣下是哪一位貴人?”

    謝允笑了一下,沒吭聲。

    一般這種情況,他仙氣飄渺的一笑完,就應(yīng)該有個有眼色的手下人站出來,替他宣布“我家王爺是誰誰”。

    可是謝允笑完,再放眼四周——發(fā)現(xiàn)身邊沒有配備這個角色。

    紀(jì)云沉和花掌柜全都不明所以。

    謝允只好隱晦地給周翡使了個眼色,周翡莫名其妙地看了回去,跟他大眼瞪小眼,全然沒有接收到端王殿下的排場——謝允好不胸悶,敵人來得突然,友方陣營里沒有一個能接住他的戲的!

    就在他頭皮發(fā)麻地琢磨著怎么把形象圓回來的時候,終于有人出面救場了。

    只見吳楚楚一攏云鬢,走上前去,沖那青龍主盈盈一個萬福,輕聲細(xì)語道:“我家王爺封號為‘端’。”

    謝允“啪”一下將扇子打開,表面上可有可無地點了個頭,其實在風(fēng)度翩翩地扇自己身上往外冒的冷汗。

    吳楚楚大家出身,舉手投足間的氣質(zhì)同一干江湖泥腿子天差地別,一開口就好像有清風(fēng)飄過,恰如亂葬崗中長出了一朵嬌貴的名品蘭花,因為太過賞心悅目,反而格格不入地讓人有些恐懼……尤其是青龍主這種多疑的人。

    吳楚楚說完,低頭抿嘴一笑,便又回轉(zhuǎn)到謝允身后。心跳得快從嗓子眼滾出去了,要不是之前跟著周翡,一路從兩個北斗包圍的華容城中闖出來,也算見過了風(fēng)浪,方才她腿哆嗦得能不能站穩(wěn)都不一定。

    青龍主大概做夢也不會想到,他這惡貫滿盈的四大魔頭之首,有朝一日能讓個倆手抱不動半桶水的小丫頭給糊弄了。

    正這當(dāng),也不知怎么的那么巧,山間又來了一陣風(fēng),簌簌的風(fēng)刷過林間,好似有人竊竊私語似的,青龍主心里有鬼,便覺得哪里都有鬼,頗有些風(fēng)聲鶴唳、草木皆兵。

    周翡雖然當(dāng)不好報名的丫鬟,但當(dāng)個打手還是十分兢兢業(yè)業(yè)的,她背在身后的手緩緩?fù)崎_刀鞘,“嗆”一聲在山間回蕩出老遠(yuǎn),竟無端有種肅殺感,居高臨下地朝著青龍主一笑。

    謝允笑道:“這東西是不是你的,你心知肚明,世上只有苦主討還自己東西的道理,其他人都名不正言不順,如今,那苦主骨頭渣子都爛沒了,咱倆爭搶山川劍,都只能算賊,青龍主這樣的前輩,想必不會干出‘賊喊捉賊’的齷齪事吧?”

    青龍主的臉色不太好看。

    謝允說完,看也不看青龍主和他那一大幫神神叨叨的狗腿子,轉(zhuǎn)身就要往山上走。

    此時,他整個人的氣勢簡直難以形容,單是這一個拽得二五八萬的背影,周翡感覺他拿出去逼宮造反都夠用了。

    青龍主在聞煜手下吃了大虧,幸好飛卿將軍中途不知有什么事,走得很匆忙。

    越往南,南朝后昭的勢力越大,聞煜他們這些個“朝廷鷹犬“自然也就能越猖狂,青龍主回頭看了一眼自己匆忙帶出來的幾個人,一時底氣不足,遲疑著愣是沒敢往上追。

    青龍主不是沒懷疑過那自稱“端王”的小白臉是故弄玄虛玩空城計,可聞煜其人,他親眼見了,還親自吃了一頓虧,那飛卿將軍當(dāng)時就言明,三春客棧中住了“貴人”,這么看來應(yīng)該就是端王。

    按照當(dāng)時的情景,是聞煜放了他一馬,而不是他把朝廷大軍擊退了,那聞煜有什么理由不跟在他家主人身邊,乃至于跟他玩“空城計”?

    謝允裝得實在太像,再加上前因后果,青龍主不由自主先信了三分。

    謝允讓吳楚楚走在最前面,中間是緊繃的紀(jì)云沉和掐著殷沛不讓他亂說話的花掌柜,周翡作為除了“身有殘疾者”與“還不如殘疾人”的唯一一位,別無選擇,只好提刀斷后。

    謝允其實方才一掃青龍主的站姿,就知道他受了傷。聞煜本人不見得斗得過這臭名昭著的大魔頭,但架不住他手下兵多,而且個個令行禁止——倘若不是青龍主先有傷在身,哪怕他今天唱的不是空城計,是真有后援,也不見得唬得住人家。

    如今這山間乍看平靜一片,他越是表現(xiàn)得有恃無恐,青龍主就越是得好好掂量。

    謝允不相信那大鯰魚會不貪生怕死——真正的狂徒,幾十年如一日的專門干壞事,實在很難經(jīng)久不衰。

    他們一步一步往前走,青龍主神色莫測地站在原地,目光有如實質(zhì),連周翡都感覺到了如芒在背,此時,他們這些人的小命全然在青龍主的一念之間。

    她拼命豎著耳朵留神背后的動靜,走出老遠(yuǎn)去仍然不敢放松,音樂聽見背后傳來窸窸窣窣的聲音。

    周翡的手在刀柄上按了兩下,不敢回頭,只好靜靜地數(shù)著自己的心跳,想道:“走了嗎?”

    青龍主陰沉地盯著殷沛逐漸走遠(yuǎn)的背影,終于決定今日人手不足,暫時放棄,他一甩袖子,身邊的白衣教眾們訓(xùn)練有素地準(zhǔn)備回撤。

    就在這時,尋香鼠突然從他肩頭溜了下去。

    這小畜生領(lǐng)會不到人們之間的暗潮洶涌與相互猜忌,見那需要追蹤的味道逐漸飄遠(yuǎn),以為自己的事還沒完,靈巧地在原地蹦跶了幾下,撒開四肢便順著小路追了上去。

    青龍主身邊一個隨從見了,忙要伸手去抓,被青龍主一抬手擋住了。

    尋香鼠晃蕩著細(xì)長的尾巴,步履十分輕快,連跑帶顛地循著山路往上躥。

    青龍主若有所思地看了大灰耗子片刻,忽然咧開那張裝得下一個天圓地方的大嘴,說道:“好哇,居然差點被一幫小崽子騙過去了。”

    尋香鼠雖然頗有特長,但本質(zhì)依然是鼠類,生性敏感,遇到人多的地方都會東躲西藏,然而它眼下這么放心大膽地順著山路往上跑,只能說明這條山路上根本沒有人!

    周翡手心突然無端一陣發(fā)涼,就在這時,方才被他們甩開的青龍主突然發(fā)出一聲長嘯,整一片青山都給他驚動了,走獸驚惶,群鳥亂飛,而草木依然是草木,后面并沒有露出埋伏的大隊人馬來。

    穿幫了!

    周翡想也不想道:“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