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頭沒有錢，唯有先種一田地來維持生活，只是這些田地都是坑洼，砂礫堆積，雜草叢生，頭個幾年收成會非常的少。

    一路上的氣氛還算好，燕白秋已經感覺這次借錢會非常的不利，路上他娘再三的叮囑著，一會兒不管出什么事，都不要出聲。

    柳青梅這次是去自家大哥，嫡親的大哥，也是娘家，鎮子上的一個員外，花錢捐的一個閑置的小官。在鎮子上也算是有錢人，原先柳青梅沒嫁人之前，關系還算一般般，只是嫁人之后，就漸漸的疏遠了，大哥有大小老婆幾個，內院多，那關系可謂是跟宮斗似得。

    這錢極為的不好借。

    燕白秋還有一個小舅舅，開著買布匹的，有錢是有錢，卻百般算計著錢財的事兒，當年柳青梅嫁人的時候，那彩禮錢自個沒撈到，竟是被自家兄弟弄走了，這關系算是徹底斷了。

    一個小姨，嫁給一個地地道道的種田人，家里也沒有閑錢，所以這錢也只有那大哥處借了。

    舅舅家住在鎮子的街道上，宅子前還有家丁看守，一看是燕白秋一等人，大老遠的就看到眼白翻出來了。

    柳青梅就裝作沒有看到，讓燕白秋和燕白雪別做聲，她上去說。

    家丁雖然是一副狗眼看人低的嘴臉，卻還是進去通報，另一個留在外頭，打量著穿著灰撲撲的一家子，那鄙視的眼神都快化成實質性了。

    “好了，夫人說你們可以進來了。”那家丁說著，就帶著柳青梅等人進入內屋。

    內屋很寬敞，磚紅瓦綠，大青石鋪成的地板，干凈明亮。

    一進入里頭，就是一個前廳，隨后是花園，那花園里頭幾個衣著鮮艷的女子正喝著茶水，吃著小點心，她們身后幾個小丫鬟伺候著。

    歡聲笑語，好不快活，但見燕白秋等人進來，等走進了，好似才醒悟過來，各自站起來，一副許久不見的好姐妹一樣親昵的樣子。

    “呀，這不是青梅妹子嗎？也是奇了，那家丁太不像話了，有客人前來，卻不通知我前去迎接，真的是太失禮了。”那為首的正是柳青梅的嫂子，也就是她大哥的正妻，其余的六個，是小妾，各個穿金戴銀，金釵銀飾，盤纏發髻之間，貴氣逼人的很。

    柳青梅就假裝像是沒有聽出她的玄外之意，佯裝一副好久不見的模樣，先是好生的夸了一頓，說許久不見，人又漂亮幾分，最后才道出這次的目的來。

    “嫂子你也知道，我這家境的難處，我這次來是來借一些錢，我家孩子生病了，得去看下大夫，這不手頭很緊缺……”柳青梅神色間帶著討好和低聲下氣，姿態足夠的低。

    燕白秋都感覺到那種不自在，特別是那幾個小妾濃妝艷抹的臉上掛著那種輕蔑的姿態。

    舅媽看似很端莊大氣的一夫人，只是柳青梅這話一出，對方立馬就打斷了，唉聲嘆氣的道：“弟妹啊你家里的事兒我也是知曉的，可我一個后宅的女人，手里能夠多少錢呢？我這上頭還有兩老看著呢，弟妹你也別為難我啊。”

    柳青梅依舊腆著笑臉，嘴角都快笑僵硬了：“那，那可以把我哥請出來嗎？我跟他說說，我這是真的有急事，嫂子麻煩你了。”

    第4章 人心難料

    柳青梅何嘗沒有聽出她這嫂子的不待見，她依舊笑呵呵的，裝作聽不出。

    “弟妹你也知道，青松可是干大事的，怎么會理會后院的事，這一耽誤可要是虧不少的錢，你要是真的急著用，我這就去叫下人那些碎錢來……”那端莊的婦人看似很和氣的說道。

    柳青梅知道這嫂子在為難她，她也沒太在意，徑直道：“嫂子，既然這事你做不了主，我也就不為難嫂子，也免得惹嫂子不開心。還是叫我哥來吧，我是他親meimei，怎不能上門還有趕出去的理由 ？”

    便宜舅媽還想要說些什么，柳青梅卻是一口將其堵著。

    “我還不知道，meimei向哥哥借錢，還能耽誤多大的功夫，妨礙賺錢了？這話說出去，也不怕人笑話你說是吧嫂子？”柳青梅笑的很嫵媚，一點都不把嫂子的威脅放在眼里。

    嫂子做出無奈狀，只好讓下人去請這宅子里的男主人出來。

    隨后看了眼燕白秋和燕白雪，長吁短嘆了一會兒，招呼著身邊的小丫頭，指著桌子上的一些瓜子，小點心，滿是疼惜的道：“小梅啊，抓點吃的賞給這兩孩子，看看，都餓的不行了，也真是怪可憐的。”

    小梅是她身后的小丫鬟，一聽夫人的話，就去抓著盤子里頭的吃食朝著柳青梅身后的燕白秋走去。

    那群正在吃著茶水的小妾各個捂著嘴，嘴里發出輕笑，好看的眼眸里迸射著的嘲笑的意味。

    這柳青松在鎮子上也算是有頭有臉的，若是普通人前來，讓小丫頭揀點吃食分給孩子倒是情理之中，那倒是無傷大雅，但是這是燕白秋的舅舅家啊。

    就等同于你去舅舅家做客，他們家里人正在圍著桌子吃飯，卻是叫一個傭人給你賞一點零食，是個什么概念？

    這完全當個陌生的外人。

    不僅是看你笑話，還給你侮辱，燕白秋皺眉，真的有些受不了這個所謂的舅媽，他拉著meimei閃到一旁。

    “哎，我這兩孩子啊，最近牙痛的厲害，不愛吃這些，嫂子還真的是費心了。”柳青梅將那小丫鬟推了手，手勁兒可不小，小丫頭愣愣的，看向夫人，眼睛里滿是無助和哀求。

    柳夫人笑著臉頓時一僵，渾然不在意的笑了笑，讓那小丫鬟退下“那真是太可惜了，也沒有什么好招呼的。”

    燕白秋在心里冷笑，這個女人還真的是夠作的，你要是真的招呼，不會這么大半天，來了客人，不會連個凳子都沒有吧。

    一家人圍著桌子吃吃喝喝的，卻是把弟妹一家子涼著，眼巴巴的站著是何等的諷刺。

    只是希望，那個舅舅好說些話，否則這錢還真的難借。

    很快，他那只是見過幾次面的舅舅出來了，后來還跟著一位老管家。

    “青梅，你這來有何事？怎么的還帶著兩孩子？”那柳青松一副富貴相，腦滿腸肥，大腹便便的樣子，走路還是那種八字步。一過來，嗓門還出奇的大。

    那一桌子正在吃著茶的內眷都起來了，各個低眉順眼的。

    柳青梅迎上去，便把家里的情況說了一二，并且表明這次前來的目的：“哥，我這家里真的有急事，你先借我一些銀兩，等我日后手頭有錢了，肯定會還你的。”

    那柳青松背著手，一副很隨和的樣子，揮著手示意管家去賬房取了錢去，隨后又裝作不經意的問：“作為老大，meimei有困難肯定是要借的，只是meimei要多少呢？”

    柳青梅深思了一會兒，她哥家算是有錢的，她隨意的掃了一樣那小妾頭上的金釵，耳邊掛著的珍珠，這隨便那一個佩戴的都有幾十兩銀子，她心里斟酌了下邊道出來：“五十兩你看行嗎？”

    這五十兩，是普通的農人家肯定多，一年到頭的收入，可燕白生還是個地主的時候，吃上一頓好的，那也比下去了。

    “五十兩啊……”柳青松輕吟了下，點點頭，柳青梅心里莫名的一松，再看哥哥示意嫂子跟著那管家去賬房，臉上的笑意漸漸的淡了。

    “我說青梅啊，最近我正有一大商戶，錢財周轉不是很利索，所以賬房里頭錢也不是很多，meimei也別嫌棄哥哥給的少。”柳青松說著和和氣氣的。

    柳青梅淡淡的笑著“沒事，能夠借一點是一點，哥你有這份心意meimei全心領了。”

    兩人聊了一會兒，那柳夫人和管事就帶著錢財過來了，只是燕白秋一看那夫人得意的嘴臉心里一咯噔。

    柳青梅也看的分明，心里泛著嘀咕，卻是在心里留了個心眼。

    “弟妹，喏，這些都是從賬房那里拿出的一些閑錢，應該夠弟妹一家子花銷一陣子了。弟妹你那好啊。”柳夫人揣著一小布兜，那布兜袋子鼓鼓囊囊的，看起來分量不小，柳夫人似乎掂量著什么，里頭發出嘩啦啦的響聲。她親昵的遞給柳青梅，柳青梅剛要伸手去接，還未碰到，那一大半布兜兒的銅錢，一下子從里頭蹦出來，露出一根斷開的麻線 。布兜兒掉在地上，里頭一串銅錢頓時像下雨似得，一股腦兒都跑出來，叮叮當當的撞擊在青石板上，發出清脆的響聲。

    兜兒里的銅錢全都散開來，掉在地上，滾的倒出都是。

    柳青梅手還是做接住的狀態，看著地方還在咕嚕嚕的滾的銅錢有些懵了。

    柳青松和一干內眷各個瞧著，像是看好戲似得。

    “哎呀弟妹，你也真是的我給你，你怎么就不接著？這下可真的是夠撿的了，不過弟妹還帶著兩個孩子來，應該也不用忙活多久，撿起來也不費勁。”那柳夫人揚著手里的帕子，對有些傻掉的燕白秋和燕白雪招呼。

    “你這兩個孩子，還傻乎乎的站在那里，快過來幫你娘把錢撿起來，這沒有錢，回家怎么過日子？”說著，還數落了幾聲燕白秋不懂事。

    燕白秋心里的火都快噴出來了。

    這都是什么人啊！

    有這樣的舅媽嗎？

    故意拿來一串錢，還當著面兒撒了一地，卻是叫人撿起來，侮辱人也不是這樣侮辱的，再看看那個所謂的舅舅，一副事不關己，喝著茶水吃著點心，完全就像是沒看到。

    一關錢，一般都是用麻繩串起來，一千枚銅錢，數量很多。

    但那才幾個錢，這一家子就是純粹來羞辱人的。

    這好比去借錢，你說你借的錢少也就算了，一百兩百無所謂了，可你拿出五百個一塊錢鋼镚兒是怎么回事？

    還當著內眷的面，故意掉落在地，讓其全家彎腰來撿？

    “娘！算了，這錢我們不借了！”燕白秋還真的是受不了，他氣沖沖的邁著肥胖的身軀拉起彎下腰，慢慢的撿著一枚枚銅錢的柳青梅。

    那卑躬屈膝，愣是將尊嚴碾碎成粉末，低下頭顱的柳青梅，燕白秋心疼的不行。在燕白秋的記憶里，這個女人潑辣無比，嫌少與人低頭的那種，向來是那種得理不饒人，又強勢又好面子的，如今卻是淪落到顏面丟棄，所有的尊嚴放在地上任由著一幫最親近的人踐踏，心里何嘗不是委屈落淚。

    燕白秋真的是受不來這種低聲下氣的，連忙去拉著柳青梅起來。

    “娘，這錢我們不借了，我也沒事，不用去看大夫。”

    柳青梅蹲在地上，一手推著燕白秋，卻是沒有抬頭，聲音里有些莫名的顫抖。

    將一枚一枚的銅錢撿起來，僅僅的拽在手中。

    燕白秋抬頭看向舅舅的一家，一個個眼里帶著輕蔑和不屑，看好戲的樣子，就連下人也跟著譏笑。

    燕白雪委屈的哭了，呆呆的站在原地，手指絞著衣角害怕的不行。

    燕白秋默默的把這一切記在心里，很好，這就是他的舅舅，以這樣的方式來對待他的一家，他日這家子若是有什么難處，他完全可以翻臉不認人。

    “娘！別撿了，這錢金貴，還是還給他們一家子花去吧！我們就算是窮的一文錢都沒有，就算是一口飯都沒得吃，也不能失了骨氣，忘了做人的本分。”燕白秋一邊狠狠的瞪著所謂的舅舅的一家，強行把跪在地上撿銅錢的柳青梅拉扯起來。

    “我們是缺錢，我們是沒有錢話，可不代表著我們沒有尊嚴啊，這一家子根本就沒有把我們當一家人看，像是打發叫花子一樣，故意來羞辱我們，踐踏我們尊嚴的錢我們不稀罕！”燕白秋激動異常，他人胖乎乎的，臉就像是個圓球似得，一激動就泛起了紅暈，五官幾乎找不到，當下看起來有些猙獰。

    柳青松等人還是第一次見識到這個外甥生氣的樣子，以前的時候，他們就特別看不起這個沒用的外甥，肥成豬了不說，腦子笨，還喜歡男人，好吃懶做，人軟和的像一團泥巴。

    柳青松厲色哼了下，怒從心中起，端起了長輩的架子，訓斥道：“你這孩子，有這樣跟長輩說話的嗎？一點涵養都沒有，青梅啊你看你這孩子，趕緊的教訓一頓，太不像話……”

    燕白秋冷笑不已，嘴角扯著諷刺的弧度：“涵養？你是說笑話嗎？我娘可是你親meimei啊，借錢不借也就算了，還故意的換成銅錢，丟在地上是怎么回事？”

    他一把將柳青梅手中的銅錢如數的奪回來，他娘死死的抓緊在手心里，分外的為難。

    “球球，算了，一切有娘呢。”柳青梅被羞辱的眼眶發紅，那張年過半百的臉青一陣白一陣，顯得極為的難看。

    “娘！這錢我們不要！”燕白秋真心不想柳青梅受這等的屈辱。

    柳夫人看著這鬧劇，捂著嘴呵呵的笑起來，看了一眼夫君，見其嘴里冷哼，便更加放肆起來。

    “孩子啊，還是撿起來吧。這錢啊可是很難賺的，今兒可以借，明兒再來可就沒有了，你要是到別家可是一文錢都借不來的。”她說著還踩著步伐過來，故意拿腳踩在銅錢上。

    “就比如說，你那幾個伯伯啊，各個都是地主啊，你看看你家，怎么就不去那里借？”

    “也就你舅舅心腸好……”

    燕白秋懶得跟這些人費口舌了，揚了揚手中的銅錢，一把全部灑向這個所謂的舅媽身上，對方被嚇的花容失色，驚叫連連，險些跌到。

    銅錢散落一地。

    叮叮當當的滾落，所有人都被燕白秋這狂妄的一幕驚呆了。

    柳夫人拿著帕子的手發抖，咬牙切齒的道：“你！你！居然那錢砸我！簡直就是沒有了枉法了，你這個小畜生，忤逆長輩，簡直罪該萬死！”

    柳青梅也驚呆了，他拉著兒子后退幾步，自己攔在前面。

    燕白秋深深的吸了一口氣，給他娘一個安慰的眼神，站在她的前面。

    “這錢太金貴了，我要不起，也借不起，還給你總行了吧！”燕白秋不屑的冷哼。

    “你們不是喜歡撒錢嗎？我這就撒給你們看！”他把他娘手里另外一把銅錢全部拿出來，丟擲在那個所謂的舅舅身上，柳青松嚇得魂兒都沒了，嘴里大呼：“反了反了！”

    柳青梅完全驚呆了。

    這，這真的是他兒子干出來的事兒？

    那個一直懦弱，膽小怕事，一有事，縮成團子的兒子。

    “娘，別怕，還有我呢！”燕白秋拍著胸口，讓柳青梅別擔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