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節
☆、【十五】 大清早,一屋子香噴噴的鮮味,原本冷冷清清的地方,轉眼便有了人氣。 姍姍來遲的墨無為從村里帶了rou包子回來,丟給墨白自個兒喜滋滋地啃,轉身到灶臺前熱粥、熬藥。 蕭繹依舊躺在床榻上,閉目養神。 今日已是在此養傷的第三日,日日如此躺著,未干一事,倒是練出耐心來了,初時還因自由受限而苦悶煩躁,現在已然能心平氣和臥床一整日了。 不過…… 手邊是一個包袱,他輕碰了碰藏于里頭的長形硬物,內心涌上一絲篤定。 “粥還得涼一會兒,我先幫你換藥罷。” 墨無為似乎只有這一套衣袍,灰沉暗淡,他掀眸望著男人走近,撩袍半跪于榻邊,寬袖束起,伸手慢慢解開他身上的布條。 蕭繹一如既往默然不語,只在他需要時配合地翻身,很快便除下了所有遮掩,露出精壯的上身,以及開始結痂的傷口。 墨無為從一旁取來藥膏,溫熱的指腹帶來絲絲清涼,如他說話的聲線般清潤:“易驍,我瞧你身子骨頗有架勢,該是習武之人罷?” “嗯。”蕭繹淡淡應道。 相處數日,他知曉少年寡言少語,并不在意他的冷淡,溫和道:“難得你與我有緣相見,我欲贈你一物,可好?” 蕭繹不答,卻見他已擦凈手,行至書架前取出一本黃皮典籍,瞧著有一段年歲在,他拍了拍封皮上的塵埃,喃喃了一句:“哎,什么破書,名字都看不大清……” 然后遞到蕭繹面前:“你瞧瞧?” 蕭繹抬手接過,只消一眼便愣住了,難以置信盯著封皮上的三個字。 ……《易筋經》? 那本能助人練成極高的內功,萬千武林子弟,終其一生,求知若渴的修煉秘籍,誰曾想,竟落在這等不起眼的山林小屋之中? 捏著書頁的指尖有些發白,他粗略翻了幾頁,與他上一世曾托重重關系方得以看一眼的《易筋經》,一模一樣,不料竟得來全不費功夫! 若非患有面癱,他簡直無法想象自己此刻的表情,要何等豐富多彩,才能表達內心的狂喜之情。 強壓下心頭激蕩,他盡量穩住聲音:“無為大夫,此書從何而來?” 墨無為見他雖依舊木著臉,眼里的驚喜騙不了人,便知此書確然是個好東西,自己是送對人了,輕松道:“三年前下山時偶遇一位病重的老僧人,我好心救治了他,最后挽回性命,其子稱家中一貧如洗,只得將傳家之寶當作診費,便將此書交予我。我并不懂武,此物于我而言毫無用處,收下不過是無法推卻,如今難得遇上一個懂武的,自然該讓它物盡其用。” 蕭繹看著手中的典籍,久久才回道:“多謝大夫贈書,易驍感激不盡。” “客氣。”墨無為擺擺手,揚聲讓兒子捧來粥食與藥湯,對他道,“你先用了,我出去做出行的準備。” 昨晚蕭繹便被告知他今日下山出診,早早收拾了包袱,此刻略一點頭,穿上不大合身的衣袍,坐到桌前低頭用粥。 外邊正在清理閑置已久的小舟,墨白坐不住,跑出去湊他爹的熱鬧。 蕭繹放下藥碗,沉靜如水的眼眸望了窗外的二人一眼,忽而起身朝床腳的書架走去,沒有任何猶豫,抽出其中并不顯眼的《鹿草百傳》。 不料,這竟非一本書卷,而是一個側邊刻著此四字的方形長盒。 他揭開薄蓋,卻見里頭整齊放著一大摞紙,上面有文字敘述,一旁還配有小畫,看著似是記錄各類藥草的手稿。 手稿? 蕭繹錯愕,正當心中的答案呼之欲出,卻突然眼前一黑,渾身乏力地倒了下去。 方才的藥里……有迷藥…… 隨即垂下眼皮,徹底陷入黑暗之中,無知無覺。 ****** 再次恢復清醒時,身下微微搖晃,蕭繹撐著身子坐起來,發現自己被安置于一小舟里,依舊在河面漫無目的地飄蕩。 手邊是他的包袱以及《易筋經》,隔著布摸了摸,他的腰牌也還在,便放下心來。 四周空無一人,小舟內只容得下他,墨無為和墨白自然不在了。 其實他原本僅僅是懷疑。 然他們特地用藥迷昏他,將他獨自送走,顯然不欲讓他知曉山林小屋所在的舉動,則直接印證了他的想法。 聯想到失去意識前所見的張張手稿,他認為,墨無為此人,很可能便是當年因編纂《鹿草百傳》而名聲大震,數年后卻銷聲匿跡的那位神醫。 若能將其收為己用…… 蕭繹撫上腰間的傷口,漆黑的眼眸漸漸恢復平靜。 神醫于他有恩,既然寧可避居山林也不愿為俗世所擾,他斷不能恩將仇報,強人所難。 他向來相信,有緣自會相逢。 前方不遠處似是出現了一個城鎮,他背著包袱站起身,足尖輕點,飛快躍離小舟朝岸上而去。 ****** 惜云宮。 夏風習習,樹影婆娑,杏仁樹下衣衫單薄的纖弱美人微微垂首,卻是淚眼朦朧,難掩哀容。 距消息傳回宮已過去四日,她卻覺得恍若度過了漫長四季,久久未有回音,更令她心痛如割。 上一世,春獵出事的明明是大皇子蕭齊。 為何今世卻換了她的繹兒,甚至……意外墜崖? 上天竟如此苛待她母子倆,即便重來一回,她的繹兒仍舊不得好死? 眼眶濕潤,數不清是第幾回落淚,如斷線的珠子般墜入泥土,卻無法消減心頭的半分痛苦。 悔不當初。 她只恨自己當時未拉住兒子,讓她留宮陪在自己身側,否則,也不至于…… “娘娘!娘娘!” 身后傳來一道急切激動的喊聲,由遠而近,云昭儀抬袖抹淚,未曾回身:“何事?” 小跑而來的采星跪倒在地,臉上滿是驚喜和興奮:“娘娘,二皇子回來了!” 呵,連個小宮女都看不過她傷心至此,好意說謊話安慰她了。 云昭儀沒回頭,輕聲道:“好了,采星,你不必……” “母妃。”清冷的男聲將她打斷,一字一句,“兒臣回來了。” ****** 是夜,章和帝駕臨惜云宮。 遙遙望見殿門邊的云昭儀垂首候著他,一身素凈溫婉柔美,他不由得微微勾了唇角,快步上前將正欲行禮的她扶起:“你和朕何須在意虛禮?” 云昭儀柔柔一笑,任他半摟著坐到寬榻上,溫聲問:“皇上可是來看繹兒的?” “那不著家的臭小子有何好看,消失幾日杳無音訊,下午在御書房時,朕罵了他半個時辰。”章和帝佯怒道,語氣卻掩不住愉悅,為兒子平安無事,也為懷中美人終于能舒展眉眼,不再憂愁。 云昭儀曉得他并非認真,卻配合著露出微微失望的神色,靠在他胸膛不作聲。 兩世相處,她清楚他喜歡何種模樣。 果然,章和帝笑了,挑起她的下巴道:“婧柔,莫氣,朕說笑罷了。繹兒能毫發無損回來,朕也高興得很。” “當真?”云昭儀抬眼瞧著他,小心試探。 “當真。”章和帝摸了摸她的臉,哭腫的雙眼令他有些心疼,“朕今晚是來看你的。” “臣妾還以為,皇上忘了這惜云宮了……” 章和帝一愣,記起前幾日因忙于追查兒子的下落,夜夜宿于紫宸殿,失笑道:“婧柔莫不是吃醋了?” 云昭儀別開視線,欲語還休,卻引得他心頭一陣sao動,一把抱起她便往寢殿走去。 他獨愛婧柔為他吃醋又不肯承認的模樣,仿佛只有此時此刻,才讓感覺到,這個溫柔卻清幽淡然的美人,沾染了些許人間煙火。 而不再遙不可及。 香帳輕飄,人影晃動,甜膩曖昧的氣息氤氳不散。 “皇上……”云昭儀的聲音有幾分啞了,低聲喚擁著她的男人。 章和帝睜開雙眼望向她,示意她繼續。 “臣妾有一事相求。” “哦?”章和帝輕撫著她的背,挑眉,“何事?” “繹兒已十二,臣妾想……求皇上給他封爵,讓他獨自出去歷練。” 章和帝皺眉,游走的大掌停在某處,凝視懷中的女人。 皇子封王,除卻戰功顯赫,便只能代表他已放棄爭奪皇位的機會。 “婧柔,這是你的意思,還是繹兒的意思?” 云昭儀沒有猶豫:“是繹兒的意思,也是臣妾的意思。” “為何?” 云昭儀環上他的腰,輕嘆一聲:“太子已定,繹兒雖無心爭斗,卻擋不住有心人欲除之而后快。此回春獵之事……”她頓了頓,見章和帝并未阻止,便繼續道,“臣妾當然只是猜測,可始終心有不安。加之繹兒早有遠離京城之念,過去年紀尚小才作罷,如今……皇上?” 章和帝不語。 對于蕭繹,起初他確實不大心喜,同那時的婧柔一般,淡漠疏離。 然血濃于水,看著成長得日益出色的二兒子,沒有一位父親會不引以為傲,他也不能例外。 而且,自蕭繹懂事后,受了不少皇子的排擠,卻泰然處之,不曾有過憤然還擊之舉,待他這個父皇亦是十分尊敬,確然如他母妃所言,不喜爭斗。 如此,他對蕭繹自然又多了幾分偏愛。 作者有話要說: 日更打卡15天~ 求蕭繹一夜長大……qaq作者君也想……qaq ☆、【十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