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9節
她才與禹王妃咬完耳朵說了這些少年不宜的話,就見楚峰與宋云玉對視了一眼,放下了各自手上的果子茶杯的,仿佛有話要與禹王妃說的模樣。 這一雙青年夫妻坐在一處,楚峰高大英武,宋云玉柔弱美貌,珠聯璧合好一對佳人。廣平王妃就在心里贊了一聲,喝了一口放冷了的茶水,挑眉笑問道,“你們兩個有話說?”雖然禹王府最近不大強勢,不過楚峰在文帝面前從來都有一席之地。 因此哪怕靜安郡王親爹遭了貶斥,郡王本身還是很叫人看重的。 “兒子,兒子……”見禹王妃也看過來,楚峰紅了臉,轉頭看了宋云玉一眼。 美麗得仿若花朵盛開,嬌媚到了極點的女子,對他微微頷首,仿佛是在給他勇氣。 “二表哥想說什么呢?”如意最近因jiejie經常笑醒,還得叫九姑娘陪著她一起大半夜抱著被子跟著笑,因此睡眠質量大幅度下滑,正在楚離手臂上昏昏欲睡,聽見了這個急忙問道。 “兒子想往邊關去。”楚峰抿了抿嘴角,握著拳頭鼓足了勇氣,卻不敢抬頭看嫡母的臉色。 果然這話一出,本笑吟吟萬事榮辱都云淡風輕的禹王妃怫然色變,幾乎變了一張臉一般冷冷地看住了這個兒子,許久之后方才聲音森然地說道,“這句話,我只當沒有聽見!”見楚峰抬頭急切地看著自己,她擺了擺手,用力捂了捂自己的心口方才輕聲說道,“我年紀大了,不想跟從前似的,提心吊膽地記掛兒子過日子。你在外頭掙命,我在家里跟著活不了。” “母親!” “若是因禹王府衰落之事,你不必管。”禹王妃努力忍了忍面上的怒氣與楚峰說道,“你父親的錯,不必你賣命轉圜。該興盛的,不必掙命也會興奮,該衰落的,你就是想伸手拖一拖,也不過是掙個朝夕罷了。”她看著一旁依舊新裝打扮的宋云玉溫聲道,“你已經是娶了媳婦兒的人,忍心叫她苦守在家里等著你記掛你?你叫她等了這么多年,還叫她繼續等?這不是一個男子應該有的承擔。” “母親聽我一句話。”宋云玉柔軟雪白的小手握住楚峰的拳頭,見他對自己露出愧疚,便笑了。 “你們的王府時常空著不好。明日,你們就搬回去。”禹王妃對宋云玉和聲說道。 “他要往邊關去,是我勸諫的。”宋云玉卻笑了,與微微一怔的禹王妃低聲說道,“保家衛國是每一個男子應該做的,并不是因大皇子的緣故。”聽見禹王妃憐惜的嘆息聲,她斂目輕輕地說道,“我知道母親擔心。他為了母親與我,一定會保重自己,不會輕易地忽視自己的性命。有母親為他祈福,佛祖都會保佑他。” “可是你才新婚就分離,太……”禹王妃為自己也就罷了,更不愿意叫宋云玉繼續吃委屈。 “我與他說了,我會隨軍。”宋云玉一笑,坦然地說道。 第168章 “什么?!隨軍?!”禹王妃的臉色頓時就變了。 “隨軍?好辛苦的。”如意也在一旁,見宋云玉只是柔柔對自己展顏一笑,忍不住伸手拉著她的衣袖心疼地說道,“那得吃多少的苦?不說行軍時日夜不停,就是在邊關,如今不是承平時,也也是奔波戰亂的呀。二表嫂生在京中,從小兒錦衣玉食地長大,怎么能去那樣的地方吃沙子去?” 嬌弱的鮮花怎么能在沙場這樣的地方盛開呢?一個不好就要凋零,如意就看著宋云玉柔弱的肩膀與保養得十分細嫩的肌膚,小聲兒說道,“到時候,只怕連水都用不上。”風吹日曬只怕都是好日子。 “小九兒說得很是,你怎么想到了這個。”禹王妃最覺得對不住的就是宋云玉。 因楚峰的緣故,宋云玉年過二十才成親,從前不知吃了多少流言蜚語,如今好容易夫妻圓滿,還得去吃苦? “夫君在哪里,我就在哪里。”宋云玉對呆了呆的如意一笑,這才轉頭與嘆氣的禹王妃柔聲說道,“一個是因夫君的心愿,另一個,”她頓了頓,懇切地說道,“也是因阿焱在外頭。他是我嫡嫡親的弟弟,這不去看他安好,叫我照顧阿焱與夫君,我竟不能安枕。” 她輕輕地嘆息了一聲,見禹王妃神色有所動搖,急忙低聲繼續道,“我雖然自幼嬌養,只您放心,并不是不能吃苦的人。” “隨軍的辛苦,你哪里知道。”廣平王妃便皺眉道,“你手無縛雞之力,去了也是添亂。” “男人在前頭沖鋒陷陣,我不能如王妃一般并肩而行,卻也希望在后頭叫他有些放松之地。”宋云玉便笑著說道。 這說的就是當初廣平王夫妻并肩作戰的故事了,廣平王妃想起從前,也不吭聲兒了。 “我卻舍不得。”禹王妃嬌艷的面上神色變化,最后只是搖頭,依舊不肯。 “您疼愛我,我知道。”宋云玉起身伏在禹王妃的面前,見她目光溫柔起來給自己整理頭上搖曳的朱釵,抬眼微笑道,“媳婦兒只與母親說一句,有夫君在的地方,我就覺得快活。他在哪里,我就要在哪里……” “那就都留在京中……” “他是我的夫君,卻也是禹王府的血脈。禹王府衰落榮辱,他就得盡自己的一切。”宋云玉平和地說道,“大哥為王府支柱,在京中維系平穩。夫君就往沙場去,叫人不敢小看咱們。就是因王府穩當了,我們這些女眷才能在女眷立足。” 見禹王妃一雙美目之中含著眼淚拼命搖頭,宋云玉便給禹王妃抹了眼淚輕聲道,“您為王府做得太多,如今兒女們長大了,是該叫咱們來回報您的養育庇護之恩。” 若沒有禹王妃在京中一力支持,禹王府哪里還有如今的安穩? 若沒有禹王妃一心教養楚峰成才,長成為經天緯地的男子,或許當年出生,他便已經夭折。 這位母親將一生最美好的年華都交托在兒子們的身上,如今,也該是輪到兒子們來庇護她的時候了。 “我養你們到大,不是為了叫你們為我去送死。”禹王妃嘶聲,想要錘一錘不聽話的宋云玉,卻到底舍不得。 “母親要打就打我,我皮糙rou厚,打得可痛快了。”楚峰也知道禹王妃是不肯叫自己出征的,垂著頭跪在禹王妃的面前。 “你!”禹王妃指了指這個實心眼兒的兒子,見他還殷勤地給自己遞過來一個小竹板說什么“用這個母親手不疼”,再看看他誠懇的臉,一時抓著小竹板兒竟哭笑不得,許久之后用竹板指著探頭過來等著挨抽的兒子與拍腿大笑的廣平王妃無奈地說道,“這還真有些不負如來不負卿的意思。” 恐母親打媳婦兒,因此過來叫母親打自己。只是又擔心叫母親手打這皮糙rou厚的難過,還殷勤地遞過來個兇器。 “他本心行事還能這樣周全,可比阿離這小沒良心的強多了。”廣平王妃想到為了烤羊腿被踹走,滾回來抱著自己的腿凄慘地哭“烤羊腿太香了!”的廣平王,再看看下手坐著的頭也不抬的兒子,便忍不住抱怨地說道,“阿離這小子越發無情了些,他父親最近經常告狀。” 為了一口rou吃,父子倆都不知多丟人。 雖這樣說,不過兒子還是自家的好,她見楚峰憨頭憨腦地仰頭看著自己,想到楚峰行軍打仗確實是一個好手,便勸道,“他要去,你就叫他去。你也該享兒子的福了。”且這時候正是建功立業的好時候,京中是安逸,可是在京中醉生夢死,能封爵不成? 享受安逸,怎能封妻蔭子? “我做母親的,哪里是為了享兒子的福才養他們這樣大。”禹王妃一邊說一邊先將宋云玉扶了起來,溫聲問她膝蓋可疼。 “夫君已經往宮里去求了,我想著最近該有旨意下來。”宋云玉忙笑著說自己無事,這才將先斬后奏的事兒說了,見禹王妃瞠目結舌地看著自己便忍不住給一旁呆呆的如意使了一個眼神,這才和聲說道,“陛下的意思,本是要尋心腹善戰之人前去,不僅是為了將北戎逐出去,只怕還要掃蕩邊關,叫他們日后十幾年不敢再打咱們的主意。” 她遲疑了一下,捏了捏楚峰的肩膀。 靜安郡王身子一軟,竟紅了臉。 “不用揉,不用揉。”他訥訥地與微微一愣的宋云玉小聲兒說道。 雖然靜安郡王又跪著了,不過沒有什么淤青,媳婦兒不必心疼得掉眼淚,親手來給他敷自己的膝蓋了。 郡王妃看著羞澀偷看自己的這個魁梧的青年,沉默了片刻,淡然微笑。 實在不知該說什么好。 “好自作多情。”魏九姑娘豎著耳朵在一旁,見二表哥還是這么喜歡腦補頓時臉都笑得要開花兒,且見宋云玉與自己求助,急忙一頭滾到禹王妃的懷里抱著她的脖子說道,“陛下信任的人能有幾個呢?不過是二表哥罷了。就算二表哥不自己去,陛下只怕也要欽點呢。咱們主動些,陛下心里高興,咱們也能得一些好些的實惠。還有二表嫂,這才成親二表哥就走了,不跟著行么!” 搖頭晃腦的小姑娘就撇著臉唉聲嘆氣起來。 “怎么不行?”禹王妃便含笑問道。 “二表哥一走就是好多年,我聽說北戎不比邕州,那民風彪悍女子力大無窮!” 魏九姑娘豁出去了,扭了扭自己的小身子抓著桌上兩只茶壺橫眉立目做掄大錘的模樣,差點兒把自己的腰給閃了,默默扶住了自己的纖細可愛的腰肢,她便賣力地瞪著眼睛咿咿呀呀使了一套八棱紫金錘法,累的不行,伏在一旁奄奄一息地喝了一口茶壺里的茶方才說道,“看上了就要霸王硬上弓的。二表哥生得這樣英俊,被看上了被劫走去做個駙馬什么的,二表嫂都來不及美人兒救英雄呢。” 宋云玉聽得瞠目結舌,完全沒有想到這世上還有一個比自家郡王還會腦補的家伙。 “我我我,我努力不被劫走,就算劫走,我也絕不就范的。”郡王妃太小看靜安郡王的潛力了,二表哥就跟著表忠心。 “得虧他已經成親。”廣平王妃快人快語,看著蠢蠢的侄兒,有些憐憫地與扶額不語的禹王妃小聲兒說道。 若婚前暴露出這樣腦殘,英國公府說什么都不敢把金貴閨女嫁給他呀。 “不能休我!”腦補的靜安郡王不知想到了什么,頓時豎著耳朵警惕地說道。 “他很英俊么?”愛吃醋的廣平王世子在一旁冷冷打量這二哥,許久之后撇嘴道,“也不怎么樣。”哪里有世子殿下生得美呢?這肥仔兒還能不能有審美了? “你放心,就算被劫走,我會去救你的。”宋云玉最喜歡楚峰傻傻的樣子,柔聲在一旁說道。 “您瞧,二表嫂多著緊二表哥呀。”如意表演了一下,見禹王妃無奈地搖頭笑了,便喜氣洋洋地說道,“阿焱也在那兒,到處都是咱們家的人,您擔心什么。” 她又拱在禹王妃的懷里撒嬌了很久,見禹王妃到底撐不住孩子們的央求應了,這才歡天喜地地說道,“您真是一個明理的人。”她話音才落,就見外頭傳來了下人的通傳,還未待這些下人進來,就已經有幾個面色端肅的內監捧著明黃的旨意來了。 眾人急忙接旨,那內監展開旨意,果然是命楚峰調度大軍往邊關去的。 然而后頭,叫人更詫異的是,除了楚峰前往,竟然還有楚離。 聽見這旨意方才已經露出笑模樣兒的禹王妃就不好了,顫抖著雙手接了圣旨,竟起不來,歪在了地上一臉慘白。 “母親。”楚峰也詫異極了,沒想到文帝怎么將楚離也叫往邊關去,急忙去扶用力攥著圣旨喘息的禹王妃。 楚離皺了皺眉,卻并沒有多說什么,抱著禹王妃到了一旁的椅子里將她放好,回頭就見一個呆呆的小姑娘正對著空蕩蕩的大門的方向依舊跪著,仿佛呆住了。他心里一緊急忙去抱起這個小姑娘,見她渾身都僵硬得厲害,此時怔怔轉頭看著自己,一雙黑亮黑亮的大眼睛里全是害怕與不敢置信。 仿佛是看見他就在身邊,她突然一個激靈,突然抱住了他的脖子小聲兒說道,“是,是叫表哥也去大戰么?” 她怯怯的,一點兒都沒有方才的開心。 “嗯。”楚離忍不住心里有些發疼,低低地應了一聲道,“看來,陛下是不必我督建皇陵了。” 他竟然猜不透文帝這次的手筆究竟是因為什么。只恐京中生亂因此叫自己幾個禹王的兒子都出京免得亂中生事動搖他的安危,還是因文帝已經想到要立誰接掌天下,因此將他們派出去叫自己屬意之人先來籠絡群臣。還是……看出他們對禹王的怨恨,想要借刀殺人,叫自己去宰了生父? 太突然,實在叫人抓不住頭緒。 “我今天才明白,什么叫事不關己,瀟灑灑脫都是因與自己關系不大。”楚峰去沙場,如意雖然也擔心,卻依舊能笑嘻嘻地與禹王妃開解。可是到了楚離要去,如意只覺得心里害怕恐懼得厲害,竟半點兒都不愿意叫他離開自己去危險的地方,哪怕有一點的危險都不行。 她緊緊地抱著楚離,顧不得送了內監離開的廣平王妃回來,癟著嘴帶著哭音地說道,“能不去么?武將這么多,怎么就叫表哥去呢?我不想跟表哥分開。”之前楚離離開過一次,雖然不過是月余,可是如意卻覺得天都是陰暗的。 她抹著眼睛,抽抽搭搭地拱在楚離的懷里,可憐極了。 “我不會有事。”宋云焱是個很狡猾的人,能力出眾,楚離想來,大概大軍還沒到,這仗都打完了。 “要不,要不我也陪表哥去。”如意紅著眼睛小聲兒說道。 她什么危險都不怕,怕的只是……他不在她身邊。 就算風餐露宿,只要有他在,她就幸福。 她終于明白宋云玉的心情。 “你去,我更心疼。”白白嫩嫩的小姑娘,哪里是宋云玉那樣粗糙隨便辛苦的人呢?楚離摸了摸如意軟乎乎,連提茶壺都累的小手兒,見她抽抽搭搭說著“我能吃苦,就想每天看見表哥”這樣情怯怯的樣子,就跟離了自己都活不了一樣兒,他心里歡喜的同時,又覺得自己把這小丫頭養傻了。 這樣一個沒有自己就不知如何是好的小東西,若自己哪一天真的死了,她得怎么辦呢? 就為了她,自己竟都不敢死了。 楚離心里生出一絲無可奈何,又有一種奇異的感覺。 從前無所畏懼,生死眼睛都不眨一下的自己,竟然第一次有了不敢。 不敢死。 “別怕,我在。”楚離輕輕地咬了咬她的小爪子,目光閃爍地說道。 “可馬上就不在了。” “陛下這怎么想的?”廣平王妃才回來就見禹王妃眼睛直了,她自然也擔心楚離,這可是她兒子來的,不過這兒子從小就要強。見如意也紅著眼眶,她便皺眉說道,“陛下這是在想些什么?莫非還不放心誰不成?” 她細細地看過圣旨便皺眉道,“怎么是叫我們廣平王府出京,叫河間王的東洲軍來拱衛京畿?” 叫東洲軍千里迢迢過來,這不是吃飽了撐的?廣平王妃一點都不明白文帝是個什么意思,只是見楚離斂目抱著在他懷里縮成一團的小姑娘不語,嘆氣道,“只是不知道這得打多少年,萬一又是一個六七年,我家媳婦兒,還娶不娶呢?” “陛下的心思,我明白些了。”禹王妃好容易緩口氣兒,見廣平王妃急忙轉頭,苦笑道,“你與禹王府素來走得近,阿離又是我生的……大皇子,是真的沒有指望了。” 文帝從前防著大皇子,卻沒有這樣一個都不剩地提防,如今瞧著這意思,大抵是覺得大皇子一家子,礙了帝王心里屬意的那人的路了。 為了不造成麻煩,自然得挪開一些。 “河間王與誰要好?”禹王妃突然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