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9節(jié)
他心里一驚就知道不好了,努力地坐下,見張氏還呆呆地,仿佛對自己的喝罵沒有回神兒,目光一閃,便與張氏和聲說道,“我一時惱怒,傷了你的心,是我的不是。” 他竟難得地與張氏告罪,陪坐的如意都驚呆了。 “哼!”張氏初時叫魏國公嚇壞了,見他這次竟來要好自己,高高抬起了下顎,哼了一聲,很有些嬌嗔。 見她還偽裝撒嬌小姑娘,魏九姑娘又一呆。 “無事獻(xiàn)殷勤。”如玉就在一旁冷笑道。 “別火上澆油了。”若魏國公真的翻臉過來抽人,還不是白挨?眼下靠山們不在,魏九姑娘急忙拉著jiejie做老實人。 左右血都吐了,還要什么口頭上的上風(fēng)呢? “別鬧了。”魏國公也叫張氏惡心得夠嗆,只是眼下用得上她,他努力寬慰,叫張氏喜笑顏開,并保證不會休了她。 見張氏美艷的臉上笑得如同花開,人依偎過來不說,一只手還隱蔽地在他的胸膛上畫圈圈,那含義不必說都看得出來的,魏國公臉色發(fā)青,真想問問這女人知不知道自己眼下還“重傷未愈”呢,然而見她柔情滿臉,他也知道,若不來點好處,她是斷斷不會與自己聽話。 “晚上,我去你房里。”魏國公渾身都疼,卻還是斂目輕輕地說道。 張氏見他終于愿意與自己在一處了,心里也生出無限的柔情蜜意來,波光如水,瀲滟無比。 魏國公垂頭拍了拍她。 知道內(nèi)情的魏八魏九都驚呆了,對視了一眼,都覺得魏國公此時抱著張氏的姿勢與神情,都充滿了悲壯。 這個……她爹大伯父……不,不大行的呀。 “國公爺……”魏國公院子里小妖精多得很,如今可算是輪到自己,張氏抬眼嬌聲,媚眼如絲。 “滾回自己房中去!”這還都是沒出閣的小姑娘呢,老太太也不知道魏國公身子骨兒不大爽利,只覺得惡心透頂,拍案怒道。 “回頭我與你說。”魏國公不是想叫張氏往宮中去求張皇后,瞧瞧能不能叫江夏王府這門親事斷了,肯定不能這樣寵愛張氏。他見老太太真的惱了,也知道張氏在眾目睽睽這樣妖嬈十分不堪,沒有國公夫人的典范。 不知是因身子虛弱還是如何,他突然想到了一個被自己深深厭惡,早就遺忘了的女子端莊溫柔的模樣,之后他心里冷哼,抬眼,見嘉怡郡主安靜地立在老太太的身后,斂目不語,十足的好孫媳婦兒。 魏國公目中一縮,到底忍住沒有發(fā)作,艱難地扶著張氏起身,與老太太告退。 他今日驚怒交加,又受到了巨大的沖撞,只剩一口氣了,卻不肯在母親面前示弱,又聽見如玉一聲冷哼,他厭惡地往嫡女的方向看了一眼,卻恍惚地看到了一片純白的秀色。 驚鴻一瞥,便仿佛人間絕色。 他一愣,之后仔細(xì)地往如玉的方向再次看去,就見一個穿著白色云錦襖子,烏黑長發(fā)披散的少女,躲在姐妹的身后,只露出了一個小小的側(cè)臉來。 只這小半個側(cè)臉,就精致得無與倫比。 魏國公正要細(xì)看,就聽見老太太突然問道,“你興師問罪一番,就想走!?”他急忙扭頭,見老太太目光冰冷地看著自己,不由將此事先放在一旁,努力挺直了腰低聲說道,“叫母親惱怒,是我的不是……”他微微一頓,見老太太冷笑,閉了閉眼方才說道,“是兒子無狀,日后再不敢如此。” 他跪下來給老太太用力磕了三個頭,碰得眼前眼花繚亂,這才起身踉踉蹌蹌地去了。 “父親不會有事罷?”如眉躲在如玉的身后,只覺得方才魏國公看自己的眼神嚇人極了,緊緊地抓著她的衣裳小聲兒說道。 “命大著呢。”如玉撇了撇嘴兒,垂頭轉(zhuǎn)著自己手腕兒上的一對兒血玉鐲子,嘴角忍不住勾了起來。 這個是宋云焱與她的,放在一疊書信的下頭,她看完了信,這鐲子就露出來。 “這不是八姐夫傳說中自己磨出來的鐲子么。”如意探頭看了一眼,覺得宋云焱這小子真是太會討好姑娘,比她家只知道美色誘人的世子表哥強(qiáng)出不知多少。 當(dāng)然,比起來她還是更喜歡楚離的,便哼哼著仰頭說道,“我家表哥,雖,雖然沒有磨個鐲子什么的,卻給我親手烤羊腿了!這個才是真愛呀!”想到整整一只黃羊腿兒都?xì)w自己,廣平王探頭探腦想要分潤,卻被楚離無情踹走,魏九姑娘就高高地?fù)P起了自己的小脖子。 和烤羊腿這拳拳心意比起來,血玉鐲子算什么呢? “你不開口,大家就都不會知道你蠢得厲害。”八姑娘的世界觀受到了強(qiáng)大的沖擊,扶額說道。 如眉眉目流轉(zhuǎn),在一旁看著兩個meimei嘰里咕嚕地說話,已經(jīng)忍不住抿嘴兒笑了起來。 她一笑如同百花盛放,叫如玉與如意都呆了呆,回頭怔怔地看著她。 如眉素來只想當(dāng)一個小透明兒不叫人注意的,見了meimei古怪的目光,急忙把自己往如馨的身后藏去,一張絕色的臉漲得通紅。 “白瞎了七jiejie。”魏九姑娘見她這樣羞澀,便忍不住嘆息道,“換了我,怎么也得混成傾國傾城,君王不早朝呀!” 她摸了摸自己也很漂亮的小臉兒,遺憾了一下便眉開眼笑地說道,“雖然紅顏禍水也很好,只是誰不想更上一層樓呢?”她臭美地從袖子里卷出一只小小的銀鏡左顧右盼了一下,見jiejie們無語地看著自己,便一嘆,用十分規(guī)勸的語氣說道,“生活,就得給自己早點兒樂子呀。” 不然天天看見魏國公這樣的家伙,命都短了。 不過顯然要短命的似乎是魏國公大人來的,嘉怡郡主湊過來,見老太太叫丫頭扶著往后頭歇著去了,這才賊兮兮地與幾個仰頭看她的女孩兒輕聲說道,“江夏王府的事兒,只怕父親還真成不了啊。”她眨了眨明媚的眼睛,和氣地說道,“好容易瞞住了一會兒才得了韋氏這個傻蛋,江夏王府?dāng)嗳徊粫羞@親事斷了。” 宮里傳得沸沸揚揚,為何宮外知道的少? 都是江夏王府瞞著,想要騙個姑娘回來的。 正室不比姬妾,自然是得有些身份。韋氏雖然身份有礙,是叫人掃地出門的那一枝,不過到底與本家還有牽連,那家的族長,不是上躥下跳要接可憐的庶子庶女回來么。 有這樣的身份,勉強(qiáng)還可以。 “愛怎么著怎么著罷。”如玉看得很開,見嘉怡郡主眨著眼睛看著自己,咳了一聲方才繃著小臉兒說道,“王爺與幾個公子,前些時候真是辛苦了。”往死里揍他爹,沒有閃了老腰罷? “馬馬虎虎,馬馬虎虎。”嘉怡郡主干笑地說道,“都是父親不與父王計較。”他父王因魏國公這王八羔子被罰了好多的俸祿,正躲在家里蹦高兒罵娘呢。 早知道是這么個東西,就該打死! “沒傷著罷?”如玉瞇著眼睛問道。 “傷了手。”打紅了眼的時候,河間王拿拳頭揍,不小心揍得興起,手都傷了,嘉怡郡主小心翼翼地說道。 “好好保養(yǎng),日后才有勁兒。”如玉哼了一聲,見嘉怡郡主與自己賠笑,目光閃過一絲笑意起身淡淡地說道,“嫂子吃委屈了,本是咱們家的錯處。”她抱著狗仔兒緩緩地往前走了一會兒,回頭一臉猙獰地沖著點著小腦袋覺得十分有理的如意道,“還不跟我走!” 見小姑娘歪頭呆呆地看了自己一會兒,仿佛不敢相信自己被吼了,魏八姑娘很生氣,連懷里的狗仔兒都翻了白眼兒。 “不要跟八jiejie回去。”如意歪頭可憐巴巴地說道。 “為什么?”如玉很不爽地問道。 “表哥一會兒上門,這個……”魏九姑娘羞澀地一笑,對著自己雪白的手指擠眉弄眼兒地說道,“我不似八jiejie心上人遠(yuǎn)在天外,這得朝夕相見,才是真愛呀。” “這是捅刀罷?”不懂宅斗的嘉怡郡主,突然與紅了臉掩面羞澀的如眉無語地問道。 第156章 事實證明,這一刀捅得確實有點兒狠了。 八姑娘冷冷地看著對自己裝可愛其實在炫耀的meimei,揚手,用力揮動! 一只狗仔在空中張牙舞爪地劃出肥胖的曲線,糊在了九姑娘可愛白嫩的小臉兒上! “若想念,就書信往來,只看匣子里的算什么喲。”如意提著嚇得拿兩只狗爪子啊嗚啊嗚捂住兩只狗眼,毛茸茸的小身子拼命亂抖的狗崽子,就笑嘻嘻地探頭與哼了一聲的如玉說道,“矜持也不是這么來的不是?八jiejie想念他,就得叫他知道。為他傷神辛苦,也得叫他心疼。彼此心意相通,才會感情更好呢。” 如玉只知道矜持,不給回應(yīng),雖然宋云焱從來不在意,可是哪里有在意來的更叫人歡喜? 既然有情,為何要藏著掖著? “九meimei說得對。”如眉伸出纖纖玉指點了狗崽子一下,見它對自己吐舌頭,便也嫣然一笑。 她見如玉紅了臉轉(zhuǎn)身走了,如意還在偷笑什么“回去寫信了”等等,有些羨慕meimei們能有疼惜自己的良人,之后想到自己,有些黯然地一嘆。 她雖然是庶出,卻從未想過要叫自己做妾,也沒有想過,要仗著自己的美色,去奪人家的夫君。 年紀(jì)不小的男子,只怕家中都有妻室了罷? 算了…… 她咬了咬自己殷紅的嘴唇,抬頭努力露出淺淺的笑容來,看著如意與嘉怡郡主打鬧,聽著嘉怡郡主卡巴卡巴捏著手指咆哮要關(guān)小黑屋,之后一個美貌絕倫的青年冷著臉進(jìn)來,嘉怡郡主瞬間沒電,一只小姑娘哭著撲進(jìn)了靠山的懷里撒潑打滾兒要求主持正義,忍不住真心地笑了起來,又覺得自己的一點女兒心思其實都不算什么的,有姐妹在,有祖母在,她已經(jīng)很幸運。 尋常家的庶女,哪里有她的幸運?人要懂得惜福,才會不走到歧路去。 如眉的目光清澈了起來,說起話來也有了精神,如馨雖大咧咧的,卻感到她的心事都化開,只掩著沒有問起。 誰的心里都有一點小小的秘密,如眉不說,她卻隱約地知道。就是因知道,才越發(fā)不能問。 戳人傷口的事兒,魏家六姑娘素來是不做的。 當(dāng)然,看人倒霉還是可以的。見嘉怡郡主已經(jīng)叫廣平王世子拿鋒利的眼神逼退,如馨眉飛色舞地拉著嘉怡郡主往外頭去了,只留了如意拱在楚離的懷里說笑。 與自家靠山膩歪了一下,狐假虎威的魏九姑娘恨不能尾巴翹到天上去,把個叫喚著的狗崽子丟在地上,這才扒著楚離的手臂殷殷地問道,“明年的喜事這樣多,表哥有沒有感到勞累?!”她嘿咻嘿咻地給楚離捏肩膀,狗腿兒極了。 “還好。”這雙軟軟的小爪子捏在自己的肩膀上,楚離側(cè)頭拿嘴唇碰了碰,含著淡淡的溫和說道。 他涼薄的唇落在自己的指間,如意的心里碰碰直跳,呼吸都要湮滅了。 “都,都怪大表哥……”她努力提了一口氣,見正側(cè)頭的青年輕輕地哼了一聲,熱氣撲在自己的指縫兒間,心里一抖,越發(fā)地掩飾著自己的心告狀道,“大表哥可懶,二表哥的親事都?xì)w王妃與大表嫂,連兩個小侄兒都不帶,天天不知忙什么呢。”楚白若知道后頭有一個小壞蛋竟然這樣告狀,非厥過去不可。他叫晉王帶著宮里宮外地奔命,天天只剩一口氣了。 人都消瘦,陪媳婦兒的時間都沒有,何等凄涼? 晉王殿下自己還孤枕難眠,還能看著侄兒風(fēng)流快活不成?楚離可知道晉王最近越發(fā)缺德,遛得自家大哥風(fēng)里來火里去的,哼了一聲道,“活該!”楚白還當(dāng)晉王是個大大的好人,卻不知這好人才是最大的豺狼! “莫非是有什么?”如意見他皺了皺眉,板著手指咿咿呀呀地束著說道,“轉(zhuǎn)年兒,有七舅舅的親事,二表哥的親事,江夏王府的親事,莫非還有別的么?”她見楚離沉默,便急忙問道,“莫非還有大事?”莫非還有魏九姑娘的親事不成?這個……說好了及笄之后的,九姑娘其實也很焦急,只是愛在心口口難開呀。如意深情款款地看著美人兒,想叫他知道自己的心。 “陛下命我督辦皇陵。”楚離冷著臉說道。 “什么?” “皇陵。” “陛下還挺有先見之明。”如意頓時抽搐著嘴角小聲兒說道。 文帝陛下老得一口氣進(jìn)兒沒一口氣兒出的,也不知道什么時候就得蹬個腿兒,只是就算從前重病,文帝也并沒有叫人督辦過皇陵,還覺得自己不大需要的。這一回竟主動要給自己修墳,實在是有些不可思議。 如意見楚離眉頭緊鎖,只拿白嫩的手指繞著他垂在胸前的一縷青絲在指間低聲說道,“不管圣意如何,不變應(yīng)萬變,不動就不會錯。表哥只安心,等修完了皇陵,就能知道陛下的心意如何了。” 皇帝要修皇陵,這是一件大事,代表皇帝覺得自己要死了,朝中諸皇子大臣的,想要動一動觀望一下的,就得冒出來了。 不過皇帝陛下還沒死呢,現(xiàn)在就想新帝的事兒,老皇帝得多生氣啊。 如意一點兒都不擔(dān)心,眉開眼笑地說道,“左右晉王殿下與冀王殿下誰當(dāng)了皇帝,都是極好的,我們不擔(dān)心。” 這姑娘渾然忘了自己有一個公爹禹王殿下還對皇位翹首以盼呢,覺得如今活著的皇子都還不錯,不會干出宰了禹王一家的狠毒之事,越發(fā)地沒有了害怕,抱著楚離的脖子小聲兒說道,“我覺得,如今可快活。”眼前的前途多光明呀,她大伯父又重傷吐血的,更叫人開心了。 “我管他死不死。”楚離冷笑了一聲緩緩地說道,“我擔(dān)心他若駕崩,”他垂頭一雙瀲滟的鳳眸看住歪頭疑惑的小姑娘,輕輕地說道,“守喪,你又要晚些嫁給我。” 他想得她沒有一處不疼的,只想把她搶到府里困在一寸方圓,叫她眼里不要總是看見別人,只與自己說話,叫她只為自己綻放最美好的一切。看著這小姑娘雪白的頸子,楚離目中微微一黯,低頭一口,咬在她的咽喉。 這是人最脆弱的地方,一用力,這稚嫩的地方就會被咬碎,命都沒了。 如意被咬在要害,只覺得鋒利的牙齒在嬌嫩的脖子上研磨,仿佛立刻,眼前的這個人就能把自己吞吃入腹,透出不一樣的危險。 “我洗了脖子了。”她不知為什么,突然冒出這樣呆呆的話來,心里還挺欣慰的。 早就知道自己會被咬一下,她洗得可干凈了。 楚離炙熱的氣息猛地一窒,啃咬了片刻,方才停滯起來,許久,松開了她抬頭。 如意眼睛彎起來,笑得充滿了依賴與信任,就算性命在他的一念之間,卻一點都沒有害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