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節
魏燕青嘴角輕輕勾起一瞬,仿若春風拂面,一笑秀美得叫人心疼。 “雖如此,這么個妖婦在大皇子身邊……”文帝就十分痛恨韋氏猖狂,聽說自己賜下的美人兒韋氏都敢給收拾了,便冷笑道,“叫皇后,叫貴妃!再搜羅二十個美人,這一回,朕還要看看,誰敢動她們一根汗毛!” 他勢必要給韋氏沒臉,叫魏燕青寫了把這些美人都封做禹王庶妃,有了名分,之后才不管禹王會不會去睡這些美人兒,冷冷地說道,“有一人折損,就叫妖婦拿命來賠!” “父皇英明。”早就知道韋氏只怕會對那些美人兒下手,因此殺手锏還養在莊子上的晉王就笑了。 他得了韋氏妙計的提點,覺得白月光什么的還挺有用的,貴妃既然因與先皇后酷似得寵,那晉王殿下尋一個與韋妃娘娘生得雙生姐妹似的美人兒,自然不在話下。 那句話肥仔兒怎么說的來的? 以彼之道,還施彼身是罷? 上一回晉王殿下沒送,恐叫難得的美人招了毒手。眼下有名分了,晉王殿下就要做一個好弟弟了。 摸著下巴含笑想了一會兒,晉王見魏燕青用優美的筆跡書寫了詔書,請文帝蓋印之后發往宮外,又見文帝有些老邁無力,十分難過的模樣兒,做兒子的心疼極了,一邊叫美少年容美貌給老頭兒洗洗眼睛,一邊瞇著眼睛笑著說道,“不過是個賤婢,卻壞了父皇的心情,兒臣看著就厭煩。” 他頓了頓,修長的手指轉了轉指間的碧玉雕琢的玉盞,笑瞇瞇地說道,“孝順的兒孫多了去了,我瞧著大皇兄家的阿白,就很好。” “你說阿白?”見晉王還提攜禹王之子,文帝對這個庶子越發放心了。 “這孩子沉穩溫文,又最孝順的,平日遇見,與兒臣親熱極了。”晉王厚著臉皮說道。 楚白那是沒有看清楚晉王殿下的狼子野心,不然只怕迎面而來的不是親熱的笑臉,倒是一板兒磚了。 “這才是一家人,骨rou至親呢。”文帝也老得口無遮攔,見晉王對自己微微一笑,仿佛有些害臊,又仿佛有些羞澀,難得見這個精明能干的兒子這樣的表情,文帝便生出興趣兒來笑問道,“這是怎么了?” “父皇知道,我最喜阿白的性情,又是兒臣的親侄兒,每每想親近,卻到底做著長輩舍不下這張臉。只是兒臣聽說大皇兄府上其樂融融,溫情無限……”晉王笑著在文帝越發緩和的目光里柔聲說道,“一家人聚在一處,這該多快活呢?一說笑起來,那煩心的事自然都忘記,兒臣……” “帶路,今日咱們去你大皇兄府中瞧瞧去。”文帝的一顆老心被長子傷得透透兒的了,聽到這里,頓時意動。 晉王英俊的臉上露出遲疑。 “就當陪著朕散散心。”文帝拍案道,“不必猶豫,即可就走!” “是。”晉王殿下低頭看了看今日特意穿的簇新的寶藍色鑲繡著銀絲邊流云紋在袖口的錦衣,摸了摸腰間無暇剔透的寬寬的玉帶,扶了扶頭上嵌藍寶白玉金冠,這才得逞一笑,扶起了微微頷首的文帝。 魏燕青靜靜地立在一旁,看著晉王忍不住詫異得說不出話來。 魏國公世子記得,他姨母禹王妃才鄭重與這晉王殿下說過,再不許隨意上門的! 眼下,是狐假龍威? 第98章 文帝因是心血來潮,因此輕車從簡,只帶了身邊得寵的內監與晉王,并門前的禁衛,便往禹王府而去。 今日禹王府十分熱鬧,因禹王妃邀請許久躲在家中玩兒……照顧弟弟忙得不可開交的肥仔兒過來試穿往宮中去的新衣裳新首飾的,因此廣平王妃大咧咧地帶著兒子就過來了,并試圖將自己的審美蓋在肥仔兒的身上,正與無奈微笑的禹王府指指點點地說道,“九丫頭皮膚白,正該用紅寶更鮮艷些。” 她的面前,魏九姑娘穿著紅羅貢緞,上頭繡著一個胖胖粉粉荷花兒的小衣裳,正腆著小肚皮在與俯身看來的楚離獻寶。 魏九姑娘覺得自己更好看了些,穿著蓮花兒,都覺得吐氣如蘭了。 “很好看。”楚離端著一盤子的新鮮的西瓜正慢悠悠地給西瓜去子兒,小小的銀簽字在手上翻飛,就見對面獻寶的肥仔兒停下來了,垂涎三尺地看著他手上的西瓜。 翠綠的皮,鮮紅水靈靈透著清香的瓜,魏九姑娘聞一下,小鼻子忍不住抽了抽。 “這東西性寒涼,不許多吃。”見楚離嘴角勾起淡淡的笑容,端著西瓜切成了小塊兒拿銀簽字喂給急忙張嘴的肥仔兒,禹王妃急忙叮囑了一聲兒道,“雖是好東西,只是九丫頭年紀小,別吃壞了。” 她猶豫了一下,見美貌的少年與白胖的肥仔兒都垂頭裝作沒聽見自己的話,一來一往十分殷勤,不由指了指這個兒子,扭頭與廣平王妃嘆氣道,“就慣著他們罷,有你后悔的時候。”慣得這樣不聽話。 “就慣著,怎么了?”廣平王妃很得意自己慣著兒子與肥仔兒,美貌張揚的臉高高地抬著。 “慣著慣著去,你家王爺聽說如今連牛rou面都吃不上了?”禹王妃便含笑問道。 廣平王難得喜歡一樣吃食,這都一年多了還喜歡吃牛rou面的不行,只是可巧兒肥仔兒也好這一口,廣平王妃二話不說,釜底抽薪。 會做很好吃的牛rou面的大廚,被送到了魏國公府去。 廣平王抱著媳婦兒痛哭了一回,聽了媳婦兒與自己的話,越發賣力地撮合自家兒子與魏國公府小九兒的婚事了。 據說……牛rou面大廚會做魏九姑娘的陪嫁……想要吃牛rou面,娶來這個媳婦兒再說。 若娶不來……咱們還是換個口味吧。 眼下廣平王正在外兢兢業業地與魏三打交道,作為溫潤俊美,風流雅致的美青年,魏三雖然對廣平王與自己一臉苦大仇深地親近有些疑惑,不過看在廣平王真心與自己結交,便也不心中懷疑什么,大大方方地做朋友。 魏三本是聰明伶俐的人,又生得極美,言談之間文雅細致,實在是個貼心人,廣平王不多時就拿魏三做了一個好朋友,拉著魏三老爺的手直嘆氣。 恨不能早相識,多做幾年知己呀。 可比他媳婦兒溫柔善良多了。 魏三握著廣平王的手柔和善良地微笑,回頭回了國公府,默默地給自己洗了八遍手,方才敢去抱自家胖嘟嘟的兒子閨女。 腦殘會傳染,可得隔離好了。 廣平王與魏三交好起來,魏國公心中便很欣慰,因廣平王是宗室之中領頭的,他心里想要更親近些,還設宴邀請了一回,山珍海味美酒佳肴,卻見廣平王懨懨的,只喝了一回酒就去尋魏三去,在三房厚著臉皮與肥仔兒同吃了一碗夢寐以求的牛rou面,這才圓滿地走了。如今他在家中不知有多回味,還十分悲憤,覺得肥仔兒只長rou不長歲數兒,還不能給娶回來。 禹王妃因知道這個典故,因此笑了一回。 “那怎么了?再說,咱們九丫頭長得快,幾年過去,我家的兒媳婦兒比你的強些呢。”廣平王妃最喜穿得英姿勃勃,眉宇之間神采飛揚,眼角都是掩飾不住的光彩。 此時她見禹王妃艷美風流的面上帶著揶揄的笑容,不由指著下頭含著溫潤的笑意,叫弟弟不要光給如意吃西瓜,吃些別的果子,手里正端著一個水晶盤子招呼如意的楚白道,“又轉了一年兒了,他媳婦兒呢?” 這個可戳中禹王妃的要害了,叫她默默地嘆了一口氣。 她相中的那位翰林院掌院家的小姐,她與廣平王妃見過一回,實在是個難得溫柔貞靜,生得又秀雅的姑娘。 雖然生得不如宋云玉或是阿蘿那等美貌,又不如如意伶俐,卻自有端莊氣度,言談間都是好的。 難得的是對如意十分愛護,雖如意不過是湊趣兒去看熱鬧,卻對她頗為照顧。 哪兒哪兒都是好的,唯一叫禹王妃遲疑的,就是這位書香門第出身的小姐,上頭還有一個jiejie。 更叫人猶豫的,是這個嫡親一母同胞的jiejie,早在禹王妃相看翰林家前便已經病故了。這病故算是早夭了,禹王妃好奇之余便去叫人詢問過,據說是急病。 急病,就有點兒像糊弄人玩兒了。 只怕不知犯了什么事兒,又恐那女孩兒辱及門楣,因此就狠心地說是死了也是有的。禹王妃因心里遲疑這個,便與廣平王妃撫著鬢角嘆氣道,“我只擔心,她家的那個jiejie,以后若是揭破有礙,連累了她的名聲。” 落日的余暉落在禹王妃的臉上,她怔怔的擺手說道,“我并不是會因名聲便不喜她,只是擔心些。”她哪怕這樣遲疑,卻還是不愿斷了這門親,在心中猶豫,就是愛極了這位掌院家的小姐了。 “別人的名聲是別人的,她的是她的。”廣平王妃扭頭叫美貌的丫頭上茶,口中便忍不住勸道。 “她倒也很無辜,且她的為人我極愛,也與大哥兒問過,他也說,就算有錯也不是她犯的,何必對她心中生出不喜呢?”禹王妃覺得楚白能說出這樣的話,心里得意極了,與嗤了一聲的廣平王妃和聲道,“大哥兒如此心性,我難道不該歡喜?” 莫非有一個因名聲有礙就口口聲聲不要這門親,心性涼薄世故的兒子才要得意么?禹王妃覺得這才是自己兒子呢。 “是是是,你家大哥兒最是個好的。”廣平王妃覺得自己兒子才好呢,撇著嘴哼哼著說道。 她的目光落在兒子的身上,就見美貌無匹,轉了一年生得越發美艷的兒子挑著一枚小小的桃子,自己咬了一口,喂給眉開眼笑趴在他腿上的肥仔兒一口,看她嗷嗚一口啃了,也不嫌棄她,自己又吃了一口。 他與肥仔兒正分著吃桃子,卻見眼前這個胖團子突然看著胖胖水嫩的桃子呆住了,一臉糾結也不吃了,不由垂頭,長長的烏發落下,在肥仔兒驚艷的目光里問道,“不喜歡?” “喜歡。”魏九姑娘默默看著桃子糾結。 “那怎么不吃?” “這個……是不是傳說中的分桃?”魏九姑娘抖了抖自己的小肥rou兒,抬頭眼巴巴地與他問道。 分桃…… 分桃! “我叫你知道知道規矩!”楚離被這句話一刀捅在心里,眼睛都恨不能流血,提著這抱著頭求饒的胖團子,美貌的臉上生出寒氣來冷笑道,“你一只肥仔兒,還想分桃?!” 從哪兒聽說的?一定是她那個鬼鬼祟祟,總是愛偷看話本子到處專營的四姐夫!顏寧這廝打從半年前如月有孕獨守空房之后,從前的愛好又撿起來了,正在侯府雞飛狗跳四處逃竄地被抽,抽得一屁股血呢! “不,不敢,不敢分桃,表哥呀!”魏九姑娘被提著哽咽了一下,嗚嗚咽咽地哀求。 “日后不許看這些,多學學古詩,陶冶性情。”楚離見肥仔兒哼哼唧唧過來抱自己的脖子,心里一軟,面上冰寒地抱著她說道,“蒹葭蒼蒼,后頭是什么?” “白露為霜,所謂伊人,在水一方。”魏九姑娘眼下進學了,雖然學得都簡單,然而她天資聰穎,三字經什么的都不在話下,如今正學著詩經,搖頭晃腦地沖著楚離背詩,見他十分滿意,還叫自己以后多在他的面前背什么“心悅君兮君不知……” 魏九姑娘就覺得這世道太艱難了,只好抱著楚離的脖子小聲兒說道,“只會背詩,別的,別的小九兒都不會。”不要說作畫,魏九姑娘學了一年的琴,才要彈一下表達自己是一個多才多藝的有詩情畫意的姑娘,才抬手…… 一曲作罷,魏九姑娘最喜歡的那兩只大八哥兒……絕食了三天。 她家才滿周歲的七星小公子……肚皮朝天奄奄一息,少喝了兩頓奶。 “不需要會,開開心心,隨遇而安。”楚離自己是個琴棋書畫都很靜雅的人,卻不覺得這玩意兒有什么非學不可的地方,不以為然地說道。 如意與他正板著胖手指說自己的辛苦,聽了這個,不由感動地蹭了蹭他的臉。 “父親和大哥哥,也這么說。”肥仔兒被感動壞了。 眉目正柔和的廣平王世子聽到這兩個討厭的名字,臉色頓時一沉。 他正要問一問父親要緊還是表哥要緊這么一個很無情無恥無理取鬧的問題,就見外頭禹王府的管家一臉驚慌地匆匆進來,見了禹王妃急忙上前說道,“外頭來了許多的禁軍,仿佛是陛下就要駕臨。” 他說了這話,便與詫異起身的禹王妃說道,“該是真的,奴才往外頭看,外頭三條道都已經凈街,如今……王妃咱們?”文帝從來沒有來過禹王府,這管家心里雖覺得榮耀,卻不知該怎么辦。 他心里也是一松。 禹王妃還不知道,才剛剛兒從宮里傳出的話兒,文帝罵禹王不孝,是個畜生,從禹王到他庶子沒有一個不倒霉挨了罵。 文帝不喜禹王的事兒只怕大家都知道了,如今駕臨,正好轉圜一些禹王府在京中的威勢。 雖然禹王不招帝王待見,不過皇帝陛下很喜歡自己的兒媳與長孫,這就是在給禹王妃添加光彩,不會叫禹王妃因禹王牽連在京中失勢。有了這一事,誰還敢落井下石呢? 文帝既然都要過來了,禹王妃急忙帶著人換了鄭重的王妃品級的衣裳,渾身上下又多了幾分穩重謹慎,又命人去下頭安排茶點等等,才忙碌完就見門口大開,文帝也不必眾人出迎自己就進來了,見了上前挨個兒與自己磕頭的女眷便顫巍巍地笑著說道,“不必拘禮,朕聽說你們府上熱鬧快活,來看看。” 扶著他走路的是寶藍錦衣英俊無比的晉王,眼下越過眾人,對眼角一抽的禹王妃一笑。 禹王妃顧不得理睬這個為了進王府竟然把文帝招來的王八羔子,傾身將文帝迎進去坐了上手。 “我想來,總有辦法。”晉王才不高興眼下露臉呢,喚了同樣英俊溫文的楚白上前扶住文帝,自己走在后頭扭頭一笑。 禹王妃不看他。 “我給阿嫂的那焦尾琴如何?”禹王妃琴藝極好,素來喜歡名琴,晉王前些時候叫十分感激的楚白給送了進來。 禹王妃深深地摁著心口吐出一口氣,橫了晉王一眼,見他對自己笑嘻嘻沒皮沒臉的樣子,突然覺得自己從前記憶都變得奇異了起來。 記憶里,那個渾身是刺,戒備冷淡的少年去了哪里? 晉王卻不會逼迫太緊,見禹王妃垂頭不語,便放過了這話題,就見門口一只肥仔兒正呆呆地給喜悅的文帝磕了頭,看她胖嘟嘟的,看著精神極好,晉王就想到魏三與自己說起閨女平日里照顧弟弟十分辛苦,都累瘦了。 想到魏三憐惜的唏噓,再看看依舊胖嘟嘟的油光水滑的肥仔兒,晉王殿下愣是沒看出來這肥仔兒哪兒瘦了,大步上前,就見她回頭看了一眼,見了自己,大驚失色。 她忘記還在磕頭,四只小爪子一起在地上扒拉,試圖躲避壞人,卻生得圓潤,一頭滾到了文帝的面前,艱難地坐起來,呆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