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節(jié)
貴妃臉上露出得意的笑容來,只是摸了摸自己的臉,又看見張皇后怨恨的眼神,便不由自主在心中生出一股子不安來。 她心里將這不安勉強壓住了,又柔聲哄文帝往自己的殿中去歇息,口中還殷殷地說道,“陛下別想這么多,橫豎外頭有王爺皇子,宮中有咱們姐妹,您也別累著。”她頓了頓便柔聲道,“臣妾都聽說,禹王殿下有一位側(cè)妃,雖然遠在邊關(guān),卻依舊晨昏定寢在佛前請安,乞求您福祉安泰呢!” 她因已經(jīng)為禹王說過好話,因此知自己定為禹王妃不容,也懶得擺出什么都不知道的樣子來了。 如意看著文帝哆嗦著起身彎著老腰顫巍巍地伏在貴妃的肩頭往外走,卻覺得有些失望。 這位帝王喜愛思念的,究竟是先皇后的賢德,還是……只有先皇后的美貌? 美貌不再,色衰愛弛。斯人故去,他心里懷念的,究竟是什么? 若愛的是先皇后的賢德,那哪怕那個女子白發(fā)蒼蒼又有什么關(guān)系,怎會變卻了人心?只怕文帝的心里念念不忘的,也不過是色這一個字罷了。 他會不知道貴妃與先皇后相差甚遠?可是依舊寵愛,可見對他而言,顏色最重,也或許寵著貴妃,能叫他在心里對先皇后的愧疚慢慢消散,不會再有不安。 他對如意倒是和氣,可是如意不得不說,文帝真是一個……王八羔子呀…… 扁了扁嘴兒,如意趴在楚離滿是香氣的懷里小聲兒說道,“貴妃說得好像親眼看見過一樣兒。” 楚離目中閃過愉悅的光彩來,摸了摸這肥仔兒嬌嫩的小脊背,聽見她小聲兒嘀咕,便顛了顛。 “以后咱們不進宮。”他今日進宮,實則是有些不快前些時候如意入宮卻被文帝冷遇,想著叫她得一份天大的體面,可是如今卻有些后悔,覺得自己帶錯了,頓了頓方才冷冷地說道,“以后離……” 他才想說離七皇子遠一點兒,卻叫如意抱住了脖子,聽她悶悶地說道,“我知道表哥是想給小九身上平添光彩,可是真的不用了。小九兒……”她頓了頓便低聲說道,“不喜歡入宮,只喜歡靜靜的。” 入宮很熱鬧,很榮耀,可是她卻覺得拘束極了。 楚離的心猛地被撞了一下,突然發(fā)現(xiàn),是自己自以為是了。 他只把自己覺得好的毫不顧忌地丟給她,卻從來都沒有問一問這個小丫頭,想不想要這個。 “以后,我多問問你。”他拍著如意的肩膀輕聲道,聲音柔和了起來。 “嗯。”如意覺得自己大概會被這美人表哥給慣壞的,拱了拱楚離的臉小聲兒說道,“表哥為我好,我知道。” 可是再好,她更想要的,卻是平等的尊重。 楚離的眼神閃了閃,卻又覺得喜悅,口中應(yīng)了,薄涼的嘴角微微勾起。 這小丫頭能與自己說出這樣的話,可見她的心里,自己已經(jīng)慢慢變的親近了。 等回頭,沒準兒什么魏三魏燕青的,都得靠邊兒站! 文帝是個真正的老頭兒了,哪怕楚離與如意竊竊私語了很久,卻沒有在宮里走出幾步,聽了貴妃一言一語都是禹王身邊那個側(cè)妃的好處,他便嘆氣道,“這是做什么!她一個側(cè)妃要做的是好好兒服侍大皇子!都在為朕跪著,大皇子怎么辦,喝西北風?!這京里有正妃世子在朕面前承歡膝下,她就該守自己該守的本分!怎么拎不清?!” 文帝覺得這個側(cè)妃不好,是個不會服侍人的,雖然對長子冷淡,可是到底是自己兒子,文帝便站住了,皺眉想了起來。 他連禹王的嫡子都印象不深,哪里會記得一個側(cè)妃,只是對韋氏的印象實在不好。 貴妃一怔,也有些傻眼。 她她她,她說的是好話呀,不是在給韋妃上眼藥! “臣妾大概……”她正想給韋妃打個圓場拉回來,卻聽見廣平王在一旁大咧咧地說道,“陛下何必憂愁!貴妃先不是挑了兩個最出色的美人兒最會服侍?我都帶回來了,本想紅顏凋零宮中甚為可憐……” 他才說到這個,叫廣平王妃在腰間用力一擰,一股子巨痛差點兒叫他去見了祖宗,好容易緩過這口氣兒來便滿不在乎地說道,“就把這兩個美人兒給了禹王就是。就說貴妃說的,禹王辛苦正是需美人溫存時。韋妃一個人照應(yīng)不過來,給她兩個一同服侍。” “到底是貴妃,對我家王爺?shù)囊环葠壑模易岳⒉蝗纭!庇硗蹂阍谝慌詫δ樕贤蝗簧n白了的貴妃感激地說道。 “也不枉貴妃娘娘對禹王的掛念了。”廣平王妃一邊擰著廣平王的軟rou一邊冷冷一笑。 韋妃親自調(diào)教出來的貴妃,回頭給了她這么大一個“驚喜”,想必韋妃會很歡喜。 “你們說得有道理。”文帝又覺得貴妃是禹王的親娘了,就這關(guān)懷勁兒就像極了,況他并不覺得一兩個美人算什么,便微微頷首。 “可是,可是那里已經(jīng)有韋妃了呀。”貴妃一想這兩個美人是以她的名義送給禹王,一顆心都要跳出來了,急忙賠笑道,“咱們賜美人兒,韋妃得有多傷心?” 她說了這個臉上就露出后悔,恨不能給自己一耳光算了,只是話已經(jīng)出口,便訥訥地沉默了起來,才想說別的轉(zhuǎn)圜,果然見文帝大怒道,“她一個妾室,正妃賢德并沒有什么,她還敢傷心?!簡直是妖婦!” 文帝越發(fā)覺得韋妃不堪,頓時頓足罵道,“哪個韋家出來的混賬東西!莫非能耐到連朕與貴妃還要看她的臉色?!” “陛,陛下……”貴妃花容失色,都顧不得自己臉疼了,急的嘔血。 這劇本兒不對! “去,說朕的話,再挑十二個美人,一同發(fā)往邊關(guān)!”文帝若不是韋妃不在眼前,都要叫進來打死算了。他最不喜的就是妄圖霸占兒子的女人,想到禹王從前還有些兒女,往邊關(guān)去后便再無子嗣,心里就暗暗懷疑禹王無子是不是這個側(cè)妃在從中作梗,眼下越發(fā)惱怒,捂著胸口咳嗽了兩聲,方才指著后頭的張皇后道,“你,擬一道懿旨,給朕好好兒訓斥這個妖婦!” “知道了。”張皇后很愿意看禹王出丑,便急忙福了福說道。 她可知道,那韋妃是禹王的心尖兒,從她進了王府,連禹王妃都失了寵。 “你只怕也叫這妖婦迷住了心去。”文帝見貴妃身上戰(zhàn)栗有些瑟縮的樣子,心里便一嘆,又想為她樹立宮中的威信,柔聲道,“你也擬懿旨,一同訓斥教導這妖婦,待朝中皆知你的秉性氣勢,日后,誰就都不敢小看你了。” 覺得自己為貴妃謀劃好了未來的路,文帝對犧牲兒子一個側(cè)妃的名譽體面完全不在乎的,又拉著貴妃的手殷切地叮囑了許多如何用上位者的姿態(tài)罵人,就覺得自己撐不住了。 皇帝陛下?lián)尾蛔×耍F妃的宮中歇著去了,只是這一回貴妃眼睛發(fā)直,哪怕拐走了文帝,卻沒有與張皇后示威的心了。 張皇后心里冷笑,又見此時宮中都是與自己不和的人,便含笑問道,“陛下命本宮尋十二個美人兒,你有什么想法?”她的目光,就落在微笑不語的禹王妃的身上。 “此事哪里有我置喙之地,娘娘瞧著如何就是。”禹王妃深知韋妃手段與禹王癡情的,對這十二個還是二十個美人能不能成事心里有數(shù)兒,只是雖然這去了就是擺設(shè),惡心惡心禹王與韋妃卻也很不錯,沒準兒還能來一個“你聽我解釋!”“我不聽不聽不聽!”之類的話本子,她心里一片漠然,見張皇后不懷好意地笑著,便也只是笑了笑,起身就要告辭而去。 張皇后也不挽留,就讓這幾個出了自己的宮中。 楚離抱著肥仔兒走在最后,看她張著小爪子嘀嘀咕咕地說折了好看的花兒回去給家人,便一聲不吭。 “最美的給表哥。”肥仔兒采了花兒,捧給看著自己的十分艷麗的美人兒。 這手段魏九姑娘都要用吐了,可是仿佛金大腿很吃這一套,接了這花就插在了衣襟里。 作為一只與時俱進不斷學習充實自己的肥仔兒,魏九姑娘深深地慚愧了,決定回頭跟魏三再多學幾招兒,一邊四處看,就見不遠處,七皇子正對自己微微一笑。 他仿佛清減了一些,臉上也有些蒼白,只是卻依舊十分沉靜優(yōu)容。 見如意看見自己,七皇子便帶著許多的人上前攔在了楚離的面前,彎著眼睛喚道,“小九兒……” “是舅舅,記得么?七舅舅?”見如意看著自己,他都不必如意開口的,笑瞇瞇地指了指自己說道。 他雖然也是楚離的長輩,論起來應(yīng)該自稱一聲七叔,只是七皇子顯然沒想過占便宜,只是對楚離溫和地點了點頭。 肥仔兒覺得這大概是欺軟怕硬,逮著自己是只軟乎乎的肥仔兒才好調(diào)戲呢,咳了一聲兒,在楚離瞇起的眼睛里偷耷拉著小腦袋喚了一聲,“舅舅呀。” 那什么,七皇子在她與如玉遇險之后還送了許多的東西來給她們壓驚,就看在這個,被占便宜,就占一些好了。 “唉!”七皇子歡歡喜喜地應(yīng)了,轉(zhuǎn)頭輕輕咳嗽了一聲,方才抬頭含笑說道,“小八兒可好?” “可好了。”他走得近了,如意才看見他一臉病容,便忍不住關(guān)切地說道,“舅舅要注意身體。”她聽說七皇子為了文帝的康健還在跪經(jīng),本以為不過是說說,可是看七皇子這樣子,只怕是真的去跪了。七皇子年紀小,只怕是病了。 “好。”她圓滾滾的大眼睛里都是真切的關(guān)懷,完全沒有沾染世俗,七皇子看得分明,目光越發(fā)溫和了。 楚離被當成了布景板,瞇著眼睛看著這個十分清雋溫和的七皇子,突然覺得手心兒癢癢。 “該走了。”他想到文帝的異想天開就覺得心里不舒坦,又見如意與七皇子十分親近,更不快,淡淡地說道。 七皇子瞧著也單薄,如意自然不好鬧他,聞言只再三叮囑七皇子好好兒修養(yǎng),這才揮手告別,叫楚離大步去追早就出宮了的幾個長輩了。 “表哥不高興么?”見楚離艷美的臉上沒有笑意,如意便拱著他的臉問道。 “以后,離七皇子遠些!”真是賣了還給人數(shù)錢的愚蠢肥仔兒,廣平王世子斜眼看了她一眼,一手掐了她的小屁股一把,冷哼道,“男女授受不親!” 魏九姑娘委屈地叫了一聲兒,看著這個丈八燭臺照不著自己的美人表哥。 說這話的時候,美人你尊貴的手,先從她屁股上撒開呀! 第80章 一會兒還要去這金大腿的王府吃rou呢,魏九姑娘敢怒不敢言。 “這么,不樂意?!”見她垂著大腦殼兒一瞥一瞥幽怨地看著自己,仿佛很舍不得七皇子似的,楚離心里就很不開心,冷哼了一聲再掐了她的屁股一把,見她捂著自己的小屁股很悲憤地看著自己,仿佛還要揭竿而起的意思,頓時露出了一個十分妖冶的笑容,聲音嘶啞地說道,“他生得這樣尋常,你在乎他做什么?他,有我好看么?” 他舌尖兒慢慢地舔了舔自己殷紅的嘴角,對肥仔兒勾唇一笑。 魏九姑娘神魂顛倒! “七皇子,對八jiejie和我好。”她好容易喘上來一口氣兒,對著手指小聲兒辯解道。 “他雖年幼,心眼兒卻最多,賣了你你還給他數(shù)錢呢。”皇家的皇子哪里有天生純良的,純良的早就墳頭兒長草了。 楚離對七皇子關(guān)注頗多,自然知道七皇子不好相與,又見如意叫小恩小惠收買,不由疑慮地看著她,慢慢地摸著她白嫩嫩的小脖子問道,“該不會,你喜歡他?”真敢說喜歡,世子現(xiàn)在就……拎過來好好兒與她說說什么叫肥仔兒的職業(yè)修養(yǎng)! 已經(jīng)挑選了一個飼主,就不帶爬墻的! “沒有喜歡他。”魏九姑娘感覺到了巨大的危機,怯生生地說道,“我就是一個搭頭兒,七皇子更喜歡八jiejie呢。” 七皇子對如玉十分用心,雖然不過是長輩的青眼,可是也算難得的了。 “你還算看得明白。”見如意對自己咧嘴笑了,眼睛里沒有什么遺憾之類,廣平王世子心中大悅,摸了摸她的小脖子饒了她這一回,一臉笑意地往王府去了。 王府之中眼下正十分熱鬧,廣平王因有了小伙伴兒,因此特特命人去廚房要求多做幾個菜來給肥仔兒長長見識。 禹王妃也覺得其實這不錯,然而這么一個好心情,卻見了迎面而來,不知何時立在廊下心情不錯地逗弄一只蹦蹦跳跳的鸚鵡的英俊青年之后,慢慢地落了笑容,就見晉王振衣看來,對眾人微微一笑,大步走過來便笑著問道,“入宮沒有什么要緊事罷?” “你是在擔心誰?”廣平王妃便笑著問道。 “擔心,”見禹王妃美艷的臉上微微一抽,晉王一笑,和氣地說道,“該擔心的人。” “莫非是在擔心我?”廣平王才意氣風發(fā)地命人去傳了更多的食物,聽了這個,便與一旁抱著肥仔兒的兒子問道。 兒子與肥仔兒都低頭不語,深深地為這王爺?shù)淖晕腋杏X良好震撼著。 “王兄。”晉王卻不指名道姓,見禹王妃對自己冷淡不理,上前又十分鄭重地與廣平王見禮。 他生得英俊逼人,眼角眉梢鋒芒畢露,卻是難得的人才,雖然是庶出的皇子,然而在朝中很得文帝倚重,行事也十分公正爽快,廣平王素來與他交好的,見了他過來便大笑道,“你有口福!今日,我叫人多做幾個菜!”因平日被克扣得緊了,因此難得有人拜訪,廣平王開心壞了。 有了客人就能吃更多的好吃的,多幸福呀? “不必,我們該回去了。”禹王妃見晉王越發(fā)咄咄逼人,心里有些嘆息,又有些可憐晉王,便緩緩地說道。 她立在臺階之上,長長的裙擺搖曳在地,面容美艷仿若少女,卻又有歷經(jīng)世事后女子的嫵媚風韻,叫人看了心折。 晉王看了一眼,見她明艷得仿若日光,可是眼前晃過的,卻是很多年前,她在殿中對戒備地看著她的那個警惕少年溫和的一笑。 “你是……十弟?”她眉目柔和地指著自己,溫聲道,“別怕,我是你長嫂。” 她走過來,不在意他的敵意,給他擦了臉上的灰塵。 “王嫂不必擔心,廣平王府不缺王嫂的半點吃食,此時離去,廚房都已經(jīng)備下,過于失禮。”晉王神色怔忡片刻,收回了深思見楚白正覺得有理傻乎乎地點頭,越發(fā)地露出了一個笑容來說道,“心中無鬼,有何畏懼?” 他灼灼的目光落在皺眉的禹王妃的臉上,抿了抿嘴角,見她不語便一黯,輕聲說道,“不過是一頓飯,王嫂從前,莫非沒有與弟弟同食過?” “心中無鬼,然鬼自來。”楚離便在一旁冷冷地說道。 楚白一臉茫然,卻還是看出楚離與晉王之間暗潮洶涌,雖然不明白這其中所為何事,也不知這其中是非對錯,卻微微一笑,含笑立在了弟弟的身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