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節(jié)
“我先走過去看看。”禹王妃見廣平王妃欲言又止,便不在意地說道,“就算死,我也走到你們之前。我只是好奇,竟敢在此地動手,可見猖狂!” 她面上一冷,見楚離靜靜地看著自己,攔在自己的面前,便一笑溫聲道,“廣平王府素來與人無仇無怨,只怕這一回沖的就是我罷了,既然如此,你好好兒護著你母親,回頭,我再與你說,好不好?”她雖然臨危不懼,然而看著楚離的目光卻充滿了疼愛。 楚離默默把如意放下,看著自己的生母。 “少說廢話,有福同享,有難同當(dāng),本王妃還沒有躲在一個女人身后的時候!”廣平王妃唾了一口,揮舞著手里的寶劍昂然地說道。 “你就是一個女人。”禹王妃再危機臨頭,也忍不住嘴角微微一抽,看著面前金環(huán)束發(fā)英姿勃勃的美貌貴婦,竟說不出話來。 “我跟表哥一起。”如意關(guān)鍵時刻竟然叫金大腿給放下來了,頓時覺得這大腿是與自己不親近,小爪子撓著他的衣擺,見他垂頭沉默地看著自己,仰頭叫道,“表哥,你是我親表哥!不帶不待人玩兒的!” 見楚離妖媚的眼睛里透出淡淡的漣漪,她扭著小身子吭哧吭哧就往這美人兒的身上爬,爬不上去越發(fā)憂愁地叫道,“拉我一把,拉我一把!”因急切,急得小肥rou亂顫。 “跟著我,你會死。”楚離指了指側(cè)殿佛香下頭蒙著長長幔帳的佛龕說道,“去!” 那佛龕雖小,藏住一個孩子也足夠了。 什么同生共死,這都是狗屁!他突然覺得,就算自己死掉,也希望這肥仔兒快快樂樂,鮮活地長大在陽光下。 或許日后會遇到新的美人,把自己忘掉,這個認知叫廣平王世子有些不爽,卻依舊叫他點了點肥仔兒的大腦袋。 “裝不下我。”見這美人兒是要始亂終棄的節(jié)奏,肥仔兒跳起來就往他身上撲,氣勢洶洶,簡直是一只強悍的肥仔兒,因這美少年不得不抱了她一把,就順勢摟住他的脖子蹭了蹭,心滿意足地指著那大門口叫道,“去罷!我們的征途是星辰大海!” 她死死地摟住了美少年的脖子哼哼唧唧地偽裝小白花兒說道,“小九兒好害怕,一刻都不要離開表哥身邊。”她嘴巴里嘰嘰嘎嘎,然而禹王妃與廣平王妃對視了一眼,卻都帶了笑意。 “你自找的!”楚離本應(yīng)該理智地把個胖嘟嘟的肥仔兒給塞佛底低下去,只是看著她難得依賴自己的樣子,聲音有些干澀,哼了一聲,抱緊了她的小身子。 魏九姑娘彎起眼睛咯咯地笑,又拱了拱這表哥美貌的臉。 都說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風(fēng)流,真是一語成謁呀。 眼下就算不出去,這側(cè)殿之中也寂靜得很,如意心里知道,這佛寺?lián)f是皇家之下的佛寺,然而就算如此,竟然也會鬧出這樣的亂子,可見主使那人猖狂,或是根本不在意在哪里行事,這背后之人的權(quán)勢只怕是極高的。 她的腦海里閃過了張皇后,閃過了晉王,又閃過了許多面貌模糊只聽說過名字的人的臉孔,正在心里胡思亂想,卻見楚離已經(jīng)幾步?jīng)_出了側(cè)殿,之后就聽見耳邊傳來了劇烈的風(fēng)聲! 她只覺得一股子溫?zé)嵝忍鸬囊后w撲面而來,噴了自己一臉,之后自己的眼睛被一雙修長冰冷的手蓋住,自己的頭被摁在了熟悉的散發(fā)著濃烈的白梅香氣的懷里。 這樣濃烈的香氣里,仿佛連血腥味兒都不存在了一樣。 如意乖乖兒地趴在楚離的懷里,哪兒也不看恐叫出來吐出來叫楚離分心,卻聽見耳邊傳來了不知多少人的慘叫,凄厲得叫人心生恐懼。 她到底只是一個女孩兒,從未見過這樣的場面,只努力叫自己不要發(fā)抖,然而她卻能敏銳地感覺到楚離在動作,飛快地跑動沖擊揮劍,她還仿佛聽到有人恐懼的叫嚷什么“鬼!”還有有逃走的聲音,更遠處,還有廣平王妃的怒喝。 她昏昏沉沉,不知過了多久,就見眼前一亮,自己的臉叫一只手從懷里掏出來。 魏九姑娘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卻只覺得空氣之中全是血氣,之后,她放眼看去,入目的是不知多少的尸體,血流滿地,那些尸體大多被劍斬斷,看著十分駭然,連這些尸體的臉上都帶了驚恐的表情。遠遠地廣平王妃拄著劍叫禹王妃扶著正在喘氣兒,臉上卻露出了一個激烈的笑容。 甚至連禹王妃手上的一把短刀上,也布滿了鮮血,明明該是最清凈的佛家圣地,眼下卻如同煉獄一樣。 “沒事了。”如意的耳邊,傳來了一聲少年慵懶嘶啞,卻又帶著幾分風(fēng)情的聲音。 她呆呆一轉(zhuǎn)頭,就見到了一張艷極的臉,這極美的少年白皙的面上又許多溫?zé)岬难飨聛恚温湓谒难劢敲忌遥赋隽耸值难惻c殘忍。 他那雙涼薄的眼睛里映照著血色,完全沒有了素日里的慵懶優(yōu)容,渾身上下仿佛叫鮮血浸透,卻在此時,嘴角慢慢地挑起,露出了一個愉悅的,叫人心生戰(zhàn)栗的笑容來。他靜靜地看著她,目光戲謔陌生,可是如意揉揉眼睛,卻發(fā)現(xiàn)其實他并沒有什么不同。 他一直死死地護著她,從未丟下她。 “可算都干掉了。”揉完了眼睛的肥仔兒表示可算安全,頓時往美少年的懷里一撲,蹭了蹭他的臉,與平常一樣兒。 “你!”楚離不知道自己方才是在擔(dān)心什么,就如同不知此刻,自己是在喜悅什么,只是抱著軟乎乎暖烘烘的胖團子,用力握了握他手中的長劍。 “我就說,表哥最值得信任啦。”肥仔兒蹭完了這少年,又后悔了,抹了一把從少年臉上蹭了自己滿臉的血跡,嘆了一聲攤開了小爪子道,“這才叫一臉血呀!” “你不怕你表哥?”廣平王妃一介女子,宰了許多的人,眼下竟然沒有什么脫力的,見魏九還在咿咿呀呀糾結(jié)自己的一臉血,目中露出笑意,笑著問道。 “表哥保護小九兒,小九兒喜歡還來不及,為什么要怕?”如意覺得這個問題太傻了。 如果不是金大腿他娘問這個,九姑娘一定高貴冷艷地仰頭不理。 “他殺人了,”禹王妃便柔聲道。 楚離握著劍的手僵硬了片刻,之后不動聲色地松開了些。 “壞人要殺咱們,咱們難道要束手待斃么?”肥仔兒抓著頭一臉為難地說道,“為了保護而殺人……難道還要尖叫一下……‘你為什么要殺人?!’” 她一攤手,眨巴著大眼睛外頭無奈地問道,“這個問題么?”殺到頭上,還要說什么生命是無辜的,不可以亂殺人等等,這個罷,是圣母來的,不過魏九姑娘素來是個利己主義者,實在做不來一劍捅來,先把胸脯奉獻上去的圣母。 她說得天真無辜,禹王妃意味深長地看了默默擦臉上的血,嘴角微微勾起的兒子,掐了肥仔兒的包子臉一下。 “不要動手動腳,她受了驚嚇。”楚離擋了一下,皺眉說道。 “這就護上了?”廣平王妃戲謔了一句,然而見如意蒼白的臉,就知道這小姑娘其實是受了驚嚇,只是不肯叫她們擔(dān)心因此裝作若無其事的樣子,她一邊嬉笑,一邊從袖子里翻出一塊不大的石頭與圓筒來,將這石頭一敲就是幾點火星往圓筒里一丟,頓時就有一道明亮的火光沖天而起。眼見這火光消散,廣平王妃這才看了看外頭,側(cè)耳傾聽了一下有些凝重地說道,“人仿佛撤了。” “一擊不中便遁走,有些當(dāng)機立斷的意思。”禹王妃一皺眉,轉(zhuǎn)頭與楚離問道,“英國公府與魏國公府的小姐們呢?!” “她們那兒有侍衛(wèi),還有大哥二哥,不會有事。”楚離鎮(zhèn)定地說道。 “就算如此,咱們也趕緊會和。”廣平王妃一挽劍花兒,見肥仔兒一臉崇拜地看著自己,便一笑,之后神色一凜,匆匆往正殿去了。 還未到眼前,卻突然見前方的正殿,一道熊熊的火光升騰而起,之后便有女孩兒們的尖叫聲傳來,眾人臉色一變急忙沖了過去,卻見那正殿已然燒起了熊熊的火光。因這大殿之中皆是奢華的木料與佛香,一時火焰大起。 大殿之前,如意就見楚白單膝跪在地上,正在給肩膀上鮮血淋漓的楚峰包扎,幾個侍衛(wèi)生死不知地倒在地上,四周還有許多的尸體。眼見正殿突然起了大火,楚白頓時臉白了。 “出來!”他厲聲沖著殿中吼道,然而沖到半路,卻叫劇烈燃燒的火焰給逼了出來。 如意已經(jīng)傻了,眼看著jiejie們還在里頭,頓時就要往里撲。 “你瘋了!”楚離摁住這突然掙扎起來的蠢丫頭呵斥道。 “我,我jiejie呀!”如意叫他摁住動彈不得,頓時急了,尖叫叫楚離撒手,見他不動,回頭就咬在他的手上。 楚離叫她一口就咬出了血,卻只摁著這個對自己拳打腳踢的丫頭,臉色冷漠。 她的jiejie,與他何干?他護著她就足夠,怎么可能叫她為幾個jiejie去冒險?! 如意氣得渾身亂抖,哪怕是知道他是為自己好,卻還是忍不住咬著他,想叫他撒手。 爭執(zhí)間,眾人就見火光之中人影一閃,竟有巨大的影子撲了出來,楚白急忙上前一看,卻見竟然是魏國公府的幾個小的,從如馨開始直到如玉,還有英國公府的兩個年紀最小的女孩兒,幾個女孩兒身上一同披著一件極大的,浸了不知是什么水汽的幔帳來,雖然受了驚嚇,卻并沒有叫火燒到。他急忙抱著幾個小姑娘出來,又見里頭再次撲出了幾個女孩兒來,也與如馨一般。 只三次之后,他數(shù)了數(shù)人數(shù),陡然臉色就變了。 如月,宋云焱,阿蘿與宋云玉,這四個沒有出來。 “四,四jiejie說,叫meimei們先走。”如意叫楚離給放下來,頓時撲到了如玉的面前,見她顫巍巍地摸著臉上漆黑的痕跡與自己哭,還回頭去看那燒得更厲害,遠遠就傳來灼熱氣息的正殿,只覺得自己呆住了一樣兒。 她叫如玉抱著使勁兒地哭,動了動嘴角,正想不出該如何是好,只聽見里頭仿佛傳來房梁燒斷了的聲音,耳邊還聽如玉說“帳子有限,jiejie們還撲著里頭的火不要燒著咱們”等等。 她正呆滯的時候,卻見一道魁梧的身影一閃,之后楚白罵了一聲,竟是楚峰沖了進去。 “蠢蛋!”楚白方才不進去,就是心里知道輕重,幾個女孩兒是十分美麗可愛,卻不值得自己為她們豁出命去,卻沒有想到自己有個蠢貨弟弟竟然沖進去救人。畢竟,火又不是他放的,就算有個好歹,英國公與魏國公也賴不到他的頭上。他畢竟已經(jīng)賣力救人了。 他想得很好,卻沒有想到弟弟為了個姑娘命都不要了,這弟弟可比女孩要緊多了,一時顧不得別的,罵咧了一聲就跟著往里沖。 楚離與他一般快,兩個已經(jīng)逆著火勢沖到了門前,卻迎面叫兩道飛出的人影,重重地砸中。 楚離還好,心中戒備回身提住了迎面而來的人影,低頭一看,竟是如月。 他把正劇烈咳嗽的如月往地上一丟,卻聽見一聲哀叫,扭頭一看,自家大哥已經(jīng)叫一個少女糊了一臉。 阿蘿緊緊把宋云焱護在懷里,兩個人的重量,頓時砸飛了完全沒有準(zhǔn)備的楚白。后者顧著弟弟艱難爬起來把阿蘿兩個推到大殿之外,正要與楚離連手再沖一次,卻迎面撞上了一個橫沖直撞而來的魁梧青年,將他撞得倒飛了出去,一口氣上不來,差點兒去見了祖宗。 視線恍惚間,他只聽見了一院子的女孩兒劫后余生的哭聲,還有一個急切的,屬于他弟弟的聲音問道,“你,你無事罷……” ……雖然被蠢弟弟撞了一下腰,不過弟弟還算有心,懂得問候自己的安危。 被弟弟垂問正覺安慰面帶微笑的禹王府大公子正要寬慰地回一聲無事,卻猛地停住了。 “宋姑娘……”蠢弟弟急切地繼續(xù)問道。 第57章 楚白捂著憋悶的心口,看著一向勇猛卻不知女人是何物的弟弟,手都沒地兒放了一樣,小心翼翼地將懷里護著的一個花簪掉落,臉色蒼白的少女給放在了地上。 臨放下地上之前,他還解下了身上的外衫,鋪在了地上,方才低聲對花容失色的宋云玉說道,“地,地上涼,宋姑娘小心別涼著。” 他的肩膀還在往外冒血,他卻仿佛視而不見一樣,怔怔地看了宋云玉一眼,之后仿佛不敢繼續(xù)觸碰她,手飛快地背到了后頭,目光游弋地喃喃地說道,“傷,傷著了沒有?我,我手也重,沒有,沒有……”他只顧著把心上人給壓在身子底下送出來,只恐上頭哪怕一點火星兒落在她的身上。 不是怕毀了她完美無瑕的模樣,而是,怕她疼…… 其實,她什么模樣兒,他覺得自己都是喜歡的。 只是他沒有什么資格來討好她,不單是因自己就要遠走剿匪,還是因為,她是英國公的嫡女。 生于富貴綾羅,長于榮華膏粱,萬般的嬌寵,本就應(yīng)該配這天底下最好的男子。 他是配不得的。 他只是一個王府的尋常庶子,連一個爵位都沒有,又如何敢褻瀆她呢? 他只要像現(xiàn)在這樣兒,靜靜地守著她,保護她,就已經(jīng)滿足了。 他這輩子不娶親,就這么守著她,遠遠地看著她,心事再也不叫她知道,不叫她煩惱,就已經(jīng)足夠了。 “我說,二弟為何不來問問我?”楚白嘴里忍住一口血,回頭,英俊的臉都扭曲了,見身邊的嬌艷無雙,在鮮血之下越發(fā)生出一股子魔魅的妖冶的弟弟懷里托著一只畫風(fēng)不符的肥仔兒靜靜望著佛寺之外,便揉著心口緩緩起身,見禹王妃與廣平王妃已經(jīng)去輕聲安慰那幾個嚇得直哭的女孩兒,便走到了楚離的身邊,嗅著這弟弟身上傳來的腥甜的血腥味兒,目光卻有一點迷離。 他安穩(wěn)地長在京中,從未如兩個弟弟一樣上陣殺人,也從不知道,滿目血腥,究竟是個什么感覺。 自己的弟弟們,那個時候都很小,是怎么在這樣艱難的戰(zhàn)場之上熬過來的? 他突然有些羞愧,仿佛自己這個大哥,從未庇護過兩個弟弟,而是反過來,在享受著弟弟們拿命換回來的榮光。 “起開,別賣蠢!”楚離偏頭看了他一眼,冷哼了一聲。 楚白英俊的臉有些僵硬了,眼角的淚花兒都憋在了眼睛里,回頭不敢置信地看著這個掃興的弟弟,不知道這眼淚還要不要煽情地流一流,又見一只肥仔兒趴在弟弟的肩膀,看著自己的小眼神兒充滿了鄙夷,還翻著三白眼兒。 禹王府大公子的心氣得咣當(dāng)咣當(dāng)?shù)模塘巳蹋芫弥蠓讲欧胚^了弟弟這沒良心的人,沒有皺起緩緩地問道,“還會不會……”他低聲問道,“還有人來?” “不會。”楚離瞇著眼睛看著遠處寂靜的山水,握著劍淡淡地說道。 “為什么?” “下頭不是死人,如今也該上來人,況正殿大火,下頭人莫非是瞎子?”楚離冷笑了一聲,壓低了聲音說道,“方才一見不好,就已經(jīng)遠遠退走。如今,更不會再來。”他輕輕地說道,“只是,敢在京外襲殺兩位王妃,這人……”他緩緩地說道,“一定要找出來,殺一儆百,斬草除根!” 他手中一緊,見肥仔兒扭著頭哼了一聲,就笑了,摸了摸她的頭輕聲道,“我不后悔。” 他并不后悔不叫她去救自己的jiejie。 如果要用她的安慰來換,他寧愿死的是她的姐妹。 “我明白表哥的心,只是日后,再也不能攔著我,就算我茍活,可是這樣活著,我不開心。”肥仔兒瞪著大眼睛小聲兒說道。 楚離并沒有答應(yīng)她,只是轉(zhuǎn)頭再去看下頭的小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