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節(jié)
刑懷栩停下手中動作,轉(zhuǎn)過身,背靠水槽,嚴(yán)肅道:“王堯,你并不在我一開始的計劃內(nèi),這你是知道的。” “我知道!當(dāng)初是我威逼利誘李聞嶼得到你的行蹤,是我死纏爛打追著你不放,我都知道!”王堯舉手投降,“可這有什么關(guān)系?只要現(xiàn)在的生活是你滿意的,就足夠了,事實證明,我可以照顧好你和小九!” 刑懷栩搖頭,“這房子是我租的,當(dāng)?shù)乇D肥俏夜偷模t(yī)生是我找的,小九是我?guī)У模瓦B趙奶奶邱爺爺也是我認(rèn)識的。”她攤攤手,有些哭笑不得,“除了在國內(nèi)不方便,托李聞嶼幫小九辦護照訂機票送我離開外,我沒有請第二個人‘照顧’過我。” 王堯臉微微紅,嘟噥道:“你找李聞嶼幫忙都不找我?guī)兔Α!?/br> “不管是你還是尤弼然,只要你們有動靜,別人不說,有一個人一定能察覺。”刑懷栩說:“我唯獨沒想到你出國這些年,和李聞嶼的交情倒不淺,他竟然肯把我的行蹤泄露給你。” “我和他不打不相識嘛。”王堯越說越?jīng)]底氣,“他一開始獨立創(chuàng)業(yè),我不也幫了他大忙嗎?” 刑懷栩輕哼一聲,轉(zhuǎn)身繼續(xù)擦碗。 身后靜了片刻,刑懷栩不解,正要回頭,卻見一枚鉆戒遞到了她眼前。 “你mama去世的時候我不能回國,刑家倒閉我也幫不上忙,你爸爸出事的時候我更不能陪著你,栩栩,我知道和你相比,我不聰明,沒毅力沒才華,唯一有的那點錢你也從不稀罕。可是在你最孤獨脆弱的時候,是我陪在你身邊,這個異國他鄉(xiāng),這個漫長黑夜,是我陪著你。”王堯忐忑地咽了下喉嚨,“嫁給我吧,栩栩,我可以給你完整的家,哪怕你要在這個地方住上一輩子,我都可以陪著你。” “王堯,你理智點。”刑懷栩說:“首先,我不會在這里住一輩子,我終究要回去。其次,我沒有離婚,很早以前我就告訴過你,我這輩子只結(jié)一次婚。” “你上次告訴我你這輩子只結(jié)一次婚的時候,你還愛著康誓庭。”王堯不屈不撓道:“可你現(xiàn)在還愛他嗎?你怎么可能還愛他?是他爺爺害死了你爸爸,他也是幫兇,你會帶著小九走,不也是報復(fù)康家的一種手段嗎?你已經(jīng)在恨他們了,你怎么可能還愛他?” 刑懷栩深吸一口氣,丟下擦碗布,轉(zhuǎn)身和王堯面對面,“我為什么不能繼續(xù)愛他?” 廚房的燈光是白色的,照在刑懷栩臉上,讓她原本烏黑的瞳仁更加明亮,也讓她說出口的話更加態(tài)度分明,“如果你仍舊不能擺正你的位置,我能讓康誓庭找不著我,也能讓你找不著我。王堯,我說到做到。” = = = 醫(yī)生來的那天,蓋羅大雪紛飛,天地昏沉。 王堯早早抱走小九,留刑懷栩和醫(yī)生獨處。 醫(yī)生和刑懷栩聊了近來的睡眠問題后,正色問她,“你還有再看見那個小孩嗎?” 刑懷栩認(rèn)真回憶,最后坦然道:“上次你離開后,我還見過他一次。” “清楚嗎?”醫(yī)生是個嚴(yán)謹(jǐn)?shù)挠腥耍贿吿釂栆贿呇杆僮龉P記。 刑懷栩搖頭,“他出現(xiàn)的時間很短,我沒有看清他,他也沒有和我說話,”她頓住幾秒,才接著說:“他已經(jīng)很久沒和我說話了。” “這是好現(xiàn)象,你正在逐漸擺脫他。”醫(yī)生肯定地說:“你正在康復(fù),栩栩。” 刑懷栩微笑,“我知道。” 醫(yī)生拉開大門的時候,外頭的雪還沒有停,刑懷栩要送他去路上打車,被醫(yī)生拒絕了。他從黑色提包里拿出一個小禮盒,遞給刑懷栩,笑道:“前幾天是你的生日,這是禮物。” 刑懷栩打開盒子,發(fā)現(xiàn)里頭是枚歐石楠胸針,她笑了,“很漂亮,謝謝你。” 醫(yī)生指指門口被白雪覆蓋的花叢,“我看你很喜歡這些花,但我并不希望你被它們包圍。” 刑懷栩問:“為什么?” “因為歐石楠代表了孤獨。”醫(yī)生說:“我建議你在接下來的幾個月離開挪威,這里的冬夜太壓抑,太寒冷,不適合你這樣生著病的亞洲女性。” “我不會離開挪威。”刑懷栩把胸針別在胸口上,“只有不被漫長黑夜壓垮,我才能對未來心懷希望,才能回到生養(yǎng)我的那個地方。” “家?”醫(yī)生問。 刑懷栩莞爾一笑,不置可否。 ☆、第77章 小九乖乖 第七十五章小九乖乖 蓋羅是滑雪勝地,每年冬天都有各地的滑雪愛好者云集,往日寧靜小鎮(zhèn)也因此熱鬧起來。趙奶奶想給刑懷栩置辦一副滑雪工具,教她滑雪,可刑懷栩素來不喜歡運動,每次都婉言謝絕。 趙奶奶便將目標(biāo)轉(zhuǎn)向王堯,一老一少時常結(jié)伴去山上滑雪,回來后也會在門口的冰地上帶小九溜冰玩。每當(dāng)這時,刑懷栩便陪邱爺爺在廚房喝茶。邱爺爺?shù)牟瓒际请y得好茶,他用的那把宜興紫砂壺刑懷栩過去在佳士得的產(chǎn)品名錄上見過,只不過物主從不當(dāng)作一回事,她也只當(dāng)有眼不識泰山,給什么喝什么。 這日在等水開的時間里,邱爺爺隨手翻閱一本舊圖冊,刑懷栩瞥了一眼,問他:“你喜歡極光?” “你趙奶奶喜歡。”邱爺爺翻過那本極光圖冊,將書封上的攝影師名字展現(xiàn)給刑懷栩,“這是她年輕時候拍的照片。” 刑懷栩掃了趙奶奶大名一眼,微微一笑,垂眸喝茶。 邱爺爺也笑,“栩栩,你知道我為什么和你一見如故嗎?” “我每次看見你,都像看見年輕時候的她。”邱爺爺粗糙的手指撫過圖冊上趙奶奶的名字,笑道:“我太太像你這么大的時候,已經(jīng)是一家企業(yè)的管理者了,她非常優(yōu)秀,可是真正優(yōu)秀的人越難順心如意,因為優(yōu)秀的人必然肩負(fù)著更沉重的負(fù)擔(dān),小到個人情感家庭和諧,大到事業(yè)運營社會責(zé)任。我想,你我身邊,這樣的人應(yīng)該很多。” 刑懷栩沉默且認(rèn)真地聽著,沒有言語。 “你們這樣的女性都太聰明,懂得自強不息,卻也無形中習(xí)慣自我傷害。”邱爺爺頓了下,忽然問她:“你為什么再也不看書了呢?” “書……”刑懷栩呢喃一聲,不知從何答起。她想起年少時刑鑒修送給她的書,想起被趕到老屋時康誓庭替她整理的書架,想起從不離手的那些紙頁和鉛字。 書,過去是她的力量,是她的武器,是她的消遣,是她的自由,也是她的大半世界。 如今,她已將近一年沒再碰過書。 邱爺爺把那本圖冊推向刑懷栩,“你喜歡極光嗎?” 刑懷栩搖頭,“不喜歡。” 邱爺爺問:“為什么?” 刑懷栩說:“我不喜歡一切看似美麗卻異常短暫的東西。” “是嗎?可我很喜歡。”邱爺爺笑道:“在我看來,這世上最美麗最短暫的東西就是我和我太太在一起的人生,美麗到少一秒是暴殄,短暫到多一秒都是恩賜。” “越追尋極光的人越懂得珍惜時光短暫。栩栩,”邱爺爺輕聲喚刑懷栩的小名,“你的極光哪去了?” = = = 蓋羅小鎮(zhèn)的游客來了又走,刑懷栩的頭發(fā)長了又剪。 等到小九的兩歲生日到來,趙奶奶收起她的滑雪服,既欣慰又悵惘。 因為這一年冬天即將結(jié)束。 醫(yī)生最后一次來蓋羅時,和刑懷栩鄭重?fù)肀Ц鎰e,他說如果不是醫(yī)患關(guān)系先入為主,他一定會追求刑懷栩。 這讓王堯很嫉妒,一整天悶悶不樂,可最叫他驚慌的是,他得到了國內(nèi)的消息——尤弼然和虞泓川要結(jié)婚了。 這對新人的喜訊像蝗災(zāi)一樣鋪天蓋地,王堯知道自己瞞不住,也知道刑懷栩有自己的門路。 果不其然,幾天后,刑懷栩說要帶小九回國參加尤弼然的婚禮。 王堯氣得跳腳,卻沒辦法阻止她——他想干脆綁架刑懷栩母子算了,可只要一想到刑懷栩最開始來到挪威的狀態(tài),他所有的惡劣想法都立即煙消云散。 刑懷栩脾氣太硬,他不敢拿她的命賭,這個人要是沒了,這世上就不會再有第二個刑懷栩。于是他氣過之后只能沮喪妥協(xié),替刑懷栩母子辦理回國手續(xù),接著私底下偷偷也給自己訂了張機票。 刑懷栩離開蓋羅小鎮(zhèn)那天,趙奶奶摟著小九哭了一場,邱爺爺拍著她的背,竟不知不覺也紅了眼眶。他說到他這個年紀(jì)最怕分別,因為前一秒的生離就有可能變成下一秒的死別。 車子駛出小鎮(zhèn)公路,積雪消融的山坡上盛開出大片大片粉色的歐石楠,小九趴在車窗往外看,高興道:“mama的花!” 刑懷栩也朝那些生機勃勃的山坡望去,漫山遍野嫣粉的小花,讓她想起幾年前她送給康誓庭的合歡花,同時想起的還有他的承諾。 合家安好,一世喜歡。 = = = 尤弼然和虞泓川的婚禮堪稱盛大隆重,兩個從商的人,也非豪門世家,卻請遍新聞媒體,生怕喜訊不能傳到地球每一個角落。 婚禮前,本該等在休息室的新娘卻拎起婚紗四處找康誓庭,化妝師和造型師追了她一路,終于在酒店電梯前追著尤弼然和康誓庭。 “我已經(jīng)照你說的做了,你確定她會出現(xiàn)嗎?”尤弼然質(zhì)問康誓庭的口氣相當(dāng)不善,“她今晚要是不出現(xiàn),我就……我就……”她盯著康誓庭那張臉,憤憤皺眉半天卻說不出真正威脅的話,最后只能甩手跺腳,氣得閉上嘴。 穿著筆挺深色西裝的康誓庭面無表情道:“她會來的,這是你的婚禮,是她一手促成的姻緣,她一定會來。” 他從容不迫言之鑿鑿,急躁的尤弼然不自覺就又信了,“那……如果她來,你一定要留住她,不要再讓她離開了。” “好。”康誓庭平靜答應(yīng),電梯打開,他跨進門內(nèi),伸手去摁樓層。 “康誓庭!”本來轉(zhuǎn)身要走的尤弼然忽的攔住電梯門。 康誓庭抬起頭,對上尤弼然的臉,神情淡淡的,毫無波瀾,只有眸色里隱隱亮著光,燈火闌珊一樣。 尤弼然一剎那以為自己看見了久違的刑懷栩,不由自主松開手,往后退開一步。 電梯門緩緩合上,下行,尤弼然格外垂頭喪氣。 這場婚禮虞泓川甚費苦心,不僅僅是為了配合康誓庭造勢,他本來也想給尤弼然最好的。 夫妻一世白頭,這是最好的開端。 等到賓客全部入席,工作人員就要關(guān)閉大門等待新郎新娘入場,場上驟暗,尤弼然挽著虞泓川的手臂,左顧右盼,卻始終沒看見刑懷栩的身影。 不僅沒看見刑懷栩,她連康誓庭都瞧不見了。 “不要讓我失望啊。”她低聲自言自語,暗中握了握拳,還是有信心。 畢竟康誓庭是最了解刑懷栩的人,他說她會來,她就一定會出現(xiàn)。 大廳里司儀請他們?nèi)雸觯魳仿曧懀裰氐拇箝T被推開,耀眼的燈光打向尤弼然,她有一瞬間的晃眼,卻馬上昂頭挺胸,和虞泓川一起,迎著黑暗里人群的注視,朝光的盡頭堅定走去。 宴廳里掌聲雷動,閃光燈此起彼伏,在不為人知的角落里,刑懷栩抱著小九靜靜而站,一眨不眨目送尤弼然和她的新郎走向司儀。 確定尤弼然沒在紅毯上出差錯后,刑懷栩笑了笑,抱著小九往外走。 沿著宴廳一路往酒店花園去,小九有些困,縮在刑懷栩懷里幾乎要睡著,刑懷栩搖了幾次搖不醒他,只得加快腳步,可她一快,便注意到身后也有腳步加快。 就這樣沉默地往前走,直走到花園風(fēng)車甬道里,她才驀地停住腳步,坦蕩轉(zhuǎn)過身。 在她身后幾步遠(yuǎn)的位置,康誓庭靜靜站在燈光與黑暗的交界處,刑懷栩看不清他的神情,也不知道自己是什么表情。 她只知道他沒有變。 不知過去多久,刑懷栩成為最先開口說話的人,“你打算一直站在那兒嗎?” 康誓庭的身體微不可察地晃了下,才慢慢走向刑懷栩,“你過得好嗎?” 刑懷栩微笑道:“挺好的,你呢?” 康誓庭說:“還好。” 他們的對話很平常,沒有任何久別重逢的唏噓感傷亦或熱切激動,至少表面看上去如此。 “為什么不多留一會兒?”康誓庭說:“尤弼然沒看見你,會生氣的。” “她是新娘,是這場婚禮的主角,我不想搶她的風(fēng)頭。”她眼波輕轉(zhuǎn),笑道:“更何況,我就算這么低調(diào),你不也能找到我嗎?” 刑懷栩一在婚禮上出現(xiàn),康誓庭便發(fā)現(xiàn)她了,她也沒有改變,即使抱著他們的兒子站在黑暗處,也耀眼的像鉆石。 小九被二人的交談聲吵醒,不滿地?fù)Ьo刑懷栩的脖子,嘟嘟噥噥喊了聲mama。