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節
照片里的六個小朋友不知聽到了什么話,竟然全都在笑,哪怕是刑柘,暗垂的嘴角也在偷偷揚起,其中王堯和刑嗣枚笑得最開心,好像那天的陽光全落在他們身上。 刑懷栩看著照片,一時說不出話來。 刑柘抬手看了下時間,“我走了,你保重。” 刑懷栩點頭,“再見。” 刑柘在路邊攔了輛的士,直到他走遠,尤弼然才輕聲問刑懷栩,“回家吧?” 刑懷栩收起照片,仰頭看了眼晴空,忽的問道:“這時候去旅游,應該去哪兒呢?” = = = 康誓庭和刑懷栩決定去意大利,他們在羅馬呆了兩天,見過夜里恢弘凝重的斗獸場后,一致認為太陽升起,亡靈消散,所謂獸場便只剩下殘垣斷瓦。 在羅馬歌劇院觀看芭蕾表演時,康誓庭忽然說起自己童年差點被送去學跳舞,讓刑懷栩驚詫不已。 “怎么會想學舞蹈?”刑懷栩百思不得其解。 康誓庭同樣不解,“這得問我媽,我家里還有我穿兒童芭蕾服的照片。” 刑懷栩望向舞臺上的優美舞者,呢喃道:“真神奇。” 康誓庭也覺得神奇,“命里任何一個環節出錯,我都不會是現在的我。” 刑懷栩缺乏美術天賦,卻唯獨偏好美術,在意大利特地選了個晴朗的好天氣,和康誓庭去佛羅倫薩美術學院朝圣。 “我只有一個興趣愛好,就是畫畫。”刑懷栩很是惋惜,“可我畫不好,永遠都畫不好,后來我就放棄了,這是我放棄的第一件事。” “幸好你放棄了。”康誓庭開玩笑,“如果你有才華又堅持,我只能來佛羅倫薩跳芭蕾才能遇見學畫畫的你了。” 刑懷栩氣得翻白眼。 路邊有大學生在教小朋友畫畫,康誓庭慫恿她畫一幅畫,向來自信張狂的刑懷栩頭一回擺手退怯,偷偷躲到康誓庭身后,微微紅了臉不好意思。 她小聲嘀咕藝術是神圣的,不可褻瀆。 康誓庭哈哈大笑,把她抱進懷里吻她可愛的額頭。 走累了,兩個人坐在市政廣場看鴿子,刑懷栩說她喜歡佛羅倫薩,因為這兒全是畫,天空是彩色的,大地是立體的。 “老了以后倒是可以搬過來住。”康誓庭說:“然后在家里掛滿你的畫。” 刑懷栩拍了他一下,認真搖頭,“放在心里喜歡比占有后真實地接觸更美,白月光嘛,永遠是最好的。” 他們去了躺米蘭,刑懷栩對時尚和潮流毫無興趣,最后幾天他們便跑去威尼斯,玩累了就窩在酒店看橋上的風景。 “這就是旅行嗎?”刑懷栩問:“陌生的人,陌生的景。” “和唯一熟悉的人。”康誓庭說:“如果身邊即世界,旅行便給了人們無數次從新再來的錯覺。” 等到有一天,刑懷栩不想再看風景了,她說,我們回家吧。 游手好閑的尤弼然興高采烈跑去機場接機,見面就問:“蜜月旅行開心嗎?” “開心。”刑懷栩說:“但這不是我們的蜜月,這只是一場旅行。” “咦?”尤弼然眨眼,詢問康誓庭,“不是蜜月嗎?” 康誓庭摟著刑懷栩笑,“我們的蜜月,永遠在下一場旅途,沒有終點。” 尤弼然無所謂地點頭,“好吧,蜜月沒有終點,年齡卻有終點,栩栩,今年生日你想要什么生日禮物?” 刑懷栩從出生起錦衣玉食,物質上從不缺乏,別人問她要什么,她當真答不出個所以然。 她想要的別人給不起,別人給的起的,她也不缺。 她認真思考良久,最后給出最真誠的答復,“我想要個小孩。” 這話一出口,不僅尤弼然,連康誓庭都怔住腳步。 刑懷栩走出兩步,見他們沒有跟上來,回頭問道:“怎么了?” 尤弼然忍著笑,戳戳康誓庭胳膊,擠眉弄眼故作委屈道:“除非我變成送子觀音,否則這禮物,我當真給不起。” 康誓庭上前一步,握住刑懷栩雙肩,直直看進她眼底,“你說真的嗎?” 刑懷栩看著他,平靜從容,卻也篤定明確,“真的。” 康誓庭一把抱起刑懷栩,在機場空曠的大廳里,雀躍地轉了個圈。 他在外內斂慣了,骨子里還有點老式家庭的自我束縛,和刑懷栩雖然親昵但從不逾矩,大庭廣眾下這樣肆意妄為還是頭一回。 刑懷栩緊摟他的脖子,輕輕笑出聲。 “哎呀哎呀!”尤弼然推著他們倆的行李,掩面而逃,“我先走一步,你們慢慢轉,不要忘記回家的路就好。” = = = 這一年十一月,刑懷栩二十三歲,她決定要一個孩子。 生日后幾天,她和康誓庭去看望許珊杉。 許珊杉被葬在一處向陽的山坡上,墓碑上的照片是她年輕時最好的歲月。 那個時候,她還未做母親。 刑懷栩久久盯著那照片,想象不到自己未來的面孔。 那些斑駁的皺紋和凝固的色斑會迅速爬上皮膚,昭示時光荏苒,可實際上,少女時代的許珊杉和垂垂老矣的許珊杉,中間只隔著一個刑懷栩。 一個二十三歲的刑懷栩。 我想有一個像我又像他的小孩,然后我會陪他慢慢長大,喜怒哀樂,酸甜苦辣,這輩子哪也不去,絕不離開。 她對自己說,也對許珊杉說。 ☆、第59章 不進則退 第五十七章不進則退 刑鑾治的刑事案被曝光后,刑家再一次被推上風口浪尖,現實世界里豪門家族的內斗永遠比小說更吸引眼球,同時,作為家族綁架案的內部受害者,刑懷栩受到的非議一度也給她和康誓庭的生活帶來巨大困擾,刑懷栩尚可宅居家中避難,苦了康誓庭每每受到媒體sao擾和惡意揣測,還得保持紳士風度,維持彬彬有禮的客氣做派。 刑懷栩說他裝得太累,不如不裝。 康誓庭對此并無怨言,他開玩笑說假如連裝的機會都沒有,那才真是入了絕境。 腥風血雨在潤盈百貨經營不善正式宣布倒閉時達到□□,那時正值一月,一年里最冷的幾天,百貨門前擠滿客人,人們對曾經輝煌的企業并不感興趣,他們只知道這店里的東西都在促銷,大促銷。 最寒冷的時節,倒成了最熱鬧的時刻,回光返照一般。 等到潤盈百貨的后事被處理干凈,刑真櫟在刑家的企業里也算正式走馬上任。 尤弼然把這事告訴刑懷栩的時候,刑懷栩正在書房里看一本孕婦科普圖冊,其中有張孕晚期孕婦內臟被胎兒擠壓變形的側面圖,刑懷栩上了心,翻出前面正常的內臟圖,開始較真地對比。 尤弼然說了兩遍沒引起刑懷栩的注意,忍不住也探頭去看,看了兩眼嚇一跳,摸著肚皮問:“這是真的嗎?” 刑懷栩說:“是真的,但圖片有夸大嫌疑,得拿正面圖作對比。” 尤弼然只記住了前面的肯定,杞人憂天道:“生孩子果然是人體極限之一,我會怕。” “傻人有傻福。”刑懷栩說。 尤弼然想了三秒才想明白刑懷栩在罵她傻,氣道:“我和你說的,你聽見了沒?” “你說了那么多,要我聽哪個?”刑懷栩合上書,又去抽底下另一本。 尤弼然癟嘴,“刑真櫟啊。” 刑懷栩應道:“哦。” 尤弼然跳腳,“就一個‘哦’?” 刑懷栩抬頭看她,漫不經心道:“你的生活重心快被他帶偏了,這樣不好。” “哪里……”尤弼然要爭辯,刑懷栩的食指在唇前輕輕一比,輕聲道:“既然沒有被他帶偏,就別把生活的全部精力都放在他身上,比起他,虞泓川更重要。” 尤弼然愕然,半晌訥訥道:“虞泓川……他挺好的啊……” 她的聲音有些虛,還有點飄。 刑懷栩瞥她一眼,似笑非笑。 尤弼然坐到刑懷栩身邊,頹然道:“好吧好吧,我感覺出來了,他是不太高興,可他過去并不在意我和刑真櫟那點舊事啊。” “恨比愛長久。”刑懷栩說了句不知真心還是敷衍的話。 樓下大門傳來開鎖聲,是康誓庭下班回來了,刑懷栩和尤弼然一起走出書房,站在二樓走廊上。 康誓庭抬頭瞧見尤弼然,笑著問她吃過晚飯沒。 尤弼然才注意到康誓庭提著一袋食材,忙道:“我馬上就走了,你們自己吃。”等康誓庭走進廚房,她貼到刑懷栩耳邊,悄聲問:“他上班回來還做飯啊?不辛苦嗎?” “做飯對他來說是最好的減壓。”刑懷栩理所當然道:“不費腦力,不耗體力,成就充足,等我把飯菜全都吃光,他的滿足感也順勢而生,對家庭和諧百利無一害。” “你還能更不要臉一點嗎?”尤弼然嘖嘖感慨,“你以前還擔心對康誓庭依賴上癮后患無窮,現在已經放飛自我無所忌憚了嘛。” 刑懷栩沒有回話,她靠在欄桿上,靜靜往樓下廚房方向望。 尤弼然告辭的時候,不死心跑去廚房問康誓庭對刑真櫟繼承刑家有什么看法,康誓庭不比刑懷栩,客氣多了。 “栩栩爸爸原本看樣子還是想救潤盈的,公司里的老前輩有這想法的不少,刑真櫟最后能堅持斬斷這條爛尾,除去魄力,能力也是有的。”康誓庭安慰尤弼然道:“不過也沒關系,刑家現在是個半爛攤子,各種矛盾夠他們內耗一陣,刑真櫟能不能出頭,還是個未知數。” 送走尤弼然,刑懷栩來到廚房,從背后摟住康誓庭的腰。 康誓庭問她:“餓嗎?” 刑懷栩搖頭,良久沒頭沒尾說了句,“我不是樂不思蜀。” 康誓庭卻聽懂了,笑著回答她,“嗯,我知道。” 刑懷栩將他抱得更緊。 = = = 刑真櫟成了刑企歷來最年輕的一位刑總,刑鑒修人在壯年卻不得不把二十出頭的兒子親手扶上位,媒體評論這是刑家在放手一搏,希冀于新鮮力量的力挽狂瀾,也有人從刑真櫟上臺起便唱衰,認定刑家只是在茍延殘喘。 不同的媒體評論也代表了公司內部的分歧,兩派各執一詞,唯一的共識便是刑園這一年的春節不會好過。 刑嗣枚離開刑園兩年,尤為清楚跳出漩渦置身事外的明白感,因此對刑園的感情更加復雜。 除夕夜的年夜飯,刑園的華麗長桌空出了許多座位,刑嗣枚環顧左右,心頭難言,自己的位置也尷尬,好在刑鑒修對她并無差別對待,刑真櫟也仍當她是meimei。