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節(jié)
她的原話是想問夏薔愛不愛刑鑾治,可這個字一旦出口,既是對刑鑒修的侮辱,也是對“愛”本身的褻瀆。 刑懷栩永遠不想對夏薔用上“愛”這個字。 夏薔對著刑懷栩一陣沉默,最后無奈開口道:“我和他的關系,不像你想的那樣。” 刑懷栩歪歪腦袋,并不認為這二人之間能有什么高深莫測的牽絆。 她的神情是毫不掩飾的不屑一顧,夏薔被刺激得眼皮微跳,忍不住提高聲音道:“刑園是個什么情況,你難道不清楚?從我嫁進來開始,你mama就懷著你,你爸爸心里留給我的位置早已所剩無幾,我那時候才多大?憑什么別的女人可以和我分享丈夫,我就不能找一個真正關心我的男人,讓自己好受一些?” “你覺得刑鑾治是真正關心你?”刑懷栩倍感荒唐。 夏薔啞然片刻后,慘笑道:“是,他有自己的家庭,外頭還拈花惹草禍事不斷,他本質上就是個愚蠢膚淺的男人,可至少在刑園里,他是唯一關心我快不快樂的人,因此不管他是什么樣的人,我都認了。” “你可真盲目。”刑懷栩評價。 “你不懂。”夏薔冷笑道:“要想在刑園那個地方長年累月支持下去,你總得找些事情,找個人,作為你的依靠,你的支柱,否則再華麗的宅子,也不過是座監(jiān)牢。” 刑懷栩諷刺道:“你找再多借口自怨自艾,也不會有人同情你。那座宅子養(yǎng)大了多少人,又有多少人變得像你這樣瘋魔?說到底是你自己貪心,想要的太多,一旦得不到,就明爭暗搶,無所不用其極。” 夏薔斜眼瞪向刑懷栩,良久無言,臉上全是道不同不相為謀的疏冷。 刑懷栩也不想再和她多費唇舌,“只要我這個受害人不指認刑鑾治,否定綁架案本身,他的罪名便沒那么容易成立,你們就有更多轉圜余地。你今天找我,想要的就是這個,對嗎?” 夏薔點頭,“只要你肯幫忙。” 刑懷栩問她:“那尤弼然的事,你能做多少主?” 夏薔猶豫道:“她的事比較麻煩,但我保證會盡我所能。” “我不要這種模棱兩可的承諾。”刑懷栩嚴肅道:“放或不放?給個準話。” 夏薔為難地皺眉。 “既然你做不了主,就讓能做主的找我。”刑懷栩站起身,作勢要走,“抓緊時間,請務必趕在警察之前聯(lián)系我。” 夏薔握緊拳頭,喚住她,“我放!” 刑懷栩一直懸著的心哐當一聲落在身體的實處,但她面不改色,只說:“那好,我會給你時間,只要尤弼然安然無恙,刑鑾治也不用受牢獄之災。” 刑懷栩走出湖心茶室,沿著湖上回廊往岸上去,岸上的秋千架上,有對父女正在輕晃晃地蕩,小女孩的笑聲飛掠滿湖盛蓮,像夏日的光,穿透力十足。 刑懷栩駐足觀看稍許,下意識摸了摸自己肚子,才重新踏上回程。 結果刑懷栩剛回到家,就在家里見到不速之客——刑鑾治。 刑鑾治的目的很明顯,也是來找刑懷栩私了的,刑懷栩詫異的卻是刑鑾治竟當真不知道夏薔已經(jīng)先他一步找過自己,但她沒有挑明,只想看看刑鑾治會說什么。 相比夏薔的低頭,刑鑾治這個災禍源頭反倒高高在上頤指氣使,態(tài)度頗為囂張。 刑懷栩和夏薔約定在先,已經(jīng)懶得應付刑鑾治,但針對尤弼然的安危,她還是堅持得到另一份承諾才肯罷休。 “背后揪著她不放的人是王家,只要我們這邊讓步,王家也不會太為難她的。” 刑鑾治面上跋扈,心里還是沒什么底氣的,因為沒底氣,也更生氣,“那個尤弼然充其量不就是你的傀儡嗎?你至于這么較勁護著她?你知不知道你鬧的這出,無異于讓你自己和刑家徹底分裂。我雖然抓過你,但我找的人有動過你一根汗毛嗎?我心里念著你是我侄女,你卻毫不顧忌我是你叔叔!你不要我這個叔叔也就算了,你連你爸都不要了嗎?” 刑懷栩搖頭,“三叔,親情牌不是這樣打的,更何況,從你們對我下手開始,你們手里已經(jīng)沒有牌了。” 刑鑾治怒火難平,仗著輩分還想數(shù)落刑懷栩,刑懷栩嫌他聒噪,直接道:“夏薔找過我了,讓我放過你。” 夏薔的名字一出,噎得刑鑾治面紅耳赤,倍加尷尬。 “她找你干什么。”刑鑾治嘀嘀咕咕,不滿道。 刑懷栩冷笑:“她也算對你有情有義。” “我和她早斷了來往。” 刑鑾治更加難堪,說完這話,倉促而逃。 送走刑鑾治,康誓庭哭笑不得,不住搖頭,“好色沖動,魯莽愚蠢,他這樣的人過去能享樂幾十年,全靠你爸遮蔽,如今他成為箭靶子,看來你爸是當真要舍棄他了。” “若非愚蠢,他也走不到今天這步。”刑懷栩伸了個懶腰,連日的壓抑讓她恍惚以為自己駝背含胸,便努力伸展雙臂,往臥室走,“拿他換尤弼然,也是步臭棋。” = = = 警察找到刑懷栩的時候,已經(jīng)是兩天后了,這速度讓刑懷栩微感訝異,總覺得要夜長夢多。 康誓庭開車送她去警察局,一面寬慰她,一面讓她謹慎。 刑懷栩踏進局子大門,聯(lián)系她的警察將她引進一間小辦公室,她坐下不久,就有兩名身穿制服的警察走了進來。 簡單介紹后,警察開始詢問綁架案經(jīng)過,刑懷栩聽了幾句話,終于明白自己的疑慮出在何方。 警察的口吻,像是早已篤定刑鑾治的罪行,鐵證如山,讓刑懷栩過來,不過是例行問話,并非當真要從她這兒得到什么詳細線索。 刑懷栩皺眉,每說出一句話都慎之又慎,之后干脆保持沉默。 兩名警察見她反應,互視一眼后,同時起身離開。 刑懷栩坐在位置上沒動,她在等一個不確定的消息。 沒一會兒,又有人推門走進這間小房間,刑懷栩回頭,見到一個西裝革履的陌生男人。 “康太太,您的調查已經(jīng)結束了,您可以回家了。”男人笑起來和顏悅色,神情卻是冷的,“我們就不耽誤您的時間了。” “明人不說暗話。”刑懷栩問:“發(fā)生了什么事?” 那男人微微一笑,坐到刑懷栩對面,“不管您和刑太太訂下了什么協(xié)議,刑三先生這一回都不可能安然無恙,既然有人要把他關起來,您就別插手了。” “是誰?”刑懷栩問。 男人笑而不語。 刑懷栩又問:“怎么做到的?” 男人笑道:“刑三先生的秘書親自指控了刑三先生是主謀,加上您之前提供的線索,人證物證動機犯罪事實都有了,也不缺您這一塊了。” 秘書?刑懷栩腦海里冒出數(shù)張人臉,她也曾想過買通刑鑾治身邊的人,可那些人油鹽不進,如今又是被誰策反成功,居然真能站出來指證自己的老板。 想來也只有刑鑾治信任的人才辦得到。 “他會怎么樣我并不關心。”刑懷栩問:“我和夏薔的協(xié)議呢?你們打算怎么處理?” 男人聳肩一笑,“我也只是替人辦事,這個問題,你為什么不去問問我的老板?” “你老板是誰?”刑懷栩問。 男人又笑,“無可奉告。” 小房間的門被推開,一位女警察探進頭,“康太太,您可以走了。” 刑懷栩知道眼前的男人不會再多說一個字,便起身往外走。 等在大廳里的康誓庭瞧見刑懷栩陰沉的臉色,便知道事情不如意,他和她并肩同行,輕聲問:“怎么了?” “有人在背后借我名義收拾刑鑾治,他這牢坐定了。”刑懷栩步伐飛快,腦子更是轉得飛快,“刑鑾治雖然仇家多,但能做到這一步的還有誰?又有誰螳螂捕蟬黃雀在后,從始至終盯著我的一舉一動?最重要的是,尤弼然會怎么樣?她該怎么辦?” 康誓庭推開警察局大門,兩個人沿著臺階往下走,刑懷栩突然注意到前面路邊停著的一輛黑色奔馳,她盯著那車看了兩秒,驟然加快腳步,朝那車走去。 “栩栩?”康誓庭疑惑地喚她。 刑懷栩沒有回應,腳下反而更快。 就在她快走到奔馳車旁時,這輛車猛然發(fā)動,擦著刑懷栩的裙子疾馳而去,刑懷栩下意識跑了幾步,想追,但根本追不上。 眼看奔馳車即將拐出視角,電光火石間,康誓庭已經(jīng)開車跟過來,“上車!” 刑懷栩飛速坐進車里,“一定是他!” 康誓庭追上車道,跟著奔馳車在市區(qū)里轉過幾條街,最后終于在高架下的拐彎處,將他逼停。車未停穩(wěn),刑懷栩便沖出車門,繞到奔馳車旁。 奔馳車里率先站出司機,是個高大威猛的年輕男人,往刑懷栩身前一擋,面色極其不善。 康誓庭擔心刑懷栩吃虧,忙將她擋在自己身后。 刑懷栩的目光一直緊盯著奔馳車后排車窗,神情是前所未有的冷峻,“刑真櫟,你打算在里頭躲多久?” 奔馳車門被打開,一身素白休閑服的刑真櫟站到了烈日下,幾年未見,他的容貌不變,眉眼深處的冷和傲卻像疊加的冰層,且在冰層下開出了不敗之花,是種永不腐爛的奢靡,奪人眼球。 “好久不見,”刑真櫟勾勾嘴角,沒什么表情,“大姐。” 刑懷栩問他:“刑鑾治的事,是你瞞著你mama做的?” 刑真櫟點頭,“嗯。” 刑懷栩問:“為什么?” “我不想見到他。”刑真櫟說:“過去我沒回來,就由著他幾年,現(xiàn)在我回來了,只好把他關到眼不見為凈的地方。” “你要怎么收拾他我不管。”刑懷栩說:“把尤弼然放出來。” 刑真櫟看向她,良久之后微微笑,“我居然一直沒認出她,也是眼拙,你未免把她藏得太好了。”他摸摸自己的右臉,“你花了多少錢在她臉上?倒是比以前好看了,可惜人的臉再怎么變,會做的事仍然會做,會犯的錯也依舊在犯。” 刑懷栩握緊拳頭,“你想怎么樣?” “看心情。”刑真櫟問她:“我很好奇,如果我這邊死咬著不放,你還能怎么救她。” 刑懷栩冷冷回答:“大不了魚死網(wǎng)破。” 刑真櫟呵呵笑了兩聲,擺手道:“我就知道會這樣,所以也不打算兩敗俱傷,畢竟現(xiàn)在就和你死磕損人不利已。人再關幾天就會還給你,再怎么說,我也是她的初戀。” 刑懷栩沉默。 刑真櫟雙手□□兜里,身體晃了晃,“太陽好曬,關于三叔,你還有什么要問的嗎?” 刑懷栩只有一個問題要問,“你敢對刑鑾治下手,是爸爸默許的嗎?” 刑真櫟笑了,“你說呢?” “新的羽翼長起來了,舊的羽翼便可以砍去。”刑懷栩嘴角緊抿,“他又做了一次權衡。” “誰說不是呢?”刑真櫟嘆了口氣,“誰讓我們都是他的孩子?” ☆、第56章 柳暗花明 第五十四章柳暗花明 刑懷栩之后又去過蓮湖心亭的茶室,那是清晨,夏陽雖起,湖上回廊還透著早露的微寒,她卻在封閉的茶室內(nèi)見到蜷縮宿醉的夏薔。 酒氣纏著濃郁的熏香撲鼻而來,經(jīng)過一整夜發(fā)酵,熏得刑懷栩頭暈眼花,她掩住口鼻往窗下貴妃榻看,便看見披頭散發(fā)趴在榻上的夏薔。 “你……”夏薔也看見刑懷栩,她捂著亂糟糟的腦袋想往榻下爬,腳下不慎栽倒,竟撲通跪倒在地。 膝蓋落地時慘烈的碰撞響讓刑懷栩下意識后退一步。 夏薔疼得坐倒,一手摁太陽xue,一手揉膝蓋,她吭哧吭哧喘著粗氣,微仰的臉上妝容盡花,像個落魄的丑角,“水……給我點……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