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節
期末考結束當天,刑真櫟為了確定物理最后一題的答案,難得主動來找刑懷栩說話,刑懷栩把自己的解題思路告訴他,又算了遍答案后,單看刑真櫟神情微變便知道這題他錯了。 刑真櫟事事都要和她爭,刑懷栩是知道的。 其實她骨子里也卯足勁,寸步不讓。 為了讓刑真櫟更難堪,刑懷栩又討論起另一題數學題。 果不其然,刑真櫟引以為傲的花臉盤已經拉長如馬臉了。 即便如此,那也是好看的馬臉。 重點班的精英學子最懂刑家姐弟的矛盾,見平日溫和親近的大少爺不茍言笑,往日冷漠肅然的大小姐眉眼帶笑,各個已自覺退避三舍。 就連進來分發暑假作業卷的老師都察言觀色,速速離開。 偏偏黃佳佳這時主動來撞槍口,且撞得毫無技術含量。 “真櫟,考完試咱們去哪兒玩?”黃佳佳愛笑愛鬧卻沒什么頭腦,這種女孩都有普遍共性——直腸子,大嗓門。 “你考得怎么樣?”黃佳佳笑嘻嘻地要去挽刑真櫟胳膊,“你這么聰明,這次一定能拿第一。” 刑懷栩低下頭,微微笑。 刑真櫟毫無預兆推開黃佳佳,神情嫌惡,像避著病毒,“滾。” 黃佳佳呆若木雞,清醒后追上去要拉他的手,被刑真櫟狠狠甩開,她踉蹌地崴了一下,扶著桌子難堪站穩。 滿教室的人,要么偷偷打量刑家姐弟,要么暗中嘲諷冷笑,誰也沒動,滿室皆靜。 刑懷栩不想多管閑事,也不愿意再此多留,她拎著盒牛奶,邊喝邊下樓,漫無目的地往后cao場去。 后cao場的室外乒乓球桌已經破損的不像樣,刑懷栩坐在上頭晃蕩雙腿,嘰里咕嚕喝光最后一口牛奶時,就見不遠處黃佳佳低頭走了過來。 她的手一直在抹眼睛,垂頭喪氣,像是哭了許久。 刑懷栩咬著吸管注視她,大概是這天天氣很好,有夏日的風和晴天的云,陽光明媚照亮刑懷栩的心,讓她不自覺也想散發點光和熱。 “喂!”刑懷栩舉高手晃了晃,“黃佳佳!” 黃佳佳聽到聲響,詫異地望過來,才注意到球臺上的刑懷栩。 “你過來。”刑懷栩召喚她。 黃佳佳剛剛痛哭流涕過,這會兒很不好意思,扭扭捏捏磨蹭過去后,始終隔著兩三步的距離,不太敢看刑懷栩的眼。 期末考結束后,學生們多急著離校,后cao場邊只有她們倆,沒人說話時可以清晰聽到黃佳佳壓抑的小小抽泣。 “你如果真的喜歡刑真櫟,”刑懷栩好奇地問:“為什么要因為他一個舉動而傷心,愛情不是可以包容萬物的嗎?” 黃佳佳哽咽道:“就是因為喜歡啊,越喜歡他就越在意他的一舉一動,因此越容易傷心嘛。” 刑懷栩若有所悟地點點頭,又問:“那你為什么喜歡他?因為他長得好看?” “他……”黃佳佳微微紅了臉,“你不覺得他身上有光嗎?” 刑懷栩癟嘴,搖搖頭,可看不出事事不如自己的刑真櫟身上能有什么光,“你真那么喜歡他,為什么不知道我和他的關系?” “我……”黃佳佳弱弱辯解道:“我知道你們關系不好,可你們不是姐弟嗎?哪有什么隔夜仇……” “看來你是真傻。”刑懷栩掃了眼她白凈透亮的皮膚,不知是笑還是譏,“也挺白。” “我覺得你挺好的,真櫟也很好。”黃佳佳談起刑真櫟的好,眼里又有了生機,就連淚痕未干的雙頰都重新泛起活力,“真櫟很好的,他身邊那么多好女孩,可他最后選了我,我……我這么平凡普通的一個人……” 她十指糾纏面頰緋紅,兩只腳磨蹭著碾來碾去,“他是我的初戀。” 刑懷栩搓搓手臂上的雞皮疙瘩,忽然覺得和這種人交談純屬浪費時間,無趣得很。她跳下球桌,捏著空牛奶盒要走,黃佳佳張張嘴想挽留,卻不知說什么好。 刑懷栩走出幾步,最終于心不忍地頓住腳步,回身提醒黃佳佳,“跟他在一起,玩玩就好,只當做了場好夢,該醒的時候就醒醒,別一味裝睡。” 黃佳佳臉上血色盡褪,一張本來就沒什么長處的臉在陽光下直白慘淡,看上去就索然無味,“我……” “有些人王子做久了,也會想看看灰姑娘究竟是什么樣,等他新鮮勁過了,就好聚好散吧。”心底里有個聲音在勸阻刑懷栩,告訴她提醒至此已是仁至義盡,可刑懷栩看著黃佳佳那張臉,頭一次有些管不住嘴,“別把王子逼急了,露出他的狼尾巴,到時候管你是灰姑娘還是小紅帽,都有你好受。” 刑懷栩說完最后一句話,身心痛快,腳步輕盈地往回走,再也不管別人的事。 高一暑假一如既往的無趣,刑嗣枚被夏薔帶去歐洲旅游,刑真櫟進了公司實習,終日忙碌,刑柘獨自去西藏朝圣,不到開學不回來,只有刑懷栩被留在刑園,將一天拆分成無數天,不知不覺就又看完一架子的書。 王堯總抱怨刑懷栩書看得太多,擔心她將來變成迂腐陳舊的老學究。刑懷栩不置可否,以為老學究也挺好,最好再搭配小學童,一老一小兩個書呆子,自由自在,自得其樂。 刑柚聽說有小學童名額,立即舉手預定,說想一輩子留在刑懷栩身邊。 王堯往刑柚頭上插了朵紅薔薇,小meimei忽的一本正經轉移話題,說這些天總有個女孩等在刑園外,想見刑真櫟,卻從未有機會被放進來。 刑懷栩打聽兩句便認出是黃佳佳,搖頭苦笑,心想這人真是愚不可及。 王堯也聽出大概,笑得不能自己,“真櫟這下完了,讓他招惹牛皮糖!活該!” 刑懷栩心說牛皮糖雖煩,但要被拿刀剜去,也是可憐。 等到開學,刑懷栩已經將黃佳佳的事拋之腦后,教室里再見不著她的身影,偶爾聽同學談起這個人,說得也是她今年又落榜,學校找借口轉了她的學籍,讓她去念私立了。 也有人說她是被學校開除的,理由不明,大概是嫌她笨吧。 第一次月考結束后,刑真櫟又來問刑懷栩答案,他們姐弟不和全校皆知,刑真櫟也只在這時會主動和她說兩句話,別的時候,他們連眼神交集都自覺回避,更不會有人不識相地為其中一人去叨擾另外一人。 這么想想,當初黃佳佳敢冒天下之大不諱來搭訕刑懷栩,不知究竟是勇氣可嘉,還是無可救藥的蠢笨。 總歸是挺新鮮的。 大概也是因為這份新鮮,總讓刑懷栩對這黃佳佳猶存印象,弄得往后再相見,也比陌生人熟稔一些。 = = = “刑懷栩!”黃佳佳躲在教室窗外喊刑懷栩的時候,教室里已經人去樓空。 刑懷栩回頭見是她,頗詫異道:“你怎么進來的?” 這學校門衛森嚴,外校人是溜不進來的。 黃佳佳小跑進教室,刑懷栩才注意到她身上裙子沾著黃塵,略一思忖便道:“你爬學校的后墻了?” 黃佳佳嘿嘿地笑,挺難為情地問:“真櫟呢?” 刑懷栩說:“不知道,回去了吧。” 黃佳佳失望道:“我總見不到他。” 刑懷栩說:“我以為你們已經分手了。” 黃佳佳把頭搖成撥浪鼓,“哪有!我和他很好的!我們倆……嘿嘿,和別人不一樣的。” 刑懷栩隨口問:“哪不一樣?” 黃佳佳突然脹紅臉,笑容如三月春花,嬌艷欲滴。 刑懷栩上上下下打量她,一個夏天未見,她盡管還是瘦,卻已經有了成熟少女該有的圓潤線條,尤其膚白,把平凡五官都襯得明艷起來。 刑懷栩想了想,大概明白發生了什么。 黃佳佳紅著臉遞來一封信,“你幫我把這信給他好不好?” 刑懷栩不假思索拒絕,“不要。” 黃佳佳瞪大眼,“為什么呀?” 刑懷栩冷笑:“我為什么要陪你犯傻?” 黃佳佳拉住她衣袖,輕輕搖晃,“我不傻的呀,你就幫幫我嘛,我知道你心腸很好的。” 刑懷栩將她的手撥開,聲音愈發冷淡,“我勸過你,你把我的話當耳旁風,現在又要我幫忙。” 黃佳佳笑瞇瞇道:“就是因為你勸過我,我才知道你是真的為我好,你愿意為我著想,就是把我當朋友,既然咱們是朋友,你就幫幫我嘛。” 刑懷栩譏笑,“強盜邏輯。” 黃佳佳不依不撓地晃她胳膊,“刑懷栩,懷栩,栩栩……” “你和我不熟,不要隨便叫我小名。”刑懷栩義正言辭地糾正她。 黃佳佳倒也乖,點頭如搗蒜,“好,那等我們以后熟了,我再這樣叫你。” 刑懷栩漠然道:“你怎么和狗皮膏藥似的。” 黃佳佳嗔怪地拍了下刑懷栩的背,嬉皮笑臉道:“什么呀!討厭!” 刑懷栩一口唾沫差點被拍出來,她頭回遇到這種死纏爛打的人,霎時間竟有些手足無措,最后索性拎起書包,撒腿就跑。 她跑著跑著忽又停下腳步,轉頭往教學樓上望時,恰好見到黃佳佳走過走廊,她還是那副高高瘦瘦的模樣,頭發也不柔順,在日光照不著的位置,平凡的惹不起一點塵埃。 可能是察覺到刑懷栩視線,快要轉過走廊的黃佳佳忽然轉身朝樓下望,發現刑懷栩后,她開心地揮揮手,嘴角笑著,終于有了點扎眼的活力。 刑懷栩頭疼地想,如果她也是這樣糾纏刑真櫟的話,保不準要惹出大事。 = = = 刑懷栩出入都有專車保鏢接送,她不愛擠在人群里,因此每天放學都是最后一個離校的獨行者,這習慣成了黃佳佳糾纏她的最好契機——她每天準時翻墻進學校,蹲守在教室門口,等其他同學走光了,就溜進來找刑懷栩說話。 開口第一句永遠都是,“真櫟呢?” 刑懷栩也永遠回她一個冷漠的不知道。 這兩個女孩的性格南轅北轍,唯一的共同點便是耐心都好,刑懷栩的漠然打不退黃佳佳,黃佳佳的熱情也拉不進刑懷栩,兩個人你說你的我笑我的,到最后竟然也都習以為常。 只不過刑懷栩從始至終都不承認她們是朋友,尤其這位“朋友”還是刑真櫟棄如敝履的前任牛皮糖。 她是真想不明白,黃佳佳為何如此迷戀刑真櫟。 “初戀嘛。”黃佳佳談起刑真櫟便忍不住雙手捧腮暢想未來,“他是我見過最好看的人。” “那是你眼界短淺。”刑懷栩不屑一顧。 “其實你也是我見過最好看的人。”黃佳佳說:“你們都長得這么好,和你們在一起,就算不說話,看著也開心。” 刑懷栩忍不住笑,指著自己鼻子問,“我好看還是他好看?” 黃佳佳哈哈大笑,“都好看!” “哼。”刑懷栩再不和她說話。 這天,黃佳佳一進門便興高采烈地拉住刑懷栩的手,“真櫟要見我啦!就明天放學后,所以明天我就不能來陪你寫作業了。” 刑懷栩漠不關心,敷衍道:“恭喜。” 黃佳佳坐在她隔壁,趴在書桌上笑得春心蕩漾。 刑懷栩抽空瞟她一眼,被那笑刺激得夏生惡寒,又忙忙碌碌收拾書包,準備逃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