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節
不爭強好勝的情況無非已經穩cao勝券,或者注定一敗涂地,康誓庭擺明是前者,漂亮話便可信手拈來。 當然,給他資本的人正是刑懷栩自己。 “你這半個月大概也不怎么清閑。”康誓庭掃了眼滿臥室亂七八糟的材料,手指輕捻,一粒粒解白色襯衫上的紐扣,窗外陽光燦爛,照得他此情此景堪比畫報,“潤盈和建寧的合作,尤弼然截胡太漂亮,想必是你的手筆吧。” 刑懷栩先他一步換好衣服,徑直往外走,“虞泓川幫了我不少忙。” “過去只有你一個人,已經鬧得對家雞犬不寧,現在不僅多了我,還多了虞泓川。”康誓庭□□上身,露出精壯的腰腹,直挺挺攔住刑懷栩去路,狡黠輕笑的模樣有些傳說中的邪魅狂狷。 刑懷栩盯著他看了半晌,視線從他嘴角滑落到胸口,再到小腹,想起前夜在浴缸里的纏綿,滿意點頭道:“身材不錯,繼續保持?!?/br> 康誓庭慢鏡頭演示脫戲,卻只得到這寡淡如水的八字回應,頓時泄氣,心想刑懷栩也是過河拆橋的主,于是滿腦子空谷傳響似的回旋兩個字:愛過。 刑懷栩推開康誓庭往外走。 “你變得太快了!”康誓庭勝不驕敗不餒地粘在她身后,“你的柔情似水保質期未免太短了?!?/br> 刑懷栩將拖鞋踩得噠噠噠,頭也不回,“聽段琥說,你們這趟和廠商談得都挺順利。” 康誓庭思索著往后隔三差五出差的必要性,嘴上不忘恭維,“還不錯,再加上刑鑾治的潤盈被你們在國內扯了后腿,我那邊就更順利了。” 刑懷栩果然抬起下巴,驕傲道:“那是當然,否則我為什么要浪費時間截胡?” 她要做的事,向來爭取利益最大化,更何況這次還搭上她和刑鑒修的父女情誼,犧牲大,收獲自然也大。 這話她沒有說出口,康誓庭卻多少猜得到,“你這算是從敵后轉入正面戰場了,怕嗎?” 刑懷栩搖頭,那股驕矜沒有動搖,“不怕,也必須做?!?/br> 康誓庭撓撓她的下巴,感覺自己對上了一只貓。 “對了?!毙虘谚蛳肫鹆硪患拢澳愕牧鲃淤Y產還有多少?” 康誓庭問:“你要多少?” 刑懷栩說:“現在還不清楚,越多越好。” “等我明天回公司,讓財務部準備?!笨凳耐枺骸耙鍪裁矗俊?/br> “履行我康家太太的職責。”刑懷栩聳肩,隨意道:“幫你賺錢唄。” 康誓庭摸摸鼻子,仍在感念兩天前那個柔軟愛嬌的康太太。 時光一去不復還,也是心痛。 刑懷栩已經走到樓下打開電視看新聞,康誓庭回臥室套上衣服,跟出來和她坐在一起。 電視里滾動了幾條財經新聞后,開始播報本城兩天前的大雨,畫面里出現了被淹沒的路段,一片污黃泥淖,慘不忍睹。 刑懷栩剛要去喝水,耳邊聽到新聞說大雨造成的積水讓三名行人殞命——就在他們淌水離開的那段路上。 刑懷栩瞪大眼,下意識轉頭去看康誓庭,康誓庭似有感應,同時看向她。 “有人沒走出那段路。”刑懷栩皺眉。 康誓庭嘆氣,“雨那么大。” 刑懷栩低下頭,忽然明白康炎打趣他們的那句話。 沒心沒肺,不知天高地厚。 = = = 康誓庭對刑懷栩極其信任,回到公司便打發助理去財務部,助理之一前腿剛走,助理之二后腳跟進辦公室,說刑鑒修在貴賓會客室等他。 康誓庭挺驚異,雖然明白終究要和老丈人見上一面,卻沒想到他來得這么快。 看這架勢,大概也是被刑懷栩逼急了。 他大步走進貴賓室,笑容滿面,開口便喊了聲爸,坦蕩蕩毫無芥蒂,似乎對刑懷栩和刑鑒修的矛盾一無所知。 這樣的態度倒讓刑鑒修一時不知如何開口,他坐直身體,本來擰緊的眉稍稍舒展,在生活與工作上各聊了點無關痛癢的話后,才正式進入主題,“栩栩看起來溫和乖巧,其實脾氣特別倔,認定的事幾乎難以改變,既然你們是夫妻,是彼此最親密的人,我希望你能勸勸她。” 倘若換做別人,康誓庭會故作疑惑四兩撥千斤糊弄過去,可對方是刑鑒修,哪怕腦袋曾經開過瓢,他也是這世上最了解刑懷栩的人之一,也是刑懷栩最在乎的人之一。 他不應該也不能敷衍他。 康誓庭坐正身體,頗為無奈,“您想讓我勸她什么?不要和三叔針鋒相對,還是和夏姨握手言和?” 刑鑒修的氣色并不好,聞言神情更加沮喪,但仍有強弩之末的氣勢在,“只要她肯和夏薔握手言和,她和刑鑾治的矛盾也不攻自破?!?/br> “理由呢?”康誓庭認真道:“夏姨對栩栩是殺母之仇,這要換做江湖恩怨,就是血債血償,可栩栩并沒有這樣做。您讓我勸她,我連自己都勸服不了,又怎么去說服她?” 刑鑒修沉吟片刻,左右為難,“可她們這樣是自相殘殺。” 康誓庭微笑,“對您而言是自相殘殺,對栩栩和夏姨而言,她們從來就不是自己人吧?!?/br> 刑鑒修俯下身,將臉埋進粗糲的手掌,深深呼吸,“我知道她們不和,過去我還能居中平衡,可當我車禍后一覺醒來,卻什么都變了,公司不再是過去的公司,家也不是記憶里的家,一切都是手指縫里的沙,大女兒出嫁,妻子不忠,弟弟不義,小女兒沒了,兒子不愿回來,就連前妻都去世了……仿佛一瞬間,所有人和事都脫離了我的掌控,我很怕再這樣下去,刑家就要散了?!?/br> 他抬起頭看向康誓庭,憂心忡忡,額頭的橫紋深如山壑,“我已經老了,老到連別人的羞辱都顧不上自怨自艾,你才剛剛成家立業,你不會懂我的這種感受,如果你能懂,你也會想盡一切辦法讓她們和好?!?/br> 康誓庭平靜道:“我確實不能完全體會您的心情,但我知道冰凍三尺非一日之寒,能造成今天這種局面,您過去引以為豪的居中調節未必如您所想的平衡,栩栩的孤獨,夏姨的偏執,真櫟的漠然,包括三叔的茍且,這些都是滋長在您眼皮底下的霉菌,一人分一點的陽光早已不夠用了,您其實知道它們會蔓延,可您也束手無策,畢竟您本身的陽光,也很匱乏?!?/br> 他說得慢,語氣也很平緩,絕無半點咄咄逼人的架勢,可這樣的話聽在刑鑒修耳里,無疑裹上諷刺意味,叫他難堪。 “不要隨便批評別人的家事,”他惱羞成怒道:“你懂什么?” 康誓庭不想惹他生氣,示好道:“是我逾越了?!?/br> 刑鑒修腦袋傷疤的位置又開始隱隱作痛,他忽然煩躁起來,握緊拳頭看向康誓庭,“別以為我不知道你打著什么算盤,栩栩敢這么肆無忌憚和刑家鬧翻,你敢說你沒有在背后唆使?段家那點小生意你是最大股東,尤弼然又是栩栩的傀儡,她把潤盈百貨擠垮,等于斷掉刑家一條腿,你再趁機壯大段家生意搶占市場,明面上還撈著助人為樂的好名聲!康誓庭,你的胃口這么大,你消化得了嗎?” “你娶了栩栩,卻慫恿她胳膊往外拐,你最終的目的,難不成是要侵吞我們整個刑家嗎?”刑鑒修越說越生氣,激動地站起身,雙目如炬直逼康誓庭。 康誓庭這下真是倍感冤枉,他雖然一心想重振康家,也把重任分擔到刑懷栩肩上,但潤盈百貨和段家食鋪的恩怨本就是刑鑾治自己挑起的,他也不過見招拆招,到刑鑒修眼里,怎么就成處心積慮奪人家產了。 “您誤會了?!笨凳耐テ鹕硪忉專惕b修卻氣紅了臉,不由分說將他重新推回沙發上。 “康誓庭!”刑鑒修沉聲怒斥,“我和你爺爺幾十年的交情,如果讓他知道你現在急功近利做的事,他老人家能答應嗎?” 康誓庭無奈道:“您真的誤會了。” 刑鑒修正在氣頭上,容不得康誓庭辯駁,轉身就走。 康誓庭沒有追出去,但他不放心,又讓門口助理跟過去。幾分鐘后,助理回來報告,說刑先生上了車,走遠了。 康誓庭擺擺手,隨后給刑懷栩打電話,有些哭笑不得,“我剛剛見到你爸爸了?!?/br> 刑懷栩像是剛睡醒,聲音有些啞,還有些軟,說出的話卻很清醒,“挨罵了嗎?” 康誓庭笑道:“嗯,被罵了,說我利用你吞并刑家?!?/br> 刑懷栩問:“你會嗎?” 康誓庭說:“不會。” 刑懷栩嗯了一聲,淡聲道:“他自從受傷后,脾氣就比較急,別和他生氣,也別氣他。” “我明白。”康誓庭笑道:“既然醒了,就把早飯吃了吧,都在餐桌上,拿去微波爐轉一圈就行。” 電話那邊傳來刑懷栩窸窸窣窣的起床聲,“幾點了?” 康誓庭看手表,“九點半。” “哦?!毙虘谚蛘f:“開始了。” 康誓庭起了興致,“你做了什么?” “我去刷牙。”刑懷栩懶懶道:“你打開電視吧,看晨間新聞的專題報道。” 康誓庭直接打開貴賓室的電視,找到晨間新聞。 新聞專題里赫然出現潤盈百貨的金字招牌,可旁邊標注的四個黑體大字卻是極其沉重的“高價售假”。 電視里正在播放臥底記者的暗訪視頻材料,畫面雖然混亂,人物對話卻一清二楚。 康誓庭只聽上幾句,便明白了。 潤盈百貨作為內地超級百貨之一,貨品之廣應有盡有,其中最獨一無二的就是號稱英國皇家農場特供的rou制品,其中羊rou、豬rou和培根的售價比其他百貨足足貴上一倍,這其實沒什么,大噱頭自能吸引高消費人群,可事實上,早在去年,英國皇家農場就已經停止為其供應rou制品,潤盈百貨非但沒撤銷柜臺,反而以次充好,繼續走高端消費路線,十足暴利。 以此為契機,記者又查出百貨的許多高端酒水產品也有濫竽充數嫌疑。 電話沒有掛斷,康誓庭一邊聽電視里的報道,一邊聽刑懷栩電動牙刷的嗡嗡聲響,忍不住笑道:“你可真會挑時間?!?/br> 315打假晚會剛剛結束,全國人民對假貨的關注正值熱情高漲,這時候把潤盈百貨的丑聞爆上新聞,它就算被扒層皮,都是輕的。 刑懷栩漱口后,聲音清冽不少,“可惜刑鑾治在315前嚴防死守,要不然我能直接送他上晚會?!?/br> 這語氣極自負,康誓庭忍俊不禁,“你這陣仗,可比當初他構陷食鋪造假狠多了?!?/br> “以彼之道還治彼身?!毙虘谚蚝攘丝谒?,又問:“錢呢?準備好了嗎?” 康誓庭笑道:“好了?!?/br> 刑懷栩在他看不見的家里點點頭,“那我要忙了,掛電話吧?!?/br> 康誓庭喚住她,“記得吃早飯?!?/br> 刑懷栩嘟噥,“啰嗦。” = = = 潤盈百貨的售假丑聞一上電視,明眼人都清楚這是硝煙起,該入場的已經摩拳擦掌,該避嫌的開始明哲保身,表現最明顯的便是潤盈的股價,八個字形容,一瀉千里,潰不成軍。 刑鑒修氣壞了,大難臨頭也顧不上仇恨,將刑鑾治叫回家,先痛批無能后,再開始商量策略。 刑家是做食品發家的,潤盈的食品安全丑聞倘若不處理會直接影響到家族主心骨,因此刑家必須要救潤盈,哪怕代價巨大,也要起死回生。 另一邊,刑懷栩同樣沒閑著,開盤期間猛盯股市,結束后手把手教段琥接觸食鋪的生意,并探討工廠新產品的包裝與銷路。 段琥學得快,性格堅忍,人緣也好,所到之處三言兩語便能和員工打成一片,這種行為有利有弊,但刑懷栩目前不想打擊他的任何熱情。 這天午后,刑懷栩和段琥從一家門店出來,商場里現烤蛋糕的香味吸引了刑懷栩,她讓段琥等在外頭,自己鉆進擁擠的蛋糕店挑食物。 等她拎著蛋糕盒走出來,就瞧見段琥背著手站在對面店門外,正和一個短發女孩說話。 刑懷栩瞇眼瞧了瞧,認出那是許久未見的刑嗣枚。 刑嗣枚的頭發被修到齊耳,露出纖長白皙的脖子,她穿了條薄荷綠的普通連身裙,手里拎著的包依稀還是去年那個。 刑懷栩望向不遠處有些陌生的刑嗣枚,一時竟不知該進該退。 段琥扭頭看見刑懷栩,招手喚了聲姐。 刑嗣枚轉過身,對著刑懷栩,沒有言語,只抿著嘴唇,露出淡淡的笑。 刑懷栩走向他們倆,莫名感到尷尬,段琥也不怎么自在,反襯得刑嗣枚最落落大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