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8節
柳欺霜與玉展眉西泠山交手不分勝負,同時成名。只是在那之后,一人回滄涯山上苦修,再不入世,一人自碎全身骨骼經脈,在雪原深淵下苦熬二十年,終得魔功大成。 當玉展眉殺師成功,成為新的宮主,身份便勝過了名字。這兩句也不再有人提起。 柳欺霜在眾人的注目中說道,“她應該是想來西陸的,來滄涯。只是……她西南不分。” 程天羽不可置信的瞪大眼睛,“什么?!” 柳欺霜也覺得這事兒說了沒人信,可是事實如此,由不得她,“除了不分東南西北,她還不認路。就繞的遠了。” 這次連陳逸也覺得荒謬,“她那么多手下,就沒一個認路?” 柳欺霜道,“這倒不是。只是她看上去溫柔如水,實則殺人不眨眼。” 燕行道,“她說哪邊是西哪邊就是西,下面人誰敢說她不對?指鹿為馬,指南為西,倒也不難想象。” 柳欺霜正色點頭。 殷璧越環顧四周,覺得除了大師兄鎮定如初,大家的內心都有些崩潰。 尤其是萬里趕來,風雨兼程的陳逸和程天羽,這事兒還真沒地兒說理去。qaq 第77章 “總會回來的,不過又是幾百年。” 清和殿一時寂靜。只有更漏的滴答聲隱隱回響。 半晌,燕行打破沉默, “十二宮都以為自己才是魔宮正統,互相不服氣,她這一走,就不怕被人端了她通天雪峰的老巢?” 如果二師姐的推斷沒錯,玉展眉此行帶來的主要危機,就從濂澗宗和青麓劍派,轉到了滄涯山。 洛明川道,“所以這要么是一個局,有萬全的計劃與后手;要么就是滄涯山有她值得冒險來一趟的東西。” 殷璧越也覺得確是如此,總不可能是劍圣走了,就以為沒有亞圣的滄涯是最軟的柿子。有這種愚蠢想法的人,絕對坐不穩偌大的金宮。 燕行問道,“師姐,如果她就是來找你打架的,你有幾成勝算?” 他剛說完就后悔了,這樣問太不妥。以往的對手現在可能穩勝過自己,怎么看都不是一件讓人舒服的事。 柳欺霜倒是答的坦然,“一成沒有。” 沒人覺得意外。因為若是單論戰力,坐在這里的,除了君煜,就連掌門正陽子,也不敢說能勝如今的玉展眉。 東陸修魔的年輕一輩進境這般飛速,看似不可思議,但事實如此。大部分魔修都不求心境進步與參悟天地大道,只是單純追求力量。付出難以想象的代價,換來修為的暴漲。 壽元折損嚴重,突破兇險至極,風險也與回報相符,修魔道依然具有誘惑力。 君煜道,“二位勞頓,請先行休息。諸事明日再議。” 這句是對陳逸和程天羽說的,話音剛落,就有童子上前引路,二人便起身告辭。 洛明川和殷璧越也站起來送他們出殿門。 殷璧越覺得大師兄絲毫沒變,就像在清和殿第一次見面那樣,不說話時沒人看他,一說話就再沒人敢說話。 他明白大師兄的意思,亂局將起,多派聯盟自然要商議,只是當下危機以滄涯山為主,他們需要關起門來說幾句話。 燕行道,“不管玉展眉是來干什么,兵來將擋,水來土掩,怕他們不成?” 柳欺霜搖頭,“靜觀其變固然穩妥,但會處于被動的位置。” 殷璧越道,“師姐的意思是?” “我去找她。” 君煜道,“不行。” 柳欺霜笑起來,“我雖打不過她,但要全力周旋,她也傷不了我,試探足矣。” 燕行道,“我和師姐同去!” 柳欺霜臉色冷下來,“別去添亂。方才外人在,還沒有說你。下山一趟都做了什么荒唐事,壞人名聲不說,作為師兄,非但不以身作則,教導師弟,反要讓師弟替你收拾殘局。若非我送老五回家一趟,怕還不知道。” 燕行知道她說的是哪件事,低下頭去,“師父已教訓過了,我也知錯了。”但實在想不明白后半句是怎么來的,不禁苦惱的蹙眉。 殷璧越見他困惑,壓著暗笑傳音解釋,簡單的說了折花會上,五師弟以一顆龍云丹救鐘山,宋少門主愿意冰釋前嫌的事。 燕行感嘆道,“我就說剛才程小孩怎么見我沒拔劍,原來是因為老五,老五仗義啊!” 大師兄淡淡看他一眼,燕行不說話了。 君煜對柳欺霜道,“萬事小心。” 他知道師妹的性子,認定的事情勸不住也攔不住。 柳欺霜利落應道,“我知道的。等他們進入西陸,我就出發。” 正陽子點頭,“忙了一天,都先回去休息吧。” 事情就這樣暫時定下來。 洛明川隨師父回去,燕行搭上殷璧越的肩,與君煜,柳欺霜一道往兮華峰走,一邊興致勃勃的問他東陸風物。 殷璧越面上認真的答著,心神卻亂了。 “亥時三刻,天心崖見。” 腦海里全是洛明川剛才的傳音。 聲音低沉又溫和,像一顆種子落在心里,破土發芽抽葉,轉眼長成參天大樹。這種感覺很陌生,又很奇妙。 殷璧越勉勵鎮定,忍不住唾棄自己,大敵當前,師兄定是有事與自己商量,這有什么可慌的。 初冬的兮華峰冷肅凜冽,秋日的黃葉與紅楓落盡后,只有嶙峋山巖間,幾顆青松墨色沉沉。 四人路過師父的院落時,不由都慢下來。 殷璧越突然想起師父回來那天,與大師兄在這扇門前的對話。 “有些日子沒回來……你也長高了,比為師都高了。” “不是有些日子,是一百零三年七個月十五天。” 他知道師父去見二師姐和三師兄時,都說了劍冢的事。算起來,大師兄應該是最早知道的。 本以為大師兄會是最難過的人。 但君煜太鎮定,一點情緒都不曾外露。就像什么都不曾發生。 壓抑不是好事,不止他這么想,柳欺霜和燕行也這么覺得。 “大師兄……” 殷璧越開口喚了一聲,卻不知道怎么說下去。 君煜明白了他的意思,也明白師弟師妹們眼中的擔憂。 但他不會解釋,更不知道如何安慰他人,最終只是說道,“總會回來的,不過又是幾百年。” 至少師父從沒騙過我。 他的神色太堅定,于是兮華峰的弟子們都相信理應如此。 ************* 亥時,夜色蒼茫。 殷璧越從院中出來,夜晚的兮華峰極是靜謐,風中隱隱傳來鷓鴣的啼鳴。 山路崎嶇,他略低著頭,步履匆匆,衣擺搖晃。不知怎么,突然想起了那些話本里寫的,公子小姐,春夜幽會。 這個念頭一閃而逝,將他嚇了一跳。 驀然抬眼,遠遠就見一人立在天心崖邊,廣袖在夜風中飛揚,長身玉立,挺拔如松。 是了,正值初冬,哪里是什么暗香浮動的春夜,而等他的人是師兄,也不是什么描眉畫眼的閨閣姑娘。 真是迷障了,迷障了。 殷璧越定了定心神,不覺間已走到洛明川身邊,正要開口。 眼前人就回過身來,低聲笑道,“師弟……” “師兄,我來遲了。” “不遲,是我來早了。” 殷璧越環顧四周,只見北風卷地,天邊濃云翻涌,遮蔽月色。 “師兄有話對我說?” 洛明川點頭。 他今日對玉展眉的來意有些猜測。原是不想讓師弟擔心的,但又想起興善寺佛堂的經歷,師弟曾說,既然信任,更應該什么都說出來,避免以后有所誤會。 于是他沉聲道,“金宮一脈的傳承,承襲當年的魔宮右護法,功法與天羅九轉同源。我在西陸邊陲與一隊魔修交手,使出迦蘭瞳術時,曾被一人稱作‘君上’,我覺得他們是看出了什么……” 殷璧越心中一沉,“師兄猜測,金宮這次出雪原,是來找你的?” “是,我把了觀的修為封印在體內,卻依然有他零散的記憶,包括天羅九轉的整套功法。” 殷璧越明白天羅九轉在魔道的地位,哪個魔修不想練?如果說玉展眉為它而來,冒險一趟,自然值得。 但他隨即又想起了另一件事,他與師父下山之前,和師兄說好的事。相比之下,更為重要。 “師兄,你答應等我回來,和你一起練天羅九轉。” 洛明川一怔,苦笑道,“我可沒答應這個。只說等你加冠再商量。” “我已經加冠了。師父親手加的。” 洛明川看著白發烏冠,一時語塞,“這……” “師父說了,雖然年紀還不到,時候也到了。” 洛明川避開他的目光,“如今風雨欲來,多事之秋……” 殷璧越不明白,出言打斷他,“正因為這樣,師兄更不能毀功重修,如今亂局將起,我們都需要更強的力量。” 洛明川含混道,“……你說的對。” 殷璧越笑起來,“師兄答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