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節
他想也不想喊道,“我不在!——” …… 人生慘劇。 殷璧越差點抬手給自己一劍。 他覺得自己一定在洛明川心中樹立了偉岸的傻x二逼形象。 他木著一張臉起床,對鏡正衣冠,腦海里無限循環著自己的聲音‘我不在我不在我不在……’,然后默默去開門。 洛明川站在樹下。面上帶著一如既往的笑意,禮貌而親切,看不到絲毫戲謔的意味。 殷璧越心中升起了一絲僥幸…… 或許自己昨天根本沒耍酒瘋? 剛才那聲掩耳盜鈴的‘我不在’也沒人聽到? 正在這時,話嘮推開房門,詫異問道,“誒?四師兄?你不是不在么?” …… 師門不幸。 殷璧越嘴角微抽。 幸好洛明川及時清咳一聲,“既然二位師弟都起了,那我們走吧。” 殷璧越這才驀然想起,洛明川今天有比試,他和話嘮還說過一起去看的。 心中立刻升起了nongnong的愧疚之情,后悔昨晚還拉著他一起喝酒談人生。 三師兄說的對啊!果然喝酒誤事! 段崇軒也面有愧色。 洛明川笑起來,“昨天喝了點酒,晚上睡得格外好,今天起來神清氣爽,通身順暢。” 殷璧越總算安慰了些,“那就好,我們這便走吧。” 等他站在臺下看雙方見禮的時候,覺得自己精神比洛明川還集中。 第一輪的時候,洛明川對上抱樸宗王震,以劍為棍,使出學府執教鞭。 第二輪時,他輪空了,在秋湖閉關破障,沒有去看洛明川和興善寺普弘的對戰。據說是以兩人討論佛法,普弘自認不如結束。 但無論是執教鞭,還是佛偈,都是別家手段,自然不可能是洛明川本身最擅長的。 他很想看,洛明川到底還會多少功法,最強的后手又是什么。 殷璧越默默環視場間,發現青麓劍派方向,宋棠、鐘山和程天羽都來了,抱樸宗那邊,除了鄭渭,也幾乎來全了。 看來想了解你的,不止是你的同伴,還有你的對手,甚至敵人。 單以境界論,洛明川是滄涯山此行弟子中最高的,也被傳為最有可能戰勝鐘山而奪魁的人。 因此即使這一場看上去是穩勝之局,來看的人依然不少。 洛明川對面站著一位出身西陸邊陲的弟子。門派名聲不顯,但個人修為不錯,行禮作揖也很端正,“久仰洛師兄盛名,今日同臺交手,實乃幸事。” 段崇軒低聲道,“這人是靈修,天賦靈脈很稀有,練得功法也少見。上一輪還勝了一位濂澗宗的弟子。” 殷璧越點頭,看見洛明川謙和的回了句,“謬贊,不敢當。請。” 那人也不再客氣,右手微微抬起,指間翻飛。 他身前出現無數細密的水滴,飛速凝聚成一道薄薄水幕,平如秋湖,可鑒人影。 段崇軒道了聲,“掐訣的速度倒是快。” 確實很快,水幕眨眼暴漲到三丈,臺上仿佛出現了一面豎起來的湖。 與此同時,擂臺周邊的空氣迅速干燥起來。 萬千水箭凝聚,破湖而出! 分明是水,卻因著迅疾的速度和磅礴真元,形成高昂的破空之聲。 洛明川拂袖,風聲呼嘯,箭矢在他身前三尺處靜止折落。他腳邊濺起水花,如一場疾雨落在地上。 卻未能打濕一片衣角。 這種真元屏障的手法算是簡單粗暴,殷璧越在盤龍嶺時就見洛明川用過。 不同于用劍用刀的武修,靈修的戰斗節奏往往慢上許多。 即使過去了一盞茶功夫,雙方還是一招一式,你來我往的交手。 就在許多人以為大局已定,洛明川將會僅憑真元差距耗死對方時,殷璧越卻注意到,那人額角的汗越聚越多,神情也急躁起來,顯然是支撐不住,要用壓箱底的手段了。 果不其然,下一刻便有人驚呼出聲,“起霧了!” 霧從四面八方來,卻不是晨霧,也不會因風而散。 相反越聚越多,濃稠而密集,將整個擂臺籠罩其間。 殷璧越真元覆于眼,尚不可見。 許多人與他一樣,不見霧中玄機,只見白茫茫一片。 話嘮也驚詫道,“這是什么功法?” 殷璧越瞇起眼打量片刻,他神魂強大,此時便放出神識去看,“霧失樓臺,月迷津渡。” 話嘮沒有恍然大悟,而是低咳一聲,“四師兄,我讀書少……” 殷璧越解釋道,“是‘諸圣時代’一位圣人鉆研出的,天賦靈脈是水系,但與尋常稍有差異,可以將水化霧,阻隔對手感知,名作‘霧失樓臺’。他如今境界不到,若是再高些,還可在霧中化出幻象,便是‘月迷津渡’。” 話嘮感嘆,“這么多年沒見過,看來這靈脈果然稀少特殊。” 殷璧越見洛明川抬手掐了個‘引風訣’,臺邊的野草微微擺動,霧氣卻濃稠到連風都吹不進來,不由緊張一瞬。 臺下人看不清,只能議論紛紛的猜測。 其實,洛明川是看的見的。 迦蘭瞳術號稱‘佛門法眼’,修為到時可看破一切法門與障蔽。 以他如今的境界,即使不催動瞳術,莫說迷霧,就連對手掐訣的動作,在他眼中也無限放慢。 同樣能看到的,還有師弟站在臺下,凝視他的緊張神色。 眉心微蹙,認真而專注,就好像眼里只有他一個人。 不知道為什么,他掐訣的動作也慢下來。 迷霧中,箭矢從四面八方而來,沒有風聲沒有軌跡,就好似憑空出現一般。足以讓人恐慌而防不勝防。 洛明川神色不變,抬手拂袖,擋去箭矢卻不驅散迷霧。 他掐完訣,身前出現一道水幕,竟與對手身前的一模一樣。 一樣的水幕與水箭,卻威力更勝。 在霧氣的遮蔽下,沒有一人發覺。甚至是臺上那位弟子,也心驚于不知為何緣故,自己的迷霧自己卻看不破,又以為是洛明川用了什么手段,改變水箭的軌跡,讓它們倒戈相向。 “霧還沒散,這功法當真這樣厲害?” “竟是滄涯首徒也奈何不得?” 殷璧越也沒看到洛明川身前的水幕,只是覺得奇怪。 如果洛明川看不到,為何舉重若輕,防御不漏一絲破綻?如果他看的到,對手就近在三尺遠處,為何不直接攻擊對方? 即使這場戰斗的節奏再慢,也終有結束的時候。 霧散人影現,那名弟子臉色蒼白,彎腰喘息,卻并未受傷,只是脫力。 他不知道對方分明早就可以勝過自己,為何一直拖到現在? 轉念一想,洛師兄為人親善,應該是想給自己留點面子。不由感激道,“我認輸。” 洛明川拱手為禮,送對方下臺。 他沒有勝利的喜悅驕傲,也沒有一場比試后的疲憊。從發冠到袍角都分毫不亂,就像剛站在臺上時一樣。 程天羽蹙眉道,“拿境界和真元數量硬生生耗死對方?那如果對方的境界再高些,他豈不沒辦法了?” 宋棠搖頭,“他會的破局方法,據我所知道的,就不下十種……至于為什么不用,難道是要藏拙?不想太快暴露后手?” 他轉向身邊人道,“洛明川學貫百家,手段防不勝防,心思又沉穩。我認為,你這次若要奪魁,他是最難戰勝的對手。” 鐘山面色不變。只有握劍的指節微微泛白。 不同于旁人對這場穩勝之局背后的揣度猜測,殷璧越抬頭看了眼明晃晃的日頭。 今日大暑。 腐草為螢,大雨卻未行。 他記得,洛明川好像很容易中暑……剛才又站了那么久。 ‘師兄,你暈么?要不要找個人扶你回去?’ 他看著人山人海的擂臺四周,不,這太丟人了。師兄會很沒面子。 洛明川走下臺,滄涯弟子們圍上來道喜,他一一點頭致意。 他看著神情微怔的殷璧越,問道,“師弟,怎么了?” 殷璧越沉吟道,“我剛想起一事要辦,師兄可愿與我同去?” 洛明川還沒說話,何嫣蕓和阮小蓮兩眼放光,“當然好啊。” 每個弟子都收過繡字的手帕,此時心照不宣,又帶著一種隱秘的喜意,“洛師兄快隨殷師兄去吧。” 一邊忙不迭的將洛明川推出去。 段崇軒輕咳一聲,對殷璧越點點頭。 等到他們二人相伴遠去,背影在視線中幾不可見。 何嫣蕓看著兩人衣袖在微風中輕擺,不時碰在一起,感嘆道,“真美好啊,洛師兄和殷師兄什么時候合籍?” 有人接道,“分明很好,但為什么我感覺……受到了傷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