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節
能做到這種程度的人,天下屈指可數。 以殷璧越三人如今的修為,若是催發真元到極致,也可日行千里。 但用段崇軒的話說,就是“難得下山一趟,時間尚充足,何必著急趕路呢?大師兄的意思也是讓我們多走走。” 殷璧越是沒有意見,因為他想對這個世界多些了解。縱然記憶中有無數典籍記載敘述,哪有真正走過感觸真實? 洛明川見他點頭,也點頭了。 出了滄涯山的地界,過晉城、旸城,翻盤龍嶺,取道西陸第四官道,一路向南,乘船出西大陸,渡過浮空海。最終在南大陸的葉城中,與滄涯山隊伍匯合,一起去重明山赴會。 這是他們定下的路線。準確的說,是柳欺霜定的。 這條路既不會一帆風順的平穩,也不用穿過‘十萬大山’那等兇險至極的地方,是柳欺霜反復考慮最終敲定的,難度適宜的一條路線。 在車水馬龍的晉城,他們上茶樓聽說書,聽滿堂茶客把折花會說的天花亂墜。 在旸城換下道袍,置辦了普通的衣飾, 白馬揚鞭順堤而下,像三個離家游學的年輕公子。 令殷璧越驚訝的是,這一路上話嘮和洛明川相處融洽。因為他不愛說話的緣故,反倒是這兩人的交流最多。 禮節周全,言笑晏晏,頗有些君子之交的味道。 不知道還以為洛明川是段崇軒的至交好友,而不是在兮華峰被有意針對的人。 殷璧越想,這應該是被主角光環折服了吧。 ……直到他們進盤龍嶺前天,段崇軒決定換身衣服。 殷璧越也因為發色總被圍觀而不自在,想了想,加了件帶兜帽的墨色披風。 他現在對自己的形象很滿意,帶上兜帽只露出削瘦的下頜,陰郁加成十個點! 可是等段崇軒從客棧屋里出來,他覺得自己要瞎了。 這身明顯全旸城都買不到的土豪套,絕壁是自帶的。 一身交領右衽長袍金線繡飛鸞,頭戴紫金攢珠冠,腰系白玉鎏金龍紋帶,配掐絲琺瑯嵌珊瑚帶扣。 珠光寶氣閃的人睜不開眼,遠遠看上去就像個…… 移動的小金人!!! 如果說以前的打扮是貴氣天成,那么現在就是一夜暴富的紈绔公子,錢多人傻的那種。 殷璧越猜測,段話嘮可能是受了什么刺激。 但是話嘮自己笑的很開心,他也不好說什么。 洛明川出來時,微微一怔,顯然也是被這身打扮閃了一下。 隨即輕咳一聲,別過頭,“走吧。” 殷璧越仿佛看到了他臉上‘不忍直視’四個字。 樹蔭濃郁,遮天蔽日。山間清涼的風中盡是草木泥土的氣息。 三人走在崎嶇蜿蜒的小道上走了許久,一路無話。日影漸漸西斜。 殷璧越在想,雖然盤龍嶺從未聽說有什么厲害兇獸,可話嘮這一身十里之外都反光的立flag套裝真的沒問題么? 想什么來什么。 殷璧越神識微動,停下了腳步。 洛明川也停在了原地。 五息之后,林中響起窸窸窣窣的聲音,愈來愈近。 來者不善,戾氣很重,且絲毫沒有掩飾蹤跡的意思。 伴著一聲大喝,“給爺站住!!”密林里跳出了十余個大漢。 為首的刀疤臉身高八尺,手拿千斤板斧,“打哪兒來的?懂不懂規矩!今兒個你們要從爺幾個家門口過,銀子也好,靈石也好,統統留下!” 跟在后面的嘍啰高聲附和,“都沒有就把命留下!” 接著是一陣哄笑。 從山匪領頭開始說話,殷璧越就跟著默念臺詞。 一字不差。 多么熟悉的場景啊! 曾幾何時,他之前就是手拿鐵棍,啊不,拿鐵棍還輪不著他。 他就是跟在手拿鐵棍,身穿破洞牛仔褲,劉海長過臉的殺馬特少年身后,聽到領頭的說‘小姑娘要不要陪哥幾個樂樂’,默默配合獰笑,然后聽見一聲‘住手!’,在領頭‘弟兄們上啊’的呼喊中被主角一腳踢飛。 想到這里,殷璧越有些嫌棄。 因為這伙人明顯職業素養不高,看后面那個,表情都不到位!明顯心不在焉! 差評! 或許是因為跟在主角身邊,劇本換了,殷璧越數到三,也沒聽到那聲熟悉的住手。 卻聽到身邊一聲輕笑。 笑出聲的是段話嘮。 難怪話嘮會笑,他們三個要去參加折花會的人,滄涯的首徒與劍圣的弟子,居然……遇到了打劫! 這事傳出去夠整個修行界笑一年。 殷璧越看了看他們三個的打扮,就像兩個隨從陪富家紈绔公子出游。 這實在不能怪打劫小隊眼拙。 洛明川神色平靜,不慍不怒,似乎還打算講道理。 沒等他開口,段崇軒氣定神閑的搖著扇子道,“你們知道我身邊站的是誰?” 打劫小隊愣了。 段崇軒理直氣壯的往洛明川背后一站, “我身邊這位,是堂堂滄涯山大弟子,下一任滄涯掌門,洛明川洛師兄!”然后他鼻孔朝天,表情極其輕蔑欠揍,“你們還不跪下叫爹!” 小隊長立刻炸了,“我呸!什么滄涯大弟子,爺還是北陸皇帝老子呢!” 段崇軒的表情變得奇異而平靜,“不,你不是。” 打劫團伙已經沖了上來。 可是他們還沒到三人身前十步遠,就高高飛起撞了出去。為首的傷的尤其重,足足撞斷了兩顆大樹才落地。 無形的真元屏障將人彈了出去。 洛明川的身形一動未動。 打劫小隊癱在地上呻吟吐血。死也想不通多年的打劫經驗怎么就失效了呢。看好的肥羊怎么就成了鐵板。 這伙人的領頭已經過了伐髓,算是已踏入修行門檻,還有幾人也是練氣,只是都沒有更進一步的潛質。這樣的山賊團伙在盤龍嶺,對付請不起護衛的商隊或趕路人是綽綽有余。盤龍嶺靈氣匱乏,更無天材地寶,修行者很少會來。 毫無疑問,他們都是被移動的小金人吸引來的。 打劫小隊從抬腳到躺倒十秒鐘都不到,洛明川回頭道,“走吧。” 三人穿過微弱的痛呼與求饒聲向前走去。 他們就這樣以每隔十里的頻率遭遇類似小隊,就算黃昏時分,還有打著火把來的。 于是以上情景重復播放。 殷璧越似乎有點明白話嘮的做法了。 但如果只是為給洛明川找麻煩添堵,這手段未免太低級。 那么話嘮到底想干什么呢? 總不會是為肅清山匪、替天行道吧? 入夜之后總算清凈。 清冷的月色穿過濃密樹影灑下來,暮春時節的夜風也添了寒意。 三人尋了一處僻靜的山洞,段崇軒點了一張燃符,燒了蛛網與枯枝雜草。取出一只濯珠嵌在洞里石壁上,柔和的光暈頃刻流瀉而出。 洛明川與殷璧越準備凝神打坐。 段崇軒又取出了一張鮫紗帳紫檀雕花大床,問道, “四師兄,我還備了一張床,你要么?” 殷璧越本以為已經適應了他清奇的畫風,還是沒忍住嘴角微抽,“不必了。” 話嘮頗有些遺憾的‘哦’了一聲,上床去睡了。 月影西顧,斜斜照進洞里,與濯珠的光彩交輝。 靜謐的夜色中,只有蟲鳴與風過山林的沙沙聲。 山洞不大,打坐的殷璧越與洛明川相隔不過三尺。 在修行界,這是很犯忌諱的距離。 如果是陌生人,三尺之內代表著失禮。 如果是敵人,近身三尺意味著危險。 殷璧越覺得有些不自在。 他不知道是這具身體殘留的反應,還是自己心中的防備。 凝神境之后,修者五感格外敏銳,即使不用刻意,也能感受的身邊人的呼吸吐納,甚至是微涼夜晚中的……溫度。 隨著時間的推移與夜色漸沉,這種感覺被成倍放大。 他不知道一貫持禮的洛明川,此時是否跟他一樣不自在。還是已沉浸在吐納冥想之中,甚至漸入佳境,打算拿出靈石開始修煉了。畢竟是靈修,身上總會帶著靈石的。 恰恰相反,洛明川在回憶。 他覺得這種感覺很熟悉,像是回到了瀾淵學府的夜書樓里,冷傲沉默的少年坐在案前看書,青燈微黃的光暈落在側臉上,令人莫名生出幾分溫柔的錯覺。 而自己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