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節
走到地下車庫,趙念舟跟著上去。李晉成不想多說,她也理解這段時間沒有什么比沉默更合適,高大的霓虹燈廣告牌照亮整個廣場。這個冬天冷的比往年快,也比往年更狠,路上行人稀少,道路兩旁鮮少碰到一抹青翠,還被霜雪打壓地呈幾分頹敗之意。 趙念舟收回視線,抬眼盯著他仔細打量,他感覺到她的視線,側著頭回看,這樣安謐的時候不多,她也很少這么有膽量直視他。 趙念舟說:“這幾天一直在醫院守著沒回去?” 李晉成說:“怎么?” “你氣色不太好,眼窩有些發青……她mama不是也來守著,白天大可以回去補一覺。睡不著就假寐。” 車多分神,他沒再說話,過去良久他才突然說最近干什么都沒興致。 趙念舟想,沒興致才正常。 他又拉著她的手握在掌心里,說那天出狀況幸好她在,幸好爭分奪秒把李曉背下來。 趙念舟低頭輕笑,說沒想那么多,畢竟是人命關天的事。 他又看她幾眼,跟著笑了笑。 趙念舟被送回住處,他又往醫院趕,這時候李曉什么還沒吃,他也沒帶。 盛了湯端到李曉面前讓保姆喂她,她撇過頭不搭理。 李晉成盯著她看了半天,吩咐保姆出去吃飯,讓他來。保姆只好拿著羽絨服出去,留下父女兩人。 李晉成說:“要么喝雞湯要么餓著。” 李曉慢慢鉆到被子里,蒙著頭不說話。 他拍桌子說:“我他媽欠你啊!” 李曉不說話,抖著身子不出來,他被氣的原地轉了一圈,又低聲下氣地問:“你想干嘛?” 李曉用被子蒙住頭,甕聲甕氣地說:“我想見奶奶……” 他拉過來一把椅子,坐到床邊,兩手握緊又分開,咬半天牙才冷靜下來,心平氣和地說:“李曉,你可能還沒搞清楚狀況,爺爺奶奶到現在還不知道你住院,為什么呢?因為太丟臉,他們年紀大了,知道了這事非被你氣死……你更該慶幸,要是再晚十年,你爹我說不定一口氣上不來也能被你氣死……我死了你就真的自由自在了。” 李曉突然哭起來,從被子里爬出來,跪著挪到李晉成這邊,伸手摟住他的脖子,趴在他肩膀上嗚嗚地哭,她說:“我不要你死,你不要死……” 李晉成趕緊拉開她,嘴里喊著:“刀口!小心刀口!”一手拖著她的屁股,另一手撐著她的肩膀,把人輕輕放下,她還摟著李晉成的脖子不撒手,李晉成卻擔心她正掛水的手會淤青。 這么折騰了一番,李曉才穩住情緒,李晉成什么火也發不出,這么一會兒功夫哭了三場,對個剛手術的小孩子怎么忍得下心再訓斥。 他重新乘了一碗雞湯,一勺一勺地喂她。 她喝了幾勺委屈地說:“趙秘書讓我千萬別喝,說她在里面投毒了。” 李晉成看了看她,咧嘴笑起來,笑完才說:“趙秘書現在不是秘書,她降職了。” “她是你女朋友?” 李晉成抬眼皮子看她,似有似無地點了點頭,又去觀察她的神色。 李曉打了個哈欠,推開碗說不吃了。 保姆這時候吃飯回來,給李晉成帶了一份,挽袖子收拾桌子,拿碗筷去刷。 李晉成隨便吃了點,也喝了點雞湯,又盛了一碗給保姆,說這幾天都跟著忙前忙后,大家都補補。 秦姐趕緊擦干凈手去接碗,眼神閃著光,笑容滿面。 李晉成的電話緊接著響起來,他看了看李曉,出門去接,只“喂”一聲,那邊說了好半天,他的臉色冷下來,愈加難看,不聲不響收了手機,照著墻就是一拳頭。 沒幾時,鄭特助又來電話,“李總,出事了!” 李晉成說:“還有比剛才更糟的事?不會他媽一次說完?” 鄭特助沉默幾秒,“李總,不是我不一次說完,是我剛知道……質監局派人暗訪,這會兒都訪到年初就關門的那個小化工廠去了,這事神神秘秘,捂得很嚴,我也是剛……” “周雷人呢?” ☆、第53章 鄭特助說,周雷去天津培訓沒回來,又說,孫經理已經連夜趕過去,怕就怕排污管出漏子。 李晉成這會兒冷靜不下來,從兜里摸出根煙,點燃深吸了兩口,才緩緩道:“管子早就處理了,當初調查做的也很謹慎,沒幾個外人知道……打電話給周雷,讓他個慫蛋趕緊回來,都這個時候還他媽培訓個雞,巴。” “咱們善后做的好,水質基本恢復,就怕有人翻舊賬。” “翻舊賬手上也要有東西……就怕他媽的有東西。這樣,把那個什么什么廠長,派大連那個,通通召回來,得問問清楚。” 又思索了半天,問他:“死者家屬找到沒?說動他們揭發那事沒有?” 鄭特助說:“那邊塞了不少錢封口,他們也害怕,就想拿些補償息事寧人,不過有幾家不甘心,已經松口,說愿意站出來。” 李晉成心里這才好受一些,說:“幫襯著把官司打了,給他們點錢,事情鬧得越大越好,等到捂都捂不住的時候,咱們再把手頭的證據交到省里,管他媽官二代富二代都一鍋端了。” 鄭特助說這個節骨眼我會盯緊的。李晉成點頭讓他去辦。 鄭特助那邊收線,李晉成又靠在墻上把半根煙抽完,幽幽地吐了個煙圈,抹了把臉才進病房,朝李曉打了個招呼便火速往公司趕。 李晉成忙活到天亮也沒有頭緒。八九點又去了學校,找校長問情況。 校長了解之后解釋說:“孩子早戀的事,班主任找她談過心,后來級部又堵過一次,主任當時就讓李曉往家里打電話,正好碰見她哥,這個哥之前也幾次三番幫她掩護……” 李晉成追問:“哥?哪個哥?誰家的哥?” 校長擦了擦汗說,那次事鬧大了,葛總,葛總第二天一早找來,說他有個侄女,性子嬌慣,早戀不是什么稀罕事,施壓不許插手,孩子早戀的確不是稀罕事…… 李晉成冷笑,所以問也不問,通知也不通知,這事就算完? 他趕緊說不是。李晉成哪容他插嘴,大發雷霆,說他給學校投資,我他媽就睜眼看著了?你當老子錢多燒的,給你投資就是為了讓你特別照顧,你他媽拿了錢不辦事……你當你是誰!你牛逼什么?老子要撤資,你蓋實驗樓還是圖書館那是你的事,停工也是你的事…… 說完摔門出去,等到心里平復,又給學校打電話,那邊好話說盡,他才說:“撤資的話不過是玩笑,給都給你了,怎么會要回來……可我有口惡氣出不去啊,都是做父母的,你懂吧?可不是……嗯,你這樣做不為難吧?開除學籍就夠了?什么檔案不檔案……行,您看著辦。” 李晉成飆的飛快,說話間就到醫院,他在車上調整了下情緒才頂著滿頭水汽進門,抬頭便瞧見趙念舟。 李曉還睡著。她放下手里的毛巾站起來,輕手輕腳地倒了碗雞湯遞給他。 李晉成接了沒喝,一直看她。 她神色自然,悄聲說:“我讓秦姐到外間睡一會兒,她熬了一夜,年紀也不小,肯定吃不消……哦,對了,我剛才給李曉擦了臉和手,怕她醒來不好意思,所以沒擦身子,等秦姐醒了別忘了吩咐她擦身子。” 李晉成說:“你做這些干嘛,沒必要。” 趙念舟愣了愣,說:“出去說吧。” 趙念舟說罷提包出去,李晉成跟上來,她背對著他沉默半晌,才說:“你說這種話真讓人尷尬……” 李晉成說:“你別多想,沒別的意思。” 她勉強笑了笑,轉過身看他:“是不是我領會錯了,你昨天讓我再來,是單純送文件?” 李晉成看她半天。 她自嘲地笑:“我很認真,要是不認真,又何必跟你纏磨,李曉就足夠讓人卻步……”想了想又說,“我走了,我要去上班,雞湯就當喂狗了。” 李晉成拉住她,揚眉問:“誰是狗?” “喝我湯的就是。” “你沒喝過?” “我除外。” 李晉成沉默著,突然笑起來,“我是,你也是,怎么都逃不出被我騎的命。” 趙念舟聽的面紅耳赤,轉身往外走。 李晉成沒再追,在外面轉了轉,抽完煙掏手機打給她,“走了還來嗎?” “去干嗎?沒事找不自在?” “喝完雞湯保溫桶總要拿回去吧?” “不要了,你扔了吧。” “別啊,多浪費,來拿吧,我瞧著是新的。” 趙念舟這才笑說:“看我心情,心情好了就拿。” 他開玩笑:“你幾時瞧見我心情不好?” 那邊罵他不要臉,他說已經有臉了,再要就成二皮臉了。 李晉成下午去公司,孫并州已經從小工廠回來,說沒碰見暗訪的人,現在完全摸不清。 周雷隨后也到,風塵仆仆,家都沒來的及回,拉住李晉成就喊妹夫。 李晉成甩開他,皺眉說:“你糊涂了吧,誰是你妹夫?瞧你那出息,還沒出事就這德行了。” 周雷說:“妹夫……不是不是,李總,這次你真要聽我說,我什么都不計較,你千萬別把我撇下,我不想坐牢……” 李晉成合上文件,盯著他說:“看樣是真糊涂了,出了事你怎么不去找葛總?當我不知道?我是懶得管。” 周雷面子掛不住,只說咱們現在是一條船,我不找李總找誰。趕緊繞過桌子,火急火燎地說:“我回來路上也托人打聽了……我在葛天亮手底下也有個把熟人……是姓葛的想搞你,他手里有小工廠的水質分析報告,一份真材實料,一份改過數據作假的……” 李晉成神色凝重,對他的話仍是半信半疑,打量他半天。 周雷說:“李總,這事真金白銀地真,您就信我吧,真鬧大了我首當其沖,騙你一丁點好處也沒有……我起初是打算找他對付你,可沒想到他比我陰險,翻臉不認人,這次還要把我拉下水!您想想,小工廠一出事,二廠撇的清嗎?” 李晉成問:“從哪得的水質分析報告?” 周雷搖頭,說這沒打聽到,姓葛的辦事謹慎,文件都是親自遞上去的,沒假別人的手。 李晉成仰頭沉思。 他又說,葛天亮這個人心眼小,當初跟李總合作,原本想沾點便宜最后卻被將了一局,上次合同談崩,他損失不小,更何況,過年后市里就要選投資對象,多少人眼睜睜地盯著,他上頭有人,自然想拿下,拿下前首先要做的,不就是先打壓比他有優勢的公司。 李晉成說,他一個賣藥的,不在考慮范圍。 周雷貼著他的耳朵說了個名兒。李晉成問這和他什么關系。 周雷說:“孝敬丈人啊,元旦前后兩家父母就碰頭吃飯了,估計項目拿下來就趁著把婚事辦了。” 李晉成卻想的更深,什么孝敬,他這個競爭對手就一個女兒,自個又是個肺癆,撐幾年還說不定,孝敬來孝敬去不還是入了葛天亮自己的腰包。 周雷這么一番交代,李晉成心里大約有譜,他想整葛天亮,葛天亮也想整他。 都不是吃素的,就看誰胃口大。 一晃半月過去,李曉被接出院,李晉成早出晚歸沒時間照顧,鐘錦抱怨一番只好接回自己那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