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7節
既然這樣,為何要讓胡小姐多活一年? 現在案子不明朗,百姓們自動為兇手找個理由,鬼上身,然后自己殺了自己,估計大部分人都會相信。 百姓們口中鮑知縣有點意思,她很期待明日混在人群中,在衙門聽審。 張舉離開后,莫顏拉著萬俟玉翎去盥洗室洗漱,剛在兇案現場歸來,天氣又熱,她覺得身上的汗味都夾雜著濃烈的血腥氣。 二人相擁纏綿一會兒,又回到偏廳內小憩,一同看著張舉寫的清單。 上丘縣不算富饒,耕地少,周圍的莊戶人家已經開始在山上開地,一年多少能有點產出。 心眼活泛的人家開始種茶,種果樹,茶葉好辦,可存放,而新鮮的果子就麻煩了。 每年成熟的石榴,芭蕉,柑橘,琵琶等大量的爛掉,禮州城的百姓們需求畢竟有限。 莫顏都為莊戶人家心疼,辛苦一大年,最后無可奈何,雖說他們也會把一些賣不出去的琵琶等曬成干,不過影響口感,賣不上價錢。 北地百姓冬日里想吃點新鮮的果子難得,有錢的大戶人家花高價不見得能買到,一行一個月,中途可能會下大雪,一車果子能完好無損的沒幾個,價格堪比黃金。 除去保存問題,從禮州到北地這條路凹凸不平,官道也不甚平坦,有些地段周圍密林環繞,有三岔路口還容易迷失方向。 修路,是縮減行程時間的重要因素,若是大路筆直開闊,能把原本五個時辰縮短為三個時辰,對爭分奪秒前行的商戶們幫助很大。 “只是不提修路的人手,就是錢財也得很大一筆。” 莫顏搖頭,國不是一天能治理得好,循序漸進,如今邊境開戰,西南水患,國庫不豐盈。 萬俟玉翎盯著那張單子,修長的骨節用力扣緊杯蓋,垂眸深思。 可以從北地或者京都開始,先完成一段最重要的,慢慢讓大越各條大路像網一樣被串聯起來,回京都交給工部解決。 第二日一早,夫妻二人到樓下大堂用早膳,掌柜笑瞇瞇地招待,順便打探,“客官,您還要住多久?” “怎么,有問題嗎?” 張舉撩衣擺坐下,對面是皇上和皇后,一同用膳兩次后,他已經開始淡定,但是看到桌上擺的一籠冒著熱氣的rou包子后,臉色驟變,整個人都感覺不好了。 “沒有問題,哈哈,只是咱們上丘很少有來走貨停留兩天以上的。” 掌柜是想讓他們多停留幾日,大清早命人到周圍的村里收購野味,莫顏一行人很大方,隨手就用銀子打賞,他打心眼里不希望人離開的太快。 “掌柜的,衙門要審案,小的想去看看。” 伙計從外面一陣風似的跑進來,客棧里沒幾個人,白日里靜悄悄的,偏生掌柜很喜歡造勢,讓馬車等停在客棧不遠處,以造成門庭若市的假象。 人們都喜歡往人多的地方去,這招不花費銀錢,卻讓生意比其余的客棧好了幾分。 “急吼吼的什么?” 掌柜的沖著伙計使眼色,他點頭哈腰,又用野味哄著,貴客們正準備多留幾天,這小子太不開眼,這個時候提什么衙門的案子?沒的讓貴客覺得上丘窮山惡水,取消原本的行程。 “掌柜,您就讓小的去看看吧,胡小姐死的那么慘,到底是不是撞邪了啊?” 伙計平日很機靈,關鍵時刻一竅不通,沒注意掌柜的眼色,抓抓頭,“不如今兒小的值夜咋樣?” 掌柜咬牙切齒,恨鐵不成鋼,跺跺腳,轉身憋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欲蓋彌彰,“這小子瘋魔了,胡小姐重病,神志不清,所以自盡了。” 萬俟玉翎眸色冰冷地直視前方,根本沒有給他一個眼神,莫顏則是頻頻點頭,野雞rou加上香菇做餡料,把莫顏刺激得胃口大開。 一旁的張舉胃里不斷地翻涌,腦海中是煙霞那張臉和她用丁香小舌舔舐嘴唇的動作。 “哦,衙門有案子嗎?我也想去湊個熱鬧。” 早膳不宜用的過多,莫顏不舍地放下筷子,問伙計,“什么時辰審案?” “是辰時正,還有半個時辰。” 伙計聽說貴客感興趣,又恢復以往的機靈,對著掌柜道,“掌柜的,貴客想去看審案,小的不如做向導,端茶送水的伺候去。” “現在去,還能占個好位子。” 終于察覺到掌柜神色不正常,小伙計尷尬地扯扯唇角,聲音小了幾分。 掌柜面有憂色,倒不是為胡小姐的案子。他的表兄在禮州城做生意,昨日來找他吃酒,說了一個大消息。 有人到京都告御狀,皇上派來欽差調查曾知府,現在人就留在禮州。 上丘在這時候出案子,對禮州影響很差,而且曾知府一旦丟了烏紗帽,他們原來用美人和銀錢砸出來的關系,就一點沒作用,打了水漂。 當父母官的,哪有人不收好處呢?有錢不要是王八蛋,曾知府家豪富,對銀錢的需求不強烈,他們商戶人家損失小。 若是朝中下派新官,來禮州上任,又要扒下他們一層皮。 有人愛好美色,有人所圖錢財,商人逐利,想賺銀子,懂得付出,他們就怕遇見不愛美色不求錢財的官員,沒有弱點,愛民如子,把物價壓得很低,誰也賺不到銀子。 掌柜神色變了幾變,很明顯在溜號,卻被伙計解讀成默認,他到茶水間提上茶水點心,蹦蹦跳跳地在前方帶路。 張舉翻個白眼,上丘的人都是這么怪異嗎?看審案寧可不上工,著實讓人不能理解。 剛到衙門口,人頭攢動,比集市還熱鬧,百姓們正在交換彼此間得來的八卦。 如花女子慘死,眾人并沒有悲傷,相反更多是對鬼神之說的敬畏。 “俺們親戚在衙門當差,聽說鮑瘋子昨天去了胡府,把府上下人一一叫出去問話,很快斷定誰是兇手。” 那人唾沫橫飛,見眾人一驚一乍,很得意,臉上寫著,我有衙門的親戚,我很神通廣大。 “啥子啊,不是說是鬼上身自盡了嗎?” 去年中元節染重病,今年鬼月自盡,都在陰氣最重的七月,很明顯,鮑知縣知道兇手是何人,兇手是鬼,就不知道怎么量刑。 “別胡扯!不過鮑瘋子這么快找到真兇,俺不信。” 伙計聽后,臉紅脖子粗地扯著嗓子,“別對鮑大人不敬,真愚蠢,聽風就是雨,你們懂個屁!” “靠,就你懂!” 此言一出,立刻激起民憤,小伙計一人無法抵擋群眾的力量,急得紅了眼眶。 鮑知縣也不容易,雖說名聲不好,還有一位忠米分在。 天氣悶熱,蜻蜓低飛,剛才還是晴朗的天,此刻變得陰沉,如濃墨被氤氳開,籠罩在每個人的心間。 來衙門聽審,百姓們更多的是好奇,還有對鮑知縣的不信任,他們要監督,不希望有無辜人背上真兇的罪名而冤死。 伙計放下食盒,默默地蹲在地上,雙手抱著腦袋,嗚咽起來,瞬間像被所有人拋棄一般,很是可憐。 “小伙計,起來吧,咱們得往前走走,不然就占不到好位置。” 百姓們嘲諷地看過來,沒人出言安慰,而張舉緊皺眉頭,眼皮跳跳,決定一會兒認真聽審。 “恩,對不住了,貴客。” 抬起頭,小伙計眼睛比兔子還紅,十多歲的小子,正是執拗的年紀,認死理,見無人認同自己,他吸吸鼻子,“貴客,您是外來的,可能不知道,鮑大人真是好官。” 伙計的爹娘去的早,叔伯占了他家田地和房屋,不但如此,還要賣了她的meimei給富戶的傻兒子做童養媳。 那年他才十二,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跑出村口,想著去衙門碰碰運氣,若是狀告無門,就一頭撞死了事。 衙門很少受理此案,一般都由村長或者族人解決,鮑知縣聽說后,當即派官差調查,最后發現,是他軟弱的爹娘自愿把房子和田地留給叔伯家,只為他們兄妹能被照顧到成年。 叔伯當著知縣老爺的面,嚇得不敢言語,連連保證,但是看著他和meimei的眼神兇狠,可以預見,只要鮑知縣一走,他們就會被報復,打個半死。 叔伯最愛面子,卻被侄子告到縣衙去,村里人等著看笑話,為找回臉面,一頓毒打肯定是少不了的。 “小的本沒抱著希望,鮑知縣把小的和meimei都帶到這邊,小的到客棧當跑堂,meimei簽了五年工期,在鮑家做灑掃的小丫頭。” 伙計說到傷心處,哭了起來,當年掌柜去縣衙送禮,鮑知縣沒收,只一個要求,讓掌柜給他安排一份差事。 “這么說,鮑大人是個好官,能都做青天大老爺了,為什么別人不認同呢?” 前面百姓太多,為找好位置,張舉掏出荷包,用銀子開路,一行人暢通無阻地到第一排的位置。 有人更機靈,送來自己準備的椅子等物,收到打賞后,笑瞇瞇地站在后排。 “聽風就是雨唄,有人散布謠言抹黑鮑大人,因為他破案速度快,大家都覺得不靠譜。” 伙計很信任鮑知縣的為人,一個有著如此善良內心的人,是不會犯糊涂,隨意給人定罪的。 “鮑知縣以前得罪過胡家。” 很巧的,前排的百姓也受過鮑知縣的恩惠,他傷感地道,“咱們上丘有一處仙境,胡家想用來建造祖墳,給鮑知縣送了幾萬兩銀錢的好處。” 幾萬兩啊,那是何等龐大的一筆銀子! 聽著伙計的抽氣聲,那人又道,“鮑知縣不同意,送的東西也被他派官差丟到胡家的門口。” 莫顏對銀子不敢興趣,她想問的是仙境,真有這樣的風水寶地? “那我就不知道了,以前家里有人在胡家當差,所以胡家小姐沒準是中元節到仙境去,被報復才死的。” 周圍的每個人都認為自己得知內情,說得有板有眼,萬俟玉翎卻捏了捏莫顏的手,“娘子,等審案結束,為夫帶你一探仙境。” “你知道?” 莫顏詫異,有這么好的地方,還藏著掖著,太不像話了! “本安排的是昨天。” 萬俟玉翎抱著胳膊,背靠一顆大樹,容色平靜,他對審案沒興趣,主動隔離周邊的人群。 莫顏摸摸鼻子,昨日皇叔大人是說帶她去一個地方,但是她滿腦子都是一百兩金子,后來,事情就不是她能控制的了。看來那個出現就會有人倒霉的瘟神是她。 “讓讓,我們胡老爺特地在禮州趕來,都讓讓啊!” 一輛華麗的馬車停在衙門口,片刻后車門被拉開,先下來一個四十來歲的瘦小中年人,長得獐頭鼠目,眼神輕浮,一看就是個極其喜歡鉆營之人。 “他就是胡老爺,胡小姐的爹爹。” 伙計把身子側過,讓開一條路,小聲道。 胡老爺轉過身,對著車門的方向說了幾句話,紗簾輕動,里面露出一抹鵝黃色的身影。 “這人真不是好東西,女兒都死了,也不見半點悲傷。” 小伙計話畢,周圍幾人紛紛點頭,何止沒有悲傷,比原來還意氣風發。 胡老爺只有一個女兒,胡小姐一死,就是絕后了,結合他的表情和剛才的細微動作,莫顏推測,此人應該有新子嗣,很可能是車內的婦人有了身孕。 ☆、第027章 鮑知縣問案 辰時正,鮑知縣準時開堂,他坐在高堂上,面色嚴肅地看著進來的胡老爺,清清嗓子,“來者所謂何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