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4節
伙計麻利地收拾地上的瓷片,對著大廳內用膳的客人道歉,“對不住了各位,打擾各位用膳,我們掌柜吩咐后廚給每桌贈送一個菜,稍后就到。” 伙計安撫好客人,這才換了面色,“醉仙樓有規矩,醉酒是咱們的招牌,每日供應就那么多。” “您說要十斤,對不住,咱們這沒有那么多的存貨。” 伙計耐心地解釋。 “什么意思,怕爺爺我沒銀子?” 窗戶邊,一個獐頭鼠目地男子站起身,扯著公鴨嗓,吼道,“叫你們掌柜出來,知道爺爺是誰不?” 他這么高的身份,不給雅間就夠憋屈了,現在要喝醉酒,對方說沒存貨。 一個小商人,反了天去了! 今兒這醉酒,若是沒有,就在其他客人那拼湊,數量不夠,他明日就帶人砸了醉仙樓的招牌! 他奶奶的,他堂堂瀘州守備兒子小妾的親弟弟,那是什么關系,還怕這一個小小的醉仙樓不成! ☆、第065章 人心易變 天色昏暗,窗外飄著雨滴,醉仙樓門口掛著兩盞紅艷艷的大燈籠,在門前投下一個光影。 在大堂向外望去,能看到雨的痕跡,聽到有節奏的聲響。 天氣不好,卻不減人們用膳的熱情,三五成群,談天說地,幾口酒上頭,話就多了起來。 醉仙樓的賓客們一向以酒會友,得知醉酒釀造不易,珍貴異常,小口抿著,一口酒下肚,慢慢體味那綿長悠遠的余韻。 “陳爺,就算您是天王老子,咱們醉仙樓也沒有十斤醉酒。” 伙計很是不快,開口就是十斤,當醉酒是大白菜? 紅口白牙這么一說,好像這酒多不值錢一樣。 醉酒并不是一年就能釀造出來,現在售出的都是存貨,若是十斤給了這位,后續供貨接不上,醉仙樓就要關門大吉了。 伙計知曉,醉仙樓早已到了南平王妃的名下,一個瀘州守備兒子小妾的弟弟,還真當自己是個人物了。 就不提王妃,當年慕東家在,也不會懼怕這等小人物。 酒樓內鬧哄哄的,眾人興致頗高,被聲聲瓷器地響聲鎮住,眾人不言,默不作聲地把目光放在鬧事男子的身上。 此人叫陳銘,瀘州有名氣的地痞流氓,他長相猥瑣,常年流連青樓楚館,眼泡浮腫,眼神渾濁,一看就是好色之徒,身子被酒色掏空了。 陳銘雖然無能,卻有一個有福運的jiejie,自小家里溺愛兒子,就把他親姐賣到瀘州守備家里做丫鬟。 聽說他jiejie成功爬床,有了身孕,榮幸地晉升為小妾。 莫顏越聽越覺得不對,守備的兒子的小妾?衛子纖嫁到給了李公子,二人成親也有幾個年頭了,她沒聽說李公子有妾室。 不過正經官家,家中沒小妾姨娘才不正常,如爹爹莫中臣這般,連個通房丫鬟都沒有的,京都頭一份兒。 衛子纖不是她莫顏,相信作為大戶人家的當家主母,應是不屑和小妾一般見識,所以二人在信中,根本沒有提及此事。 衛子纖很多時候都在介紹瀘州新出來的美食,抱怨自己成親后不自由,要管家理事,雖說都是靠著陪嫁的嬤嬤,她做做樣子就好,但是有些時候,身不由己,不如做姑娘時候肆意。 每次收到信,莫顏都會笑上好一陣子,確實是衛子纖的性子。 萬俟玉翎面色不變,拉著莫顏走到旁邊的角落,夫妻二人靠著墻看熱鬧。 如果對方不提及其中的關系,莫顏很可能給對方一個教訓,僅此而已。 她想不通,為何一個小妾的弟弟會如此囂張。 在場有很多外地客商,有人聞言,嗤笑道,“這位爺,您是小妾的弟弟,還真讓自己是守備公子的小舅子了?” 眾所周知,一個爬床丫鬟當了小妾,還是個奴婢,就算將來有了孩兒,庶子的身份高不到哪去。 何況對方自稱是小妾的弟弟,關系又差一層。 人群中,有人嘆了一口氣,顯然是知情人,小聲地道,“你不了解情況,可別胡說,萬一惹怒陳癩子,有的麻煩。” 強龍壓不過地頭蛇,出門做生意,求的是錢財,而不是惹麻煩的。 那位客商的話,被陳銘聽在耳朵里,這樣質疑是時常有的事,他陰森森地扯了扯嘴角。 有賬不怕算,前提是,這十斤醉酒他得收入囊中。 “一會兒你趕緊走,陳癩子那人小心眼,肯定不會輕易放過你。” 知情人一片好心,絮絮叨叨,倒是說明原委。 陳銘的jiejie懷了雙胎,而且據說很多郎中看過,是兒子,都說好事成雙,她這才被重視。 懷孕的女人金貴,陳銘的jiejie能爬床,自然不缺少心機,要風得風要雨得雨。 “那李公子只有個病歪歪地兒子,很可能會夭折,當然在乎小妾生的兒子。” 眾人不敢大聲,交頭接耳,卻聽在莫顏的耳朵里。 衛子纖生的是男娃,一個健壯的小子。 姐妹二人上次見面,是莫顏大婚,那時候,衛子纖挺著八個月的孕肚來看她,在婚前,姐妹二人說了很多私密話。 聽聞,衛子纖的夫君沒通房,夫妻二人洞房花燭都是頭一次,過的比較痛苦。 因此衛子纖對此事上心,還偷偷地塞了個小冊子給莫顏,生怕她受同樣的苦楚。 想到那個天真直爽的姐妹,莫顏的心突然一暖。 瀘州守備到底有幾個兒子,莫顏從未關注過,他們說的,應該不是好姐妹的夫君吧? 想到此,莫顏有些慌張,手心冒了冷汗。 她不是個沖動的人,因為前世的職業,作為法醫,需要用證據說話。 常年在地下一層,和尸體打交道,莫顏話很少,也沒有交到幾個真心朋友。 在她心里,對朋友的事比自己的都要緊張。 萬俟玉翎察覺到自家娘子的異樣,用手輕輕地拍著她的后背,又摸了摸她的頭發。 陳癩子是焦點,眾人忙著看熱鬧,絲毫沒注意親昵的二人。 “別和爺爺磨嘰,信不信爺爺明日找人平了醉仙樓?” 陳癩子一腳踩在椅子上,一手叉腰,歪著嘴,嘴里叼著一根剔牙的牙簽,一臉地不懷好意。 “就你一個打雜的,有什么資格和大爺說話,叫你們掌柜滾出來!” 無人發話,眾人都被他震懾,陳癩子越發囂張,他大力抓起小伙計的前襟,罵道,“他媽的,掌柜呢,你以為你當了老鼠,就能躲得過了?” 砰砰,又是幾聲椅子倒地的聲響,大廳內散落著果盤菜品,桌椅板凳,一片狼藉。 伙計沒有說話,眼中滿是對陳癩子的輕視,瀘州城如今也不如從前了,衛知府無心管理,倒是讓這癩子囂張跋扈。 “咕咕……” 關鍵時刻,傳來不和諧的聲音,莫顏捂著肚子,面色漲紅。 晚膳推遲了一個多時辰,她又玩心大起地游了幾圈,這會看到桌上道道色香味俱全的菜品,她的胃發起抗議。 陳癩子鬧事,讓醉仙樓不能正常待客,餓到自己娘子,這些人命都不夠賠的。 萬俟玉翎眸子暗沉,懶得廢話,從桌邊拿起一根筷子,隨手一拋,筷子如箭一般,帶著勁風沖著陳癩子飛馳而去。 “啊!” 緊接著,一聲凄厲地叫喊,陳癩子撲通一聲,跪倒在地,那根筷子,竟然貫穿了他的肩胛骨。 頓時,堂內亂成一團,場景轉變得太快,眾人全部愣住了。 萬俟玉翎冷漠地掃一眼,不帶任何感情,他陪著莫顏到二樓,不理會樓下的紛亂。 筷子明明可以穿過陳癩子的咽喉,萬俟玉翎卻故意換了個位置,陳癩子死不死無所謂,他怕影響自家娘子用膳的情緒。 眾人對突來的襲擊不可置信,等反應過來后,樓梯口已經沒有人的蹤跡。 掌柜去知府后衙搬救兵,酒樓內只留下幾個伙計,毫無處理此事的經驗。 要說不忌諱陳癩子的身份,卻是不可能,他的jiejie如今風頭正旺,萬一發怒,守備手下可是有兵的!怕是衛知府都不能與其較量。 陳癩子嚎叫了半晌,這才被狗腿子抬出醉仙樓,他要告訴家姐,派兵包圍,把下黑手的人大卸八塊! 一樓鬧了一會兒,再次恢復平靜,或許是怕陳癩子真的派人找上門來,客人們相當掃興地離席。 伙計為補救,忙不迭地讓人準備食盒,把吃剩下的菜品裝起來,順便贈送醉仙樓最新出的酒心酥糖。 酒心酥糖內就是用僅次于醉酒的酒,那滋味絕妙,而且并不對外銷售,只有花費百兩以上的客人,才能得到幾粒的贈送。 為了彌補,不砸醉仙樓的招牌,伙計擅自做主,可見也是個聰明,識時務的人。 二樓的雅間隔音效果良好,眾人談天說地,倒是不知道大堂發生何事。 特殊情況特殊對待,伙計贈送了一小包酥糖,愁眉苦臉地道,“這位客官,您得罪了陳爺,雖說他不過是個小妾的親戚,可……” 萬俟玉翎慢條斯理地品茶,沒有抬頭,神色淡漠,仿佛沒有聽到伙計在說什么。 他的手修長,指節分明,托著淡綠色的茶杯,姿態優雅,有著與生俱來的貴氣。 伙計話說一半,又生生地咽進去。 他搖搖頭,罷了,他在醉仙樓干了一年,還未見過如此人中龍鳳,想來身份不簡單。 “點那道八寶醬鴨,蒜蓉蝦,香煎鵝肝,再來幾個小菜,上一壺醉酒。” 點菜的任務是莫顏的,她搓著手,面帶興奮之色,絲毫不受陳癩子的影響。 伙計下去之后,她站起身,打量雅間的擺設。 墻上,掛著那張蒙著面紗的美人圖,煙霧繚繞,女子的美難以言喻,讓人很想揭開面紗,看看她的容顏。 可惜,莫顏沒有當年的心境,她總覺得,畫的就是洛荷,尤其是那一雙脈脈含情的眼波。 慕白,也是個癡情人! “玉翎……” 莫顏剛開口,萬俟玉翎放下茶杯,替她倒了一杯水,糾正道,“叫夫君。” 二人習慣用名字稱呼,看起來平等,實則總是少了那么點溫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