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1節
“皇上,臣妾來看您了。” 葉宛西打發走小太監,拉著一把椅子坐在床邊。 從沒這樣仔細地看過他。 他長得像于太后,睫毛很長,熟睡的他沒有絲毫帝王氣,脆弱地像個孩子。 萬俟御風只有二十來歲,還年輕。 生在皇家,注定不能過平頭百姓的日子。 葉宛西不禁想,如果沒有南平王這個人,她應該也會愛上萬俟御風的吧? 坐在窗邊,胡思亂想,葉宛西眸中淚光閃爍。 女子都是感性的,為了情愛可以放棄一切,萬俟玉翎為什么就不能體諒她的心情? 只要他一個微笑或者一句認可,她愿意做任何事! 莫顏到底好在哪里? 葉宛西不喜歡莫顏,羨慕,嫉妒的發狂。 莫顏在京都小姐們的聚會中頻頻出丑,可是她的爹娘仍舊疼寵她,呂氏為女兒可以不要名聲,彪悍地沖到對方府邸理論。 有這樣護短的爹娘和哥哥,真好。 葉宛西什么都沒有,從記事開始,就被身邊的教養嬤嬤教導,女子要緊守本分和禮儀規矩,行事不能差分毫。 爹爹葉相是心懷天下的人,作為他的女兒,只能按照計劃好的老路走,她毫無反抗之力。 “宛西……” 萬俟御風睜開眼,眼前模糊一片,好半天才定格。 他心里清楚,自己是中了一種毒,可太醫們束手無策,只能用以毒攻毒的療法。 他想強迫自己正常,每當神仙米分的后遺癥上來,他就不能自擬,控制不住自己,失去一個皇上應有的尊嚴。 他想死,只有死才解脫,但他不能死。 沒有留下子孫,這大越萬里江山,留給皇叔萬俟玉翎,他不甘心。 為了掌控天下,萬俟御風隱忍數載,到最后,還是沒防住番地小人,他真真是為他人做嫁衣。 目前為止,身邊還可以信賴誰? 思緒有短暫的清明,萬俟御風感到身體在抽動,他雙目凸出,伸出手,就要掐葉宛西的纖細的脖頸。 在龍床周圍,擺放著一個前朝的古董花瓶,是她送給他的禮物。 云雨后,她依偎在他懷中,撒嬌央求過,“皇上,您可不可以把臣妾送的花瓶擺在能看到的地方?這樣您便會時常想起臣妾。” 后宮的女子心思多,葉宛西被下幾次絆子,學會爭寵。 當時,萬俟御風微微一笑,如春風細雨,有那么一瞬間,讓她呆愣了,若是南平王微笑,會是什么樣? “不好,朕的御書房不擺這些女氣的東西。” 萬俟御風當即拒絕,好笑地道,“若是看到花瓶,想愛妃,不能專心批閱奏折怎生是好?” 虛情假意,彼此都了解,只是做樣子。 想不到,花瓶竟然被擺放在養心殿,為當初一句戲言。 他是不是對她有情?只因有不得已的苦衷? 對比南平王萬俟玉翎的冷漠,葉宛西在一瞬間產生沖動,她要把一切告訴皇上! 這輩子,得不到萬俟玉翎的愛,那么恨也好,這樣,他才能記住她。 眼淚滾滾滑落,還不等葉宛西開口,她的脖頸被人大力掐住,她用力掙扎,慌亂中,踢倒角落的花瓶。 “砰……” 花瓶倒地,碎裂,碎瓷片濺落得滿地都是。 響聲引來外面守候的小太監和大內侍衛,侍衛們沖上前,解救驚慌未定的葉宛西。 “娘娘恕罪,卑職來遲。” 給萬俟御風喂藥后,侍衛太監們跪倒一片。 葉宛西久久沒回過神,她擺擺手,失魂落魄地逃離養心殿。 陽光下,她的脖頸上留下一條清晰的,深紫色痕跡。 “娘娘,葉相在小角門等您。” 一個小太監急匆匆地來回報。 葉宛西拍了怕胸脯,現在,她誰都不相信。 爹爹換走她的心腹,是否知曉她有了身孕?會不會留下孩兒? 葉宛西想,只要她能平安順利地誕下孩兒,葉家的地位不可同日而語。 她思來想去,決定見爹爹一面。 與此同時,南平王府,馮管事正在用砂紙打磨著木頭,他抬起頭,喊了一嗓子,“人都死哪去了?給本管事端上一碗茶水!” 得罪了王爺被懲罰,馮管事被要求做木匠活。 給未來兩個小主子做的床,木馬,搖搖車,小秋千,這幾天可算是要了他的老命。 年底王府瑣事多,全靠他一個人跑前跑后,剩下所有時間,都用在做活上。 “來了!” 幾個下人躲在樹后偷笑,原來馮管事是木匠出身,這活做的不錯。 以前下人在一起喝酒,他們覺得馮管事能在王爺面前說得上話,高高在上,當前在他們心中的地位直線降低。 “喂,馮管事以前還吹牛說,他娘的娘家的表姑家,和王爺有遠親呢,這下露餡了。” 幾個下人在一起捂著嘴偷笑。 “再不去干活,罰俸祿三個月!” 馮管事放下木頭棒子,怒吼一聲,眾人立刻做鳥獸散狀。 都怪他手欠,非要打開宛貴妃的信,秘密知道多的人,死的快。 馮管事苦心經營多的嚴肅形象深入人心,讓他怎么繼續吩咐手下做事? 唉,人心散了,隊伍不好帶了。 喝上一杯熱茶,馮管事用脖子上的布巾撣撣木屑,暗中發誓,早晚有一天,他要重振雄風! 離一年之約越來越近,萬俟玉翎一直在做最后的準備。 他把內室里原來的盥洗室的位置改造,為雙胞胎打造一間兒童房。 墻壁上畫著山水花鳥的畫,地上鋪著手工的地攤,踩上去松松軟軟。 小床榻已經被馮管事準備好。 一張大床,中間可以插上柵欄,兩個小包子可以睡在一起,也可分開。 床鋪做了個二層,上面防止幾個大抽屜,擺放小娃們平日用的玩具等。 萬俟玉翎特別用他和莫顏的畫像,做了一扇屏風。 他想告訴包子們,如果半夜醒來,不要怕,爹娘就在屏風上。 這樣,可以避免兩個小的打擾夫妻之間正常的生活。 馮管事想不到那么深刻,覺得把人物畫像做成屏風也不錯。 就是畫紙太薄,一戳就是一個窟窿。 盥洗室被改動到書房的位置,而書房移動到內室里。 改幾次,初具雛形,萬俟玉翎比較滿意。 到了年根底下,南平王府的下人越來越忙,他們不是為過年準備,而是為迎接明年王妃的回歸。 馮管事恨不得自己有個分身,連日的勞累讓他頗為吃不消。 臘月二十,宮內傳來消息,葉宛西的孩兒流掉了,是葉相親自下手灌藥。 之前葉宛西察覺到不妙,只喝了一口就吐出來,并且迅速地逃離。 她一直想要抓住機會見萬俟御風一面,可惜,養心殿早已換上己方人手。 走投無路,第二次灌藥,葉宛西沒吐出去,她再次失去了一個孩兒。 萬俟玉翎坐在油燈下,聽馮管事念叨,他的表情不變,好半天沒有說一句話。 馮管事心里可惜,葉相嫡女,無論是才名還是相貌,在京都千金里是出挑的,就是沒有愛對人。 在對的時間,碰上錯的人。 自家主子,還不知道害多少少女,一見誤終身。 “王爺,宛貴妃不過是個可憐人罷了。” 馮管事能理解求而不得的痛苦。 當年,他也曾經愛慕過官家小姐,只因自身貧賤,那段情無疾而終。 得不到的才是最好的,他惦記了二十年。 萬俟玉翎漸緩的神色再次凝結成冰,他對馮管事的話無動于衷,有些人機關算盡,都不配在他腦海中留下什么印象。 葉宛西長什么樣? 萬俟玉翎對于和自己無關的人一律不關心。 氣氛凝滯,馮管事從當年的回憶中走出來,意識到又說錯話,差點沒給自己兩巴掌! 哪壺不開提哪壺,活該被發配做木匠勞動改造! 幸好主子沒計較,不然罰他倒馬桶,他堂堂一個王府管事,以后在手下面前更抬不起頭來。冬日里,陰森森地冷,萬俟玉翎只穿了一件單薄的白衫。 窗戶大開,冷風灌入其中,吹得火燭搖曳,忽明忽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