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8節
“夫人,我以后不會耍賴了,所以你也別耍賴行不行?” 王老七緊緊地握住婦人的手,摸索在自己的臉上,他連連搖頭,“我以后什么都聽你的,我們去個山清水秀的地方,只有你和我……” “老七,我要走了,我好像看到我娘在遠處對著我笑……” 婦人的語氣越來越輕,她強撐著最后力量,睜開眼睛看了看喜房,看著刺眼的紅燭,一臉憧憬,“老七,要是回到我十七歲嫁你那年多好……你答應我,親手葬了我……” 一只手耷拉下去,婦人悄無聲息地咽氣,緊接著,傳來王老七撕心裂肺的哭喊。 莫顏搖搖頭,走出門,為內室的夫妻保留最后團聚的時光。 房內的哭喊聲讓捕快們動容,每個人都有不同程度的感觸,以前總覺得自家媳婦彪悍,讓他們很丟臉,可現在想想,他們簡直是生活在蜜罐中。 丫鬟婆子們在游廊上磕頭,哭喊著,每個人都如此撕心裂肺,哀傷籠罩了整個府邸。 許久之后,王老七找來一把鐵鍬,他跪下給捕快們磕頭,只有最后一個請求,要帶著婦人到山上安葬,那里是她最喜歡的地方。 “廖喜兒是我殺的。” 王老七坦言殺人罪行,并且對莫顏道歉,確實想辦法嫁禍于人。 他和廖喜兒相逢是一個錯誤,那日他在酒樓吃酒,意外中了春藥,出來醒酒之時,碰見了廖喜兒。 王老七去過衙門幾次,認識廖喜兒,男子中了春藥本就把持不住,又被挑逗勾引,結果二人就在僻靜的地方成事。 這么多年,王老七為了不讓發妻難過,都是靠自己的手來解決,只有一次破例。 畢竟是血氣方剛的漢子,嘗過甜頭之后,把持不住,二人先后幽會幾次,每次王老七都帶過去金銀,就當是一個花樓的婊子玩弄。 怪只怪,廖喜兒不該用他的發妻作為威脅,她威脅他,如果不幫忙,就到他家去,告訴她的發妻,二人曾經做過多少荒唐事…… 沒人可以威脅王老七,而且傷害他心中最重要的人,所以他當時相當憤恨,正好林中有一把遺落的斧頭,他捂住廖喜兒的嘴,活生生地把她大卸八塊。 ☆、第063章 大亂子 明州知府開堂問案那天,天色陰暗,飄著蒙蒙細雨。 即便是這樣,幾乎半個明州城的百姓們都來了,有的打著油紙傘,有的人穿蓑衣戴斗笠,也有人就那么淋著雨,幾萬人圍堵在衙門口,卻沒有多少聲響,整個街道分外安靜。 莫顏和王老爺子作為本案的仵作,有一部分功勞在其中,被尚知府安排聽審。 廖師爺的“怪病”已經過去,不會時不時地抽風大笑,他頓足捶胸,哀痛萬分,可見對女兒廖喜兒的疼愛是發自內心的。 “祝二妮,都是你不識抬舉,如果你和青松和離,喜兒就不會被王老七害死……” 廖師爺在公堂之上哭喊發狂,都說仵作晦氣,這個祝二妮來衙門沒多久,就生了這么多事,他家喜兒被殺害,自己也被停職。 尚知府很無語,連帶著捕快們跟著撇嘴,從沒聽到此等邏輯,子不教,父之過,廖師爺怎么就沒想從自己身上找原因? 廖喜兒是受害者,但是一切都是她自己嫉妒心作祟,想要害祝二妮,沒有得手,還是祝二妮的錯?真是讓人啼笑皆非! 莫顏冷笑一聲,她作為仵作,幫著想要加害她的廖喜兒找到真兇,已經算是格外對得起良心,若非不是職業病,加上也想為自己洗清嫌疑,廖喜兒被剁多少塊,干她何事? “廖師爺,請自重。” 王老爺子在衙門干了一輩子,雖然只是個小小的仵作,本身是有風骨的人,為人耿直,最見不得有人信口雌黃。 廖喜兒盯上別人的夫君,讓和離就和離,你當你廖家是什么人家?就是天王老子也要顧及一下名聲! 一個未出嫁的姑娘,在成親前不自愛,與人偷嘗禁果生下孩兒,有了孩兒之后變本加厲,因心術不正,自嘗苦果,只能用兩個字形容:活該! 王老爺子的一番話說得毫不留情,廖師爺的臉青紅白黑,四種顏色交替,最后一口氣憋在胸口,白眼一翻,暈倒在公堂上。 尚知府大大地松了一口氣,派人把廖師爺拖下去,繼續審案。 王老七感謝眾人讓他在最后一刻保留顏面,送走發妻,所以很老實,坦言殺害廖喜兒的事實,并且表明自己絕不后悔。 案情明朗,一切都很清晰,尚知府沒有立刻定罪,而是讓捕快把王老七送到衙門關押。 “周玉芳,你與李問行房,這些藥是你逼李問服下的還是?” 案中夾雜李問脫陽猝死,畢竟是一條人命,在仵作驗尸之后,尚知府依照程序詢問。 李問的娘灰頭土臉,跪在地上,她沒想到自己只是回到鄉下耕種,就發生這種事。 周玉芳脫籍,眼瞅著二人就要成親了…… 一定是周玉芳勾引的兒子,這妖精是個賤貨,早已經被破過身子,不知道節制。 李問娘悔不當初,都是她眼皮子淺,聽媒婆說寧娶大家婢,不娶小戶妻,見廖家富貴就動了心思,害得兒子丟命。 “大人,藥是我家小姐留給李問的,和奴婢沒有關系。” 那日周玉芳上門,買了酒菜。廖喜兒的死,周玉芳并不傷心,她本來對自家小姐心存感激,直到那日李問醉酒告知和廖喜兒之間有過親密接觸,她感到寒心,兔子還不食窩邊草呢! 二人在一起商議怎么把廖喜兒存的體己錢占為己有,成親以后不可能賃住在這種小巷子,那些銀兩,釵環首飾變賣之后,足夠買兩進小院,在鄉下買一片田地。 周玉芳做夢都想脫籍,過上好日子,若是手頭寬裕,就買個小丫頭服侍她。 和李問暢想未來的美好生活,李問在興頭上,他前些日子看了話本,講述的是老爺和丫鬟之間茍且的故事,大受刺激,因此多吞了幾顆藥丸,他心里還記恨廖喜兒看不起他之事,想要以實際行動取悅周玉芳。 李問的鄰居婦人表示,沒有聽到什么異常的響動,二人的對話,她也聽到一部分,都如周玉芳所言。 尚知府很快定案,轟動了整個明州城的殺人分尸案告于段落,其中涉及大筆錢財,最后查明是廖師爺利用職務便利貪贓,他剛死了女兒又被丟到牢獄中。 衙門恢復以往的平靜,破獲大案,尚知府再次做東,這次換了一家更大的酒樓,那天莫顏沒有去,而是留在家中纏著萬俟玉翎下棋。 “我們在明州停留的時間不多了。” 萬俟玉翎不思索地放下一枚棋子,白子立刻對黑子形成包圍之勢,這是莫顏一刻鐘之內輸的第二盤。 抿了一口茶水,莫顏毫無耐心地推散棋子,或許在下棋上她真的是沒天分。 家人已經定好啟程回京的日子,聽說爹爹被皇上新賜了府邸,換成離內城最近的一條街,可見爹爹還沒有失去圣寵,依然是萬俟御風的“心腹”。 “于太后被皇上軟禁,于家兩位將軍得到消息,北地這場仗是沒辦法打了。” 莫顏嘆息一聲,昨晚得到消息后,她有些煩躁,無論對內對外都是死局,于家兩位將領如果不抵抗,大越的邊境危矣。 北地蠻族兇狠,占領大越城池之后,必定會屠城,那么北地的百姓怎么辦?等著受死還是提前拖家帶口的流離失所?這世道,亂了。 目前,北地蠻族還沒有行動,正在派人加緊追查南平王的蹤跡,似乎對萬俟玉翎忌憚,而南邊的幾個小國已調配好糧草,隨時準備進攻邊境的城池。 京都,護國將軍府在關鍵時刻倒戈皇上萬俟御風,袁煥之出賣于太后,把于太后在朝中聯合的幾位官員等全數供出,包括在京都幾家為北地通風報信的暗樁。 此舉向皇上萬俟御風表忠心,果然得到重用,皇上準備派袁煥之到西北于北地相接的楚州城等候大軍,然后揮師北上。 如果私兵落到袁煥之手中,等于羊rou送入虎口,經此一劫,大越就算能挺過危難關頭,但傷筋動骨,怕是十年內無法恢復。 “皇上怎么能放心袁煥之?” 莫顏十分不理解,萬俟御風不是昏庸無能之輩,懂得隱忍,蟄伏,這么多年騙過jian詐的于太后,打蛇打七寸,讓于太后不能翻身。 “或許,我們都被袁煥之騙了,他本來就是皇上埋伏在太后那邊的眼線。” 萬俟玉翎手握著茶杯,眼底一片淡漠。 朝堂之上,虛虛實實,誰又分得清楚?可能你認為知無不言言無不盡的知己也是把你推上斷頭臺之人。 莫顏揉了揉眉心,心里默默的為前身點贊,都說前身是京都第一草包小姐,怎么可能?多么的慧眼識人,迷戀的竟然是一個多面間諜,這其中扭曲的關系復雜,就好比山路十八彎,莫顏敲了敲頭,覺得自己腦子不夠用。 皇上和于太后的陣營,袁煥之左右逢源,于太后倒臺,他反倒得到了皇上的重用,唯一一個要求,就是在出征之前成親。 事情的變化特別突然,袁小將軍享齊人之福,除了迎娶永平侯府千金夏若雪,還有一個眾人意想不到的玉瑤郡主。 按理說,玉瑤郡主跟在于太后身邊長大,近若母女,可她竟然也是萬俟御風在于太后身邊的眼線之一! “早就覺得玉瑤郡主在隱藏什么,卻不想她……” 莫顏搖搖頭,這下,夏若雪可以和玉瑤郡主繼續做“好姐妹”,共侍一夫,不過就以玉瑤那種霸道的性子,絕對不會給夏若雪好臉色。 “所以,要盡快查清楚私兵的具體位置。” 萬俟玉翎站起身,打開窗戶,窗外,月色正濃。 農歷三月末,天暖和起來,夜晚的輕風帶來陣陣花香,莫顏深呼吸,做了一個伸展動作。 王老七作為主要的線索,因為殺害廖喜兒鋃鐺入獄,不曉得有沒有人接替收豬。 “換一套夜行衣,我們到衙門去。” 如果真如想象那般,今夜一定會有人救王老七出去,月上中天,正是時候。 莫顏瞪大眼睛,轉身進屋,片刻之中換了一身黑衣,她的輕功速度不快,被萬俟玉翎攬著腰,莫顏只覺得在房頂上飛一般,耳邊帶起清風還有好聞的花草香。 衙門的牢房不遠,可二人終究晚了一步。守門的衙役被抹了脖子,關押王老七的牢房鐵索被斬斷,內里空無一人,不但如此,幾乎每間牢房都變得空空如也。 最后一排有聲音,莫顏一看,竟然是自家師父祝神醫在小聲地叫罵,“他媽的,在牢房蹲著還有這么多事!還讓不讓人好好的坐牢了?老子不想出去!” 整個牢房靜悄悄,除了幾人,剩下的只有死人。 莫顏大腦一片混亂,她只能顧著眼前,“師父,您老人家再不走,會被當成殺人劫獄的兇犯!” 一句話,提醒祝神醫,他轉過頭,收拾了一個包裹,三人打開屋頂上的瓦片,快速遁走。 “哎呀,我這是什么運氣!” 據祝神醫所說,在約莫一刻鐘以前,衙門里來了十多個黑衣人,見到牢房有人,就打開牢門,順手殺死了幾個衙役,這些犯人見狀,用最快的速度逃離。 只有祝神醫沒跑,他在想下一步躲避到哪里,貌似青樓妓院也是個好去處,只是他受不得那種濃烈的脂米分香氣。 “師父……” 莫顏苦了一張臉,為什么關鍵時刻,師父總跑偏呢? “看來,真如猜想那般,王老七和私兵有關聯。” 一個拉板車的窮苦人家出身,就算是有錢,也不具備讓人劫獄的實力。衙役們的喉嚨被割斷,絲毫無掙扎的痕跡,說明對方身手利落。 如果有人救王老七,證明他有利用價值或者很可能知曉什么,讓那些人不放心,救人的目的或許為了親手斬殺。 不管如何,找到王老七,離私兵在何處的線索就更進一步,可是,他能被帶到哪里? “去王老七發妻的墳前。” 萬俟玉翎曾經聽莫顏講述當時的情形,如果一個男人臨死之前,或者即將遠行,最想見到的人肯定是心目中最重要的。 三人來到山坡上,地上有未燃盡的紙錢,王老七的胸口插著一把短匕,鮮血流淌在墓碑上,月光透過樹林的枝椏,照在他的臉上,沒有一絲痛苦,相反,他微笑著閉眼,好像正在做一個甜美的夢。 黑衣人不知所蹤,一切沒有蹤跡可尋,他們,又來晚一步。 第二日天不亮,莫顏就被拍門聲驚醒,這一夜腦海里總是閃現王老七抱著墓碑的場景,昏昏沉沉沒有睡好,無論再狠毒之人,面對自己的摯愛,也是另一種模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