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2節
漢子在臺子上跪著,別的郎中不好上臺來,而臺下的千萬雙眼睛盯著,祝神醫若是不救治,就是砸了自己的牌子。 “我說你輕些!快起來吧!” 漢子把頭磕得響亮,擂臺都在晃動,祝神醫撇撇嘴,誰說功夫高的人就不能恐高啊,這愣頭青是不是會鐵頭功,一會兒能把臺子撞散架子。 “神醫是答應救犬子了嗎?” 漢子額角上見了血,他隨便用手一抹,眼中帶著不可置信,只是聽著醫館大夫的所說,抱著試試看的心理,如果不試試,他覺得對不起兒子。 “恩,算你走運。” 祝神醫氣急敗壞,用手摸了摸胡子,這一摸不要緊,胡子被摸下去一把大,露出泛青色的下巴。 “神醫,您……” 這一幕太快,漢子目瞪口呆,祝神醫不愧是高人,胡子輕輕一摸,就能全掉下來。 “本神醫有特制的藥水。” 祝神醫囧了一下,以后易容應當注意天氣變化,天熱,膠水被汗水打濕,失去了粘稠度,結果這么一摸就下來了。 “祝神醫,您的藥水賣不賣?我愿意出一百兩金子買!” 看臺下一個滿臉絡腮胡子的大漢,眼神冒著激動的光,他的胡子一天不刮就會瘋長,每次和娘子親親,娘子都嫌棄他的胡子扎人,可是天天剃胡子容易刮傷臉頰,讓他很是煩惱,如果有神醫的藥水一抹,就能恢復本來面貌多好。 離得近,莫顏看到祝神醫的面皮抽動一下,在右腮處鼓起來一個蚊子叮咬大小的包,這下她可以確定,神醫是易容的。“小姐,您是怎么看出來的?” 墨冰懷疑,是因為她有關于神醫的消息,而自家小姐第一見到其人,能辯解出來,可見觀察力敏銳。 “王爺我和說過。” 莫顏眨眨眼,萬俟玉翎有人皮面具,戴上就和變了人一樣。說是人皮,實則用的是一種樹木出產的汁液做成,那種汁液產量稀少不說,會做人皮面具的匠人少之又少。 開始莫顏只是懷疑,神醫應該不會用本來面目示人,等到祝神醫胡子掉了之后,她在心中確定。 “神醫,您真是好人啊,我兒子有救了!” 婦人抹了一把眼淚,在臺下不放心,也跟著走上臺來。 “本神醫需要準備一刻鐘,拉上帷幕,半個時辰之后見分曉。” 祝神醫對著眾人揮手,很快,四周拉上一塊紅色的帷幕,阻擋眾人的視線。 郎中們都想看神醫如何救治,可眾人知曉這是秘法,就算看了也未必能偷師,只得老實地頂著大太陽,耐心等待。 正午時分,臺下的百姓們卻無人離開,莫顏本想到客棧里歇晌,想著回去了,一會兒人多,就沒了好位置。 “小姐,您坐在樹蔭下,先用點心墊墊肚子吧。” 墨冰從食盒中取出幾碟子小點心,茶壺茶碗等物,把小凳子放在陰涼地。 “恩。” 莫顏吃著點心,喝著茶水,眼觀六路,耳聽八方,周圍站著好幾位從京都來參加挑戰的郎中,只是太醫還沒現身。“楊太醫,您真的來了!” 莫顏身邊的方郎中突然站起身,激動得面帶紅光,他怕了拍身上的土,畢恭畢敬地對身邊的老者施禮。 老者一身灰色衣衫,胡子半白半黑,一身藥香氣,面色凝重,看起來很有威勢,比神醫更像神醫。 “恩,老夫就是來看看熱鬧。” 楊太醫祖上一直在太醫院任職,到了他這輩,已經頗為有名望,他時常給太后和皇上看病,頗得信任。 楊太醫其實早就來了,冷眼旁觀,祝神醫解決疑難雜癥手到擒來,就算是他也無法比擬,上臺挑戰,最后落得個灰頭土臉,可如果悄悄地溜走,讓這些京都來的郎中們知道,對名聲有影響,楊太醫很糾結。 簾幕之后,傳來婦人的哭嚎聲,眾人眼睛緊緊地盯著,好像眼刀子能把帷幕戳穿一個窟窿一般。“小姐,指頭都斷了,還能復原?” 墨冰在醫術上也算是小有成就,但是能把斷了血淋淋的指頭接上,早已經超出她的認知。 “當然能,只要組織不壞死就好。” 李三的手指未完全的斷離,仍有一點皮膚或組織相連,其中可能有細小的血管,足以提供營養,避免手指壞死。他算是運氣好的,能在第一時間找到神醫,若是耽擱一會兒,恐怕就不太好了。 天太熱,手指需要包扎止血,還要消毒。手指斷離之后,雖失去血脈滋養,但短時間內尚有生機,而時間一長,則變性腐爛。 “小姐,您是不是……” 墨冰想到那種可能,眼神一亮,冷淡的面容頓時變得鮮活起來,她拉住莫顏的衣擺,刻意壓低聲音問道,“那怎么才能接上?” 指頭斷了,不是斷在關節處,切口整齊,這種情況下,還能用膠水粘上不成?就算是勉強把皮縫合,手指斷了,也是廢人一個。 “斷骨用金屬絲直接連接,再把斷開的肌腱縫合。” 莫顏正心無旁騖地聽著楊太醫和方郎中的對話,墨冰一問,她馬上解答,這方面早晚要露餡,她不需要隱藏自己。 “原來,原來竟然是這樣!” 如此說來,若是斷臂也能接上?上了戰場的士兵,是不是可以減少傷亡? “能,不過需要技術。” 成千上萬的人,手術根本忙不過來,不過用現代的外科手術,能有效減少傷亡率。 二人說了幾句,時間在漫長的等待中,過了半個時辰。 簾幕被拉開,百姓們看到漢子和婦人正在跪地不停地磕頭,喊著“神仙”,再看李三,已經能從擔架上坐起身,他的指頭被一層白色的紗布包扎,沒有之前的沮喪,一副感激涕零的模樣。 “祝神醫,您真是活菩薩!” 百姓們都想近距離和祝神醫站在一處,前面的幾位沖向高臺,而后面的百姓跟隨,很快,高臺上擠滿了人。 “下去,快下去!” 祝神醫大驚失色,高臺上承重有限,百姓越來越多,只聽“咔嚓”一聲,巨大的響聲傳來,緊接著,祝神醫所在的地方破了一個洞口,神醫消失不見。 “你們這些刁民!都說了本神醫恐高!” 一句話,在百姓們的吵鬧聲中,逐漸消逝,誰也沒聽清楚神醫在最后說了什么。 臺子要坍塌,百姓們三五成群跑下臺,兩三米高,從臺子上掉落,雖說不能摔死,也要受傷。 百姓們眼巴巴地等了半天,不見祝神醫的影子,眾人齊心合力,一起拆了高臺,見到下面的情況,都傻眼了,空無一人。“神醫莫不是救人之后被天庭知道,然后升天做神仙了?” 一直等到天色黑暗,神醫仍舊沒能出現,百姓們跑到悅來客棧質問,這下伙計傻眼了,他們客棧一百來間房屋都住滿了,就是沒有白胡子老頭。 客房內,錦娘津津有味地聽著莫顏講述白日之事,面上帶著遺憾,“這么說,祝神醫消失了,那么明天的擂臺要泡湯了?” “早知道我今日就應當留下來。” 錦娘搖搖頭,如果明日神醫不來擺擂臺,那么她就要帶著莫顏回去了。想到此,錦娘笑著問,“莫小姐,明日我想去逛逛,買點布料,您要不要一起?” “還是不了,天熱,我感覺自己中了暑氣,身子不爽利。” 莫顏委婉地拒絕,早早地睡下,夜里,房間內沒有響動,錦娘并沒有出門。 一大早,錦娘和莫顏約定,午時后客棧見面,趁著天黑之前出城,等到明日清早,剛好能到達西山大營,并且調侃幾句,若是幾天不回去,萬俟玉翎還以為錦娘拐走了莫顏。早膳,莫顏特地到大廳中用膳,那個祝神醫昨日溜了,她問了伙計,并無人退房,這么說,人還在,說不定又換了一張面皮。 大廳人數不少,幾個人一張拼桌,大家默默用膳,也有幾人湊在一起,小聲議論昨天擂臺之事。 “可惜了,聽說祝神醫會變戲法,我來晚了,沒看到!” “什么戲法,聽著不尊重。” 旁邊的人用筷子敲了敲桌面,一臉不認同,“祝神醫不過是用嘴輕輕地對著那小子的斷指吹了一口氣,斷指立刻變得完好如初了。” “哇,這么神!” 眾人七嘴八舌,把祝神醫說得和神仙一樣,可惜當時隔著帷幕,他們也沒看清楚具體細節。 莫顏抽了抽嘴角,這么說,她失去一個被人追捧為神醫和神仙的機會,接斷指,她也會! “小姐,能和您拼桌嗎?” 雖然是這么問,但是沒得到答復,那人便坐下來。 來者約莫有二十歲左右,一張閃爍的桃花眼,深棕色的綢緞衣衫,配著玉帶,臉上抹了點脂米分,一看就是風sao風流的模樣。 本朝的男子以溫潤風流為美,無論男女,審美標準一致,都是喜歡皮膚白皙,光潔之人。有些男子的臉上有坑坑洼洼,學女子用脂米分掩蓋。莫顏嗅覺敏銳,最受不了涂脂抹米分的娘娘腔。 “祝神醫。” 莫顏夾了一個包子放在口中,對著對面的男子點頭打招呼。其實她也不是很確定,故意詐道。“咦?你是怎么知道的?” 祝神醫說完,立刻捂住嘴巴,低下頭吃包子,做出一副“我什么都沒說,你也沒聽到”的模樣。 對于這種掩耳盜鈴的人,莫顏抽了抽嘴角,她很懷疑這位神醫的智商。 飯畢,祝神醫就要溜走,莫顏緊隨其后,二人一前一后,來到城邊一處竹林內。 “這位小姐,你是怎么認出在下的?” 他很疑惑,和昨日打扮不同,連聲音也不一樣,身上特地涂抹了脂米分,看著像是個大家公子,怎么也聯想不到昨日那個糟老頭子上去。 “這個嘛……” 莫顏眨眨眼,她當然沒認出來,是憑借出多年的經驗,根據身形等詐出來的。但是她當然不能這么說,指了指祝神醫的臉,莫顏用手放在唇邊輕咳兩聲,“你的面具沒戴好,在側臉出起來一個小邊兒……” “……” 祝神醫無語,從袖兜里掏出一個小鏡子,左照右照,剛才一路走來,又出了汗,確實在一邊的臉頰處微微有些凸起。“這個李巧手,坑我幾壇子好酒,就給了這么幾個破爛貨!” 祝神醫跺跺腳,很是憤然,昨日在大庭廣眾差點露餡,他氣憤地摘下面具,團成一團兒扔在懷中。 “神醫,您到底戴了幾層?” 莫顏揉了揉額角,祝神醫摘下面具,露出的是昨天擺擂臺老者的容貌,這顯然也是面具。 “就戴了兩層,下面可是真臉了。” 早年游歷,曾經欠下永平侯府一個人情,所以得到消息,祝神醫從江南趕來,要為大呂氏醫治,不過大呂氏得的又不是急病,晚去幾天死不了,祝神醫玩心大起,就想到在汴州城擺擂臺。 “這位小姐,你找上在下,可是有事?” 莫顏一度以為祝神醫是穿越同仁,隱晦地說了幾句話,發現對方完全不懂,不但不懂,對一些醫學專業術語,很有興趣的樣子,他從口袋掏出一個小冊子,把莫顏的話全部記錄下來。 “嘖嘖,組織這個詞不錯。” 祝神醫邊聽邊記錄,好像想到什么,一直寫寫畫畫,等約莫一刻鐘,才想起莫顏就在旁邊。 “神醫,您可認得此物?” 莫顏直入主題,下晌要回到客棧,沒時間耽擱,她從荷包中取出幾朵半干狀態的夾竹桃。 “這是番外之物,大越本土很少。” 祝神醫接過之后仔細觀看,“小姐,此物名為綺麗花,因為花開絢麗,但是在番外也是不常見的,此物稀少的原因,是懂得的人不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