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1節
“主子,皇上在西北藏著不少軍隊,不只十萬人。” 暗一單膝跪在萬俟玉翎身后,低垂著頭,恭敬地道,“不僅如此,袁煥之在北地有不少人手。” 按理說,鎮守北地邊關的幾位將軍都是太后的親信,也就是皇上的人,袁煥之雖然投靠了北地的部落,想要在北地養私兵還是挺難的,唯一一個能說得通的原因就是二人已經聯合。 太后娘娘為什么要和覬覦皇位的袁煥之聯合?這其中亂七八糟,總覺得有一些貓膩,卻讓人想不通。 “咱們的人根本就進不去,西北鹽場是重地,早年,咱們送進去做苦工的人已經聯系不上了,兇多吉少,很可能遭遇不測。” 西北是大越最貧瘠的土地,那里有鹽場,有礦山,每年被流放過去做苦力的都是犯了大事的,還有一部分逃奴。 進了西北就知道什么是生不如死,每天沒有幾粒米不說,從早干到晚,還要遭受工頭不時地毒打,傳說進去的人很少有人能活著超過一年,女子更是凄慘,能存活的漢子們身體強健,又常年缺少女子,有了一個女子,大家一起玩,很多人受不得這個侮辱,撞頭自盡。 “萬俟御風的私兵,也在瞞著太后呢。” 萬俟御風知曉一些,太后娘娘和他并不一條心,所以私下里偷偷摸摸地動用國庫的銀子,表面上是為了賑災,實際銀子全部流向了西北,湖州李知府沒銀子賑災,還是有些冤枉的,朝廷派發的糧草在半路上不明原因失蹤,李知府只能拖延,一直等消息。 養著不只十萬大軍,光是糧草和藥材,衣衫布料就是一大筆銀子,這兩年大越災害多,不是水患就是蟲災,百姓們過得并不富裕。 “主子,咱們得想個法子進入到西北內部打探一下情況,總不能坐以待斃。” 鹽場和礦山,全部被萬俟御風的人掌控,出來一個生人,不到半年就折磨死了,根本沒有送信的時間,那里和煉獄一般,根本逃不出去。 “本王記得,莫大人因為得罪皇上,曾經被發配到北地,可有此事?” 萬俟玉翎烏黑的長發披散著,他的眼神依舊是古井無波的淡漠,口氣也是淡淡的。 “咳咳,那是頭幾年的事,那會您在邊關打仗。” 莫中臣因為在早朝上映射皇上專寵皇后一人,作為天子應當雨露均沾云云,皇上發怒,扔他到北地去勞動改造。 百官以為莫中臣得罪了皇上,一張破嘴得誰參誰,這會玩完了,都在等著看笑話。 皇上把莫中臣發配到北地,冬日里跟著百姓們和官差一同掃雪,等冬日過后,就被召回來,回來之后,官升一級。 諸如此類的事情多著,多半是被發配到苦寒之地,回來之后又是嘉獎又是升官,三十來歲出頭,就混上了二品大員的高位。 “主子,您不是打著莫大人的主意吧?” 暗一滿頭黑線,不會是想著讓莫大人得罪皇上,再次被發配吧?若不能去西北呢?再說了,莫大人是您將來的岳丈,這么坑人,真的好嗎?您這樣,讓莫小姐怎么想。 “莫大人是皇上的心腹。” 萬俟玉翎眼中閃過一抹不易察覺的笑意,莫中臣確實是個有意思的人。二人的交集是在很多年以前,莫中臣還是個五品的小官,那時候莫中臣堵住他回府的去路,表示忠心,想要追隨于他。 “莫大人真是人精,莫小姐也是,御史府上的一家人,咳咳,那都不是一般人。” 暗一咳嗽了幾下,哪里是一般人,簡直就是一家子奇葩啊!反正共同點是都沒有什么好名聲。 莫大人雖然清正廉潔,那是做給世人看的,聽說在府上總吃蘿卜白菜,摳門死要錢,夫人呂氏經常用雞毛撣子殺到別人的府上撒潑,大少爺莫輕風,滿口子曰,京都的小姐們談之變色,二少爺莫輕雨更不用說,最最奇怪的是莫顏小姐,頂著個草包的名聲,一身出神入化的醫術,暗一記得上次去御史府上給墨冰送消息,莫顏正在池塘邊解剖兔子,解剖之后縫合,反反復復,滿手血腥,卻眼帶興奮之色。 現在又親自寫戲本子,弄出來個蝴蝶班,《雙鳳奇案》才連載到第七回,暗一怨念,總吊著胃口,他也是蝴蝶班的戲迷,正在追著戲呢,到底兇手是誰! 這一家子,都什么人啊!自家主子雖然不喜多言,好歹是個正常人,千萬不能被莫小姐帶歪了! 提到莫顏,萬俟玉翎的面色柔和些許,那個小丫頭,為了不學禮儀,故意在溫泉池子里不出來,總是找各種借口,棋品尤其差,見到有兇案就想著湊熱鬧,在死人堆里翻銀子。可她又生性善良,瀘州府那些被糟蹋的女童,被瀘州知府夫人安置在慈善堂,莫顏當時回京,表面上什么也沒說,卻悄悄記在心中,等到染發坊有了收益,派人偷偷往慈善堂送銀子,并且花重金在江南請了一個繡娘,教授這些女童們繡技,想著讓這些人將來有一技之長。 萬俟玉翎從未期待什么,一切都如他所料,可是他卻期待起三月三那個日子,或許莫顏并不知道他的生辰,他想在那天,和她一起,看看她會不會帶來什么驚喜。 “主子,您三月三之前回京,會不會太趕一些?” 原定此行要去一趟大吳邊境,和洛祁會面,滿打滿算還有十八天,走一個來回,要日夜騎馬前行,路上只能宿在馬背上了,這對一向喜歡潔凈的萬俟玉翎來說,難度很大。 “不會,三月三那天回京,下去準備吧。” 萬俟玉翎答應了莫顏,便一定會做到,他不想讓她在小事上失望,看到她苦著一張臉,他就莫不奇妙的不舒坦。 ☆、第010章 替罪羊 在出府之前,莫顏就有預感,所謂的賞花會絕對不會太平,她既然來了,就做好足夠的準備面對夏若雪曾不出窮的幺蛾子。 春雨綿綿,打開馬車的車窗,遠處綿延不斷的群山沉浸在雨的世界里,只剩下一個模糊的輪廓,京郊的風景極美,空氣清新,莫顏最喜歡這種泥土混合著不知名野花的芬芳。 “顏顏,不如咱們先去看看柳葉吧,我總是覺得心里有點事。” 陳英嘆息一聲,有時候不是你想找麻煩,而是麻煩找上門,各種算計,躲閃來不及,多虧莫顏提前得知柳葉有了身孕,不然的話,若是柳葉流掉了胎兒,莫顏跳到黃河也洗不清了。 “恩,也罷,我的莊子離這里不遠,咱們先去看看吧。” 在染發坊賺得銀子之后,莫顏用銀錢買了京郊的一個小莊子,只有二百畝中等田,莊子不大,五臟俱全,挖了一個很大的池塘用來養魚,夏日種一些蓮花,花瓣,蓮藕,蓮子都可食用。 莊子買下之后,莫顏是打算種藥材的,可惜所帶的幾家佃戶雖是老莊稼把式,卻對藥材一竅不通,這方面需要找個明白人打理。 柳葉的情況不適合遠行,莫顏吩咐家中的下人找附近農家借了牛車,把柳葉送到了莊子上,保胎藥,墨冰提前給灌上了,只要安心靜養個十天半個月就好。 “正好我也沒事,去你的莊子上做客。” 季寶珠沒有意見,莫顏讓車夫調轉馬頭,一行人折回去,朝著自家農莊的方向進發。 下雨天,馬車里陰暗,墨冰點燃了蠟燭,又在小幾拿出糕餅點心,幾樣精致的小食。 “顏顏,這是你們府上的廚娘做的嗎?” 陳英拈了一塊芝麻薄脆,香甜可口,唇齒留香,而且外形相當美觀,她不敢相信是御史府廚娘所做。 在京都的高門人家,御史府廚娘的水平自稱倒數第二,絕對沒人稱倒數第一,樣式別扭,偷工減料,陳英記得御史府的糕餅都是在外面的點心鋪子采買,也就是尋常百姓人家粗陋食物,她這種嘴被養刁了的高門千金,是無論如何都下不去嘴的。 “算是我們府上的吧,是王爺莊子上的廚娘,我借來用用。” 萬俟玉翎給了莫顏廚娘的賣身契,不過廚娘的家人都在莊上上工,莫顏不忍心讓他們夫妻分離,只說借用一段日子。 “哇,王爺這都替你想到了!” 陳英表情夸張,剛才莫顏當著眾位小姐的面,秀了一段恩愛,陳英仔細觀察眾人的表情,張著嘴巴太久,口水都要流下來了,平日那么注重形象的小姐們也有如此失態的時候。 季寶珠抿抿嘴,沒有問出口,當初她就發覺南平王和莫顏有點什么,她是過來人,能感覺到南平王的視線總是圍繞著莫顏,那個人那么淡漠,讓誰都猜不透他的心思。 “嘿嘿。” 莫顏倒了一杯茶水,茶葉是千金難求的高山云霧,一年的產量也就那么幾兩,而且采茶地地勢陡峭,聽王府馮管事說王府的庫存都送來了。 “天啊,高山云霧!” 季寶珠驚呼,她最喜歡飲茶,高山云霧湯色嫩綠明亮,清香持久,品后口留余香,她在戶部侍郎府上喝過一次,為此,季米分蝶邀請了幾個要好的姐妹,只有一小撮而已,每人一杯,季寶珠喝了一次便迷戀上這個味道。 “是啊,你喜歡,走的時候帶走一小包吧。” 莫顏要了季寶珠的桑蠶絲,正愁沒有答謝的機會,用高山云霧作為回禮也好,答謝也好。 “不不不,這太珍貴了!” 桑蠶絲稀少,在世面上卻是能見到的,而高山云霧不同,族妹季米分蝶那一小撮還是花了重金在黑市上購得,十分不易,據說一壺水量的茶葉,用了季米分蝶三年的月例銀子。 “都是身外物,不值當什么。” 莫顏擺擺手,迅速地包了兩個油紙包,見者有份。 “天啊,顏顏,我祖父一準兒高興。” 馬車一個急轉彎,陳英正在歡呼雀躍,不小心腦袋碰到了車頂,她忍不住念叨,御史府的馬車真該換換了,又破舊又狹窄,靠墊不舒服,這么一小會兒,她腰酸腿疼。 莊子的莊頭劉長貴是萬俟玉翎的人,早年在戰場上出生入死,為了救一個初出茅廬的小兵被敵方砍傷了腳踝,從此腿腳上出現問題,走路成了踮腳。 殘疾之后是不能打仗了,劉長貴心灰意冷回村,發現爹娘早已經去世多年,唯一的媳婦跟著村頭的野漢子有了首尾,給他戴了一頂綠帽,家中無牽無掛,劉長貴背了一個包裹,到京都給人做雜活。 “小姐,柳葉被送過來了,您放心,小的婆娘已經安置妥當了。” 劉長貴在戰場上退下來,身上帶著一股子匪氣,因為腿腳的關系在京都找不到合適的工,就跑到賭館給人做了要債的打手,后來被萬俟玉翎發現,收到麾下,莫顏身邊可用的人不多,劉長貴就做了她的下人。 “恩,讓你娘子做點好吃的,我帶了姐妹來,今兒就不去酒樓,留在莊子上好了。” 佃戶人家有一個能干的寡婦,帶著個女娃,日子過的不容易,劉長貴對寡婦照顧有加,后來二人有了感情,拜堂成親,搭伙過日子。 寡婦小李氏做的飯菜不錯,擅長做湯面,尤其是香菇雞絲湯面,絕對不比酒樓的大廚差,當初劉長貴就是看中了小李氏的手藝,看來現代所說的要抓住男人的心,先抓住男人的胃,同樣適用于古代。 莫顏簡單交代幾句,馬車進入莊內,幾排青磚大瓦房,上面的瓦片是過年之前新換的,里面的擺設做了整理,馮管事以為莫顏會去小住一段日子,特地讓王府的下人幫忙拾掇過。 前院的花草沒有經過精心地打理,肆意生長,不知名的各色野花,比府上精雕細琢的景致多了自然之感。 柳葉被安置在最后一進院子的下人房,雖然是下人房,條件不比京都的府上差,內室的墻壁都是重新米分刷的,桌椅板凳,箱柜等物一應俱全,小李氏已經幫柳葉換了一套松軟的里衣。 “郎中來過了吧,胎兒保住了?” 柳葉臉色蒼白,睫毛纖長,眼角處有淚痕,熟睡的她看起來很是柔弱,應該是安胎藥中含有迷藥的成分,有著鎮定心緒的功效。 “小姐,多虧您提前止血,又給喂了藥丸。” 柳葉剛被送過來就清醒了,哭哭啼啼,吵得小李氏頭疼,和劉長貴一商量,在湯藥中加了助眠的藥材。 “恩,郎中留下藥材了吧?記得每日按時給她服用,若是這丫鬟要鬧,就把我說的話重復一遍。” 柳葉回到永平侯府不會有好果子吃,今兒當著京都小姐們的面前,莫顏夸下海口,所以任誰都不能劫走柳葉,等胎兒坐穩之后,她會同樣開一個問診會,邀請京都有名氣的郎中,證實此事,然后再把柳葉送到永平侯府上打臉!她就不信,姨母大呂氏能容得下這個卑賤的庶長子! “到時候,永平侯府必定要熱鬧,這樣我祖父也不會叫嚷著和那等人家結親了。” 夏家除了世子夏明軒,還有幾個青年才俊,都在國子監念書,在京都算是小有才名,老陳國公雖是使槍弄棒的,卻對讀書人情有獨鐘,一直想讓陳英找個肚子有墨水的夫婿。 莫顏神秘一笑,論墨水,有誰能比得過自家大哥?滿口子曰,京都誰人不服?配上陳英正合適。 窗外的雨沒停,姐妹三人進入到內室品茶閑聊,說一些京都的風土人情,高門隱秘事,聊的熱火朝天,不亦樂乎。 而此時,在通往京都內城的官道兩側,正埋伏著一群山匪。他們都是從江南流竄過來,被袁煥之收編,專門幫著護國將軍府上做一些暗地里上不得臺面的勾當。 “老大,莫家小姐怎么還不出現呢?” 天氣不好,下著雨,兄弟們頂著雨在干草稞子旁邊埋伏,喂著蚊子,難受得很,等了半個時辰了,還沒見到一輛馬車的鬼影子。 半個多時辰以前,有人過來送信,莫家小姐已經提前坐著馬車離開,不管車上有幾人,有一個算一個,全部抓起來,到時候打劫到山頭上,使勁糟蹋。 本來,對方是高門小姐,這些山匪們還是有點打怵,但是袁小將軍對他們有再造之恩,不然早前在江南犯事,若被官差下了牢獄,不是砍頭就是被發配到大西北做苦工了,大家都是道上混的,不能忘恩負義。另外,袁煥之給了他們不少銀子,并且承諾事成之后送眾人到大吳的地界上,大越的官兒手再長,也伸不到大吳去。 “誰知道,聽說御史府窮酸的用老馬拉車,沒準馬車壞到路上了。” 為首的老大長相兇惡,滿臉的絡腮胡子,說話間,從嘴邊吐出一根干草,罵罵咧咧,“媽的,磨磨蹭蹭的,老子晚上點了立春院的小桃紅,還不知道來得及不,銀子都給了!” “老大,小桃紅不過是個小婊子,怎么和細皮嫩rou,冰清玉潔的莫家小姐相比?而且莫小姐還是那個人的未婚妻,想想咱們兄弟能玩上第一手,我這幾天夜夜春夢呢。” 滿口黃牙的手下臉上帶著猥瑣之色,抓耳撓腮,摩拳擦掌,就等著小美人上鉤,聽說才十三歲,水嫩嫩的青蔥年紀呢。 “兄弟們,都打起精神,晚上老子去找小桃紅,這初夜的日子,就讓你們做新郎。” 絡腮胡子大手一揮,說得很是豪邁,眾位小嘍啰跟著咋呼,舉著手上的刀槍棍棒大呼,“老大威武,老大英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