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節
莫玉喜滋滋地回過神,紅襖子襯托得她的膚色白皙,看著分外明媚,大眼睛明亮有神,“在京都過年真好,能看到雪花。顏顏,你說地上是白雪,廊下掛著紅色的燈籠,是不是很美?” “恩,但愿大年三十那天也下雪。” 莫顏想象了一下,衛子纖原來在北地生活,和她講述了北地如何過年,百姓們穿著厚厚的棉衣,頂著冷風出門采買,回到家里,坐上熱乎乎的炕頭,吃著冒著熱氣的燉菜,這種溫馨讓她很是向往。 “現在又喜歡京都了?當初也不知道誰說京都太冷,不如潁川呢。” 莫輕云從外面回來,撣了撣身上的雪花,伸出粗糙的大手,掐了一下莫玉的小臉蛋,莫玉紅了臉,小聲地道,“那還不是因為沒適應么。” “顏顏,你別聽我大哥胡說。” 莫玉怕莫顏誤會,覺得是御史府沒有招待好,她真不是那個意思。初到京都,被京都的繁華震驚,尤其在朱雀南街上閑逛,經常遇見各府的千金小姐,莫玉嘴上不說,心里卻有些膽怯,覺得自己與她們是兩個世界的人。 “堂姐,哪里也不如家好。” 古人都有雛鳥情節,就算是少時離家,到老了也要回到家鄉落葉歸根的,在一個地方生活得久了,就會產生感情,來京都,莫玉是為了見見世面而已。 大堂哥莫輕云在一旁小意的對著莫玉賠不是,莫顏的眼神黯淡下來,她想二哥了,那個從穿越過來之后,給她無限溫暖的二哥,會給她買好吃的烤雞腿,怕她喝苦藥湯子,給她買干果蜜餞,會為了她和別人打架。或許,莫輕雨在京都的名聲很差,人人都說他的紈绔子弟,可莫顏不在乎,那是他的二哥,誰都比不上。 “莫輕雨這個小兔崽子,這眼瞅著要過年了,到哪里鬼混去了?當初就不該讓他離開。” 似乎明白莫顏所想,莫中臣在偏廳地叫罵一句,“簡直無法無天,老子怎么有這樣的兒子?” “你是誰老子?” 還不等呂氏說話,莫守仁吹胡子瞪眼,中氣十足,“那是你兒子,你的種,有你這么當爹的?” “爹……” 莫中臣立刻沒了氣焰,給一旁的呂氏使眼色,而呂氏假裝沒看見,淡定地品茶,心中也開始擔憂,莫輕雨走的時候,說好臘月里回京,一定會回府過年,現在還不見蹤影。 因為想念二哥,莫顏整日情緒低落,連下晌墨冰回來,她都一直蔫蔫的,看起來心事重重的模樣。“小姐,您看看,這是半個月的賬冊,趙掌柜讓奴婢帶回來。” 墨冰掏出一本厚厚的賬冊,從臘月初八開業至今,生意火爆,每天都要入夜時分,京都宵禁才打烊,很多老爺夫人想在過年之前染好頭發,讓自己年輕一些,連宮里的太后娘娘都心動了,派出嬤嬤來打探方子。 “什么,太后?” 莫顏隨意翻看了幾頁,上面清清楚楚地記錄了日期時間和收入,染發坊的價位根據所用藥材的分量而定,若是頭發全白的老年人,就要花費的多一些。不過能到朱雀南街的都不差錢,聽說給染發伙計的打賞非常豐厚。 不過半個月,收入直線攀升,先去染發的夫人們出府參加宴會,等于為染發坊打了廣告,那些觀望中的人立刻擠上門,染發坊的門檻都被踩壞了兩三條。 短短的半個月,收入五千兩銀子,當然,除去藥材成本,人工等費用,也要凈賺四千多兩,這只是一個開頭而已。如此暴利,難怪在后宮的太后眼紅,借著想染發的名頭,讓人送方子,這不是擺明了強取豪奪? “小姐,您看……” 墨冰很是頭疼,對方是太后娘娘,若是強行施壓,己方也沒有好辦法,畢竟有些事情是在暗地里,不能拿到明面上說。 “太后是窮瘋了?” 莫顏不置可否,她想過染發坊生意會很火爆,但是吸金能力,出乎意料,這只是一個開始,未來還會火爆一段日子。莫顏沒有指望會一直這樣,現在染發坊剛開張,人們有新鮮感,趕時髦而已,等過一段日子,會有人跟風。 方子不是什么大秘密,何首烏加青黛米分的效果更好,一些高人還是會從中間尋找到蛛絲馬跡,配置山寨版的染發膏,到時候賣的便宜,自家的生意肯定會被搶。 “小姐,太后娘娘最需要銀子,她的親兄,親弟都在北地駐守邊關,養著三十多萬大軍呢。” 這些人,全部是萬俟御風的心腹,前幾年打仗,明明可以調動北地軍隊,萬俟御風舍不得讓自己的心腹受損,愣是派出南平王迎戰,以戰爭之名,削弱萬俟玉翎的軍權。 “想覬覦我的染發坊,就是太后娘娘也沒門。” 莫顏譏諷一笑,琢磨給太后找點事干,省得沒事總是惦記別人的東西。她剛回到京都不久,對形勢還沒掌握的透徹,需要仔細研究研究。 “小姐,好樣的!” 墨冰豎起大拇指,對著莫顏做了一個點贊的手勢,那個老妖婆沒少最壞事,手上不知道沾染多少血腥,偏偏又是個強硬有主意的人,不然也不能在先帝在位產下野種,還能扶持野種登上皇位。 “先拖著,最好拖到過年之后。” 過年還要是要歡天喜地的慶祝,這是莫顏來到大越過的第一個年,對她來說很有意義,不想被不相干的人破壞掉,等到過年之后,她有了心情,想辦法和那個老妖婆斗智斗勇,表姐夏若雪這張好牌,沒準還能利用上。 不管怎么說,手頭有銀子心不慌,莫顏留下一千兩的銀票,支給戲班子,這些人一直辛苦排練,不得閑,很是認真,尤其是胡班主,瘋魔了,吃飯時候偶爾還能飆出幾句臺詞。 “大家只有一套棉衣,讓成衣鋪子的人來訂做幾套,過年了,有個新氣象。” 院子在城西,并不引人注意,眾人排練新戲也沒有瞞著街坊,所以大家都以為戲班子是從南邊過來到京都發展的,誰也沒有好奇打探。 夜晚時分,雪終于停了下來。莫顏在院中掛著一個紅色的燈籠,映著白雪,雪地里發出一種溫暖的橙色的光,呼吸一口清冽的空氣,莫顏的心情豁然開朗。 回京以后,雖然忙著染發坊和戲班子的事,莫顏沒有耽誤練功,她有自己的小院子,方便得多,天黑了之后,府上沒有下人走動,她就和墨香一起,在墨冰的指導下,苦練基本功。 莫顏的的優勢在于身手靈活,而且能舉一反三,每晚,墨冰不是丫鬟,搖身一變,一身黑色的短打衣襟,頭發扎起利落的馬尾,變身嚴厲的武學師父,墨冰一絲不茍,墨香曾多次被罵哭。 “再來,想什么呢?慢半拍,若是在打斗中,你就被人抹了脖子了!” 墨冰故意壓低了聲音怒斥一句,莫顏紅了臉,訕訕地摸了摸鼻子,認命地繼續打斗,與其說和墨冰打斗,還不說是單方面被虐,開始她的身上都是觸目驚心的青紫色,慢慢的,開始能躲閃墨冰的攻擊,她在一點點的進步。 墨冰在驚訝莫顏天分的同時,變得更為嚴厲,如若能在最短的時間有所成,當然更好。萬俟玉翎教的招式,是莫顏現在的必殺技,有時候墨冰不甚,未必能躲過攻擊。 “墨冰,看招!” 二人對打都是用樹枝代替刀劍,以防止收招不甚出現意外,莫顏的速度太快了,身法詭異,墨冰不敢輕慢,快速地閃身,她用袖子擦了擦汗,自己是占了經驗上的便宜,不然怎么也要受些輕傷。 “撲通……” 二人打得正酣,突然在后花園的墻頭上傳來響聲,接著,有一聲低沉的悶哼。 “小姐,有人進到府里了。” 墨冰收了招式,一派淡定,莫顏只聽到了響聲,她點點頭,“莫非是府上進了賊人?” 若說真有賊人,這個小賊也是外來戶,對京都不熟悉。京都誰人不知左都御史莫中臣兩袖清風,很是寒酸,過的比普通百姓人家強不了多少,到御史府偷東西,注定會失望的。 “那人受了傷。” 墨冰側耳一聽,聽到了呻吟聲。三更三夜,爬墻頭受傷,一定是犯了事,跑到御史府躲避,己方必須趕緊處理,以免被有心人誣陷。 聽說對方受傷,莫顏放心下來,她帶著墨香,跟在墨冰身后,三人出了院子,繞道后花園的一角。雪地里躺著一個黑衣人,受傷不輕,流著血已經染紅了雪地。 “二……二少爺。” 墨香壯著膽子走到最前面,看到雪地中的人臉,嚇得差點尖叫起來。莫顏一聽說自己二哥,快速上前,莫輕雨失血過多,意識有些模糊了,他睜開眼,看到莫顏面帶淚痕的小臉兒,勉強地勾勾嘴角,用帶著鮮血的雙手摸了摸她的頭,啞著嗓子道,“顏顏,二哥是不是嚇到你了?” “二哥,你別說話了。” 莫顏只覺得面上一涼,她用袖子抹了一把臉,才發現剛剛已經流下了眼淚。她是個很要強的人,再苦再累,一個人都可以忍受,甚至習武之時,被墨冰打得遍體鱗傷,她咬牙挺過去,沒有掉下一滴淚珠,但是看到面前的二哥,莫顏實在忍不住了。 此刻也不是說話的時候,墨冰見狀,讓莫顏和墨香幫忙,她背著莫輕雨,而后花園一角的血跡也需要有人打理。墨冰吹起胸前的哨子,很快,幾個黑衣人從天而降,自覺打掃現場,抹去痕跡。 “先帶著人到我的房間。” 后花園離莫顏的院子最近,二哥在前院,穿過垂花門沒準會驚動家人,再說她那里有藥箱,要趕快給二哥查探一下傷勢。 屋子里點燃炭盆,暖暖的,墨香去茶水間打熱水。家中的開水多,幾個人練功之后,需要洗漱,墨香兌了些涼水,給莫輕雨擦洗傷口邊上的血跡。 “二哥,你先睡一會兒,等天亮了,meimei再找你說話。” 油燈下,莫輕雨蒼白了臉色,他頭上都是汗水,對著莫顏輕輕點頭,用微弱的聲音道,“顏顏,別告訴爹娘。” “恩,不告訴他們。” 莫顏點頭答應,二哥傷勢嚴重,必須及時救治。她先給二哥喂了點湯藥,莫輕雨很快沉睡過去,發出清淺的呼吸聲。 “有兩處致命傷,其中一處在前胸,一處在肋下。” 趁此機會,墨冰已經脫掉了莫輕雨的上衣,白色里衣被染紅,上面有被刀劍刺穿的痕跡,有些是舊傷,血已經粘稠,把里衣粘在了傷口處。 “用剪子。” 莫顏點亮了屋中所有的蠟燭和油燈,墨冰和墨香二人有了經驗,在一旁打下手。好在前幾天買到了牛腸子,莫顏做了羊腸線。 傷口上有泥沙的痕跡,清洗起來很是費力,生理鹽水莫顏準備的不多,這需要蒸餾,古代的設施有限,做起來麻煩,想不到剛得了一小瓶,就要給自家二哥用上。 “墨香,你去把窗戶上的遮光簾放下,然后找出麗姨送我的人參,切片給二哥熬湯。” 屋中明亮,莫顏怕家人在深夜路過小院。窗戶上有一層遮光的簾子,是夏日里午時休息用的,正好派上用場。這樣從外面看,只能看到微弱的光。 墨香點頭答應,手腳麻利的出門,這邊,莫顏已經穿針引線,開始為二哥縫針,都說醫人者不自醫,面對親人也是如此,莫顏雙手發抖,一連做了幾個深呼吸,才強迫自己鎮定下來,才縫了兩針,她便滿頭大汗。 “小姐,不如讓奴婢來吧。” 墨冰經常解剖兔子練習縫針,對此很是熟練,她主動搶過活計,要比莫顏速度快一些。 莫輕雨遍體鱗傷,除去兩處致命傷,還有無數處小傷口,不需要縫針的,莫顏已經清洗好,她在一旁涂抹上止血消炎的膏藥。 “小姐,您別擔心,二少爺吉人自有天相。” 莫輕雨的傷勢,比暗三嚴重,又沒得到及時妥善的處理,縫針之后,他的呼吸開始不均勻,有發燒的趨勢。 “我知道,我沒事。” 燈光明亮,莫顏低垂著頭坐在床邊,她眼角的淚水,一滴滴地落在莫輕雨的臉上,雖然知道二哥有秘密,這趟遠行必然有危險,可是她沒有阻止,現在自責不已。 “二哥一定會沒事的。” 莫顏不停地重復一句話,她滿腦子都是二哥從前寵溺的神情,他說,她是他莫輕雨的meimei,京都誰若是欺負她,不管男女,都要給那個人好看。在她沒有出嫁前,會一直保護她。 “顏顏,誰欺負你了?告訴二哥。” 溫熱的眼淚滴在莫輕雨的臉龐,讓他恢復了意識,睜開眼,見到莫顏雙眼通紅,正在抹著眼淚,他的眼中浮現一抹心疼之色,語氣不自覺地柔和起來,“這么大還哭鼻子呢。” “你這么大還不會照顧自己呢!” 莫顏立刻嗆聲回去,她再也忍受不住內心的壓力,哇哇大哭。在現代,沒有什么親人,她唯一的工作,就是面對尸體,為死者說話,那些親人悲痛的模樣,她雖然能理解,卻不能設身處地感同身受,對她來說,人有生老病死,最平常不過的事情。 穿越之后,感受到親人的關心和愛,莫顏變得有些不確定起來,她想活著,也想讓家人快樂的生活,這是唯一的心愿。她努力變得更好,掌握更多的技能,不全是為自己,也是為家人。 從京都到潁川的路上,莫顏遇見過刺殺,嘗過苦頭,幫助別人看傷,救過人命,對此她很淡然,她還是那個內心強大的女法醫,可是今日,在看到二哥滿身是血的倒在后花園,她實在無法壓抑自己。 “顏顏,二哥沒事,二哥保證以后都不會受傷。” 莫輕雨忍著疼痛,輕笑出聲,用手撫摸著臉頰,自戀道,“還好挨刀的不是臉,我就怕那廝嫉妒我的容貌,若是容貌受損,京都有多少小姐要悲痛欲絕,對著月亮抹淚了!” “噗……” 莫顏破涕為笑,這是她的二哥沒錯,自詡是京都第二美男,他只承認自己比不過南平王,在東城最帥的,吃飯都靠臉付銀子,只要出門,定能收獲荷包香囊若干。 “顏顏,你都不知道別人多嫉妒你有這么玉樹臨風的二哥。” 麻藥的勁兒過去一些,莫輕雨疼得呲牙咧嘴,仍舊不忘記吹噓,他見到是在莫顏的內室,松了一口氣,全家人,他最怕大哥莫輕風,那和尚念經的勁頭一上來,誰也受不得,只想自己變成聾子才好。 “顏顏,大哥不在府上吧?” 莫輕雨裝作心虛的模樣,他已經脫力,渾身發熱,隨時可能昏迷過去,一直靠著毅力強挺著,他要裝作傷勢不重,很輕松,這樣讓小妹放心,他在醒來的那一刻,看到meimei梨花帶雨的模樣,很是心疼,一直捧在手心保護的meimei,那個惹她傷心的人竟然是自己。 “放心吧,大哥才不會到我的院落來。” 莫顏吐了吐舌頭,為二哥吃了一顆定心丸。實際上,莫輕風對莫顏也是很不錯的,得知她喜歡醫書,用了一天的時間,去書市上蹲點守候,好不容易才淘換到一本,回來之后立刻給她送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