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節
“顏顏,你來的正好?!?/br> 莫中兆是個三十歲左右的漢子,長相和爹爹莫中臣有點相似,卻比莫中臣看著憨厚隨和,他用脖子上的布巾擦了擦額角上的汗,“這馬車的車凳是不是要做成折疊的?還有那個盥洗室,也要隔開吧?” 車凳做成折疊的是方便在馬車上休息,這一路要走上一個月,不能保證每晚都能宿在客棧,有時候在官道上,運氣好能找到農戶人家借宿,大部分時間,還是在荒郊野外。 農歷十月底回京,這一路上,天就寒了,莫顏記得,京都的冬天也會下雪,雖然雪花不大,但是寒風刺骨,濕冷濕冷的,和靠山村的氣候不太一樣。 “恩,三叔,車凳中間別做小幾,到時放個折疊的小桌子就好?!?/br> 莫顏和三叔莫中兆比劃了一下,一般的馬車,小幾是釘在中間的,休息的時候有點礙事。自家還要考慮一點,回程之時,天氣寒冷,有準備紅泥小火爐的必要,車里要隨時備著熱水。 “沒問題,放心吧顏顏,三叔我自認手藝還不錯,不會比你的馬車差多少?!?/br> 莫中兆拍了拍胸脯,又繼續低著頭,聚精會神地鋸木頭。莫玉在一邊饒有興致地看了一會兒,想到家里來了個婆子,問道,“是來邀請你去做客的?” “恩,就明天吧,咱們一起去。” 做客不過是幌子,主要看墨冰的,最好問出繡兒的幕后指使者,這決定莫顏如何處理此事。 “顏顏,我還不是不去了,我不喜歡夏若雪,也討厭徐嬌?!?/br> 莫玉搖了搖頭,眼底閃過一絲落寞,她用鞋子踢著地上的小石子兒,“我就是莊戶人家的丫頭,交好的也是村里的姐妹,這些官家千金心眼太多,我也怕說錯了話?!?/br> 之前夏若雪身邊的陳婆子嘴巴是個沒把門的,罵罵咧咧的時候曾經說過莫玉上不得臺面,當時雖然被莫顏教訓了一頓,但是這話卻有些傷人,莫玉記在心里,越發對趾高氣揚的官家千金不喜。 這個世界,人與人是不平等的,平民百姓,命如草芥,莫玉的想法沒有錯,莫顏安慰了兩句就答應了,想著萬一強行讓堂姐加入這個圈子,堂姐也不會開心。 第二天一早,莫顏起身洗漱,她出門了屋門,站在院子里做了一個深呼吸,遠處的群山,云山霧罩,圍繞著縹緲的仙氣,讓人看不出虛實。 今日要去徐嬌家做客,莫顏特地擺了一回排場,她讓墨香從萬俟玉翎送的小箱子里翻出一支玲瓏點翠草頭蟲鑲珠金簪,配上一對玉兔搗藥耳墜和一對金起花手鐲,雖然首飾不多,件件價值不菲,明眼人一看,就明白,這是低調的奢華。 墨香似乎對這一趟的行程很是期待,她喜滋滋地穿了一套草綠色的丫鬟服,精神抖擻,莫顏坐在銅鏡之前,看鏡子里的墨香正鼓著小臉,笑道,“不過是去看看表姐,不用這么刻意吧?” “小姐,看您說的?!?/br> 墨香瞪圓了眼睛,很是不贊同,那夏若雪可不是什么好鳥,明里暗里總是詆毀自家小姐。雖然在潁川,萬一造成不好的影響呢?她得讓人知道,自家小姐美貌無雙,冰雪聰明,夏若雪給小姐提鞋都不配。 “好了好了,按照你的意思來?!?/br> 興許是在京都暗地里吃了太多虧,墨香憋著一股氣,等莫顏回過神來,看到鏡子中的自己,朱唇被點了一些桃紅色的唇脂,眉眼含笑,眼神靈動,肌膚如瓷,比在京都的時候更美了三分。 洗漱妥當,簡單用過早飯,莫顏一行人上了馬車,今天不是趕集的日子,百姓不多,道路空曠,約莫一個時辰,馬車到了知縣的后宅。 門口處,早已經有得到消息的丫鬟婆子在此等候,莫顏先去拜見了知縣夫人,得到一個小匣子的禮物,這才由前面的婆子領著,來到徐嬌的小院子。 縣衙后宅不過就是三進的小院子,并不大,徐嬌的院子在一個角落,分外精致,麻雀雖小五臟俱全,院中有假山涼亭,花花草草還有一處可乘涼的葡萄架子。 “顏顏,你來了,這次可要陪著我住幾天?” 這幾天夏若雪過的無比滋潤,徐家上下不敢怠慢,她是要風得風,要雨得雨,不時還能用點上好的補品,一路上因染病消瘦蒼白的臉頰有了血色。 “不了,大堂哥要成親,家里忙亂。” 早晨院中鳥語花香,空氣清新,在院中有一觀景的小涼亭,夏若雪和徐嬌正坐在涼亭內品茶,徐嬌見莫顏來了,欠了欠身,面上并不是很熱情。 這幾天,徐嬌巴結著陳婆子學禮儀,暗地里塞了不少銀子,因此打聽到京都的消息,原來這個高高在上的二品大員千金不過是個破落戶,不僅沒銀子,腦子還不好使,草包的名聲響當當,徐嬌尋思,將來有一天她是要進宮當娘娘的,若是和莫顏這種人交好,定會被生生帶累了。 “表姐,徐小姐。” 莫顏對徐嬌的無禮,不過是輕輕挑了眉頭,一個芝麻官家的小姐,也就比普通商戶人家好一些,不值得她計較。 “顏顏,我知曉家中忙亂,又幫不上忙,只能添亂,所以想在徐小姐這多住些日子?!?/br> 夏若雪的身體恢復了一些,到底不比從前,從前她的臉頰圓潤,看起來頗有福氣,現在雙頰凹陷,多了一絲刻薄。 莫顏心中冷笑,知道添亂還跑到潁川來,她得知夏若雪的遭遇,也不點破,就是抱著看熱鬧的心態。原本親人之間,就應該和睦相處,守望相助,但是,也要看對方是什么人,莫顏可沒有被打了左臉,再把右臉伸過去的習慣。 “是啊,莫小姐,若雪jiejie是侯門千金,不習慣鄉下地方,太窮苦了些。” 徐嬌的輕視,從言語上就體現出來,這話讓莫顏很不爽,她抬起頭,假裝驚訝的張嘴,“聽說徐大人也是寒門出身,唉,誰家沒幾門窮親戚呢?!?/br> 一句話,讓徐嬌的面色如調色盤一般,顏色變幻不停,她用手狠狠地攥著帕子,想到家里那幾門習慣打秋風的親戚,心里很不舒服,偏生爹爹還對那些鄉下人禮遇,要她說,就應該都攆出去。 “表妹話不能這么說,出身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成就?!?/br> 夏若雪幫忙打圓場,故作溫柔知禮,讓莫顏惡心的想吐,剛剛她對墨冰使了眼色,若不是因為繡兒,她可沒那工夫和二人閑聊,耽誤她寶貴的時間。 知道夏若雪喜歡裝,莫顏眼眸深了深,她決定讓夏若雪先栽個跟頭再說。徐嬌見到了繡兒,以后沒準還能做個證人,就算不拉攏,也不能得罪太狠。 “徐小姐真是人比花嬌,你的容貌,在京都的貴女圈子都是排得上號的?!?/br> 莫顏真心誠意地夸贊,心里尋思,說來也奇怪,京都貴女們,容顏絕色的沒幾個,大多長相平平。當家主母,必須要溫柔端莊知禮,長相漂亮的女子,首先就給人感覺輕浮。 或許是受遺傳基因影響,這些嫡出小姐都是中等人,好些的中等偏上,不過家境好,舍得銀子為自己鍍金,高門大戶培養出的小姐有氣度,就是不普通人家能比擬的。 好比夏若雪和徐嬌,明顯夏若雪高了不止一個層次,在品茶的動作來看,高下立見。 “真的嗎?” 徐嬌雖然知道是贊美之詞,仍舊喜得合不攏嘴,這么說,她進宮給皇上當娘娘就是有希望了?在潁川,比她漂亮的小姐不多,剩下的那些姿容好的,都是青樓楚館供男子褻玩的米分頭,如何與她相比! “恩,不信問表姐,” 莫顏很快把球踢給了夏若雪,夏若雪雖然不想附和,可又不愿意在這小事上為難,笑道,“還真的是,我表妹的姿容,在京都是頂尖的。” 夏若雪不肯吃虧,把靶子又放回莫顏身上,她一直嫉恨莫顏的美貌,恨不得拿刀劃花了才好,看莫顏以后還有什么嘚瑟的資本。 “莫小姐,你見過皇上嗎?” 徐嬌有先入為主的觀念,瞧不起莫顏。有些事情她和夏若雪打聽不出來,而莫顏是有名的草包,應該沒什么心眼。 “宮宴上遠遠見過一次,論見皇上的次數,表姐應該是京都貴女中頭一份的,經常去宮里陪太后娘娘說話?!?/br> 莫顏眼睛一轉,立刻變得和驕傲的花孔雀一般,好像那個經常能見到太后的是她自己,“就算是葉相的千金宛西小姐,都沒有這份殊榮呢,誰讓表姐和玉瑤郡主是好姐妹呢!” 徐嬌聞言,心中腹誹,都說京都貴女們心眼多,很顯然永平侯府的千金不白給,她問了幾天都沒問出來,看來一些情況還得和莫顏打聽才行,這草包,總愛說實話。 “真的嗎?若雪jiejie很謙虛呢。” 看到徐嬌眼神發亮,似乎能穿透人心,夏若雪差點氣個半死,有苦說不出。她想以后要離沒腦子的莫顏遠點,竟給她找麻煩,這徐嬌野心不小,和狗皮膏藥一樣,問個沒完沒了。 “是啊,太后娘娘經常賞賜我表姐,你看她頭上這根吉祥如意簪,就是太后的大手筆,正經的宮制,后宮的娘娘都未必有?!?/br> 莫顏假裝沒看到夏若雪成豬肝的顏色,繼續大吹大擂,而且其中的句子飽含深意和暗示,徐嬌頓時就明白了,原來永平侯千金是要進宮選秀的,難怪不肯透露皇上的事情半分,虧她還當對方是個知心人,把自己那點心事倒個一干二凈,對方不一定怎么嘲笑呢。 “顏顏……” 夏若雪聽著實在不像話,想要反駁幾句,可莫顏說的是事實,之前家里確實有這個意愿,她假裝和玉瑤郡主投其所好,這才能借光得到太后娘娘的召見。 “表姐,你何必謙虛呢?” 莫顏很是不忿,面頰上帶著鄙夷,“葉宛西在京都有好名聲,可她太清高,沒有表姐討喜,這都是月娥jiejie說的呢?!?/br> 不知不覺,莫顏給李月娥上了眼藥。夏若雪眼底浮現一抹陰暗狠之色,片刻后,她無奈地搖頭,用手點著莫顏的頭,“你呀,總是這么調皮,什么時候才能長大?” 夏若雪的高明之處,在于她處變不驚,三言兩語就把莫顏的話說成童言童語,做不得真,果然,徐嬌搖擺不定,眼中帶著疑惑。 “表姐,人家過了年都十三歲了呢。” 莫顏剛一出口,被自己的嗲聲嗲氣嚇得起了雞皮疙瘩,但是能給夏若雪拉仇恨的機會,她怎么能輕易放過,舉例說明才有說服力,她拉著徐嬌,不顧夏若雪的臉色,說了很多玉瑤郡主和夏若雪交好的事。 “若雪jiejie真是不簡單,將來一定能入宮做娘娘的?!?/br> 徐嬌的語氣泛著酸意,若不是莫顏來了一趟,她還不知道,原來自己被夏若雪騙了,被人玩弄在掌骨之間的滋味不好受。她心里多了一個心眼,那個被叫繡兒的丫鬟,應該有點故事。 聽娘親說,被趕出來的下人,多半都高門大戶犯了忌諱的丫鬟婆子,可是她找到人牙子打聽繡兒的消息,得知對方是自賣自身,戶籍是湖州的一戶人家,兩邊對不上,讓她起了疑心,或許她窺破了其中的秘密,正好家里的管事要去京都采買年貨,她決定派個婆子前去打探。 三姐妹表面上融洽,聊了一會兒,莫顏瞧見墨冰點了點頭,知道事情成了,她趕緊告辭,不想和二人繼續虛以委蛇,光是剛才扯著笑臉,面皮都僵硬了。 今日出門,莫顏已經告知了家人,順路去麗娘的家里小住兩天,她在家中被拘著不自由,沒有草藥,麗娘那邊是不缺的,為此,墨香特地收拾好一個小包裹,把制藥工具全部帶上。 “怎么回事,那個繡兒幕后的指使者是誰?” 馬車剛離開知縣后衙,莫顏就按耐不住了,她拉住墨冰的手,“那丫鬟是繡兒吧?” “恩,可以肯定,繡兒的右耳朵上有一個小痣。” 墨冰偷偷混進去丫鬟住處,因為莫顏來做客,陳婆子特地囑咐繡兒不要出門,為了穩妥起見,繡兒被鎖起來。墨冰找到繡兒,用她的獨門手段,問清楚事情的始末,就連寫下兩張認罪書的事情也沒有遺漏,當然,事后繡兒根本不記得有人來過。 “呵呵,夏若雪好精的算盤!” 兇手是李月娥,這在可以接受的范圍之內,莫顏了解李月娥不如表面上那么純潔,她不擇手段,心狠手辣。李月娥和夏若雪有本質的不同,夏若雪在乎名聲,時刻以高門千金自居,就是這樣,有些事情很受束縛,但是李月娥不同,小妾生的,名聲不算好,無所顧忌。 “小姐,李月娥真是太可怕了!” 墨香早知道小姐的豬隊友們詭計多端,而且趙桂花寫信,暗地里懷疑背后是李月娥搞的鬼,現在總算得到確認。為了一己之私,手染鮮血,借刀殺人,簡直鬼迷了心竅。 “是啊,林苗月死了,少將軍夫人還不一定是誰呢,是不是她李月娥還難說,可別做了無用功?!?/br> 莫顏語氣輕快,她竟然想早點回到京都去看熱鬧,還有袁煥之的釘子春情,那個丫鬟還不定在哪貓著,必要的時候跳出來,那才是真真精彩。 “小姐,繡兒被表小姐發現,隱藏起來,這事您看怎么辦?” 墨香緊皺眉頭,萬一將來繡兒的所作所為被揭發出去,小姐也成了知情不報,沒準會受到牽連。 “怕什么,不是還有表姐在呢?而且你當徐嬌是省油的燈?” 莫顏瞇了瞇眼,最好的辦法是靜觀其變。她喝了一杯茶水解渴,“那封空白名字的認罪書,想辦法在回程的路上偷出來。” 夏若雪身邊只有陳婆子和王婆子二人,肯定不會帶繡兒上路,那么繡兒就要一直在潁川等著。為了防止夏若雪構陷她人,需要把按著繡兒手印的認罪書弄到手。 “小姐,表小姐手上有李月娥的罪證,二人若是聯合起來,您要小心了。” 墨香眼里帶著一抹憂慮,夏若雪心眼多,李月娥心術不正,這二人要是弄到一起,京都這趟水更渾了。 “無礙?!?/br> 李月娥要的不過是袁小將軍,莫顏不會坐以待斃,回到京都首先見李月娥,把表姐勸說的那番話轉告,以李月娥的小心眼程度,一定會給夏若雪記上一筆。 夏若雪想控制李月娥為她做事,可別被反噬才好。這件事,遲早被抖落出來,人在做,天在看。 正午的太陽刺眼,莫顏拉上了馬車的簾子,讓車夫到前面有名氣的老字號鋪子買一些鹵味,上次麗娘離開的時候,說得一小壇子葡萄釀的果酒,莫顏磨拳擦掌,等著去品嘗。 “小姐,奴婢有個事,和您請示。” 墨冰低垂著頭,竟然有些心虛,她本來是萬俟玉翎的四大暗衛之一,就算成了莫顏的丫鬟,也不可能和對方脫離關系,只得做個兩頭的傳信人。 “說吧,是不是他有什么要求?” 莫顏早知道這樣,所以并不介意,大家都是一根繩子上的螞蚱,現在想撤清關系也晚了,何況爹爹是他的人。只要墨冰不把她的隱私上報就好。 “恩,想得到一套那個刀具,和具體的手法?!?/br> 具體的手法沒有問題,不過這個時候的郎中很難接受開刀手術,她可以圖文并茂的畫出來,對方有多少領悟能力就與她沒關系了,莫顏不認為這種技術在短時間可以掌握。 “他給你銀子了沒,刀具很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