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馬車上無聊，莫顏也沒和這個難伺候的三皇子計較，墨香幫著她捶腿，她對著書本講故事，都是民間的一些古怪的傳說，此作者三觀比較正，宣揚的是善有善報惡有惡報的思想。

    “今兒好像就是一年中陰氣最重的時候吧。”

    洛祁打了一個寒顫，他撩開車簾，窗外掛著大太陽，異常耀眼，可奇怪的是，竟然感覺不到一絲溫度，馬車內(nèi)也不如平日一般火熱。街頭行走的百姓們?nèi)缬幕暌话悖招[的街道，也變得寂靜起來。

    “對，所以本小姐要歇晌了。”

    都說一天中陰氣最重的時候不是夜半，而是午時，陽極必陰，恐怕也是這個道理。大越的百姓一直有歇晌的習(xí)慣，莫顏念了一上午《大越異聞錄》，有些疲累。

    “小姐，剛才車夫說，咱們馬上就要到城門口了，昨日官差不是說，這邊也有人攔截。”

    墨香弱弱地說了一句，小心地看了一眼洛祁，此等相貌，身份，勾勾手指，就會有女子主動貼上來吧，被說成采花賊，真是夠憋屈的。

    “哦，差點把這個忘記了。”

    莫顏打了一個呵欠，喝杯濃茶提神，她正對著洛祁，不懷好意地上下打量，心里合計從哪里下手比較好。

    “顏顏，你……”

    洛祁雞皮疙瘩掉了一地，他不清楚莫顏的打算，但是看到白布和紅色的朱砂被翻出來，頓時覺得心里一涼。

    “墨香，你過來先幫我上妝。”

    莫顏找出自己的小匣子，把墨香叫過來，耳語了幾句，墨香的眼睛瞪得如銅鈴一般，被唬的一愣一愣的，顫抖地道，“小，小姐，您這法子能行嗎？”

    “我辦事，你放心！”

    這法子就算是現(xiàn)代人都能騙過去，更何況迷信的古人，正好今兒是七月十五中元節(jié)，天時地利人和。

    陳英送的胭脂水米分不錯，多抹一些擦在臉上，莫顏的小臉變得煞白，墨香用弄了一些涂抹在她的嘴唇上，莫顏看著雙眼青黑，眼眸無神，唇?jīng)]有一絲血色，看起來像個病入膏肓之人。

    “這，這也太像了吧！”

    洛祁連連贊嘆，討好地道，“顏顏，不如也把小爺打扮成這樣，輕松蒙混過關(guān)。”

    “我行，不代表你行。”

    莫顏輕嘆，洛祁真是天生麗質(zhì)難自棄，這么一張臉，就算刻意扮丑，仍舊有特色，和畫像上七分相似，很容易被認(rèn)出來，上次的官差也說，這個城池將查的更嚴(yán)格，所以昨日的小伎倆無法重復(fù)使用。

    墨香從匣子里抽出一面銅鏡，莫顏側(cè)著臉頰照了照，要求墨香把她的頭發(fā)弄得散亂，她這次要扮演的是一個久臥在床的小姐，頭上的釵環(huán)等物，會在細(xì)節(jié)上暴露。

    “恩，這樣就好。”

    莫顏見自己整理妥當(dāng)，拿著青黛米分末，朱砂，先是讓洛祁換上一件白色的袍子，昨日晚上墨香匆忙改造，袖口處寬大，上面沾染著零星的朱砂，像一件血衣，就算是正午時分，看上去也相當(dāng)?shù)脑幃悺?/br>
    朱砂兌水調(diào)和，莫顏抹在洛祁的臉頰上，變成七竅流血的模樣，又給他畫了一個大大的黑眼圈，等大功告成之后，墨香都在一旁瑟瑟發(fā)抖，她不敢看洛祁的眼睛，真是太陰森了！

    “一會兒，記得要翻白眼，如此這般。”

    莫顏做了最后的總結(jié)，一會兒到城門處，三人必須配合默契，否則有一點疏漏，就會露餡。莫顏不怕那群官差，不過解釋來解釋去會耽誤時間，她這個人最討厭麻煩。

    如昨日的官差所說，前面的是一座叫泉水縣的小城，城墻不高，城門口有大概十幾個官差，正在對馬車，牛車等進(jìn)行逐一排查，顯得很是認(rèn)真。

    城門口張貼著洛祁的畫像，和昨日有所不同，這張，最少有九分相似，如若還是昨天那個裝扮，定然會被認(rèn)出來。

    自家的馬車正在排隊，墨香下了馬車，面上露出焦急之色，她在心里告訴自己不要緊張，自家小姐的招數(shù)一定會管用的，她憋了一口氣，讓臉色泛紅，眼角流出了淚珠。

    “這位大哥，我家小姐重病，聽聞泉水縣有一神醫(yī)，著急進(jìn)城，您能不能行個方便？”

    墨香用帕子抹了抹眼淚，哀求最前面的官差，按照自家小姐的吩咐，沒有送上銀子探路。果然，官差沒有那么好心，不耐煩地擺手道，“按秩序排隊，你以為你家小姐是誰啊，病重也不差這一時半會的！”

    “嗚嗚，咋不差呢，我們府上有個美貌丫鬟被殺害，一地是血啊，我家小姐自從見到殺人現(xiàn)場，就昏迷不醒，聽說泉水縣有神醫(yī)會做法，想著趕緊去看看呢。”

    官差不再說話，墨香就在一旁又是嘮叨又是哭求，官差一聽，有殺人案，頓時來了興趣，打聽道，“不會是那個丫鬟的鬼魂來找你們家小姐了吧？”

    “嗚嗚，那丫鬟死的時候穿著紅衣，聽說會變成厲鬼，今兒又是中元節(jié)，就怕小姐咽氣。”

    墨香嗚咽的痛哭，官差搖搖頭，可不是他沒同情心，上頭發(fā)布了通緝令，原本的懸賞一千兩銀子，變成了三千兩，若是能發(fā)現(xiàn)線索，也重重有賞，大家都睜大眼睛盯著，誰也不愿意錯過好機會。

    “大哥，為什么要檢查，這人是犯了什么事？”

    墨香見官差一個人站在原地，就上前打聽，“可是最近不太平，有山匪出沒？”

    “具體咱們也不清楚，不過聽說是個花樓的頭牌，偷著跑了，人家老鴇的搖錢樹沒了，當(dāng)然著急！”

    官差撇撇嘴，三千兩算什么，聽說此人掛牌子接客，一夜就要三千兩呢，那些富貴人家寡婦，指名點姓非他不可，看來男子長相出色，也不缺銀子，他這五大三粗的，只能娶個母老虎，勉強端個鐵飯碗，混口飯吃。

    昨天還是采花yin賊，今日變成了花樓頭牌，墨香忍住笑，偷偷地揉揉肚子，再次上了馬車。

    “小姐，做好準(zhǔn)備，前面還有三輛馬車。”

    馬車內(nèi)有女眷，那些官差可不管，粗魯?shù)暮埽幌萝嚨亩急挥怖聛恚€用隨身佩戴的官刀威逼，一些膽子小的婦人小姐們，驚叫聲連連。

    “恩，好，墨香，準(zhǔn)備帕子，翠花，準(zhǔn)備好你的動作。”

    莫顏最后一次發(fā)號口令，二人分別點頭，各就各位，準(zhǔn)備在一會兒，裝神弄鬼地捉弄這些吃人不吐骨頭的官差。

    “快快快，停車檢查，別讓大爺我說第三遍！”

    剛才的官差走到前面，和其余二人一起，對著莫顏的馬車道，“你家小姐重病昏迷，就讓車夫抬下來，馬車這么大，萬一窩藏人呢？”

    “這位大哥，您稍等。”

    馬車的車門被拉開，墨香撩起了車簾，她一手抹著眼淚，一手用帕子擦拭莫顏額角上不存在的汗滴，對著官差道，“大哥，馬車上只有我和我們家小姐，您行行好，小姐她真的不能挪動，不如您上來檢查吧！”

    “你……你……”

    馬車上，一個臉色蒼白的少女緊閉雙眸，嘴唇慘白，臉頰上帶著青灰色，多了一層死氣，看起來命不久矣。而她的脖子，被一個身穿血衣翻著白眼的厲鬼掐著，厲鬼的眼角，嘴唇都是鮮血，白色的衣衫上，有一個碩大的血窟窿。

    旁邊的丫鬟面色自然，滿眼哀痛，似乎為自家小姐而難過，她舉著帕子的手，正好擦過那厲鬼的衣裳的血窟窿，竟然沒沾染半點血跡！

    “這位大哥，您不能行個方便嗎？”

    墨香還在試圖勸說，她垂眸道，“雖說這樣于理不合，不過事急從權(quán)，我家小姐就算醒過來，也不會怪罪的！”

    “只有，只有你兩個人？”

    七月里，陽光明媚，可三位官差不約而同的頭皮發(fā)麻，他們顫抖著雙腿，差點跌坐在地上，因為剛剛有那么一瞬間，那個厲鬼竟然在和他們招手！

    “是啊。”

    墨香裝作不明所以，四處看了一眼，正想說什么，官差們已經(jīng)額角冒冷汗，揮手道，“既然你家小姐重病，還是早點啟程吧，快走，快走！”

    幾乎被攆出城門，等馬車遠(yuǎn)行之后，莫顏這才坐起身，對著墨香豎起大拇指，主仆二人哈哈大笑，墨香眼淚都出來了，她捂著肚子，“小姐，您沒看到那官差的模樣，差點尿褲子啊，哈哈！”

    “你家小姐就說這招能成吧。”

    莫顏一臉得意，望著身后還在翻白眼的洛祁，調(diào)侃道，“喂，翠花，你這是裝神弄鬼的上癮了？”

    “才不是，顏顏。”

    洛祁囧了囧，擺了擺沾著朱砂鮮紅的手指，悶悶地道，“是剛才翻白眼久了，眼皮抽搐，翻不過來了！”

    聞言，墨香再一次笑倒在車凳上，她笑得上氣不接下氣，肚子連連抽動，對著洛祁夸贊，“真是太有才了！”

    不管如何，一行人算是順利進(jìn)入了泉水縣。所謂泉水縣，是這里的泉水甘甜可口，十分聞名，來往走貨的商人都習(xí)慣在這邊裝上一大桶的泉水帶回去。

    “可惜馬車上的地方滿了，不然真想帶著一桶水走，泡茶最好。”

    莫顏輕嘆，這一路上，呂氏可算得到了自由，女子愛逛街購物的毛病彰顯，就是那等絲綢布料，就買了不少，最后自家又買了一輛拉貨的馬車，莫顏心想，若是爹爹知曉，一定會心疼的幾日吃不下，睡不著。

    “咱們娘倆高興就成，別管你爹。”

    呂氏無所謂的笑笑，御史府她才是當(dāng)家主母，莫中臣也歸她管，在府上節(jié)衣縮食，是給京都的那些貪官污吏看的，實屬沒有辦法，若是出門一趟還憋憋屈屈的，有什么意思。

    莫顏看了地圖，從泉水縣到潁川，有一條近路，是近些年才被開發(fā)出來，只需要官道的一半時間即可，也就是說，若是選擇那條路，五天左右就能到達(dá)。

    萬俟玉翎和一行人分開，已經(jīng)提前給眾人做了安排，今日他們宿在泉水縣，等待去潁川販運藥材的商隊，眾人抄小路。商隊中很多都是練家子，有鏢局的鏢師，而且那條小路太平，沒聽說有什么山匪。

    “讓車夫去商隊通知一聲，咱們到了，不好讓人家久等。”

    呂氏是個大方的人，總覺得占了人家便宜，會過意不去，她把在瀘州采買的一壇子好酒讓車夫送過去，為了表示感謝。

    泉水縣是個民風(fēng)淳樸的地方，看起來并不發(fā)達(dá)，縣城的主街也不寬闊，臨街的鋪子多半都是些衣裳布料，胭脂水米分，莫顏帶著墨香去逛了一圈，發(fā)現(xiàn)都是京都很多年之前的老舊樣子。

    在京都做生意的人都是人精，每年都有流行的趨勢，那股風(fēng)過了，便無人問津，有些商人壓貨，把發(fā)把庫存通過走貨的形式運往大越各個角落，打著京都流行款式的旗號，賣得火爆。

    總體而言，泉水縣沒有什么著名的景點，連吃食上也被同化，毫無特色。

    第二日，一行人跟著販運藥材的商隊出發(fā)，讓莫顏驚訝的是，商隊的領(lǐng)頭竟然是個女子，約莫三十歲左右的年紀(jì)，行事利落，說話是個大嗓門，喝酒的時候用碩大的海碗，一點也不輸給漢子們，大家都叫她麗娘。

    麗娘是北地人，早年父母雙亡，被家中的親戚驅(qū)趕，差點餓死在路上，后來遇見一戶好人家，做了童養(yǎng)媳，誰想到，她男人身體不好，還不到成親的年紀(jì)，一命嗚呼了。

    那人是老兩口的獨子，二老萬分悲痛，麗娘記得他的恩德，對老兩口不離不棄，后來接管了藥材鋪子，并且把頭發(fā)梳起來明志，終生不會再嫁。

    呂氏最喜歡這種爽利的性子，一路上無聊，她都是一個人繡花，遇見麗娘之后，二人攀談幾句，反倒是產(chǎn)生了感情，麗娘也沒想到京都二品大員的夫人會如此和善，她沒有孩兒，連帶著對莫顏很是喜愛。

    “麗姨，我和我娘第一次回鄉(xiāng)，聽說潁川的藥材不錯，有很多醫(yī)術(shù)好的郎中。”

    閑來無事，莫顏找麗娘話起了家常，上次晚上和娘親閑聊，娘親的意思，只要她想做的都支持，不過回去要和爹爹商量一番，在潁川就是好機會，時間上不能浪費了。爹爹最疼愛莫顏，而且懼怕娘親，一準(zhǔn)兒點頭。

    “怎么，咱們顏顏對藥材感興趣？麗姨的見面禮，就在潁川補給你吧。”

    這次商隊出發(fā)收藥材，提前得知在潁川有一顆新鮮出土的百年人參，本來麗娘是想自己留著，后來尋思家里已經(jīng)有一顆，她留著沒有用，一輩子不嫁人，沒生產(chǎn)的機會，不如作為見面禮，送給莫顏。

    京都的千金小姐，見過世面，一般的金銀玉器庸俗，也拿不出去手。麗娘思慮再三，還是覺得用人參作為見面禮不錯，也實在，以后有用的上的機會。

    “麗姨，您真是客氣，那顏顏就厚臉皮，打算收下了。”

    呂氏說，麗娘是個苦命人，為人仗義，心思又靈活，短短十年，從當(dāng)年擁有一間小藥鋪的女掌柜，變成擁有二十多家藥鋪的大東家，有自己的商隊，這些跟著的漢子們，都對她佩服的很。

    莫顏見娘親點頭，笑著調(diào)侃，麗娘就好像一個長輩，比京都永平侯府嘴甜心苦，內(nèi)里藏jian的姨母要好多了。有時候，人和人的緣分就是這么奇妙，聊幾句，覺得可以相交，那么這交情，就是一輩子的。

    “顏顏對這個有興趣？麗姨不才，也是在道上混了十來年的，辨別藥材算個行家。”

    麗娘摸了摸莫顏的頭，難得有女子對藥材感興趣，她知曉一些皮毛，至于潁川，確實是個人才輩出的地方，醫(yī)館一家接著一家，很多人都是遠(yuǎn)道慕名而來。

    “那真是太好了！”

    要不是在馬車上，莫顏真想一蹦三尺高，這就叫瞌睡有了枕頭。正愁找不到人呢，開始她打算先學(xué)習(xí)下粗淺的東西，然后循序漸進(jìn)，一個好郎中，定有分辨藥材的本事。

    “你這丫頭，真是難得，我以為京都的千金們都喜歡琴棋書畫。”

    麗娘一年有大半年的時間在潁川，縣城有宅邸，離爹爹的老家不算遠(yuǎn)，馬車行程一個多時辰就到了。這段時間，莫顏可以多到縣城走動做客，跟在麗娘身邊學(xué)點生意經(jīng)。

    做生意，有些地方是相通的，萬俟玉翎已經(jīng)答應(yīng)她，等回到京都之后，幫助她開一個染發(fā)的鋪子。莫顏有想法，但前世今生都沒做過生意，有些門道不清楚，很容易吃虧。莫顏一臉黑線，麗娘可能不知道她在京都的名聲，有名氣的草包小姐，琴棋書畫，一塌糊涂。但是劍走偏鋒，以后她習(xí)醫(yī)，可以治病救人，也可殺人，看誰不順眼，還能教訓(xùn)人，一切看她的心情。那些琴棋書畫，能當(dāng)飯吃？

    “好不容易離開京都，你呀，就和出籠子的鳥一般。”

    呂氏嘴角掛著淺淺的微笑，不只是女兒莫顏，連呂氏自己也覺得天更高了，不用在京都受禮儀規(guī)矩的制約，雖然一路上也發(fā)生了不少事，總體來說，心情不錯。

    “在京都，每日都在府中呆著，著實無聊。”

    路途是曲折的，前途是光明的。等到潁川，就可以見到一大家的親人，莫顏覺得自己不再孤單。京都也有親戚，例如夏若雪，只能讓她小心的防著，時刻憂心被夏若雪暗算。

    真正的親人，不是你好她就嫉妒你，恨不得你一落千丈，而是跟著你一起喜悅，希望你更好。不知道為什么，莫顏覺得，爺奶家的親人肯定不會和夏若雪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