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節
“嗚嗚,這位大人,小人著實是沒有辦法??!小人的親兄便是吏部侍郎,可家兄在京都任職,遠水解不了近渴?!?/br> 中年男子雖然悲痛,但是說話很有條理,莫顏很快明白過來,她回過頭和墨香對視一眼,彼此都看出對方眼中的驚詫。眼前之人便是萬州城赫赫有名的豪富季員外,季寶珠就是他的獨女。 “哦,原來是這樣?!?/br> 李德點點頭,見自家主子停住,立刻領會其中的含義,他繼續道,“既然是季大人的胞弟,不看僧面看佛面,怎么也要得到一些照拂,怎么求到主子面前了?” 一大早,仙客來發生這樣的事,很多人都圍在門口指指點點,而莫顏也在季員外的訴說中,明白過來,原來,昨夜發生了一件兇案,知府三公子被人殺死,剪掉舌頭,割了下體,被掛在菜市口。 菜市口是萬州城里的刑場,一般有死囚的犯人,才會在那種地方處斬,聽聞陰氣極重,周圍住著貧苦的百姓,只因為那里房子便宜。 “強龍壓不過地頭蛇,一大早,許知府派了官差,押走我家的寶珠。” 季員外雖然做著青樓生意,可和那些肚滿腸肥之人不同,看起來有些墨水,他眼里閃著悲痛的神色,說到一半,用手捂著胸口,面容扭曲,身邊的家丁見此,趕緊遞上來藥丸。 “知府家死了三公子,為何押走你的女兒?” 李德并不知道情況,盡職盡責的詢問,而機靈的伙計早已經關閉仙客來的大門,把一群看熱鬧的百姓攔截在外,眾人聽到兇案并不驚訝,那種風流胚子喜歡強搶民女,早晚讓老天收去,活該被殺!他們好奇的是,大越的第一美男,南平王萬俟玉翎的長相。 “此事說來話長?。 ?/br> 季員外臉色不好,一個嘴快的家丁簡單說了事情的原委。原來,季家在萬州是數一數二的大家族,本來,吏部侍郎季大人想接侄女兒季寶珠上京選秀,但是季員外愛女心切,就拒絕了,他不希望女兒遠嫁,一年到頭連個得見的機會都沒有。這是其一,其二的隱情,家丁沒說出來,因為自家小姐長著女子一樣的胸脯,卻有男兒的下體。 在季寶珠出生那天,一個游方的和尚就說過,若是想要她活過十歲,必須要當成女娃來養,所以下人們都當季寶珠是小姐,只有隨身伺候之人才得知真相。 誰想到,過了十歲,就在季員外想要給季寶珠正名的時候,她的胸脯竟然一夜之間發育出來,比正常女子還挺拔,面容也變得嫵媚,除了下體那東西,根本沒有一點男子的特征。 如此愁壞了季員外,可這是難言之隱,尋醫問藥,不好在本地,他走遍了大越各地,依然無果。季寶珠喝了很多湯藥,得知自己是個不男不女的怪物之后,性格大變,經常在府上鞭打丫鬟為樂,她下體那東西根本沒用,只能當做女子。 如此這般,季員外也死了心。正當絕望之時,許三公子無意間窺視了季寶珠的真容,驚為天人,求知府許大人上門提親,并且表明,非季寶珠不娶。 眼看自家女兒陷入愛河,季員外無能為力,想著死馬當活馬醫,先這么瞞著,若是洞房花燭發現再說。所以許公子來府上很多次,想要試圖和季寶珠親熱,都被攔下。這也是為何季寶珠丫鬟被糟蹋,有身孕的原因。 “既然如此,兩家做親,許三公子被人凄慘殺害,為何會懷疑季小姐?” 李德只聽了個大概,越發不明白。兩家看起來都是有背景的,而知府大人這次是鐵了心思,不惜撕破臉為兒子報仇,可哪里有證據,指明兇手是季寶珠?割掉舌頭和下體,明顯是憤恨之極,莫非季小姐是無法容忍許三公子的風流嗎? “這……唉!” 季員外嘆了一口氣,都怪他了,總是覺得自家虧欠許知府,所以許三公子每次來府上,都是好酒好菜的供應,到家里開的青樓,找最好的姑娘作陪,從不收一分銀子。 那次寶珠沐浴,許三公子正好在府上,起了色心,便推門而入,就是那一次,將寶珠的身體看了個徹底,他瞪大眼睛,逃離一般的跑出了季府,從此再也沒有登門。 許知府不可能不知曉,可兩家做親,看重的是背后的勢力,他的親兄在京都吏部,考核得優等不過是一句話的事,許知府衡量再三,還是默許了親事,反正男子可以三妻四妾,就當娶個花瓶做擺設。 “王爺,草民得知南邊發了水患,一直想為大越百姓出一份力,只要您愿意解救小女,草民愿意捐出季家的糧庫,并五十車上好的藥材賑濟災民。” 季員外可算是下了血本,不說那成庫的糧食,就是五十車的藥材,也要數萬兩銀子,而且對方表明都是上好的。眾人的賑災隊伍,一直在沿途補給糧草,若是此話當真,無疑是個好消息。 “季老爺,不如這樣吧,一會兒咱們一同去知府衙門看看,若是季小姐真的有冤情,我家主子必定為她做主,絕對不容許發生冤假錯案?!?/br> 李德說得冠冕堂皇,莫顏囧了囧,說到底還是糧草和藥材的面子大,不然就萬俟玉翎的性子,怎么也不可能多管閑事。 “如此,謝謝這位大人,草民給王爺磕頭了!” 季員外再次跪倒,不停地磕頭。萬俟玉翎背著手,挺拔的背影如輕松一般,他的眼神如冰雪一般寒冷,只是站在他身側,就很有壓力。 眾人基本達成共識,莫顏拉著萬俟玉翎的袖子,見他僵硬了一下,沒有回頭。莫顏小聲地道,“我還沒看過審案呢,昨日接到季小姐的兩束捧花,也想著出力,不如帶著我去看看吧,見見世面?!?/br> “小姐……” 墨香用帕子擦了擦冷汗,自家小姐膽子真大,竟然敢和南平王提要求。 萬俟玉翎沒有說話,他頓了頓,上了車。見此情況,莫顏立刻笑開了花兒,沉默代表默認,那意思便是他同意了。 又是一個大晴天,馬車里不太通風,有些悶熱,莫顏帶著寒玉,舒爽地靠在車壁上,掀開車簾,看著外面的景色。 百姓們三五成群,交頭接耳,話題都圍繞著知府公子被殺一事,眾人在猜測誰是兇手,甚至昨日乞巧節高臺上的小細節,被拿出來說嘴。 “季小姐那么溫柔,怎么可能是兇手!定是三公子作惡多端,老天看不下去了!” 眾人都不認為季寶珠會殺人,二人定親了三年,若是因為嫉恨殺人,那三公子的骨頭渣子都不剩了,哪有女子能如此賢惠,任由未婚夫在外頭亂搞的。 “小姐,奴婢也不覺得季小姐是兇手?!?/br> 墨香回憶昨天的場景,她對季寶珠的印象不錯,如此美麗的女子,如果嫁給了許三公子,那真真是一朵鮮花插在牛糞上,幸好這個許三公子被殺,將來季小姐定能找個好人家。 “是不是兇手,要看證據,而不是靠嘴。” 世人總是想當然,認為自己的想法是對的,誰誰誰不可能是兇手。正是這樣思路,限制了破案思路,因為你心中的天平已經傾斜了,找出的證據,也是不利的,帶著個人感情,色彩。 這次跟著萬俟玉翎上衙門,是個好機會,她想看一下古代的父母官如何破案,特別是,被害人就是許知府的三子,他會不會悲痛的立刻定案。 衙門口不算遠,馬車行了一刻鐘,門口已經被百姓們圍攏得水泄不通,眾人伸著脖子,有的人還上了樹,就是想看得更清晰一些。 “季員外來了,大家靜一靜!” “季員外找了貴人相助,寶珠小姐有救了!” 百姓們議論紛紛,立刻讓出一條通道,莫顏跟著萬俟玉翎的身后,一路暢通無阻,她在想,若是在京都,有他罩著就更好了。權勢真是個好東西,難怪自古以來,那么多人為此不惜搭上性命。 萬州知府衙門很是寬敞,前廳有幾根朱紅色的大主子,最前方桌案上放著筆墨紙硯,鎮紙等物,上面掛著燙金的牌匾,“明鏡高懸”,不知為何,莫顏突然覺得很諷刺。 衙門之人聽說南平王到此,不敢怠慢,立刻在側面設立了坐席,莫顏被當成了丫鬟,只得站在萬俟玉翎的身后觀望,這一點,讓她很是怨念,這些官差真真狗眼看人低。 “小姐,您怎么沒有座位?” 墨香四處觀望了一圈,小聲地道,“您怎么能和奴婢一樣站著呢,您可是二品大員家的小姐。” “行了,能混進來就不錯了?!?/br> 莫顏不耐煩地擺手,這個丫鬟就喜歡哪壺不開提哪壺,沒有椅子,讓她坐在哪里?她是直接坐在萬俟玉翎的腿上,還是把他攆走,自己獨占座位? 萬州知府許大人很快得知了消息,他從后堂出來,眼睛腫得和核桃一般大小,悲痛欲絕,他雖然有三個公子,可只有老三最合心意,人雖風流了一些,可男子哪有不風流的? 當年,許大人就是個窮舉人,被現在的正妻看中,做了上門女婿,受了半輩子的氣,連丫鬟的手都不敢摸,后來當上知府,這才硬氣一些,可已經力不從心了。 三子從小便風流,他大力支持,認為自己年輕之時沒能力去討好美貌姑娘,人不風流枉少年嘛,讓兒子把他那份也補上才好。 本來定親,對方是個妖人,他覺得兒子受了委屈,心里很是難過,可為了自己的官位,只得忍氣吞聲,現在出了這等事,定是那個季寶珠干的! “下官見過王爺。不知王爺大駕光臨,有失遠迎?!?/br> 許知府還保留最后的理智,對萬俟玉翎畢恭畢敬,天知道他現在多么恨,恨不得命人馬上斬首了季寶珠,季員外這個老東西也不能放過,關他個十幾年二十年。 “起來吧?!?/br> 萬俟玉翎語速平淡而緩慢,接著他閉口不言,全程有李德在一旁解釋。最可氣的是,扯上了莫顏,眾人能來此的理由,是季寶珠昨日送了莫顏兩束捧花。 “小姐,這怎么和您扯上了關系?” 墨香歪著腦袋不明所以,莫顏則是呲牙,既然知道她是二品大員家的小姐,為何不上椅子?這個萬州知府太不會做人,以后恐怕也登不了高位。 “不然呢,能說王爺和季員外有關系,還是說他和季侍郎交好?” 身為大越的皇叔,私下交好官員,會引發皇上的忌諱,眾人來多管閑事,總要有個理由。李德在關鍵時刻也學會了巧立名目,莫顏已經被許知府眼刀子割了好幾次了。 許知府見事態可能對自己不利,低頭和師爺吩咐了幾句,大不了魚死網破,這個知府他不當了!但是三子被害,一定要揪出兇手,不然他這個做爹的無能,怎么對得起慘死的孩兒! 拖拖拉拉,半個時候之后才開庭問案,左右兩邊站著官差,滿面肅然,實則眾人一身冷汗,有南平王在此,壓力巨大,同時他們也有點興奮,終于能看到傳說中天神一般的人物,果然如此出眾! “來人,把尸身抬上來!” 許知府拍著堂木,說話有些不利索,還是身后的師爺幫忙,片刻之后,官差抬上來一具蒙著白布的擔架,有人揭開白布,正是昨日看到的許三公子,他已經被穿上了衣服,驚悚地瞪著眼睛,死不瞑目。 “請被害者親眷認尸?!?/br> 師爺話音未落,一個滿頭朱釵的胖婦人從一側沖出,哭得和唱小曲一般,大聲道,“三兒,我的兒??!你死的好慘??!一定是那個妖人害的!嗚嗚嗚!” 外面,百姓們議論紛紛,眾人見到知府夫人十分不齒,暴發戶出身,在萬州橫著走,看誰不順眼就讓丫鬟婆子去扇巴掌,逞威風,和他的兒子一樣招人煩。 “夫人,飯可以亂吃,話不能亂說,證據呢?” 季員外有了撐腰的,有底氣,根本不懼,他抱拳,回身對著門口的百姓道,“鄉親們,這案子還沒審理呢,就這樣定案了?” “就是就是,此事非同小可,就算知府夫人也不能給人亂定罪!” 眾人七嘴八舌,全部站在季家那邊,季員外有樂善好施的性子,在百姓心目中人緣極其好,而許知府是個死要錢的,只要衙門有案子,苦主定能被扒皮。 知府夫人瞪圓了眼睛,甩了甩帕子,“季員外,先不說你女兒是不是兇手,就她是個妖人的事實,你敢不敢說出?” 此話一出,季員外頓時像xiele氣的皮球,確實,這件事是他理虧,不然也不會求到南平王那邊,他想明白了,就算散盡家財,也要還女兒的清白。 昨日寶珠醉酒,一直到快天明時分才歸來,沒回來多久,便被官差抓走,季員外是問了府上的下人,才知道原委,可他不相親,兇手是寶珠。 “肅靜,何人喧嘩?” 許知府再次裝模作樣的拍了拍堂木,若不是這地方太嚴肅,莫顏能笑出聲,這個許知府定是個妻管嚴,連問何人喧嘩都沒有底氣,堂木也是高高舉起,輕輕落下。 “許大人,受害者是您的兒子,您在上面審案,恐怕不妥,不如此案交給師爺審理。” 李德轉述萬俟玉翎的意見,眾人連連叫好,旁觀者清,只有這樣才能更加的公平,公開,公正。而師爺卻苦了臉,萬一結果不是許知府想要的,等王爺走了,吃掛落的一定是他。 “王爺此言甚是有理?!?/br> 許知府從正中間的位置退下,站到了知府夫人身邊,夫妻二人對著尸體哭嚎不止,吵得莫顏腦仁疼,她探了探身子,仔細觀察尸體。 目前只能通過面目表情得知,許三公子在死前十分痛苦,經歷了一個相當殘忍的過程,下體流血過多,而舌頭被剪掉,發不出聲音,兇手定與死者有深仇大恨。 由于死亡之后一直處于懸掛的狀態,尸斑應出現在下肢,下腹部和上膠的遠端,多呈現紫紅色和暗紫紅色,因為許三公子已經被穿上了衣服,莫顏無法判斷死亡時間。 “來人,帶萬花樓的凝香姑娘上堂問話!” 師爺按照流程,先講述了案情的經過,又說明仵作驗尸的基本情況。不一會兒,公堂上到處是香米分的味道,莫顏眼尖,她看萬俟玉翎手里握著一個香包,正是她昨日送出去那個。 “給王爺問安,給各位大人問安?!?/br> 凝香滿臉脂米分,扭著小蠻腰,跪在青磚上,還不停地對著萬俟玉翎的方向拋媚眼,天啊!如此絕色的男子,比季寶珠還要上了幾個檔次,若是能被貴人看中,就可以飛上枝頭了! “小姐,您看這位姑娘怎么眼睛抽筋了呢!” 墨香很是不爽,王爺是自家小姐的,未來小姐就是南平王妃,如此低賤的樓子里的姑娘,竟然公開挑釁,所以她刻意放大音量,裝作疑惑懵懂的模樣,讓一旁喝茶的李德立刻噴出一口茶水。 凝香瞪了墨香一眼,死丫頭咸吃蘿卜淡cao心,多管閑事,不過她沒有計較,開始說事情的始末。昨夜是乞巧節,許三公子早就點了她的牌子,約定等牛郎織女的儀式過去之后,二人歡好。 “奴家早早地等候,許三公子一直到亥時初才到萬花樓。” 莫顏根據凝香所說,推算了一下時間,也就是說,許三公子是晚上九點左右去的,由凝香相陪一直喝酒訴苦,言談間,似乎對季寶珠很是不滿,而凝香也記不清楚多久,總之隔了一段時間,季寶珠竟然找到了萬花樓。 萬花樓不是季家的產業,但是凝香也不敢得罪,她們這一行的就要八面玲瓏,萬一有天混不下去,還指望季家的青樓收留她,所以在許三公子和季寶珠爭吵的時候,她在一旁苦苦相勸。 “說重點!” 師爺拍著堂木,眉頭緊蹙,“這么說,在許三公子被害之前,見到的最后一個人是季小姐?” “這奴家可不敢說,因為不到子時,二人就一同離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