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節
一陣低沉的吼聲,打斷了莫顏的思緒,在這深夜里格外刺耳。那聲音陰森,夾著沙啞和令人毛骨悚然的低笑,好像從地獄里發出來一般,緊接著,只聽見隔壁砰砰砰接連不斷地響聲。 “是嗎?等你很久了?!?/br> 萬俟玉翎一身白衣,憑欄遠眺,只不過在黑衣人說話的時候回過頭,片刻繼續保持一個姿勢,黑衣人只能看到他挺直的脊背。 “真是狂妄??!” 為首的黑衣人面色猙獰扭曲,他桀桀地笑了幾聲,繼續道,“別以為打幾場小勝仗就自以為是,萬俟家,氣數也該盡了!” “說完了嗎?” 清冷的嗓音直戳人的心底,其中夾雜著一絲不耐煩,萬俟玉翎終于看夠了遠處的風景,轉過頭,銳利的黑眸盯著眼前的黑衣人,“比我想象的來得晚?!?/br> “那是路上遇見點麻煩?!?/br> 黑衣人仰著頭,目光高傲,前后跟著約莫有二十人,不論是樓上樓下,還是房頂上,都是自己人,今夜勢必要送萬俟玉翎見閻王,大越有這么個人物,永遠不可能滅國。 莫顏見火沒燒到這邊來,從柜子里出來,給自己灌了一杯茶水,試圖讓自己清醒一些,聽著隔壁對話,她抖了抖,這次就不應該跟南平王這個惹事精同行,沒占到什么便宜,這第一夜便兇險無比。 “快點打?。 ?/br> 莫顏都替兩伙人著急,萬俟玉翎說等了很久,對方回答路上有點事情耽擱,如老朋友見面寒暄一樣,就好像二十一世紀,朋友問她為何晚到,每次理由只有一個,堵車。 這個時候,盡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以免成為炮灰,莫顏抓著二哥送的匕首,心里念著佛號,神仙打架,小鬼遭殃,戰火千萬不要蔓延到她這里,阿彌陀佛。 隔壁,黑衣人已經不想再次廢話,彼此都很清楚對方的身份,這也不是第一次追殺,然而絕殺令不死不休,他們會一直追殺南平王萬俟玉翎,到死方可停歇。幾名黑衣人飄到萬俟玉翎身邊,形成包圍之態,在外面露臺,還有幾個黑衣人等候在原地,幾個人手里或刀或劍,一場血腥的屠戮將來開始。 “一點長進也沒有。” 萬俟玉翎筆直地站在原地,連身形都沒有動一下,刀光劍影沖著他襲來,他只伸出一只手,片刻,閃著銀光的寶劍,被他輕而易舉的折斷,落在地上,發出砰的一聲。 越來越多的黑衣人聚集在門口,一波倒下,還有下一潑襲來,領頭的黑衣人一點不著急,剛才他們在這邊放了西域特有的寒毒,萬俟玉翎跑不了,只能支撐片刻罷了。 這種寒毒無色無味,沒聲無息,中毒者在一個時辰之內失去內力,毫無抵抗之力,他們本想等萬俟玉翎任人宰割的時候出現,可那會天都亮了。 外面忽然狂風大作,雨點噼里啪啦地拍打著窗欞,莫顏有些著急,她擔心自家娘親呂氏,雖然呂氏房間在走廊的另一頭,保不準這些心狠手辣的人濫殺無辜。 可是這個時候,她清楚的知道自己不能出門,若是聲音引來那群人,莫顏就成了首要被解決的目標。 “砰砰砰!” 一聲悶聲的巨響,墻上被開了一個容納一人多的洞口,莫顏躲在角落,看著洞口立刻傻眼,這些人要不要這么用力啊!是古代內功厲害,還是這仙客來本來就是豆腐渣工程? 此時,已容不得她多想,因為一個白色的身影已經從中間飄過,緊接著,屋內四周都是蒙著面巾的黑衣人。 “萬俟玉翎,你想不到吧,今夜也會栽到我們手里!” 黑衣人鼻孔從朝天,趾高氣揚,本來嘛,他們也不敢輕易出頭,這次是得了西域奇毒,有絕對的把握。 “恩?!?/br> 萬俟玉翎環視一周,尋找最佳的地理位置,這么打斗,萬一這也黑衣人的血飛濺到他的身上,豈不弄臟了他的白衣?找到最有利的地勢,把黑衣人一擊斃命,省時省力。 當萬俟玉翎的臉在她所在衣柜停留,莫顏就心道不好,她不過就拿了他一塊玉佩,似乎沒欠下什么人情,不用這么開玩笑吧? 果然,一瞬間,柜子的門板被萬俟玉翎拆下,用手中隔空切割,變成如柴火一般整齊的木塊,剎那間,帶著一股強勁的風朝著各個方向飛馳而出,速度極快,接著,就聽到撲通撲通連續的響聲。 內室黑暗,看不太真切,可莫顏仍舊被眼前的場面震撼,一具黑衣人的尸身在她的腳下,喉嚨上鑲嵌了剛才的木塊,已經入骨三分,把中間的咽喉隔斷,黑衣人氣絕身亡,這殺人手法,干凈利落。 從來沒有見識過如此完美的兇案,莫顏站起身,在屋內走了一圈,查找地上的尸體,讓她震驚得說不出話來,剛才還在叫囂的黑衣人,此刻躺在冰冷的地上,每個人都以同樣的姿勢斃命。 “這……這是怎么做到的?” 莫顏站起身,倒退幾步,剛才中了少量的迷香,只有緊咬嘴唇,才能讓她保持清醒,她盡量維持冷靜,可聲音仍舊帶著顫抖。 “你娘親無礙,在這里等天亮?!?/br> 萬俟玉翎話音簡短,他討厭血腥的味道,殺了這么多人,白衣仍舊纖塵不染,他搖搖頭,沒有給莫顏一個眼神,很快消失在門口處。 就這么走了?莫顏再次傻眼,覺得這種魔頭的邏輯,是正常人無法比擬的,她認命地把墨香從桌子下拉出來,找了個干凈的地方席地而坐。 窗外下著雨,時間為何如此慢,什么時候才能天亮?莫顏想起前世的時候在地下室加班,也曾經面對各種各樣的尸體,現在這些尸體能發揮什么作用?想來想去,既然人都死了,又不是她殺的,和她關系不大,若是這些人身上有銀票就好了。 ☆、第050章 裝糊涂 萬俟玉翎離開之后,莫顏再度陷入到黑暗之中,身邊只有一個毫無知覺的墨香,剩下地上橫七豎八,都是尸體,空氣中彌漫著一股濃重的血腥氣。 她怕黑衣人有同伙,不敢點亮燈火,只能在地上艱難地摸索,靠著感覺,摸到黑衣人之后,迅速地翻著袖兜和腰間,今夜受了不小的驚嚇,又沒睡好,被連累差點丟了小命,若是一點好處沒撈到,真是太憋屈了。 窗外狂風暴雨,雨點打著窗欞啪啪作響,給這個黑夜更增加了一絲詭異的氣氛。萬俟玉翎出手快很準,這些黑衣人幾乎一時間同時斃命,竟然毫無反抗的能力,可惜剛才內室太黑暗,她來不及看清楚。 “怎么都這么窮?” 莫顏自言自語,這些黑衣人口袋空空,摸索了好幾具尸體,連塊碎銀子都沒看見。莫顏一尋思,這些人的統一著裝,沒準是在臨出門前換上的,她的魔爪又摸到了里衣,果然零零散散地收繳幾張銀票,其余沒有任何物件。 都是職業殺手或者死士,除非為了陷害人,否則怎么能隨身攜帶有標記之物?莫顏摸了一圈,再次回到墨香的身邊,睜著眼睛,一直到天亮。 在破曉之前,來了一隊人馬,悄無聲息地抬頭了尸體,并且處理好血跡,等到天明時分,驟雨初歇,墨香迷迷糊糊地醒來,她揉揉眼睛,看到自己坐在地下,一時間不明白發生了什么。 “小姐,奴婢昨夜打鼾,所以您把奴婢扔下小榻了?” 墨香狐疑地盯著莫顏,扭著腰想從地上爬起,無奈這個姿勢久了,身體僵硬,用手撐著地面半天,也沒坐起身。 “你不記得昨夜發生了什么?” 天色微亮,樓下已經有房客起身,浩浩蕩蕩地去一樓用早膳,根本不清楚昨夜到底發生了什么,而伙計好像也不知情,一切如常,只有房間里那個人形的墻壁和青磚間隱藏的血跡,提醒莫顏,昨夜并不是一場夢,而是真實發生的。 “這這這……怎么會這樣!” 墨香揉揉額角,回憶半天也想不明白發生了什么,好像她半夜起身找不到自家小姐,然后出了臥房進入外面的小廳,接著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小姐,昨夜您是不是在夜里唱小曲,然后打擾王爺了?” 墨香指著墻壁上的洞,面色慘白,這樣的話,等于男女共處一室,南平王壞了自家小姐的名聲,應當負責才是! “你家小姐有這個愛好?” 莫顏上前扶起墨香,主仆二人走出門,也難怪墨香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一切都恢復到昨日的模樣,地上的血跡,不仔細根本看不出任何,血腥味道淡化了不少,只有墻壁上的窟窿來不及補救。 二人穿過墻壁上的窟窿,萬俟玉翎正在坐在不遠處的桌邊,還是那身不染任何塵埃的白衣,一臉漠然,眼神中帶著拒人千里之外的冰冷。 “時間不早,繼續趕路?!?/br> 萬俟玉翎說完,站起身,走出門,只留下莫顏和墨香大眼瞪小眼,墨香哆嗦著,見南平王走了,這才小聲地嘀咕,“皇親國戚怎么樣,損壞小姐的名聲,就應該負責,男女共處一室……” “墨香,你越來越像我大哥了?!?/br> 莫顏忍受耳邊的折磨,沒有說出刺客之事,若是讓墨香知道她和二十幾具尸體一起睡了一夜,這丫頭一定能嚇傻了,莫顏自己是法醫,不怕這些,不代表丫鬟能接受。 樓下的馬車早已經等候多時,呂氏見莫顏下樓,松了一口氣,直接把人領上第二輛馬車,讓墨梨,墨香和跟來的婆子去后輛馬車坐,她要和女兒說說心里話,不用人伺候。 南平王的車駕在最前,后面的跟上,一路轉彎,向驛站進發。 馬車上,呂氏仔細的觀察自家女兒的臉色,昨夜她聽到了動靜,當時就想過來查探,被南平王的護衛攔住,說是不用擔心莫顏的安危,這邊派人保護得很好。 “顏顏,你昨兒睡了一夜,有沒有聽見什么聲音?” 呂氏問得小心翼翼,她也是見過大場面的人,知道一路上不會太平,南平王是大越的中流砥柱,早已經成了其他國家眼中釘,再說大越本身內部斗爭激烈,萬俟玉翎是皇上的親皇叔,卻比皇上萬俟御風小上幾歲,地位著實尷尬。 “娘,我睡的還不錯,就是早上看到墻塌陷了一大塊。” 莫顏一臉茫然,她不敢說自己看了個全套,那樣的話不嚇出病來,就是妖孽了,可她也不能這么便宜萬俟玉翎,那廝昨夜打穿了墻,把黑衣人引到她的偏廳,一定是故意為之。 “這樣啊?!?/br> 呂氏心中怨念,一大早,她想過來看看,剛出房門,便被李德請下樓,說自家女兒早已經在馬車里等候,等她上了馬車才知道,對方完全是在誆人。 原來是中間的墻壁破損,看來昨夜動靜不小,呂氏很是糾結,自家老爺讓她們母女跟著賑災隊伍一起走,到底是對是錯?才第一天就攤上這種事,而且墻壁破損,有損顏顏名節,她這個當娘的不敢聲張,只能吃個啞巴虧。 “娘,墨香咋呼了半天,說是有損女兒名節。” 莫顏和萬俟玉翎的房間就是隔壁,墻壁上開了大窟窿,等于一間房,男女共處一室,皇叔大人是不是要給個說法?此刻莫顏這個想法不強烈,因為她發現萬俟玉翎就是個瘟神,麻煩精,只要和他碰面,總能發生點什么事。 “胡說八道,此事就當沒發生過?!?/br> 呂氏面沉似水,眼眉中間蹙起,她衡量利弊再三,最后決定一切當沒有發生過,要是傳揚出去,女兒本來就不怎么樣的名聲,更要聲名狼藉了,京都的那些女子如猛虎,最后謠言就得變成莫顏為了染指南平王,使用巨斧在夜深人靜鑿開墻壁。 莫顏還不知道呂氏所想,不然一定哭笑不得,她正在沒心沒肺地吃著糖醋小排,昨夜剛見過尸體,早上就吃rou食,當然了,這些沒壓力,以前加班的時候,忙的就在解剖尸體的臺子上,對著尸體吃泡面,有時候累得狠了,就在臺子上睡一覺。 雨過天晴,突然沒有那么炎熱,路上行人眾多,百姓們依然早出晚歸的討生活。街道上青石板路,偶爾在凹陷的地方,積了一汪雨水,等到馬蹄子踩過,飛濺起來。 莫顏早飯吃得不錯,有些困意,她把馬車的車凳子放下,躺在上面,心里琢磨白天一定要睡好,萬一晚上再發生什么事呢?不過她已經打算好,若是今晚投宿,絕對不和麻煩精做鄰居。 ☆、第051章 賴上南平王 眼瞅著快到了正午,賑災的馬車終于出了汴州城。 太陽火熱的掛在天際,窗外騎馬的士兵們汗流浹背,臉被曬得通紅,眾人仍舊咬牙前進,沒有一人叫苦。 馬車行駛的速度不快,即便是打開車窗,也進不來涼風,空氣都是熱的。車上只有莫顏和娘親呂氏兩人,二人一杯一杯喝著涼茶,偶爾到旁邊的盥洗室透個帕子,擦擦臉,就這樣,汗滴子也是不停地往下淌。 莫顏有一種想哭的感覺,果然不能對遠行抱有太美好的希望,這一路光是顛簸,就夠受的,沒有空調電扇,沒有冰盆,只能靠著喝涼茶才防暑降溫。 茶水喝多了,只能勤快地如廁,若是不喝水,口干舌燥,嗓子和冒煙一眼,出了汗,換了一套衣衫,身子還是覺得黏黏的,怎么坐都不舒服。 “娘,咱們還要走一個月?” 莫顏見呂氏倒是沒有抱怨什么,天氣熱,她就坐在馬車的一角,手里拈著針線,正在繡一朵艷麗的海棠花。 “這個速度,二十多天吧?!?/br> 呂氏把針線別在帕子上,抬頭看了莫顏一眼,自家女兒從來沒受過苦,出門之前,她已經說過,遠行不會太舒服,但是看到女兒興致勃勃的模樣,到嘴邊的話只說了一半。 “那等我們回來,是不是天氣就涼爽了?” 現在是六月底,回來最快也要農歷九月,不會和現在這樣,呼吸一口空氣,覺得喉嚨里都是火燒火燎的。 “那時候就好多了?!?/br> 呂氏點點頭,安慰莫顏,她又繼續低頭繡花,等一會兒晚上讓墨梨把帕子剪成一個團扇的扇面,路上好用來扇風。 自家娘親不能分心,莫顏就閉了嘴,她撩開窗簾向外面張望,剛探出腦袋,馬車就停了下來。原來前面不遠處有一條小河,眾人要過去儲水,順便吃點干糧充饑,今天晚上未必能到達驛站,說不準要宿在荒郊野外。 難得有能放風的時候,墨香過來攙扶自家小姐下了馬車,二人快速向前面的小河進發,河水清涼透徹,透個帕子好好洗臉,解解暑氣。 “小姐,您說用生姜貼肚臍的法子真管用,奴婢都沒有暈馬車了。” 墨香拉著自家小姐,一臉興奮,清秀的小臉上散發著八卦的光彩,神神秘秘地道,“您和王爺的事,夫人還不知道吧?奴婢實在沒辦法開口?!?/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