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4節
百里危見他眉眼間一片坦蕩之色,拂袖笑道:“這就好。孤此次能夠登上太子之位,多虧了三弟在其中出的力,三弟放心,皇兄都記在心里的。將來……” 百里危止住了話,百里述會意的笑笑:“臣弟將來還要多仰仗皇兄了。” 百里危眼中凈是志滿意得,笑道:“好說,都好說!” 百里述又道:“臣弟還要前去給母妃請安,就不多敘了。改日皇兄若是有空,可以到王府坐坐。” 百里危了然的點點頭:“快去吧,莫要晴母妃和三弟妹等急了。” 百里述同百里危分別之后,徑直去了晴妃所在的慶陽宮。 慶陽宮中,林清時正坐在軟凳上,晴妃坐在她上首,約莫是在交代什么事情,林清時時不時的點下頭,眼神清明,模樣看起來甚為乖巧。 百里述進去時,便聽到晴妃正滿含期待的叮囑道:“述兒年紀也不小了,母妃還希望你們能早日生下麟兒。” 林清時頓時羞紅了臉,也不言語。 百里述笑道:“母妃說的是,兒子一定努力讓母妃早日抱上孫子。” 晴妃含笑道:“來了啊,快來坐吧!” 百里述在林清時身邊落了坐,林清時眉眼含嗔的瞪了他一眼,晴妃抿嘴笑道:“述兒方才說的話,母妃可是放在心上了。” 百里述道:“母妃盡管安心等著好消息就是。” 晴妃笑著點頭:“那母妃就等著了。” 晴妃又叮囑了兩人幾句,見時候差不多了,便道:“成了,時候也不早了,你們回吧。以后也不用日日都來陪母妃,偶爾過來一次就成了,母妃知道你們的孝心,不用如此麻煩,日日過來。” 百里述笑道:“兒臣知道了。”和林清時行了禮之后,便相攜著出門去了。 見兩人離開,晴妃面上笑容未變,側頭沖身邊的貼身宮女道:“如今瞧著,倒也是個好的。” 那宮女附和道:“王妃如今神智清明了,看起來比旁的世家貴女可出色多了。也是王爺眼光好,這么多人里偏偏就認準了王妃。” 晴妃優雅的撫了撫鬢角,三十多歲的女人,眼角仍舊光潔,肌膚細膩的如同妙齡少女一般,膚色白皙,一襲華美的宮裝盡顯貴氣,精致的釵環點綴在她烏黑的發髻上,隨著她的動作微微顫動,步搖晃動間,泠泠作響。 “述兒是個有福氣的。”只說了這一句,晴妃便不再開口了。 宮女見她半瞇著眼眸,面色平和,嘴角微微勾起,似乎是在想什么事情的樣子,便垂首將微微有些涼了的差重新換上一杯熱的,退后半步,安靜的佇立一旁,等候差遣。 百里述早前暗中在府中治腿的事情晴妃是知道的,甚至百里述離京兩個多月的事情晴妃也了解的清清楚楚。早前她心知百里述無望繼承大統,很是心疼了一番。她的兒子自小就驕傲,意外殘了腿,定是難以接受的。 即便如此,她手里一點一點拉起來的人脈網也沒有就此扔下不管,而是更加用心的經營了起來。她的兒子,即便是殘了,也不是旁人可以小瞧的! 兩個孩子還小的時候,她曾經和閨中時候的密友私下為他們定了口頭的婚約。只是后來林清時燒傷了腦子,閨中好友又走了,她便想要將這門婚事作罷。 卻不想,述兒竟對那孩子格外上心,初始還不覺得,斷了腿之后這種特別便顯現了出來。他不和別的孩子一起玩,卻偏愛和那孩子在一起,哪怕那孩子什么都不懂,他也只是罵她笨,卻從來不會真的嫌棄她。 記得有一回,述兒有半年沒能見到那孩子,那孩子竟然把他給忘了。當時述兒回宮之后發了好大一通脾氣,她以為,以后他定是不愿再理會那孩子了。 可不曾想,不過第二日,他就尋了好些有趣的玩意兒,再次登了林府的門。 她還記得述兒那時說的話:“小傻子是我的,我得好好的看著她,她不懂事了就包容她,不能真生氣,萬一她跟別人跑了怎么辦?” 她問:“那要是她將來喜歡別人不喜歡你,你怎么辦?” 他很生氣,卻不是生那傻子的氣,他說:“她喜歡誰,我就弄死誰,她就還是我的,我不生她的氣,誰讓她傻呢!” …… 晴妃輕嘆一聲,也許那時候就注定了的。一個癡,一個傻,倒是真般配。 此番述兒尋了個神醫,將腿給治好了,連林清時的腦子都給一并治好了,如此真是讓人欣喜。若是能再有個孩子就好了…… 晴妃是個聰明女人,雖然心里有些吃醋自己兒子對媳婦比對她這個母親還親密,但她看得開,心知將來自己若是有個好歹,能夠陪兒子一輩子的,還得是媳婦。更何況,現在的媳婦兒看起來真的沒有什么可以挑剔的地方,她也不會雞蛋里挑骨頭的去為難人家,說到底,她為難媳婦兒,到頭來為難的不還是自己兒子? 只要她早日生下孩子,自己就心滿意足了。 晴妃心里存了期盼,另一頭,百里述正拿晴妃方才的話來逗弄自家王妃呢。 百里述挑著眉道:“方才母妃的話你可都記在心上了?” 林清時睨他一眼,搖搖頭:“剛剛風一吹,就給忘記了。” 百里述常常的“哦”了一聲,意有所指的道:“沒關系,我替你記下了就是。總歸是要我來出力的,你只要受著就行了,用不著辛苦。” 林清時臉色微釉,橫他一眼,“少說話,謹言慎行不知道嗎?” 百里述摟過她的肩膀,低頭在她耳邊曖昧的道:“阿時這是在暗示我不夠努力嗎?要少說話,多辦事?” 林清時雙頰像染了胭脂似的,一片嬌羞之色,她轉移話題道:“你先前是不是和母妃說了什么?” 林清時問的是成親之前的事情,當時她還在裝傻,而百里述腿卻已經好了,在這種差距下,晴妃卻點頭同意了兩人的婚事,實在是匪夷所思。 百里述只一眼就知道她在想什么,笑道:“我告訴母妃我們要成親的時候,順便和她說了玉神醫將你的腦子也給治好了的事情,母妃見他治好了我的腿,自然對他的醫術深信不疑。” 林清時了然,而后問道:“你什么時候知道我是裝的?” 百里述道:“開始的時候不知道,是那次你乞巧節受了傷,我有所察覺,后來才漸漸知道你正在康復的。”百里述將她摟緊了些,問她:“為什么好了卻不告訴我?” 林清時沒想到他在那么早的時候就已經有所察覺,垂下了眼睛,低聲回道:“因為我也發現了,從那個時候開始,你似乎就變了。” 百里述一頓,將她緊緊摟住,頭埋在她的脖頸里,一時感慨良多。連母妃都沒有發覺的事情,她竟然察覺到了。 半晌,百里述道:“總歸心還是那顆心,你別怕。” 林清時將臉貼在他胸口,聽著他平穩有力的心跳,輕聲道:“嗯,我沒怕。” 作者有話要說: 晚安。 ☆、第117章 時年七月,燕楚兩國開戰,燕國大將雄天勇猛異常,戰事一起便猶如神助,打的楚**隊節節敗退。 楚國國內因為奪儲風云剛過,此時正處于百廢待興之際,一時間內憂外患,令新登基的楚帝苦不堪言。 同年八月,楚帝派人出使燕國,像燕帝說明了楚國并非有意挑釁,而是叛軍亂黨打著大楚的旗號在邊關作亂,希望燕帝能夠下令退兵,楚國愿與燕國定下合約,十年之內,絕不興起戰事。 楚國擺明了要生息養兵的要求,燕帝如何能夠應允?不論楚國因何興起戰事,楚人在大燕邊境燒殺擾民是不爭的事實。況且,此刻大燕軍隊勢如破竹,于兩國交界之處驅兵直入楚地,已經奪下了楚國兩座城池,在一片大好形勢下,燕帝如何肯放手退兵? 年紀老邁的燕帝看著一封封從邊關傳來的捷報,只覺得自己剛登基那會兒的雄心壯志又被重新點燃了! 燕帝下令,增兵十萬,由太子百里危率領軍隊前往邊關支援雄天,百里危做主帥,雄天做副帥,勢必要拿下楚國,直取其國都酈城! 次年二月,春寒料峭,大燕這邊的士兵裹著新制的冬衣,吃著新糧,滿懷豪情,壯志雄心,士氣高漲。而楚國這邊則恰恰相反,裹得是單薄的秋衣,吃的是混著沙子的陳糧,甚至還常常吃不上飯,只能找些草根充饑,可謂是一片愁云慘淡,毫無半點士氣可言。 在這種強烈的差距對比下,不過兩月,大燕便占領了楚國八座城池,一路高歌凱旋,逐步向楚國國都行進。 四月二十九,暮春剛至,對于士兵來說,這正是行兵打仗的好時候。 但在這一天,發生了一件大事,兩軍嘩然。 燕國此次的副帥威武大將軍雄天遇害身亡。燕軍一時士氣低迷,雄天的許多親信部下都要求主帥百里危徹查此事。百里危心里有鬼,自然要將此事壓下來。為了安撫士兵和將領,百里危擢雄天生前的親信小將程璧為副帥。程璧臨危受命,誓要代雄天完成征楚大業。 這程璧乃幾年前投到雄天手下的一名能人,憑借著自己出色的武藝不僅在軍中漸漸站穩了腳跟,還得到了雄天的信任和一眾軍士的信服。 作為雄天曾經的左膀右臂,程璧一上任,便將矛頭直指楚國,借口楚國謀害燕國大將雄天之名,激奮士氣,一鼓作氣,揮兵直下,所向披靡。 程璧有著不輸雄天的武藝,且深謀遠慮,只是一直被雄天壓在下面,所以不顯。程璧感激雄天賞識提拔之恩,對他忠心耿耿,此番雄天遇害,他心里也憋著一股氣,所以十分的能力硬是發揮了十二分出來。 楚國本以為燕國剛死了一員猛將,此刻應該正是士氣低迷之際,他們能夠有喘息的時間,待恢復過來,不說能贏,但也至少能夠在短暫時間里與燕國拼個旗鼓相當。 可不曾想,死了個雄天,來了個更加厲害的程璧。 一時間,程璧的名頭迅速取代了雄天,成為楚國士兵聞之便膽戰心驚的存在。 戰火連天之中,楚國國都酈城表面上仍舊是一片歌舞升平。 酈城東面的一個大院。 黃滿展開剛剛收到的信件,一目十行的看過之后,滿眼笑意,唏噓道:“終于可以回大燕了,本公子在楚國早就呆夠了!” 黃滿將信又看了一遍,確定沒有遺漏之后,取出火折子,將信燒了。從其中一角開始燃燒的信紙上,似乎還能看到“大事將成……攜銀糧回國……子興筆”等字眼。 當信紙徹底化成黑灰的時候,房間的門驀然被推開了。 黃滿抬頭,看到來人,眼中有冷色一閃而過,面上卻笑盈盈的道:“怎么了?這么大動靜,人家的小心肝都被你嚇得“撲騰”、“撲騰”的跳~” 徑直推門而入的女子玉肌雪膚,眉眼如畫,一頭烏黑的青絲松松的挽在腦后,斜插著一支碧玉的簪子,穿一襲素白錦衣,面帶怒氣,自有一番風韻在其中。這女子,正是林清鸞。 林清鸞看著斜靠在榻上,以手撫胸,總也沒個正行的男子,一肚子的怒氣也不知該如何發泄。 她顰眉問道:“你到底何時將我的銀子還回來?” 黃滿聞言面帶失落,微微不滿的問道:“我們之間什么時候需要用到‘還’這個字了?” 這話還是當初林清鸞將銀兩給他時說的話,此刻他用一種極為受傷的表情說出來,倒叫林清鸞一噎。 當時她肯冒險借錢給他,自然是相信他可以將這筆錢變成更大的一筆財富,才會說這樣的話。的確,他也以錢生錢,將當初的百萬兩變成了十倍不止的數目,但現在情況已經不一樣了。她需要錢,需要很多錢,但她的錢全部被套在他手里的生意上,取不出來了! 如今楚國國事危急,她才意識到自己當初悄悄從國庫里弄出的那筆錢糧意味著什么。那是邊關的一條條人命! 她并不關心邊關將士如何,她關心的是,若是楚國就此滅了,那么她在楚國苦苦經營來的東西該怎么辦?! 本來楚風已經要立她為后了,但是這場突如其來的戰爭打破了一切計劃。而后面,楚風發現國庫虧空,大量銀錢不翼而飛,自然首個就要懷疑她。 楚風當初登基為帝,為了體現對她的信任和愛重,將國庫的鑰匙和支配的權利交給了她,而如今,邊關戰事吃緊,國庫里卻再也支不出多余的銀錢來了,甚至連軍糧都是摻了沙子的。得虧軍糧的事情楚風還不知道,不然她此刻能不能平安站在這里都不一定呢。 楚風再喜歡她,也不會為了她置國家危亡于不顧。 在男人面前,女人永遠比事業來的輕賤。自古江山美人,向來選江山的居多,選美人的極少,且有一點,無論選哪個,美人總是紅顏薄命的下場。 好在楚風因為那莫須有的通靈女的傳言,愿意相信她能帶來好運,給了她兩個月的期限,叫她把這筆錢給還上。 如今,期限將至,林清鸞不得不幾次三番的前來催促黃滿將這筆錢給吐出來。 林清鸞面色微凝,“黃滿,你可知道,如今邊關將士過得是怎樣凄苦的一種生活,吃不飽,穿不暖,卻還要拿起冰冷的武器來保衛家國,你就不能有點同情心嗎?將錢給我吧!黃滿,算我求你。” 事到如今,林清鸞不得不搬出家國大義來,站在道德的制高點上,叫黃滿能夠分清利弊,主動將錢糧拿出來。 黃滿嗤笑一聲,斜睨她一眼,幽幽道:“你可忘了,我是大燕人,并不是什么楚國芻狗。”他的笑容愈發妍麗,帶著絲絲嘲諷之意,“你又是否忘了,你,也是燕國人!” 林清鸞面色一白,被他戳穿了實情的她心里堵得慌,卻仍舊柔聲道:“不論是楚人還是燕人,誰也不是石頭里蹦出來的,都是娘生父母養的,都是活生生的人命啊!” 黃滿看著她一片正義凜然的樣子,心里好笑不已,當初巴巴的將錢送上來要和他合作賺錢的人可是她,她當初怎么就不想想別人的處境呢?現在說這些話,只是在自打嘴巴而已。 黃滿心里不屑,面上卻是一片受傷之色,神情黯然的問她:“真的就那樣喜歡他嗎?為了幫他,連你我之間的情分都不顧了?” 林清鸞看他這樣,以為有戲,心里一喜,面上卻充滿歉疚的道:“阿滿,對不起。我是真心喜歡楚風的,我只是拿你當做朋友。” 黃滿像是恨極,難得失去了慣有的冷靜,面色漲紅,神情憤怒的指責她:“當初我們在大燕的時候,你可不是這樣說的。如今不過兩年的時間,你的心就變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