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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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到跟前都沒人了,劉氏這才起身來挽著新安長公主去后堂的宴息室內坐下,又令人烹茶來請新安長公主飲茶,姑嫂兩個聊些閑話。 新安長公主先就說:“勝鬢,你這才生完了孩兒,得多歇,養著。何必不辭辛苦出來招呼我們。” 劉氏道:“阿嫂,不妨事。我這身子還好,再說了,多動動,還能多吃下點兒東西。” 停了停她又夸贊新安長公主:“這兩年多不見,阿嫂風采依舊啊,我就不行了,許是生養孩兒多了點兒,血氣有些不足。” “我那里有好藥材,回去我給你挑些好的補氣血的給你送來。”新安長公主捧著一杯茶顧不上喝,忙道。 “阿嫂,我這里不缺藥材,只是說一說罷了。”劉氏撫一撫臉笑,笑罷又蹙起眉輕聲道:“我真是怕十二娘會是我跟郎君生的最后一個孩兒。這年紀一年比一年大,以后怕是不容易再坐胎……可,我們竟是連一個親生的兒郎也沒有,我覺著對不起郎君……你說,以后要是阿姑給郎君納妾可如何是好?” 新安長公主寬慰她:“你這年紀也不是多大,婦人家四十生子的都有,你就別去亂想了。你這一次回來,想必是要陪著妹夫在這里給謝尚書守孝。這一守就得三年。在這三年里頭,我幫你去宮里找好郎中給你開方調理,再尋些生子的靈方,必叫你生個兒郎。以前你跟妹夫成親以后,一年也在建康呆不了兩月,日子短,我想幫你也幫不上……” “哎呀,阿嫂,我不知道該怎么謝你了。說起來,自從我阿母七年前去了,我娘家就再也沒有個能說上話的人。你也曉得,劉家子嗣單薄,除了我大兄,就是我。剩下的都是些遠房的劉家人,還是在北邊兒。要是沒有你,我的話都得爛在肚子里,堵死人。”劉氏激動道。她想要是真如同新安長公主所言,自己能調理好身子,再吃了生子的靈藥,給自己的丈夫生下個兒子來,那她就再無所求了。 新安長公主伸出手去拍一拍劉氏放在桌子上的手:“放心,這事情包在我身上,必叫你滿意。” 劉氏聞言,終于眉間陰云散盡,無可抑制地舒心笑起來。 “阿嫂,飲茶,這可是我在會稽謝家的莊園里親自種植的幾棵茶樹上采下的清明前的嫩芽,招了蜀地的老茶工制成。你嘗一嘗這味兒,要是好,回去之時我給你包些。”劉氏殷勤地給她嫂子新安長公主又續了點兒茶湯。 “是你自制的,那我倒要好好嘗嘗了。”新安長公主端起一個青玉小茶杯細細品味起來,喝了兩三口后,她放下青玉小茶杯說:“果然清香,我嘗出來里頭有茉莉和金橘,挺喜歡,一會兒給我包些回去,讓你兄長也嘗一嘗。對了,勝鬢,妹夫三年后可會出仕?就連我也想問一問呢?要是他有此意,我讓駙馬幫著留意,看哪里好,我再去跟皇兄說一說,替他謀一個好去處。” 劉氏搖頭:“郎君還未于我說這事情,且等等再說。你也曉得,他不愛為官,只愛山水清談,我知他的志向不在朝堂,也從未勸他封侯拜相。他愛做什么就做什么吧,我都隨他。” “勝鬢,你可真好。妹夫娶了你是他的福氣。” “阿嫂,謬贊了,我大兄能尚主也是他的福氣。” 那邊廂,謝莊的書房里頭,劉越和妹夫謝莊也在說出仕的話題。兩人同樣在悠閑的飲茶,謝莊和劉越對坐在一榻上,他倚靠著朱漆憑幾說:“我實在是不想為官,這些年疏懶慣了,惟愿能終老于山林……” 劉越微微一笑:“子安這些年來人雖在山水之間,但名望卻是如今謝家與你同輩的子弟里頭最盛的。要是再養望幾年,怕是要超過衛仲康了。難不成,子安意圖成為天下第一名士?” 謝莊連連擺手:“我可沒有想取代衛仲康的意思。怕別人評議我,說什么盛名之下其實難符,那可就遭了。” 第9章 阿母做的菜 衛仲康,其實名字叫做衛介,字仲康。衛家是儒學傳家的大族,尤其精于禮,也是屬于江南的高門士族,族中有不少人在朝為官。衛介比謝莊大五歲,同樣是沒有出仕,但他收了不少學習儒學的弟子,名望比謝莊還稍微大一些。所以劉越才會那樣說。 本朝要做官,并且做高官,那除了你的身份是屬于士族之外,還要別人對你的評議好,那樣你的名望就高。名望高的話,進入官場就會有很多人尊重你,你說話也比較有影響力,還會有一大票人圍繞在你的周圍支持你。如此,你的仕途才會一帆風順。因此對于景朝士族之家的子弟來說,學有所長,并有一定的名望,是他們畢生的追求。 “也罷,既然子安還要為父守孝三年,那就三年后再說。這次你回了建康,要在建康呆三年,實在難得。我可以常常來找子安請教易學了。” “我也可以向舅兄請教儒學了。” 兩人說罷一起笑起來。又說了一會兒話,就有奴仆過來,說前面擺飯了,請兩人一起去前面用飯。 謝莊就站起來,殷勤邀請劉越:“娘子從會稽帶了些山野之物回來,請舅兄去品嘗。” “恭敬不如從命。”劉越笑著欠身。 兩人遂一起往前頭擺飯的廳堂里去,那里劉氏和嫂子新安長公主已經等著了,看著奴婢們擺上飯食。 兩家的孩子們也相繼到來,各自坐到屬于自己的食案跟前。 今日是劉氏專門為哥哥嫂嫂定的食單。除了劉家的家傳的兩道菜膏煎紫菜和蜜姜外,還有兩道謝家的家傳菜,分別是醬瓜和胡麻茄子。最后是劉氏在會稽時專門收集的兩種菌類,拿來做的一道湯和一些髓餅。 劉越對于今日meimei招待自己一家人的飯菜那是贊不絕口,說:“吃到阿妹做的膏煎紫菜和蜜姜,就如同再次吃到阿母親手做的菜一樣。還有那不知名的阿妹從會稽帶回來的地雞做的羹湯和髓餅也是美味,我都想長住于此,不想回去了。” 新安長公主聽他這么說,就忙對劉氏說:“勝鬢,你一會兒也跟我說一說你大兄喜歡的那幾樣菜是怎么做的,我聽了也回去叫人做給他吃,免得他賴在這里不肯回去,外人還說我欺負駙馬,駙馬都不愿意回府了。” 劉氏掩著嘴笑,接著點頭說:“一會兒我一定教給阿嫂。” 劉越卻搖頭:“這也不是朝夕之間可以學會的,特別是阿妹做的那兩道我們劉家的家傳菜,可是我阿母親傳,沒有十來年在她跟前跟著學,跟著做,哪里能盡得其味兒。我這些年來也叫庖人做,可是沒有一人能做出我阿母做出來的風味。” 謝莊插話:“我跟舅兄一樣,也認為阿母做給我吃的味兒別人做不出來,或做出來也不如阿母做的好。就好比我娘子,我們成親十二年,她成為新婦,我阿母就挽起袖子去廚下教她做我們謝家的家傳菜。也是盡心盡力教的,我娘子也是盡心盡力地學。可是最后做出來到底還是比我阿母差些。” 兩位名士在這里談論母親的味道,那邊睡醒了一覺的小嬰兒謝妙容也在腹誹,以后她一輩子想起母親的味道時,會不會想起的是奶娘阿棗,還有那個生下來只吃了一個月的某位不知道名字的臨時奶娘。 不免感嘆,生在鼎食之家好是好,但是在小孩子最需要母愛和安全感的年紀卻是和不是母親以外的別的女人最親密,這會不會是一種遺憾呢? —— 日子過得飛快,夏去秋來,冬至春盡,小嬰兒謝妙容毫無節cao地吃奶娘阿棗提供的“糧食”一年之后,她長出了四顆乳牙,然后她娘劉氏果斷地讓奶娘給她斷了奶,喂她吃這個年齡的幼兒吃的粥食,rou糜,還有乳餅。 阿棗給小吃貨謝妙容喂了一年奶,明顯的瘦了。就算謝家給阿棗提供的飲食的營養都是不錯的,可是因為謝妙容太能吃,阿棗又太盡心,最后還是被謝妙容給折騰瘦了。 就如同一般正常的嬰兒一樣,阿棗為了給謝妙容斷奶,也是費了一番功夫。謝妙容明明知道不該留戀奶娘的乳汁,可是就是無法自控,把這吃慣了的東西給改成別的。為此,劉氏還專門給阿棗一些苦味兒的黃連汁兒,讓她給抹在乳|頭上,謝妙容要是揪著要吃|奶,就喂她,她嘗到了苦味兒,多幾次就不肯吃了。 還別說,這一招還挺管用,謝妙容吃了幾次黃連后,給苦得吐舌頭,流眼淚,哇哇叫,對于奶娘提供的糧食是害怕起來。不過,依然是不放棄,還是哭著要糾纏阿棗。 最后她娘把她從奶娘身邊抱到自己身邊兒,就給她提供rou糜,菜粥。她肚子餓了,又找不到奶娘,也只能吃下去那古怪的口味兒的東西。而且她很想阿棗,明白要是自己不吃下去那些古怪口味兒的東西,晚上就沒有阿棗哄著睡覺,她會很害怕。 “阿母……我……吃……”她嘟著嘴投降了。 劉氏喜笑顏開,把她抱在懷里拿帕子愛憐地替她擦干凈眼淚,柔聲道:“這才是我的好阿囡。來,把這些粥,醢,餅,都吃了。吃了十五娘才能快快長大。” 謝妙容嘗了嘗這三樣東西的味道,除了那菜粥她吃得下外,rou糜酸,乳餅腥,她都無法進食。可是她娘覺得她只吃那一小半碗菜粥是不行的,好說歹說,勸她吃,她就不吃,反而說:“阿母……我……要阿棗……” 劉氏問:“阿棗來了,你就把娘給你備下的東西都吃了?” 謝妙容眼淚兮兮點頭。劉氏軟了心腸,叫人去把阿棗叫了來,說:“你服侍著十五娘把這些醢和餅都吃了。” 阿棗道好,便輕聲哄著謝妙容,慢慢地喂她吃那些rou糜和乳餅。 謝妙容見到奶娘,心里安心了一些,就強忍惡心,心一橫,把阿棗喂得的東西都給囫圇吞了下去。唯有這樣,味道小些,她才能吃得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