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種奇怪的膈應，和前一晚被程北川投食時的自然形成了鮮明對比。

    她到底是怎么了？

    “如果是需要用錢，我可以先借給你。”宋簡生怕顧一誤會，又溫和地解釋，“只是借給你，等你周轉過來再還給我也行。”

    顧一忙擺手：“謝謝，不用……我有。”她就算缺錢，也不會朝他借呀，他們就是相親失敗的甲乙雙方，僅此而已。

    正琢磨著一會兒等宋簡走了，她得給jm前臺妹子打個電話，說明一下自己跟宋先生并不是她們以為的“交往中”或者“待交往”的狀態，免得日后再添枝節，就聽見宋簡試探地叫了聲“一一”，顧一一怔，抬眼疑惑地看向他。

    只聽宋簡輕聲而溫柔地說：“我知道你的情況。如果你愿意，我可以照顧你。我是說……做我的女朋友吧。我保證不讓你再吃苦受累，為生計奔走。你可以做你想做的任何事，家用什么的我來cao心就行。”

    顧小妞手里三明治掉了一角，摔成扁扁的一塊。

    她這是，被……表白了？

    沒等呆若木雞的顧小妞開口，穩健的腳步聲從病房門口傳來。

    顧一和宋簡不約而同地回頭，只見程北川破天荒地穿了件正紅色的帽衫，整個人看起來同往日的冷淡截然不同。然而，他的面色和衣服卻完全相左，一張撲克臉面無表情，讓顧小妞心心念念惦記了一夜的“酒窩”蕩然無存。

    “程……”

    “外賣。”程北川言簡意賅，“十塊。”

    “什么？”顧一看了眼躺在她面前的塑料袋里香噴噴的煎餅油條和豆漿，摸了摸病號服的衣兜，指著門后掛著的外套，“錢包在那邊……”

    宋簡打量了一眼面前英俊白皙的大男生，看起來不過二十出頭，比顧一還要小幾歲，像是學生，心中繃緊的弦稍微松了幾分，從手包里取出一張二十的票子，遞過去：“謝謝你特意跑一趟。”

    程北川目光冷冷地從顧一面前的星巴克紙袋，杯子掃過，看也沒看宋簡手里的錢，一言不發地轉身就走。

    顧一出聲喊他：“那個……”

    他腳步停了一下，就聽她聲音怯怯地問“錢怎么辦”，語音未落，他已然抬腳出了病房，連房門都忘了替她關上。

    “……這位是？”宋簡呵了聲，問。

    顧一不知如何介紹程北川，再像上一次那樣說是她的學生，似乎有些不合適。究竟是哪里不合適……腦子里一片混沌的小妞表示想不明白。

    但是有一件事她很確定。

    “宋……宋先生，我想有些話還是得說清楚比較好，”顧一放下筷子，盡量讓腰靠在抱枕上以緩解疼痛，“我暫時并沒有談戀愛結婚的打算，也不想耽誤你，所以……”哎，所以你不必在我身上浪費時間啦！

    宋簡微微一笑，似乎并不在意：“沒關系，我可以等到你有打算的時候為止。”

    作者有話要說：　　程同學吃醋了_(:3」∠)_

    ☆、chapter15

    病房里很靜，走道里偶爾響過三兩聲對話。

    顧一心里七上八下，就像做了什么錯事兒，宋簡越是溫煦，她越是迫不及待地想跟他撇清關系。

    她想起身，礙著腰傷終于還是只好坐著，素來帶笑的小臉難得的嚴肅：“宋簡，我倆不合適。”

    宋簡笑：“哪里不合適？年齡？相貌？還是家室？”頓了頓，見顧一紅著臉不說話，又說，“我比你大四歲，高十公分，你跟爺爺長大，我無父無母。你看，哪里都般配。”

    顧一失笑：“這都哪跟哪兒啊，我說的是性格。”

    “我挺喜歡你這性子的，有一說一。那大概是你不喜歡我的脾氣？那你給我說說，我可以改。”

    從哪兒說起？

    說她不喜歡坐辦公室的白領？還是說她不喜歡認為女人不該四肢發達的男人？好像都不是……這些都不是她覺得跟宋簡沒可能的根本原因。

    顧一不擅長思考，更不擅長挖掘自己的內心。

    她更像個小動物，追隨本能行動。而本能告訴她，自己對這個男人，不來電。

    “宋簡，你一定能找到好姑娘，”顧一嘆了口氣，“咱們還是做朋友吧。”

    宋簡左手插在褲兜，唇邊帶笑，這是被發了好人卡。

    他也不強求，隨意地扯開話題，顧一順水推舟，很快就從表白與被拒的尷尬局面里抽出身。

    因為還有公事，宋簡沒待一會兒就走了。

    臨走面對繃緊了神經的顧一，他只笑著說了句：“我不急，也不逼你。等你哪天覺得我夠格了，就告訴我。”說完大步走出病房，輕輕替她關上了門。

    顧一還沒緩過氣，隔壁床阿姨已經推門進來，還不忘回頭朝走道瞅瞅，語重心長：“丫頭，我跟你說，感情這種事千萬不要吃著碗里看著鍋里，到頭來竹籃打水一場空。”

    “阿姨，我沒有。他們不是……”哎，她要怎么解釋？分明兩個都不是她男朋友，怎么忽然就變成了腳踏兩條船的即視感？

    “吶，我告訴你，今天這小伙子有點閱歷，年紀大知道疼人。昨天的小男娃雖然好看，但是太嫩不懂照顧人……”

    “阿姨，他不是小男娃，他也二十好幾了。他是s大的高材生，游戲打得好可是很多人的偶像，而且你別看他冷冰冰的，其實還挺會照顧人……”

    顧一說著說著，就看見阿姨臉上的笑紋越來越深，終于自覺失言，咬著嘴唇不說話了。

    阿姨眉開眼笑：“哎喲，你瞧瞧，我就說你這孩子實心眼。一詐一個準！喜歡人家就說唄，千萬別讓叫人誤會了，我跟你說，女大三抱金磚，我就比老頭子大三歲，好著呢！”

    喜歡？

    這個詞忽然打陌生長輩的嘴里說出來，顧一有點晃神。

    她從來沒想過，自己會喜歡一個比她小的男孩兒。

    尤其是，這人似乎并不喜歡她。

    *

    韓意滿拎著牛rou蓋澆飯出現之前，顧一滿以為自己得喝西北風了。

    “搞不清北川怎么回事，”韓意滿看著埋頭苦吃的顧一，抱怨說，“早上我要跟他一塊兒上來吧，他不讓。這會兒我要他跟我一起上來，他又不肯。小顧教練，你有沒有覺得，大神的腦回路，跟常人長得就是不一樣。”

    顧一嘴里包著飯，一愣：“他在樓下？”

    “是啊，”韓意滿撓頭站起身，“你先吃，我走了，下午還有課。”

    等他出了門，顧一把蓋澆飯一丟，扶著墻走到窗邊，很快就在樓下的小徑上看見了還穿著紅色外衣的程北川。

    既然來了，為什么不上來？

    程北川雙手抄在衛衣口袋，安靜地站在住院部出口的槐樹下。老樹枝繁葉茂，一襲紅衣顯得他整個人白得發光。

    顧一曾經堅持認為男人要有古銅色的肌膚才陽剛，直到此刻，她才發覺有時候給自己設定條條框框，不過是因為沒遇見那個“意外”。她靜靜地站在窗后，遙看向那個紅色的身影——這還是第一次見他穿明亮色的衣裳，沒想到，竟如此耀眼。

    韓意滿從樓里走出來，上前一把勾著程北川的肩，不知同他說了什么，只見程北川抬起頭朝樓上看。

    顧小妞行動不便壓根沒法躲閃，只得傻乎乎地站在原處與他遙遙相顧。原來他比韓意滿高出好一截，難怪在地鐵上他一人就將自己護得妥帖，難怪昨晚閃著腰他能穩穩地托住她的身子……天，她在想什么？

    韓意滿抬起頭，笑嘻嘻地揮揮手，她也抬手擺了擺，目光卻沒有一瞬離開那個紅色的身影。

    真要命，她一定是中邪了，才會不由自主的想從一塊冰身上汲取溫暖。

    樓下的程北川轉回頭，大步遠去。

    就在顧一失落時，他忽然背對著她揚了揚手。

    小妞下彎的唇角，頓時微微上揚。

    這家伙……

    午后例行查房，主治醫生察看了顧一的康復情況，又被她軟言相求，終于松口放她回家休息，不必再留院觀察，不過再三叮囑，康復以后千萬小心，避免傷及同一部位。

    顧一扶著腰，慢吞吞地收拾病房里七零八落的雜物。

    鄰床阿姨是左手臂骨折，吊著一只膀子在旁邊幫著拾掇，一面八卦：“你的小男朋友人呢？這會兒指著他，人怎么不見了？”

    “阿姨！他真不是我男朋友。”顧一感覺腰有點吃不住，靠在墻邊說，“他是s大的學生，我是學校請的教練，就這么簡單……”

    老阿姨“噢”了一聲，隨即樂了：“敢情不光姐弟戀，還是師生戀。你行啊，丫頭！”

    顧一一口老血。

    虛掩的病房門就在這時被叩響了。

    老阿姨順勢拉開門，頓時眉開眼笑地回頭：“說曹cao曹cao到。”

    顧一忙支著墻站好了，程北川打門外進來和老阿姨打了聲招呼，見臨窗的鋪子上擱著行李袋，問：“能出院了？”

    她點點頭：“回去靜養。”事實上，醫生是叫她明早出院，可她想回家。至于為什么想回家，她才不會承認，是想上一下她的血精靈小牧師。

    “他不來接？”程北川把手里的外賣放在桌上，打量著已經收拾妥當的床鋪，抬眼看向顧一，眸光沉靜，看不出情緒來。

    “誰？”

    程北川抿了抿嘴，沒答。

    顧一恍然大悟，他說宋簡呢，不知怎么心里忽然一樂，笑著說：“人家不上班嗎？還能二十四小時陪著？”

    “不然呢？”程北川反問。

    “他既不是我男朋友，也不是我男仆，憑什么？”顧一留心看了眼程北川的神情，總算是捕捉到這冰塊臉眉頭微動，神色一松。

    程北川靠在病床頭，下巴微抬點點旁邊的便當盒：“快吃，吃完走。”

    顧一挪向床邊，臨坐下被他在身后塞了個枕頭，頓時輕松許多，她邊拆外賣袋邊問：“買了什么？啊……小餛飩！”說著臉朝袋子湊近了，猛吸一口，蔥香、辣油香，簡直不能更棒。

    程北川靠在窗邊，從側后方剛好看見小妞一手將頭發撂到耳后免得沾上湯，白皙圓潤的耳垂和烏黑的碎發形成鮮明對比，滿眼放光，貪吃鬼的氣質噴薄欲出。

    他忽然想起，之前戰隊成員帶著女朋友一塊兒吃飯，鴨子的女友嫌大排檔臟，胖子的女友要吃西餐，滿滿的女友說減肥不沾葷辛……

    這樣想想，面前這個據說是“演員”的姑娘，算得上女生中的奇葩了，鍋貼、蓋澆飯、小餛飩……這些，他以為她也許不會吃。

    老阿姨見顧一吃得帶勁，笑道：“這年頭，吃飯這么香的姑娘可難找。”

    程北川聞言，嘴角微微一彎，是吃路邊小吃也這么香的姑娘，難找。

    這邊顧一心滿意足地擦擦嘴，那邊餛飩碗已經被北川丟進了垃圾桶，床上的行李袋被他單手一提：“手續辦過了？還有別的東西嗎？”

    顧一坐在床沿，傻乎乎地答：“好了，沒有。”

    “到底有沒有？”程北川無奈地問。

    “……手續辦好了，其他東西沒了。”話剛說完，就看見某人紅色的衣服靠近了，下一秒一只胳膊打身后將她從床沿架起，為了就著她的身高，程北川屈膝微微駝著背，問：“這樣能走？”

    借了他的力，顧一走路的時候腰背的吃重輕了許多，步子也輕快些。

    顧一和鄰床道別，老阿姨語重心長：“身高不是距離，年齡不是問題，千萬別跟自己死磕，懂不懂？”

    紅著臉的顧一，一直跟程北川出了住院樓都沒敢出大氣。

    身邊的男孩兒不說話，她猶豫了一會兒，說：“阿姨她就是隨便說說，你別往心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