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7節
江寒煙此刻手腳冰冷,周身好像被水洗了一般的涼徹骨,她害怕的事不僅僅是因為皇上的懷疑,而是之前她賞給明瓔大宮女的玉鐲,根本不是她身邊的東西,而是出自于曲陽的東西,本來她當時想著,不能把自己熟悉的東西拿出來,那玉鐲是十年前,蕭哲從曲陽帶回來送給她的,誰也沒有見過這玉鐲,她不如把這玉鐲給明瓔,誰知道這女人一看就喜歡上這玉鐲,還把它戴了出來。 本來戴出來也沒啥,可是偏叫端王君黎認出了此物,曲陽地處北晉國的邊境,這種玉鐲,出身于北晉的端王殿下肯定是認識的。 先前有那么一刻,江寒煙只覺得周身的血液逆流,她真的好怕端王君黎說出什么來,可是端王殿下終究是什么都沒有說,所以江寒煙松了一口氣,可是她這一口氣沒有松下來,皇帝冷冽的眼神便又落到了她的身上。 本來明瓔的死可以賴到蘇綰的頭上,可是現在蘇綰身上的污名被洗清了,那么這栽臟陷害蘇綰的人很可能就是她了,因為在場和蘇綰有仇的人,似乎只有她了。 皇帝又不是傻子,這一刻的江寒煙一個字也不敢說,連動都不敢動。 皇帝望了她一會兒,收回視線望向蘇綰,冷厲的說道:“清靈縣主,既然太后娘娘身體不好,召你進宮,你就安份的待在太后娘娘的永壽宮里,不要隨便出來亂走動。” 蘇綰不卑不亢的施禮:“臣女遵旨。” 若不是太后娘娘發了話,她根本不會出永壽宮一步。 現在皇帝發了話,她就安份的待在永壽宮好了。 皇帝吩咐了下去后,低頭望向懷中的榮妃,伸手拉著榮妃便往外走,一邊走一邊細心的叮嚀著榮妃娘娘:“琪兒,你嚇著了,不要害怕,你先回去,朕盡快處理完事情去榮華宮陪你。” “謝皇上,皇上以國事為重,琪兒沒事的。” 榮妃一副溫順乖巧的模樣,身后一眾大臣跟著皇帝的身后往外走去,蘇綰落在最后面,慢慢的抬頭望向身側的端王君黎,這位王爺似乎有意在幫她,這份人情她承了。 蘇綰向君黎道謝:“謝謝端王殿下先前的幫忙了。” 君黎望著蘇綰,笑著搖頭:“沒事,舉手之勞罷了,何況這事舍妹也有責任。” 君黎說完抬腳往前面走去,跟上前面的人。 端王君黎,因為身體不好的原因,所以從小對人極冷漠,很少理會閑事,不是他心冷,實在是他身體太弱,不能折騰,所以他從小便練了一副不問閑事的心境,不過自從看到蘇綰,他對這姑娘便有一股好感,所以每回看到她遇事,便下意識的想幫助她一把。 其實他并沒有圖回報的想法,只是單純的想幫她一把而已。 身后蘇綰輕笑著目送端王殿下跟上前面皇帝等的步伐,這個端王殿下倒是有些意思,而且最難得的是她一點也不討厭她,說實在的,她不討厭的人真的很少,而這位端王殿下無疑是她心目中的第一人,就連那經常幫助她的寧王蕭燁都比不了,不知道為什么,雖然寧王殿下和端王殿下一般的不問緣由的幫她,可是她從心底不太愿意接受寧王殿下的幫忙,下意識里有些排斥他,而且總會懷疑他是不是別有居心。 可是對于這位北晉國的端王殿下,她卻很少有這種想法,反而是他所說所做的,她都很相信,反而直覺上會認為,他本來就是這樣一個不求回報的人,而且他不會害她的。 這種心境,有時候連她自己都奇怪。 蘇綰正想得入神,身側忽地響起重重的腳步聲,步伐十分的沉穩,似乎怕她不注意他似的。 蘇綰掉頭望過去,便看到身邊多了一個人,正是先前出聲幫她的靖王世子蕭煌,蕭煌周身攏著冷氣,臉上更是布滿了寒霜,一雙深邃好看的瞳眸此時滿滿的戾氣,連狹長的濃眉都蹙了起來,蘇綰一眼便看出這家伙似乎生氣了,不由得奇怪的問他:“蕭世子,這是誰又惹你生氣了?” 蕭煌的眼睛轉過來,望著蘇綰,把她從上到下的看了一遍,愣是沒有說一個字。 不過那眼神可是明晃晃的告訴蘇綰,那個讓他大爺不高興的人,就是她啊。 蘇綰挑眉,一臉不解的小聲嘀咕:“我又怎么惹你了?” 蕭煌不滿的輕聲說道:“先前幫助你的明明是我,可是那家伙搶了我的功勞,你還謝他,謝他做什么,他只是鄙卑無恥的小人罷了。” 蘇綰終于知道這家伙在氣什么了,原來是因為她謝了人家端王,沒有謝他。 若不是有人在場,蘇綰只想給他一個字,滾。 不過因為前面皇帝等人都在,所以蘇綰不想事情鬧大,所以扯了扯嘴角輕笑道:“你這是不是太見外了,我們兩個是自己人,自己人還用得著那么虛偽嗎,端王殿下是外人,自然要道謝了。” 身側的蕭煌愣了一下,隨之想了想蘇綰的話,周身的冷氣很快退了出去,眉宇明朗不少,深邃的瞳眸之中染了暖色,一抹似有似無的笑意掛在唇邊:“你說得對,我們是自己人,他就是個外人。” 他說完這句話,心情越發的好,望向蘇綰的時候,臉色說不出的好看:“你小心點,不要再隨便出永壽宮了,回頭我去看你。” 蕭煌說完大踏步的往前走去,跟上了前面皇帝等人。 蘇綰一臉黑線條的張了張嘴,想說誰要你看啊,可是人家已經走了,只得作罷。 浩浩蕩蕩的一眾人一路出了綠倚宮,各個分散離開了綠倚宮的大門口。 身后綠倚宮里,只剩下五公主和宮中的幾名太監和宮女,個個望著地上的明瓔宮女,嚇哭了。 五公主更是控制不住的顫抖了起來,這死人扔在她的宮中怎么辦? 不過她并沒有擔心多久,皇帝很快派了身邊的一名太監帶了幾名小太監過來,把明瓔大宮女的尸體給拉走了。 待到明瓔大宮女被拉走,五公主才整個的放松了下來,一屁股癱坐在地上,嚇得哇哇大哭,身側的宮女趕緊的勸她:“公主,別傷心,別難過了,沒事了,這事有皇上去查呢。” 不過五公主沒理會她們,自顧哭著,最后連兩個宮女也哭了起來,整個綠倚宮里,一片輕泣聲。 蘇綰回了永壽宮后,安份的待在西偏殿內,一直到天黑也沒有出來一步。 榮華宮內,一片安靜,寢宮里,榮妃君琪一臉不安的望著面前走來走去的男人,她的兄長端王君黎。 君黎一向待君琪極好,所以君琪平素是很聽君黎話的,不過這一回她做事沒有稟報自己的兄長,確實是她冒失了,而且這一次她確實是被江寒煙給算計了,這個可惡的女人,她先前帶著女兒來拜訪她,然后她說回太后的永壽宮,因為聽江寒煙說太后病了,她便想去看看太后的病,所以便和江寒煙一路前往太后的永壽宮,只是她沒想到江寒煙竟然帶著她走了五公主宮殿的那條路,最后還遇上了那樣的事情。 想必江寒煙是想把她嚇一跳,然后引發皇上大怒,從而處置蘇綰。 今日皇上正好在上書房議事,身邊碰巧有這么些人在,若是這些人不在,皇上未必不會雷霆震怒的一怒殺了蘇綰,所以她是被江寒煙給利用了。 “皇兄,琪兒知道錯了,以后不會如此魯莽了。” “君琪,你忘了來西楚時,你和我說的話嗎?你說你凡事都會請示我,你說你是帶了腦子過來的,要知道這宮中每個人都很精明,如若你一著不慎,我們就白來一趟了。” “琪兒知道錯了。” 君琪認真的道歉。她是真的認識到自己的魯莽了,本來她先前因為皇帝寵她,讓她成了寵妃,所以認為在宮中,沒什么可擔心的,現如今看來,宮中真的要步步小心了。 那江寒煙便敢來算計她,何況是宮里的那些宮妃。 “說吧,宣王蕭哲是不是回京了,你見過他?” 君琪望向君黎,沒吭聲。 君黎冷笑一聲:“你這是打算連我的話都不聽了,反而去相信蕭哲的話了嗎?” 君琪立刻搖頭,認真的說道:“昨天晚上他來見過我,讓我幫廣陽郡主一把,所以今天廣陽郡主過來,我才會和她過去的,只是我沒想到廣陽郡主竟然如此利用我。” 君黎清俊的面容上滿是譏諷的冷笑:“他還真是迫不及待啊,和我們同時回京,你給我告訴他,今日那玉鐲的事情就是給他一個小小的教訓,皇帝已經對那玉鐲起疑心了,那可是曲陽才會出產的玉,他還是想想后面的撤吧,還有若是再有下一次,我斷然不會再給他任何面子。” 君黎說完后,起身便往窗戶走去,一邊走一邊說道:“君琪,別忘了你身上的使命,也別忘了你自愿前來西楚是為了什么。” “皇兄,琪兒記住了。” 君琪飛快的沉聲,周身攏上了冷霜,心里暗下決定,以后絕對不要魯莽行事。 她初來西楚,根基還沒有穩,便急燥的做什么事,只會害了自己,讓他們前功盡棄罷了,所以以后她一定要低調行事。 永壽宮的西偏殿內。 蘇綰吃完了晚飯后,便自窩在房間里看書,她打算今夜沒什么事,明兒一早便出宮去,再不要待在宮中呢。 這江寒煙算計了她,后面指不定宮中的德妃又要想法子來算計她,這宮中步步難行啊。 蘇綰正想著,窗戶外面響起了輕敲聲,聶梨走出去打開窗戶,外面云歌便自閃身進來了,云歌飛快地走過來向蘇綰稟報:“小姐,我先前在永壽宮轉了一圈,感受到永壽宮后面的隱藏著很強大的氣息。” 蘇綰眉一蹙,望著云歌說道:“強大的氣息?什么意思?” “有一批很厲害的高手隱藏在永壽宮里,這批人雖然壓抑下自己身上的氣息,但是因為人太多,若是仔細感受,還是能感受出來的,而且這些人的氣息,和之前我在安國候府玉瀾院外面打探的氣息是一樣的。” 本來蘇綰還不怎么感興趣,結果便聽到這個了,一下子來了興趣:“你是說這些人和之前江寒煙院子里的人是同一批人,沒有搞錯嗎?” 云歌搖頭,若是一般人恐怕不會察覺這件事,但是他卻是從小便被世子爺培養的,武功在暗衛是數一數二的,自然可以分辯出來。 “不會錯的。” 這下蘇綰有些小興奮了,她俐落的從軟榻上下來,在房間里來回的踱步。 “云歌,這下有意思了,現在你給我去盯著這些人,若有什么動靜,立刻來告訴我。” “是,屬下立刻去。” 云歌閃身便走,蘇綰在后面叮嚀他:“你小心點,別讓他們發現。” “我知道,”云歌閃身便走,房里蘇綰又喚了晏歌出來:“你去盯著江寒煙。” 既然那些人住在宮里,而江寒煙也住在宮里,他們不會不見面的,還有蘇綰先前在綠倚宮注意到一個細節,當端王君黎盯住那玉鐲后,江寒煙的整張臉都變了,那玉鐲有什么名堂不成? 蘇綰猜測著,不過一時還真想不出頭緒,待到晏歌走了,房里聶梨走過來,小聲的說道:“小姐,既然那些人在永壽宮里,你小心點。” “好。” 蘇綰點頭,回身又歪靠在軟榻上,不過她滿腦子想的都是這住在永壽宮里的高手是誰,難道是威遠候府派來保護太后娘娘的人。 不可能,如果是這樣,威遠候府的人是不是太膽大了,若是被皇上發現,他們家分分鐘被滅門啊。 如果不是威遠候府派進宮里來保護太后娘娘的,那會是誰呢。 這么些高手出現,一定是保護什么人的。 蘇綰認真的想著,忽地想到一個人,太后似乎還有一個小兒子宣王蕭哲。 想到這個,蘇綰睜大了眼睛,嘴巴都張大了,不會吧,她不會真的遇到了一條大魚吧,要知道宣王蕭哲可是被攆去曲陽了,無詔不得入京,他這樣偷偷的溜回京,若是被皇帝知道,死無葬身之地啊。 蘇綰越想越覺得這永壽宮有些意思了。 天色暗了下來,永壽宮內外籠罩了昏黃的燈光,蘇綰自從知道永壽宮內很可能隱藏著宣王蕭哲后,再無心看書了,歪靠在房間的軟榻上等晏歌和云歌那邊的消息。 不過沒等來這兩人的消息,倒是把一個不想看到的人給等來了。 靖王世子蕭煌從窗外飄進來后,仿若鬼魅似的把房間里的兩個人給點昏了,聶梨和云蘿兩個人本來正在房間一側做事,不想被蕭大世子一出手便給解決掉了。 蕭大世子今晚臉色很好看,身上冷氣消散了不少,主要之前蘇綰的那句我們是自已人,端王是外人的話,愉悅了這位主,他現在看蘇綰的時候,那叫一個眉眼溫潤,眸光瀲滟。 蘇綰看得有些心驚,這家伙抽了嗎,要知道他這樣溫潤如玉的神容,往常可是很少見的,和她一照面,不是冷著臉,就是黑著臉,要不就是周身籠著著凍死人的寒氣,所以現在這樣稍微正常一些的神色,實在讓人不習慣。 蘇綰睨著蕭煌,一時沒有吭聲,不過眼神上上下下的瞄著蕭煌,看他是不是哪根筋搭錯了。 蕭煌也不計較,暗磁的聲音徐徐的響起:“璨璨,你那什么眼神?” “你今晚抽什么風了,笑得這樣賊兮兮的。” 蕭煌挑高狹長漆黑的濃眉,臉上神容越發的璨若蓮花,一掃往常的冷魅,那漆黑的瞳眸中,布滿了氤氳潤澤的光芒,使得他整個人散發著無雙的風華,讓人看得眼睛都移不開了,蘇綰忍不住想著,這家伙若是沒事多笑笑,不知道要迷倒多少女人。 她心里想著越發的警戒了,笑得這樣見眉不見眼的,一定不按好心,她什么時候看他這么笑過。 蘇綰正盯著他,蕭煌卻優雅的一撩華貴的袍袖,華貴非凡的一路走到蘇綰的身邊坐了下來,整個動作,行云流水一般的優雅,這個男人不管什么動作,都優美得如同一幅畫似的,不過卻是一幅帶刺的畫。 蘇綰懶得再去猜測這家伙的心思,一臉不耐的打著哈欠:“我困了要睡了。” 蕭煌點了點頭,聲音溫潤的說道:“去睡吧,我陪你。” 簡簡單單的一句話,卻把蘇綰給驚著了,她柳眉倒豎的望著那自顧歪靠在軟榻上的家伙:“什么叫你陪我啊。” “宮中不安全,我怕你有事,所以在這里陪你,你放心,不會有人傷害到你,我會保護你的。” 蕭煌自顧說完后,并不看蘇綰,動作隨意的從一側的案幾上取了一本書過來翻看著。 蘇綰卻臉色不好看了,盯著蕭煌嚴肅的說道:“不需要,我在這永壽宮里,不會遇到任何危險的,你還是快點回去睡覺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