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聽到了打火機(jī)的摩擦聲，緊接著便是傅安氣急敗壞的叫聲：“我哪里有告訴你，你太jian詐了！你怎么知道他們就在附近的！”

    我心說你剛才都把話說到這份兒上了，我再猜不出來，不成傻子了，便將情況跟唐琳琳一說。她聞言也激動起來，道：“太好了，那趕緊的……哎，等等，還是我去找，天天你留在原地好了，黑燈瞎火的，我也照顧不了你啊。有小安在這里，應(yīng)該也不會有什么危險，就這么說定了。”說完竟然不管我，自己跑了。

    我坐在原地目瞪口呆，喊了兩聲，除了夜風(fēng)外，就剩下傅安聲調(diào)古怪的笑聲。

    我覺得挺郁悶的，便說：“別笑了，你就這么怨恨我嗎，我都快死了。”

    傅安的笑聲停了下來，聲音帶著疑惑：“為什么會死？”

    “你看看我現(xiàn)在的樣子，手也斷了，眼睛也瞎了，等周玄業(yè)把控尸楔一拿走，我離死就不遠(yuǎn)了。大哥，其實我以前是不怕死的，我覺得活著沒有什么讓人高興的事情，死了也沒什么好痛苦的。但是我現(xiàn)在真的不想死，我開始怕死了。”

    傅安道：“為什么？”

    “因為我現(xiàn)在有朋友、有親人，雖然有時候慘了點兒，但活的也很充實，我覺得生命變得很有意義，可是我不想死的時候，卻離死更近了。”

    傅安沒有再說話，平地里又刮起了一陣卷地陰風(fēng)，這陣陰風(fēng)圍著我繞了一圈，道：“那個什么楔……能不拿走嗎？”

    我愣了一下，到?jīng)]想到這一點，不拿走，難道一直插在身體里？像一具尸體一樣？而且我現(xiàn)在之所以會有自主意識，是因為身體里有狐仙，如果沒有狐仙，我這會兒恐怕還是一具行尸走rou，那樣的生命，又有什么意義？

    不等我開口，傅安似乎想到了什么，突然說：“我有辦法，你跟我來。”聲音聽起來還有些急迫。

    這小鬼怨氣并不重，其實被自己的親人厭惡，是一件很痛苦的事情，這會兒見它其實并沒有我想象中怨氣那么重，我心里舒坦多了。

    “你有什么辦法？”我隨口問了一句，我這樣的情況，恐怕連周玄業(yè)都沒有辦法，又怎么能指望一只見識有限的小鬼。

    傅安卻不答，手搭在我肩膀上，說：“你跟上來就對了。”鬼手非常冰，透著一股陰寒之氣，但并沒有實體，我只是感覺到一股涼意。

    “我現(xiàn)在看不見，你又不能扶著我，我怎么跟你走？大哥，別鬧了，咱們在這兒等琳琳回來。”

    傅安有些生氣了，道：“我是你大哥，只有我才會對你好，其余人都是壞人！算了，我告訴你吧，雖然我不知道你說的那個煉尸是怎么回事，但是你身上現(xiàn)在陽火非常非常低，也就是說沒有活人的生氣，但是那個壞人拿走的那顆珠子，生氣非常強(qiáng)。我想，如果你把它吃下去，生氣回來了，就跟正常人一樣了。”

    珠子？

    生氣？

    我大為吃驚，原以為是傅安剛才說有辦法，不過是小孩子的異想天開，沒想到這會兒卻說到點子上了。活煉術(shù)，本來就是一種提前透支生機(jī)的秘術(shù)，而傅安是鬼物，對于陽火和生氣這類東西，天生就能區(qū)分，它說那珠子，顯然就是指江璽手中的牝牡元膽珠。

    想到此處，我突然想起了牝牡元膽珠的作用，這一顆小小的珠子，就可以使得一大片地段在冬季里都溫暖如春，生機(jī)盎然，豈不是正好說明了那珠子所蘊(yùn)含的生機(jī)極大？

    我頓時心動起來，如果拿到那顆牝牡元膽珠，沒準(zhǔn)兒我就有救了。

    我立刻明白過來，道：“你是想帶著我去找江璽？”

    傅安道：“嗯，他也出來了，躲在一個大石頭下面，他受了很嚴(yán)重的傷。”

    這小鬼，竟然早就把一切的情況調(diào)查的清清楚楚了，我又是激動又是好笑，道：“離這兒有多遠(yuǎn)？”

    傅安道：“不遠(yuǎn)，我?guī)闳ィF(xiàn)在應(yīng)該在睡覺，我打的過他。”

    我沒想到江璽竟然平安出來了，我還以為那羽門的人在人數(shù)上占優(yōu)勢，會把江璽給干掉呢，現(xiàn)在看來，是江璽反而把她們給干掉了，也不知傅安嘴里所說的重傷到底是有多重。

    想了想，我還是道：“不急在這一刻，先等周玄業(yè)他們回來再說。”這種時候分開，并不明智。

    第259章 臨終之托

    對于我的決定，傅安顯得很有意見，它似乎真的很討厭周玄業(yè)和譚刃，我有些不明白，它所說的奇怪的味道，究竟是指什么。

    周玄業(yè)兩人身上，一直就藏著很多秘密，這我知道。我也同樣認(rèn)為，每個人都有自己的秘密，信任一個人，并非是將自己所有的一切都掏給對方看。因此，即便這些秘密，我毫不知情，我也并沒有放在心上。

    傅安的表現(xiàn)，卻讓我有些介意了那個秘密究竟是什么了。

    它在原地等不及，說了句出去看看，我只覺得一陣打著旋兒的卷地風(fēng)吹過，那小鬼也就消失了個無影無蹤，喊了兩聲也不見回應(yīng)，不知是去追唐琳琳還是干嘛去了。

    不過傅安走的并不久，沒多久它就回來了，焦急道：“來不及了，來不及了，那個人快死了，他好像打算把珠子給吃下去。”

    我愣了一下，道：“江璽快死了？”

    傅安不給我機(jī)會，說：“你快命令我。”

    我沒反應(yīng)過來，道：“命令你干什么？”

    傅安道：“命令我殺了他啊！等你趕過去，他都把珠子吃了。不過只要你同意，我現(xiàn)在就可以殺了他，一會兒咱們過去撿珠子就行了。”

    殺人……

    我咽了咽口水，覺得自己有些邁不過去這道坎兒。

    江璽這人亦正亦邪，若說完全是個十惡不赦的人，那也不盡然，畢竟救了我們好幾次。現(xiàn)如今，牝牡元膽珠只有一顆，不是他死就是我亡，我到底該怎么辦？

    一番激烈的心理斗爭后，我還是放棄了，殺了別人來延續(xù)自己的生命，這種事我做不出來。這樣就算活下來，以后也會一輩子良心不安。我擺了擺手，道：“算了，聽天由命吧。”

    傅安氣的哼了一聲，圍著我不停轉(zhuǎn)，轉(zhuǎn)的周圍溫度似乎都下降了好幾度：“弟弟你不能死，你死了我就成孤魂野鬼了。”

    我正要開口，忽然之間，傅安停止了打轉(zhuǎn)，似乎是自言自語，道：“咦，有人氣，我看看去。”說完又消失。我坐在原地，只覺得一陣無力，果不其然，不一會兒傅安又回來了，這次卻是語帶疑惑，道：“那個江璽朝這邊走過來了，好奇怪，他沒有吃珠子，但我覺得他快死了……都快死了，為什么還不吃，難道那個珠子沒用？”

    說到最后一句時，它有些急切起來，道：“如果那個珠子沒用，那就不能救你了！”

    我細(xì)細(xì)一想，覺得不對，道：“你剛才不是說，他在猶豫要不要吃嗎？這說明珠子是有用的，而且他自己也知道，吃下去就會好。他現(xiàn)在不吃，肯定是有其它原因。”

    傅安道：“都快死了，還有其它原因？”

    我也覺得疑惑，是啊，有什么事，比生死更重要呢？我要是他，在這種時候，絕對是什么都顧不得考慮了，先活下來再說。

    可這個江璽，有救命的東西在手里，為什么不用呢？

    須臾，傅安道：“他發(fā)現(xiàn)你們留下的痕跡了，正在朝我們這里來，弟弟你快下命令啊！”收服之后的小鬼，除非聽命辦事，否則是沒辦法出去行惡的。

    但周玄業(yè)跟我說過，鬼這東西，作惡越多，身上的戾氣越重，就算傅安已經(jīng)不可能往生，但我也不能看著它變成一只戾鬼吧？

    我自然不會下命讓它去殺人什么的，想了想，我道：“周圍有沒有地方，先扶著我躲起來。”

    傅安道：“來不及了，他已經(jīng)看見我們了。”

    黑暗中，傳出了一陣悶咳，緊接著，是一串腳步聲。

    腳步聲斷斷續(xù)續(xù)，時輕時重，顯示出主人走路很可能是搖搖晃晃，重心不穩(wěn)的。

    我心臟猛地提了起來，道：“江璽？”

    對方半晌才道：“是我。”回答這兩個字的時候，他已經(jīng)到了我的對面。我聽到了砰的一聲，應(yīng)該是他一屁股坐到了地上，大約就在我對面。我下意識伸手摸了一下，果然摸到了對方的肩頭，觸手是濕漉漉黏糊糊的，濃重的血腥味兒撲鼻而來，我這才意識到傅安所說的重傷是有多重。

    隨手一摸，都恰好能摸到一個傷口，那么可想而知，他身上的受創(chuàng)面積必然是極大的。

    江璽被我碰到傷口，只是悶哼了一聲，喘著粗氣，但沒有別的舉動，而是說出了一句讓我驚愕的話：“我快死了。”

    我愣了一下，沒想到他這么直接。

    正常人要想說出這句話，都是需要極大的勇氣的。

    我下意識的安慰：“你不會死的。”事實上，對著一個快要死的人，也并沒有什么深仇大恨的人，你很難去干一些落井下石的事。再加上我自己恐怕也活不長了，不免有些兔死狐悲的感覺。

    我說完，江璽沉默了須臾，突然笑了。當(dāng)然，我看不見他笑，但光是聽到笑聲都夠讓人覺得驚悚了，羽門的人竟然還會笑，我以為他們是家族遺傳性面癱呢。

    “這句話，我也對一個人說過，我明明她會死，但我還是告訴她，你不會死的。”

    我想起之前在地道里聽到的話，不由問道：“那個人對你很重要？”

    江璽聲音很啞，似乎喉嚨也受了什么傷，嗯了一聲，道：“我們一起做研究，一起考察，我以為，外面的所有人，都是利欲熏心之輩。但我從來沒有見過她那么心無雜念的，專注的人。”

    “那后來呢？”雖然看不見他的模樣，我我能聽得出江璽聲音中的悲痛。

    “后來我把自己的身份告訴她了，我們一起回到了羽門，我沒有想到……”江璽沒有再接著往下說，但是突然之間，他抓住了我的手，死死的，非常的用力。

    “幫我，只有你能幫我了。”

    “什么？”我嚇了一跳，覺得手要被他給弄斷了，該死的，我唯一好好的手，能不能放過它！

    江璽塞了一個冰涼的東西到了我手里，圓乎乎的，玻璃珠大小，我愣了一下，猛地想到，難不成他給我的是……

    不等我反應(yīng)過來，江璽忽然湊近過來，非常近，血腥味兒沖的人幾乎想嘔吐，緊接著，他在我耳邊說了一串地址，道：“把這個東西，交給他們。”

    我心里突的一跳，道：“這么好的東西，你不怕我私吞了。”

    江璽喉嚨里咯咯作響，仿佛要破裂一般：“怕有什么用，我沒有選擇了。而且……我看得出來，什么人值得托付，什么人不值得。這件事情，這個東西，不要告訴你的兩個老板，他們、他們不是什么好人……”

    話音未落，一大片熱熱的液體，順著我的肩頭流了下來，是江璽在吐血。

    緊接著，他的身體抽搐起來，我根本看不清他現(xiàn)在的情況，急的汗都出來了，忙道：“大哥，他現(xiàn)在怎么回事！”

    傅安道：“快死了，全是血……”

    江璽此刻是半靠在我身上的，吐出來的血幾乎全吐到了我身上，那種將死之人內(nèi)部吐出來的血，似乎都帶著腐敗之氣，腥臭不可聞。

    “答應(yīng)我，答應(yīng)我！”明明快斷氣了，這人扣住我肩膀的手，力道卻大的不可思議。

    都這種時候了，我還有什么不答應(yīng)的，忙道：“好、好、好，我給你送過去。該死的，你……”不等我說完，他似乎安心了，抽搐的身體平穩(wěn)了下來，身體一歪，從我身上倒了過去，我聽到了砰的一聲響。

    驚懼之下，我摸索著去探江璽的鼻息，但是已經(jīng)沒有呼吸了。

    再去摸大動脈的位置，只摸到了血，沒有絲毫跳動。

    傅安道：“生機(jī)沒有了，弟弟，他已經(jīng)死了，快把珠子吃下去！”

    死了。

    就這么死了。

    我坐在原地，不知怎么的，想起了我倆在牢里的第一次見面，只覺得心里一陣發(fā)堵。

    如果這顆牝牡元膽珠真的可以延續(xù)生機(jī)，為什么他不自己吃了呢？

    他讓我把這東西，交給那些人，又是為了什么？

    莫非和他口中那個女人有關(guān)？

    傅安見我沒答話，催促了我一下，道：“快吃啊。”

    我握著手里的珠子，有些糾結(jié)。

    之前決定放棄，是因為我不愿意為了自己活命而去殺人，但現(xiàn)在，江璽是自己受傷而死，東西落到了我手里，我拿來救自己也是天經(jīng)地義。

    但……江璽臨終所托的事，他的尸骨還在我旁邊，尸身余溫還在，我就要這樣背信棄義嗎？

    不知道是不是心理因素，這珠子握在手里后，我感覺身體似乎都沒有那么疲憊了，或者，這玩意兒真的有用？

    我到底，該怎么做。

    糾結(jié)之際，我耳里突然聽到了一陣腳步聲，傅安聲音頓時一變，道：“哼，大壞蛋來了，我才不要理他們。”說完就沒吭聲，周圍那種若有若無的陰氣也消失了。八成這小鬼躲回神位里去了。

    我想起江璽剛才的話，下意識的將那珠子給藏了。

    說實話，我現(xiàn)在特別糾結(ji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