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節
就在知道這個消息之后,慕清闌曾經上門求娶,沈晏這才知道他至今未婚,若說不感動是不可能的,可沈晏最終還是拒絕了他。 流放時她不曾想過若是自己嫁給慕清闌會怎樣,但重生之后,她既然已經決定不會嫁給蕭瑀,也知道自己這一生恐怕難以再愛上什么人,在沈靈均問她時便選擇了同意。 沈晏自詡了解蕭瑀,想著以他的驕傲,在知道自己已有婚約后,不管他有什么樣的心思,恐怕都會化為烏有,卻不知蕭瑀竟然會這樣執著。 這些事情本來不過是她和蕭瑀之間的事情,如今卻要連累慕清闌,沈晏本就覺得上輩子對不起慕清闌,現在更是被這種愧疚壓得喘不過氣來。 按照蕭瑀的說法,這女子不管有沒有得手,他們都會將這件事情鬧出來,逼慕清闌娶了她,慕家不管怎么樣都要吃個啞巴虧。 先不說這件事對慕清闌的名聲造成的影響,單說這女子若是嫁給了慕清闌,以慕清闌潔癖的性格,只怕會覺得惡心的吃不下飯。 沈晏極其了解這位表兄,他性子看似柔和,實則最是剛硬,只怕最后會拼個玉石俱焚。 沈晏越想越急,越想越氣,恨不得蕭瑀就在她面前,好狠狠地罵他一頓,可這也于事無補。 對于沈晏來說,她現在依然把慕清闌當成兄長在看,所以她根本沒有意識到,她擔心這件事情給慕清闌造成影響,卻從未有過吃醋或者擔憂的情緒。 直到慕清闌給沈靈均寫信來,輕描淡寫地說了這樁事情被解決,又給沈晏寫了一封信說明事情的來龍去脈。沈晏這才后知后覺,她第一次有一絲不確定,自己這樣做真的正確嗎? 此刻的蕭瑀早已隨著輪換的軍隊去了漠北,下聘的儀式順利完成,只等待來年春天,沈晏及笄之后便要舉行婚禮了。 沈晏已經是第二次待嫁,卻早已沒有第一次的期待和羞澀,她平靜地不像是個新嫁娘。她不知道慕清闌用了什么辦法擺平蕭瑀,整個過程順利不已,蕭瑀就像是突然失去了所有消息一般。 到后來,沈晏不再糾結這些,她告訴自己,只要嫁給慕清闌,她的命運就會改變,不管心底那一絲遺憾代表著什么,都再也不能改變她的決定。 如此,冬去春來,沈晏及笄后,很快就是婚禮。 ☆、第四十二章 沈晏的閨房內,全福夫人正在為她梳頭,沈晏的一頭黑發如瀑布一般披在身后,宛如一匹玄色的錦緞。 因為沈靈均父母雙亡,妻子也病逝,所以他托了好友劉衡的妻子王氏來作為沈晏的長輩,替她打點女兒家的事宜。王氏性子爽朗風趣,當即便笑道:“我家元娘生得好,可便宜慕家小子了。” 沈家的親族也來了不少人,沈晏的幾個未出嫁的堂妹還有幾位嫂嫂都在一旁陪著她,一位嘴巧的堂妹便道:“那一會新郎上門時,可不能輕易放過他了。” 沈晏笑了笑,低下頭去。 眾人便不再打趣,全福夫人用梳子細細地梳下來,一邊梳一邊道: “一梳梳到頭,富貴不用愁; 二梳梳到頭,無病又無憂; 三梳梳到頭,多子又多壽……” 隨著全福夫人的聲音,沈晏能感覺到頭發被一縷一縷地束了上去,哪怕已經極力阻止自己,她依然想到當年嫁給蕭瑀時的情景。 因為蕭瑀是親王,她當年以王妃之禮被迎進門,從頭至尾都是依照宮廷禮節來的,少有這樣熱鬧的聲音。她一個人坐在閨房內,一列宮女默不作聲地魚貫而入,不管是梳頭還是伺候她穿衣,都訓練有素沒有發出半點聲響。 “……再梳梳到尾,舉案又齊眉; 二梳梳到尾,比翼共□□;” 當時沈家只讓最是圓滑的二堂哥帶了禮物來,卻并未有女眷來送親。沈家因此得了一個不攀附權貴的好名聲,可只有她和父親知道,沈家家主只是不滿她嫁給蕭瑀。 世家看不起皇族,但更看不起泥腿子一般的武將,蕭瑀當時名聲如日中天,可也是和寧國公謝禎綁在一起的,更何況大周的親王向來就是個閑職,就是蕭瑀更能干又能怎么樣,最后只怕還會引起新帝的猜疑,得不償失。 如今這樣的熱鬧簡直讓沈晏如在夢中,甚至昨日看到父親喜氣洋洋的樣子,和當年知道她要嫁給蕭瑀時的唉聲嘆氣,簡直就是兩個極端。 大概是看出了沈晏有些心不在焉,王氏當她只是在害羞,與全福夫人對視一眼,異口同聲道: “三梳梳到尾,永結同心佩。 有頭有尾,富富貴貴。” 隨著話音落下,鏡子里的女孩梳成了高高的發髻,全福夫人從王氏手中接過龍鳳雙喜的蓋頭,拎著兩個角輕輕一抖,蓋頭穩穩地落在了沈晏的頭頂。 隨著那片紅色漸漸地遮住眼前的視線,沈晏的耳邊也仿佛變作一片寂靜,那些嬉笑的熱鬧漸漸遠去,上輩子的記憶也漸漸遠去。 我做的沒有錯…… 沈晏又一次在心底重重地告訴自己。 ———— 迎親的隊伍浩浩蕩蕩地來到沈府面前,嗩吶鑼鼓歡天喜地,一旁還有穿著一新的小廝朝著街邊拋灑喜糖。 沈府的正門緊緊地閉著,慕清闌的兩個雙胞胎弟弟一左一右地打趣道。 “大哥,舅舅是當世名士,沈家的幾位堂兄弟在他老人家的調教之下,只怕更加不容小覷,看來這是要大大地為難你一場啊!” “文,我們兄弟比不上大哥,就不獻丑了,一會要是哪位堂兄上了棍棒,弟弟一定幫你擋著。” 慕清闌無奈地搖了搖頭,幸好他的伴郎不止這兩個不著調的弟弟,幾名好友倒是躍躍欲試,要幫他過了這扇門。 沈家弟子向來文武雙修,不說是不是花架子,至少架勢擺足了,慕清闌最后倒也真托了兩個弟弟的福,才進了內院。 只是想不到,內院的女眷更是不好對付,好不容易給足了紅包,又給足了臉面,那扇門才被緩緩打開。 穿著嫁衣的女孩安安靜靜地坐在椅子上,兩只手緊緊地交疊在一起,蓋頭上的流蘇微微地顫動著。 慕清闌忽然就有些出神。 他與元娘自幼相識,青梅竹馬兩小無猜。他向來不喜歡被人觸碰,唯有元娘是個例外,小的時候母親打趣讓元娘長大后嫁給他,元娘笑嘻嘻地應了,他卻上了心。 慕清闌這個人聰明縝密,可他卻沒什么野心,所以他自小就決定了日后要行走的方向,繼承青松書院,和元娘一起像父母那般恩愛到老。 元娘視他為兄,越長大就越能分辨清楚這之間的區別,他并非不知道,所以心中雖然遺憾卻也并沒有強求,直到他的母親替他求娶時,元娘竟然答應了。 慕清闌當時欣喜若狂,向來冷靜自持的他,那一天破天荒地喝了酒,醉了以后在院中吹了一晚上的竹笛。 雖然后來有蕭瑀出來搗亂,但在他心中只要元娘答應嫁給他,所有的一切都不是問題,如他所料,有那封信在,太子蕭玨果然瞞住了蕭瑀,蕭瑀乖乖去了漠北,而他,也將迎娶自己心上的姑娘。 沈晏在房中拜別父親,沈靈均忍不住流下淚來,但是慕清闌也算是他從小看到大的,雖然心酸但也欣慰,他哽咽著說完告誡女兒的話,又忍不住對慕清闌道:“清闌,我把元娘交給你了,萬望你能護她一世周全。” 慕清闌認真地應諾下來:“岳父放心,清闌這一生都會好好待元娘,讓她幸福無憂。” “好好好。”沈靈均欣慰地嘆道。 媒婆便背起沈晏朝著花轎走去,她拿了慕家大大的紅包,喊得也格外大聲:“新娘子上轎了!” 一時之間,鞭炮聲、鑼鼓聲同時響起,沈家的院子里頓時充滿著喜悅的氣氛。 而此時,在通向朔京的官道上,一列風塵仆仆的騎士正打馬疾馳而來。 ———— 城門口,一名城門官聽著遠遠傳開的熱鬧聲,忍不住問道:“這是哪家辦喜事,好大排場!” 一人嗤笑道:“你日日在這守門,連這都不知道?是青松書院慕山長的長子和沈御史的獨女。” “沈御史的女兒?”那人壓低聲音,“不是傳言她與錦王……” “噓!這位的話你也敢說,不怕……” “錦王不是已經去漠北了嗎?有什么可……” 他的話還沒說完,忽然覺得眼前一黑,一匹馬從他眼前掠過,他還沒反應過來,一旁的城門官已經大喊道:“有人闖城門!快來人!” 那騎士理都沒理他們,徑自就越了過去,緊接著又有一匹馬也從他們身邊經過,也是毫不停留。 城門官什么時候見過這樣囂張的人,闖城門的要被處以鞭刑,騎馬過鬧市的根據情節的嚴重性也有刑罰,大周的法治嚴明,就是王公貴族犯了法也與庶民同罪,這人卻絲毫不懼,不是瘋子就是…… 城門官的疑惑并沒有太久,因為第三名騎士總算是停了下來,他一邊苦笑著向城門官賠禮道歉,一邊從懷中拿出一樣物事。 “在下焦榕,是漠北邊軍的一名參將,此次回京是奉了上峰之命……幾位同僚太過激動,請不要見怪。” 城門官一聽到漠北,心就涼了一截,再看到焦榕拿出的邊軍手印和手印后頭隱隱露出的錦王府腰牌,差點翻著白眼暈過去。 夭壽了!他要怎么去問罪這個煞神啊? ———— 迎親的隊伍還在不急不緩地走著,大街旁都是些看熱鬧的,青松書院可謂譽滿天下,沈靈均也是名士,兩家孩子喜結連理,正是應了那句門當戶對,郎才女貌。 慕清闌坐在高頭大馬上,臉上掛著微微的笑意,與他平常禮節性的笑容不同,他的喜悅簡直從骨子里發出來的。 然而,就在隊伍快接近城門的時候,一支長箭帶著尖利的呼嘯朝著最前方的慕清闌襲來。 “吁!” 那箭直插馬蹄前方的土地上,馬兒受了驚高高地揚起蹄子。 “大哥小心!” 雙胞胎驚呼道,慕清闌雖然向來以文取勝,但也不代表他就是個不會武的書呆子,在那箭剛剛襲來的時候他就發現了,及時地勒住了韁繩。 馬兒被慕清闌安撫下來,只是有些不安地在原地動著蹄子。 慕清闌這才將目光投向街道的盡頭。 那是一個滿身風塵的騎士,他的身上甚至還帶著血跡,即使隔著老遠也能感受到他身上傳來的肅殺之氣,連迎親隊伍里的樂聲都不知不覺地停了下來。 似乎感覺到了慕清闌的目光,那騎士放下了手中的弓,揚了揚下巴。 慕清闌瞳孔一縮,冷冷地吐出一個名字。 “蕭瑀。” 蕭瑀拉下了頭上的面罩,露出滿面塵土的臉,他沖著慕清闌遙遙一指。 “本王是來搶親的!” ☆、第四十三章 蕭瑀緊盯著面前送親的隊伍,這一路上被欺瞞的憤怒、失去沈晏的恐懼都在一瞬間消失殆盡。 還好來得及。他在心里告訴自己。 慕清闌還未說話,慕家的雙胞胎卻忍不住了,一人出來叫道:“你是何人,為何擋路?” 另一人笑道:“你一人,有什么本事來搶親?” 他的話剛落音,就見他的身后又出現一名騎士,一邊拿下面罩大大地吸了一口氣,一邊大聲道:“這朔京的味兒都比漠北好聞多啦!” 蕭瑀控著馬一步步朝他們走近,原本眾人只是遠遠地看著,已經覺得氣勢迫人,誰知他走近后,身上那宛如實質的殺意更是讓人噤若寒蟬,這是只有在戰場中拼殺才會有如此濃烈的殺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