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節
陶氏眉頭一皺,又很快松開,一邊說著“皇后息怒”一邊將沈晏攙扶起來,語重心長道:“你謹慎是沒錯,可也不要過于怕事,娘娘是善心人,還能吃了你不成?” 沈晏咬了咬唇,陶氏已經給了她警告,讓她不可再過分下去。她對姜皇后還有著前輩子遺留下來的好感,也不忍再繼續觸怒她,便閉了嘴不再說話。 陶氏見沈晏果然不再倔強,眼光一閃,心中對她的個性便有了數,她笑瞇瞇地對姜皇后道:“娘娘,沈小姐這樣慎重并不是壞事,這樣年紀的姑娘家有這樣的品質才是難得,否則若是個膽大包天的,娘娘日后不是要頭疼了?” 沈晏剛想說什么,陶氏就打斷她:“奴婢知道沈小姐擔憂什么,再過兩年沈小姐嫁做人婦,自然是要相夫教子的,只不過娘娘喜愛沈小姐的人品才華,想留您在身邊待兩年,也不是要您做什么,不過是陪娘娘喝喝茶說說話,便是只有兩年時間,也是您二位之間的緣分不是?” 沈晏頓時就無話可說,這位陶夫人實在是很會說話,真讓她不知道該說什么來拒絕。 姜皇后滿意地點點頭,又對陶氏笑道:“好話都讓你給說了,看來我只能拿東西來收買了。還不去把我的妝奩拿來,替我給元娘挑些首飾來。” 陶氏便笑著應了,福了福身退下去。 沈晏誠惶誠恐地對姜皇后道:“臣女何德何能,敢受娘娘如此大的賞賜。” 姜皇后拉過她的手,親熱地拍了拍:“別忙著拒絕,我呀,一直就盼著生個小公主,能給她打扮得漂漂亮亮的,偏生就生了兩個兒子,可謂是一大遺憾。” 沈晏臉皮一僵,卻還不得不奉承道:“兩位殿下都是人中龍鳳,娘娘的福氣才讓人羨慕,有什么可遺憾呢?” 姜皇后假意嘆息道:“太子自是好的,可我這天魔星一般的小兒子,才真真是讓我cao碎了心。”她看向沈晏,輕聲道,“他居然與我說喜歡上了一個定了親的姑娘,你說……這可要怎么辦才好?” 沈晏的心一提,卻還是強做平靜地回答道:“殿下想必只是一時錯覺,待時間一久,自然會淡忘。” “你真這樣想?” “是。” 姜皇后收回了手,慢慢地說道:“我的兒子我很清楚,他性子最是倔強,他從小到大要什么有什么,我恐怕他很難放棄。” 沈晏沉默下來,許久才道:“臣女想,殿下最終會明白這一切的。” 姜皇后沒想到她這樣強硬,一時也不知道該說什么。 陶氏就是這時捧著一個紅木雕花的匣子走了進來,打破了一室的尷尬氣氛。 “娘娘,您這匣子里正是年初新打的首飾,奴婢挑了幾支出來,想著既然是要賜給沈小姐的,也當讓她喜歡才是。” 姜皇后便指著陶氏拿出來的三支簪子對沈晏道:“元娘,你便挑一挑,看看你喜歡哪支?” 沈晏看都沒看那三支簪子,垂頭謝恩道:“娘娘所賜皆是福氣,臣女如何還能挑三揀四。” 陶氏不等姜皇后表示便連忙道:“話可不是這樣說的,娘娘便是好心,也怕好心辦了壞事,反倒強人所難了,你自己選的才不會錯。” 沈晏無奈,只能看向那三支簪子,卻是目光一凝。 那三支簪子分別是一支純金鳳凰銜珠寶釵,一支紅寶石絞絲花冠,最后一支,卻是俏色翡翠雕成的石榴形狀的簪子,更是栩栩如生,鮮翠欲滴。 沈晏之所以出神,正是因為這支石榴簪子。當初她嫁給蕭瑀時,姜皇后也是喊她進宮來說話,送了她一匣子首飾,她卻唯獨看中了這支簪子,姜皇后還打趣了她,她沒有母親,卻是將對她和藹可親的姜皇后當成母親的,誰知她們竟會有如今要爭鋒相對的一天。 陶氏見她看著那石榴簪子發呆,便善解人意道:“這簪子的確做的巧奪天工,沈小姐若是喜歡,奴婢便替你戴上。” 沈晏這才回過神來,卻沒有拿那石榴簪子,反而拿了紅寶石的花冠,對著姜皇后盈盈下拜:“臣女多謝皇后娘娘賞賜。” 陶氏暗中對著姜皇后搖了搖頭。 姜皇后也只能無奈地嘆口氣,抬手道:“平身吧。” 這三支簪子本是她用來試探沈晏的,沈晏卻只挑了不功不過的花冠,這說明她不僅看懂了自己的意思,也表明了自己的態度。 姜皇后是有些可惜的,這個年紀居然能保持這樣清醒的頭腦,不趨炎附勢也不清高自傲,實在是很難得,只是與她的瑀兒沒有緣分。 姜皇后也不想再強人所難,正準備溫言安撫她幾句,就看見一個內侍慌里慌張地跑進來。 “啟……啟稟娘娘,錦王殿下求見。” ☆、第三十章 蕭瑀一接到沈晏進宮的消息,連衣服都沒換就匆匆進宮,生怕母后對沈晏生了惡感。 進了椒房殿,蕭瑀忐忑不安地行了禮,有些迷惑地看著表情平靜的兩個女人。 姜皇后和沈晏都沒說話,陶氏便笑著對蕭瑀說道:“錦王殿下今日怎么有空來椒房殿?” 蕭瑀當然不會說是為了沈晏,好在來之前就想好了借口,當即對姜皇后道:“我先前聽說母后這些日子難以安睡,特意找人配了藥,今日恰好有空,就送過來了。” 姜皇后臉色好轉,見沈晏還坐在一旁,便對她道:“你便先回去吧,日后我再召你進宮。” 沈晏應聲退下。 蕭瑀忍著去看她的沖動,卻還是在她腳步聲離開殿門時偏了偏頭,卻只看見一抹水紅色的裙角,再回頭時,看到的就是自家娘親不贊同的表情。 蕭瑀的心一涼,面上卻仍然帶著笑:“母后為何這樣看我?” 姜皇后嘆口氣,看了一眼陶氏,陶氏便知機退下。 待殿中只剩下母子二人,姜皇后才說道:“你入宮究竟為何,你也不必瞞著母后了。” 蕭瑀有些羞愧地低下頭, 姜皇后看著兒子已經漸漸長成的模樣,又是心酸又是感慨:“你當年出生時還不過兩個手掌大,如今竟也到了要娶妻生子的年紀了……” “母后……” 姜皇后抬起手掌止住了他的話,又說道:“這姑娘我見了,知禮懂事,重要的是這個年紀難得的不浮躁,但是……” 蕭瑀聽到前面時還面露欣喜,聽到那個但是后,心頓時提起來。 姜皇后一直注意著他的表情,看到他的樣子,心中更是無奈:“我本還當你只是一時情迷,過了這段時間就好,如今看來……” “母后……”蕭瑀心中不詳的預感越發重了。 姜皇后的臉色嚴肅起來:“禮部尚書之女方瑾娘溫婉賢淑,才華過人,堪為王府正妃,你覺得如何?” 蕭瑀面色一變,硬邦邦回道:“她如何我不關心,只要她進的不是我錦王府的大門。” 姜皇后怒而拍桌:“你讀了這么多年的書,你的老師就是教你這樣對母親說話的?!” 蕭瑀連忙跪下來:“母后息怒,兒臣一時口不擇言,是兒臣的錯。” 姜皇后沒有讓他起來,只是語重心長道:“瑀兒,沈晏若是個攀龍附鳳的女子,但你喜歡,我也就認了。只是方才我百般試探,她既聽懂了我的意思,卻并未表露一點動心。我不知她是真清高還是與她表兄兩情相悅,唯一能確定的便是,瑀兒,她對你是真的無意的。” 蕭瑀緊緊地握著拳頭,昂著頭道:“便是現在無意,誰知婚后又是什么情形!” “你真是魔障了!”姜皇后怒不可遏,“莫非你還想做出強搶人妻的事來?” 蕭瑀沉默不語。 姜皇后的表情漸漸變得失望,她寒聲道:“本想著沈先生是當世名士,你在他座下能學到為人處世之道,如今看來這決定竟然是做錯了,你從明日起就不用去學習了,安心在王府里待著吧!” 蕭瑀失聲道:“母后!” 姜皇后卻已經揚聲道:“來人,取我的鳳印來!”這竟是要下懿旨了,可見她被蕭瑀氣的不輕。 ———— 椒房殿外,陶氏小跑著追上沈晏,攔住了她。 沈晏不解道:“陶姑姑可還有事?” 陶氏撫了撫鬢角,朗聲笑道:“沈小姐性子爽快,我也不拘泥,想來小姐是明白今日皇后娘娘召請是為了何事。” 沈晏遲疑了一下,點點頭。 “元娘……不知我可否這樣喊你?” 沈晏點點頭:“您請說。” “今日見了元娘,如此知書達理、蕙質蘭心,卻有著一般女兒家沒有的大氣,方才知道沈先生果真不愧名士。” “您謬贊了。” “當初太子殿下請沈先生為錦王師,陛下和娘娘也是想著能夠讓錦王懂事上進,這才允了,亦是一片拳拳之心。”陶氏話鋒一轉,“所以殿下對元娘表露出心意的時候,娘娘才會如此震怒,這是娘娘的慈母之心,此事本與元娘無關,娘娘事后也很后悔,元娘可不要因此懷恨于心啊!” 沈晏忙道:“元娘不敢。” 陶氏又道:“錦王殿下自小就是霸道性子,但也從不強人所難,怎知會對元娘這樣執著?也是出乎我們意料之外。” “元娘……也是意外,我與錦王殿下不過見了幾次,連話都沒有說過幾次……” “是嗎?可我卻聽說,殿下當初請戰滇西,為的卻是元娘你啊!”陶氏雖然笑著,目光卻緊緊地盯著沈晏。 沈晏頭皮一麻,迅速反駁道:“恐怕是以訛傳訛吧,元娘那時一直在郊外的莊子上養病,并不曾見過錦王殿下。” 陶氏捂著嘴笑道:“元娘如此緊張作甚,我也就是聽別人一說,想起來就那么一問,我們就是聊聊天,元娘放松些。” 沈晏卻覺得一點也沒法放松,陶氏這話里幾乎句句都有陷阱,她從頭至尾都在被她牽著鼻子走,若是一個不注意只怕就要被她套出話來了。 “說來錦王殿下一直在沈先生門下,元娘才貌俱佳,他心儀元娘也不是什么難以想象的事。” 沈晏咬了咬唇:“陶姑姑,元娘已是定了親的,說這些不大好吧。” 陶氏便笑道:“這有什么,又不是前朝,女兒家本就是多些人來求才金貴。” 沈晏已經有些招架不住,卻在此時忽然聽到一個溫和的男聲。 “陶姑姑,發生什么事了?” 沈晏和陶氏一同轉頭看過去,卻是穿著朝服行來的太子蕭玨。 蕭玨下了朝便聽說蕭瑀來了椒房殿,又知曉沈晏今日被姜皇后宣進了宮,擔心蕭瑀那爆炭性子會惹怒姜皇后,只得下了朝就來救火。沒想到還未進椒房殿,就看見陶氏和一個小姑娘在說話。 蕭玨在此之前雖然聽過沈晏的名字,卻從未見過她。所以當沈晏對他行禮的時候,他有一瞬間恍惚,——這個看起來嬌弱的小姑娘就是讓他那個從不低頭的弟弟放在心尖上的人兒? 沈晏因為上輩子的關系,對這位日后的帝王有一種打從心底的畏懼,所以行了禮后便一直低著頭沒有說話。 陶氏看出這氣氛的尷尬,連忙道:“殿下可是來見皇后娘娘的?” 蕭玨笑了笑:“母后此刻正在殿中嗎?” 陶氏點點頭:“錦王殿下也在。” “哦,那倒是難得。”蕭玨態度不明地笑了笑,又向沈晏點了點頭,“沈小姐也是剛從椒房殿出來的?” “是,臣女已經要告辭了。” 蕭玨便讓了讓:“那就請便吧。” 沈晏又福了福,不等陶氏出言,便離開了。 蕭玨看著她的背影,悠然道:“陶姑姑可在京中見過這樣的女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