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4節
如此,當天下午,袁一就把易容成番邦人士的無名大夫交給了李顯。因為,易容難以改變語言和口音,所以,他就告訴李顯,這位神醫雖然是番邦人士,可已經在大唐生活了許多年,除了樣貌,其他方面都與大唐百姓無異。 有這番解釋在前,當無名大夫出現在李顯面前,看到他的言行舉止活脫脫就像一個大唐人,李顯也并不覺得奇怪。 之后,李顯把無名大夫帶進太醫院。宮中的太醫們向來自視甚高,在他們眼里宮外的大夫都是醫術不濟的江湖郎中,所以,見太子把一個番邦的江湖郎中帶來太醫院,說是要給高宗治病,他們心里都是一肚子悶氣。 可面對李顯時,都是畢恭畢敬,可等到他一走,他們的悶氣,自然就要撒到無名大夫身上。 之前,李顯吩咐太醫要考考無名大夫,看看他是否有真才實學,夠資格給高宗治病。 如此,太醫院的掌醫,領著幾位德高望重的老太醫,圍著站在屋中的無名大夫一坐,都翹著鼻孔,繃著一張臭臉。 掌醫率先向無名大夫發問道:“你這江湖郎中,叫什么名字?來自哪里啊?” 對于他們的傲慢無禮,無名大夫表現得一臉無所謂,只見他摸了摸被染成淡黃色的長須,不緊不慢道:“老夫,秦鳴鶴,來自大秦國。” 這時,一位老太醫冷冷一笑:“一個番邦人,偏給自己起個這樣的名字,冒充大唐人。看你這醫術也好不到那里去!” 無名大夫反譏道:“老夫只是入鄉隨俗而已。不過,以你這番推論來說,如果你看到一個人的腳跛了,不用看他的手,就斷定他的手也瘸了,不得不說,你這樣的診斷還真夠高明。” 聽到這番譏諷,老太醫氣得滿臉通紅:“你” 他本想怒罵幾句,卻被一旁的掌醫阻止道:“孟太醫,用不著跟這種江湖郎中一般見識。相信只要我們隨便出幾道問題,他就原形畢露了。不管怎么樣,他也是太子殿下請來的人,我們怎么著也得看在殿下的面子上高抬貴手,所以,大家別出太難的問題,以免弄出牛頭不對馬嘴的笑話來!” 無名大夫冷冷一笑:“你們真是太客氣了!老夫被請來這里,算是你們的前世修來的福氣,你們要是有一直都沒想明白的疑難雜癥,就趕緊提出來,不過,每人只有一次提問的機會,好好把握!” 太醫們并不知道無名大夫的底細,聽到這話,他們互相看了眼,而后,竟像聽到一個大笑話似的,鼓掌大笑起來。 待他們止住笑聲,掌醫道:“我們考你,倒成了你考我們!給你臉,你不要臉,膽敢在我們面前班門弄斧,到時,被斧頭砍了腳,可別喊痛!” 如此,掌醫也不再有所顧忌,拋出了一個自認為棘手的疑難雜癥,當他描述完病例,便向無名大夫詢問治療方法。無名大夫幾乎想都沒想,一個堪稱完美的治療方法便脫口而出。 見到他的本事,眾太醫都是吃驚不小。 掌醫見無名大夫輕而易舉就結了自己的難題,感到臉上無光,于是,便想再出一個更難的問題,可無名大夫卻向他擺了擺手,道:“之前,老夫有言在先,每人只有一次提問的機會。”說著,看了眼在座的其他太醫,高聲喊道:“下一個!” 這時,掌醫還是不死心,拉來身邊的一位太醫,而后,湊到他耳邊低語了一陣。當太醫聽完掌醫所說的病例后,不由得豎起大拇指,稱贊了一聲“妙”。 而后,這位太醫不知是為了增加底氣,還是對無名大夫有所畏懼,索性從座位上站了起來,用自己的這次機會,把掌醫的病例轉述給無名大夫。 聽完,無名大夫用輕蔑的眼神看了眼座上的掌醫,而后,為了羞辱掌醫,竟然后一口氣說出來三種治療辦法。 他這一顯擺不要緊,把太醫們嚇得都是瞠目結舌。若他們只是一般的大夫,肯定不會如此驚訝,只當面前這個番邦郎中是一位醫術略強于自己的高明大夫。 可他們不同,他們可是學識淵博,深明醫理的太醫,他們行醫數十載,治愈過無數棘手的疑難雜癥,積累了豐富的治療方法,自認為如果連他們都治不好的疑難雜癥,天底下就沒有人能夠治好。 可現在,看到這個叫秦鳴鶴的無名之輩,竟然輕而易舉地就解答了他們的難題。他們方才知道,太子推薦來的這位大夫絕對不是泛泛之輩,而是,一位堪比華佗的當世神醫。 雖然,眾人都對無名大夫佩服得五體投天,可因為,之前把話說得太過了,因而,都不敢把這種佩服表露出來。 甚至,有些死要面子的太醫,還故意給無名大夫的治療辦法挑毛病,有的說他所用的藥物,沒有確實的根據,治不了這種病。有的說,他針灸的xue位,根本就行不通。 無名大夫也懶得跟他們爭辯,而是,先讓他們派人到萬卷閣取來了三十多部醫藥典籍。 然后,無名大夫把治療方法中使用的每一種藥,每一個xue位,每一種手法,都是出自于何人編著的那部典籍,他所用之藥,或則針灸xue位是在這本書的多少頁,甚至多少行,都被他一一指出。 無名大夫邊說,太醫們就邊拿起典籍翻閱,他們發現無名大夫所說的竟然與實際毫無偏差。 而后,他們又聽到無名大夫針對病情,結合眾多典籍中提到藥材和xue位的特性,深入淺出地說明自己治療方法為何可行,需要治療到一個怎么樣的程度疾病才可由重轉輕,由輕轉好。 聽完這番剖析,原本傲慢無禮的太醫們,態度驟然轉變,他們都是一臉春風拂面,弓著身子把無名大夫請到座位坐下,而后,又吩咐人給無名大夫倒來一杯好茶。 如此殷勤一番后,掌醫便拉著幾名還未提問的太醫圍在一起,小聲商量了一陣后,選出幾個罕有的疑難雜癥,詢問無名大夫。之前像是拷問,這次則變成了請教。 聽到問題,無名大夫邊喝著茶,邊慢條斯理地做出解答。比起他從容不迫,太醫們則表現得異常激動,因為,他們中的某些人被這些難題困擾了大半生,以為,將會帶著這些難題躺進棺材。 可現在,無名大夫解開的不僅僅是難題,更是他們的心結,讓他們不用為曾經的束手無策,再抱憾終身。 他們行醫大半生,練就精湛醫術,因而,明白一個道理,凡事都是“一理通則百理明”,每遇到一個束手無策的難題,其實,就是行醫路上的一個瓶頸。 若解開這個難題,就等同于突破一個的瓶頸,如此,醫術便可更上一層樓。他們能成為太醫院,乃至于全天下最好的大夫,就是突破了無數個這樣的瓶頸。 所以,從表面看來,無名大夫似乎只是替他們解答了幾個難題,可實際上,是幫他們突破了一個又一個的瓶頸,讓他們的醫術突飛猛進。 當無名大夫對答如流地解答過所有問題后,掌醫和太醫們忍不住內心澎湃的激動之情,紛紛跪倒在他面前,道:“您的醫術真是遠勝華佗,扁鵲,是當之無愧的在世神醫。我們這些老朽,真是老糊涂了,竟然有眼不識泰山,還請神醫大人有大量,原諒我們之前的無理。” 受到如此禮遇,無名大夫依舊一臉平靜,就與之前受到嘲弄輕視的表情如出一轍,或許,這就是常人所說的寵辱不驚吧! 只見無名大夫放下茶盞,慢條斯理道:“今天,我想告訴你們一個道理,無名之輩可能是庸碌之徒,也可能是世外高人。名用耳聽,才用眼看,世人長把‘眼見為實,耳聽為虛’掛在嘴邊,可做的卻是耳聽為實,眼不見為凈。有名之人,做出一件六分的事,別人會覺得這件事價值有八分。而無名之輩,做出一件九分的事,別人覺得這件事的只有七分的價值。” 說著,無名大夫輕微停頓了片刻,繼續道:“顯然,你們能跪在這里承認錯誤,在你們眼里,我做的這件事至少有十分的價值。可實際上,我做出了一件能人所不能的事情,而這件的事情有十二分,甚至是十五分的價值。可按常理來說,十分為滿,而沒有算上的那幾分,待日后,我若在你們面前,做出一件八分,或者是五分的事,你們就會自行替我把分補上,我依舊做的是一件十分的事。” 第252章 方圓天下 聽到這番教導之言,太醫們都感到汗顏不已,一陣良久的沉思之后,掌醫聲音略顯低沉道:“神醫不僅醫術高明,而且,對世間之事還能看得如此通透,我等真是難以望其項背。我們定當深思神醫的教誨,凡事都待眼見為實后,再下定論。” 無名大夫撫著長須,點了點頭:“態度端正,便是好的。你們年紀都不輕了,別跪著了,起來吧!” 聽到這話,這些老胳膊老腿的太醫們,方才互相攙扶著站起身來。這時,無名大夫開口道:“說了這么多,可以去給皇帝治病了嗎?” 太醫們連點頭稱可以,而后,畢恭畢敬地將他請到了飛霜殿。太醫們先是向武后稟告過無名大夫的情況,當武后聽到李顯突然起來一位番邦大夫,要給高宗治病,心里本就有疑慮。 之后,待無名大夫替高宗號脈過后,說是風毒上攻,積于腦,致使無法行動,眼部失明,情況危急,需要趕緊醫治。而醫治的方法則是,先采取針灸之法,用針刺頭部的百匯,腦戶二xue,散去急于內的淤血。而后,再使用循環血脈和加強心力的藥物和針灸之法,加以調理,高宗便可轉危為安。 聽到無名大夫要用針刺高宗的頭部,武后的疑慮便變成了反對。可病得昏昏沉沉,目不能視物的高宗,突然聽到有人能使自己的病轉危為安,就抱著死馬當活馬醫的心態,強烈要求無名大夫放手一試。 見高宗都說了,武后也不好再反對,便讓無名大夫給高宗施針。當無名大夫把針一下,不過片刻,在黑暗中等死的高宗,突然重見光明,他看著坐在床上扶著自己的武后,神情激動,老淚縱橫道:“看到了!看到了!媚娘,朕的眼睛好了!朕的病好了!” 武后也落下淚來:“圣上好了,臣妾就放心了!方才臣妾一時糊涂,差點耽誤了圣上的治療,還請圣上恕罪!” “這不怪皇后,朕也是壯著膽子跟老天賭了一把,才撿回了這條命!”說著,高宗看了眼一旁的無名大夫,滿懷感激道:“朕這次多得神醫相救,皇后一定替朕好好賞賜神醫。” 武后點點頭:“臣妾明白。” 高宗聲音虛弱道:“朕有些乏了,想要睡一會兒,你們都退下吧!” 聽到這話,淚眼漣漣的武后扶著高宗躺下,又替他蓋好被子,臨走時,握著高宗的手,哽咽著囑咐道:“圣上盡管安心休養,一切都可放心交給臣妾。圣上一定要早日康復,滿朝文武和萬千百姓,都焦急地等待著圣上坐鎮朝廷指點江山,圣上是百官的仰仗,萬民的福祉,也是臣妾的依靠。臣妾多想依靠著圣上。” 說到這兒,武后的眼淚如同斷線的珠子又落了下來。 雖然,武后的這番話,在旁人聽來或許有些虛情假意,可對高宗卻很是受用。因為,對于一個纏綿病榻,暫別朝廷的君王來說,有什么比臣民需要自己,更能讓他感到欣喜? 對于一個頂天立地的男人來說,有什么比妻子需要依靠自己,更能讓他感到驕傲? 對于武后這樣一個剛強如鐵,把朝廷治理得井井有條的女人來說,有什么比她的眼淚,更能表明她對丈夫的忠誠,更表明她的軟弱無害? 高宗用略有些顫抖的手,替武后擦著眼淚,柔聲道:“媚娘啊,這段日子,朕多虧有你。你需要依靠著朕,朕離了誰都行,唯獨離不開你。別擔心,朕會好起來。” 武后含淚點點頭,把高宗的手放到被子里,躬身道:“臣妾就不打擾圣上休息,先行告退了!” “嗯。去吧!” 武后用衣袖擦了擦淚痕,一轉身便收起了滿臉的柔弱,頃刻便換上了一貫陰冷的面孔,湊到無名大夫身邊,低聲道:“隨本宮來,本宮有事要問你。” 無名大夫點點頭,隨武后出了殿,來到一處僻靜的角落。 武后沒多說無關緊要的話,而是,直截了當的問無名大夫,這次治療過后,高宗的風疾之癥是否就能痊愈? 她見無名大夫欲言又止,難以作答,于是,她便結合高宗的病史,把風疾的特征說了一遍。 最后,再借用太醫的說辭,得出一個風疾無法治愈的結論。如此,一番論證后,她便要求無名大夫拋開顧忌,將高宗的情況如實相告。 見此,無名大夫便不再隱瞞,告訴她,風疾之癥的確無法痊愈,而且,高宗患病多年,風毒已經深入臟腑,體內多處筋脈都已受其淤塞,尤其是心臟之處,更是受損嚴重。他的這次治療,最多只能替高宗延長一到兩年的壽命,之后,會發生什么,不用他多說,武后也該明白。 因為,無名大夫之前看到,武后對病重的高宗表現得很傷心,所以,說出這番話時,以為武后的心情會很沉重。 可讓他沒想到的是,當他說到高宗的的壽命只有一年到兩年時,他不經意間瞥見,武后陰冷的臉上竟出現一絲笑意,像是輕松,又像是慶幸,可絕對不是傷心。 雖然,這種笑容稍縱即逝,可還是被他敏銳的雙眼捕捉到了。為此,他感到很納悶,一個女人若丈夫死了,就成了寡婦,就算她是皇后,也不例外,有什么可開心的? 突然,他想起許多年前,他給一個腰纏萬貫的財主看病。當他告訴財主年輕的夫人,財主沒幾天活頭了,讓她趕緊準備后事時,他看到這位年輕的夫人臉上,也閃現過這種笑意,仿佛這種笑意無法控制,而且,這種笑容從閃現到消失,快得連她自己都沒來得及察覺。 后來,等到財主一死,年輕的夫人就讓咿呀學語的兒子,繼承了財主的大部分家產。極小部分財產就當作施舍,給了財主其他的孩子。如此,她便順理成章地取代了財主,成了真正當家作主的人。 想到這些,再看到面前這個有著兩張面孔的皇后,無名大夫心中一顫,心語:“世人常說,家國,家國。家與國從某種意義上來說本就相同,區別只是一個大若天下,一個小若方圓。如果說,那位年輕的夫人的野心只是在方圓之中,那么,這位皇后的野心就是放眼天下!” 之后,武后要給無名大夫一官半職,讓他留在太醫院效力,無名大夫婉言謝絕之后,武后也沒多做挽留。 只是按照高宗的吩咐,給了他一筆豐厚的賞賜,而后,讓他在宮中多留幾日,待高宗的病情穩定之后,就讓他出宮。 自從,無名大夫進宮給高宗治病以來,高宗的病情日漸好轉,如此,李顯收斂起的玩樂之心,便死灰復燃。 這日,袁一正在屋里喝茶,門房來到屋里向他行了一個禮,而后,將手中捧著的一個精美的匣子送到他面前。只見這匣子用紫檀木制成,上面雕刻精美的纏枝聯紋,稍作描金。 門房揭開匣子,道:“郡王,這是太子殿下派人送來的請帖。” 袁一點點頭,從匣子里拿出一本裱著黃緞,鑲著金邊的請帖,其中的大致內容是,李顯請袁一到他位于長安城的別院中,來一場馬球比試,順便為引薦無名大夫的事情向他道謝。 看過之后,袁一對門房道:“你告訴來人,今天我會準時赴約。” 門房躬身領命:“是!”說著,他合上手中的匣子,便告退而去。 晌午,袁一用過午飯,換了身輕便的馬球裝,來到前庭,走到懶洋洋曬著太陽的老貓面前,俯身將它抱起放到一個小竹籠里。而后,他提著老貓,走到府外,坐上了去往李顯別院的馬車。 其實,他帶著老貓出門,實則是逼不得已。 自從,他把無名大夫請來后,我打賭一直都在守株待兔,我打賭見無名大夫這么在乎這只老貓,于是,為了更輕易地逮到無名大夫,便打算如法炮制,也想綁架老貓這張rou票,讓無名大夫自動送上門來。 所以,這幾天,潛伏在郡王府的我打賭,只要找到空子就摸進正院,想要把老貓偷走。 可怎奈系在老貓脖子上的鈴鐺太礙事,袁一的輕功又略勝于他,所以,每次他剛得手,還沒跑出多遠,袁一就追了上來,他迫于無奈,只好將老貓歸還。 袁一向來很重承若,他認為,既然,自己答應無名大夫,只要替高宗治好病,就將老貓完璧歸趙,那么,自己就有責任將老貓保護好。 他也明白“不怕賊偷,就怕賊惦記”的道理,所以,為了防著我打賭這個老賊,他只能寸步不離的守著老貓。 在別院,當李顯見袁一提著老貓前來赴約,不免笑話了他幾句,他便謊稱自己在來的路上,看到這貓很有趣,便將其買下來,打算送給府中的女子。 李顯見這貓是買來討女人歡心的,也就不再取笑他,而后,便招呼他來到了后院新建的馬球場上。 第253章 求贈老貓 只見這馬球場不甚寬廣,呈長方形,周長約莫500步,場中鋪設的黃土被一層層壓實。為了避免打馬球時,眾馬奔跑揚起的塵土遮擋視線,在場中還澆鑄了大量的油,如此一來,偌大的馬球場看上去便是一片平整夯實,油光可鑒。 在球場的南北兩頭,分別立著一個刷著朱漆的球門,約莫一尺見方。在場邊一角立著計分架,以兩種不同的小旗做籌,哪方獲勝,便把代表哪方的小旗插到計分架上。 當看到這樣規模的馬球場,袁一心里的第一個感覺就是費錢。李顯的這所別院位于長安城寸土寸金的東市之內,要在別院里造出這樣一個馬球場,建造費用倒不是很多,可是要圈出一塊建造馬球場的空地,那就得花費巨資。 袁一知道李顯向來熱衷馬球,當年,為了與馬球苑的高手切磋球技,還不惜扮作平民。所以,他相信,只要李顯能夠做到,肯定會不惜工本的滿足自己的這個好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