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0節
過了許久,葉雙雙感覺有人輕輕地拍了拍她,她拉開被子,看到站在床旁的袁一遞上一條手帕,滿臉無奈道:“對不起。我錯誤地高估了倚翠樓老板娘的自尊心。” 葉雙雙沒好氣道:“給我滾!我不想再見到你。” 袁一嘆了口氣:“其實,我愛著一個女人,覺得,對別的女人動心,就是一種背叛。我不愿背叛她。” 見他低沉的聲音里盡是脆弱,神情流露出無盡的悲傷,葉雙雙突然愣住了,她疑惑道:“她是誰?你們沒有在一起嗎?” 他沒有說話,只是搖了搖頭。 “為什么?” 他沒有回答葉雙雙疑惑,自顧自地說著話:“聽完這些,希望你能夠好受些。告辭了!” 見他轉身,葉雙雙道:“等會。” 他停下步子,看了眼葉雙雙:“又怎么了?” 葉雙雙抽走他攥在手中的手帕,笑了笑:“現在,可以走了。” 聽到屋外的袁一將門帶上,葉雙雙便躡手躡腳地走到墻邊,輕輕推開窗戶露出一條縫隙,而后,傾身透過縫隙,看著袁一走進迷蒙的月色里,消失在白雪皚皚的院子里。 窗邊的葉雙雙看了眼手帕,思緒不覺飄遠,她像是想起了一些快樂的往事,嘴角浮現出一抹淡淡的微笑。 她走到梳妝架邊坐下,用火折點燃了燭臺上的蠟燭,而后,弓著身子抽開小柜中的最后一個抽屜,從其中拿出一個紅綢包裹,她慢慢揭開包裹,里面躺著一支華美的銜珠鳳釵。 想當年,她并不出眾,只是倚翠樓里最普通的姑娘,當時,她最渴慕的就是能擁有一支這樣的鳳釵。 當時,這樣的鳳釵需要好幾十兩銀子,對她來說,這可是一筆咂舌的數目,她是萬萬負擔不起的。而且,憑她在倚翠樓的地位來說,壓根就沒有接觸貴客的機會,所以,更不可能巴望著她招呼的那些又窮又吝嗇的客人,能夠破天荒地送她一只這樣的鳳釵。 可凡事總有例外。那晚,她受客人的欺負,卻反倒被老鴇揪進房里又打又罵,等老鴇走了,她伏在床頭委屈地哭了起來。 不知哭了多久,她聽到窗邊響起“喵喵”的叫聲,她轉頭看到,窗戶上坐著一個人,她沒好氣道:“今晚,本姑娘心情不好,沒空伺候你。” 那人倚著窗戶坐著,只見銀色的月光照在他一邊臉上,而另一邊臉則隱沒在黑暗的房中。他嘴角勾勒出一抹笑意,道:“這樣啊?反正現在我閑得都想加水,可以坐在這里等你心情變好,然后,再像昨晚那樣,我講笑話,你來笑,你剝花生,我來吃。” 聽到他這番油腔滑調,她糟糕的心情已好了大半,可依舊對他撒氣道:“我管你是咸,是淡!給我滾!” 他聳了聳肩:“我走了,可再也不會來了哦!” 她冷哼一聲:“誰稀罕你來啊!你每回都這樣晚上偷偷的來,早上悄悄的走,要是被老鴇發現,肯定會罵我是賠錢貨,把我狠狠揍一頓。我真是腦子進水,怎么為了你受這份罪!你有錢就去找別的姑娘,別在這里煩我。” 他一攤手:“我也想去找別的姑娘,問題就是有心沒錢,別的姑娘只收錢,不收心,而你可以錢債心償。我把心都給你了,只能賴著你了。” 她粲然一笑,而后,又嘆了口氣:“當初,姐妹們勸了我多少回,不要跟你這個窮捕役糾纏不清,可我就是被你這些甜言蜜語給騙了。你到是說說,你錢債心償的這些話,到底哄了多少姑娘?” 他揚起一邊眉,想了片刻,笑道:“你剛好是第九十九個,這可是個吉利數字,預示著,我還有機會跟第一百個姑娘說這些話。” 她憤然起身,指著他:“你敢!” 他一臉為難道:“如果我沒記錯,是你讓我去找別的姑娘,而我又身無分文,不出賣我的心,還有其他辦法嗎?”說著,他打了個響指:“對了,還有一個辦法,你借錢給我。” 她冷笑道:“你還真夠無賴!” 他笑了笑:“生氣了?你是為我去找別的姑娘,吃醋?還是,為借我銀子這件事生氣?” 她臉色一沉,拿出錢袋走到窗邊,將里面碎銀子全倒在他手上:“這些夠了吧!現在,就去找別的姑娘,我這一輩子都不想再見到你。” 他看了眼手中的銀子,依舊嬉皮笑臉道:“你真讓我去找別的姑娘?” 她的手指著窗外,怒道:“滾!現在就給我滾!” 突然,他傾身緊緊抱住她,見狀,她以為他是想求自己,不要趕他走,如此,她的語氣頓時就軟了下來:“這是干嘛?怎么不走?” 他道:“想到這一輩子都見不到你,就想抱你一下,沒別的意思。” 聽到這話,她差點氣得背過氣去,她奮力從他懷中掙脫,怒罵道:“我真是瞎了眼,怎么會看上你這么個又窮又沒前途的混蛋!” “喂喂我們就要分開一輩子了,就不能說幾句好聽話,讓我愉快的離開嗎?” 她冷冷道:“滾!” “好!順便說一句,你頭上的鳳釵很漂亮。”說罷,從窗戶上一躍而起,消失在茫茫的月色中。 愣了片刻的她,喃喃自語道:“鳳釵?很漂亮?我”她伸手往頭上摸了摸,驚訝地發現發髻上真多了一支釵子,她將釵子取下,借著窗邊的月光,看到手中拿著的真是自己夢寐以求的銜珠鳳釵,不知是激動,還是心酸,眼淚突然涌了上來。 她看著這支鳳釵,想起方才對他的惡言相向,她心中懊悔萬分,她看著窗外茫茫的月色,臉上浮現起深深的恐懼,喃喃道:“他不會真信了我的氣話,再也不來了吧?”說著,她把頭伸到窗外四處張望,沒有看到那個熟悉的身影。 她突然心急如焚,轉身跑到門邊,推開們感覺自己一頭撞到一堵軟墻上,她一抬頭看到他正沖著自己微笑,道:“怎么呢?剛剛那么惡狠狠的把我趕走,現在,又這么可憐巴巴地想把我追回來呀?” 她擔心被人發現,急忙把走廊上的男人拉進房里,低下頭滿是羞愧道:“你怎么還在這兒?” 他得意一笑:“我知道,你肯定舍不得我,所以,我就躲在房頂上,看你哭天喊地,怪可憐的,我就繞過房頂來到門外,正好跟你撞了滿懷。” 她啐了一口:“呸!誰哭天喊地了,誰讓你可憐了!” 他揚起一邊眉,看著她:“原來是我會錯意了,那我先走了。” 明知道他是故意逗自己生氣,可她還是沒出息地撲進他懷里,緊緊抱著他,哽咽道:“袁一,不要走,我不該把自己受的氣,撒在你身上。我錯了。”說著,眼淚又不自覺地流了下來。 袁一安慰似的拍了拍她,道:“爺的!哪個王八羔子,敢給我的女人氣受,告訴我,我去把他揍得連他媽都不認識他!” 她被逗得“撲哧”一笑,仰頭望著他,滿是無奈地嘆了口氣:“我是青樓女子,受氣是免不了的,有你這句話就夠了。”說著,她拿出鳳釵,問道:“這支鳳釵是你的嗎?” 袁一點點頭:“嗯!不過,準確來說,這支鳳釵已經屬于你了。” 她皺眉道:“我知道,這鳳釵可要好幾十兩銀子,你只是一個捕役,哪來這么多銀子?” 他頗感不快道:“我知道,我只是個捕役,這支釵子可以抵得上我一年俸祿。你們這些女人,怎么這么麻煩,原本高高興興地送點東西給你,偏要問東問西,破壞氣氛。” 聽到指責,她一臉委屈道:“我可沒有嫌棄你的意思。我在乎你,不想你為了讓我開心,惹上麻煩,你怎么就不懂我的心呢?” 第210章 提神香囊 袁一道:“常言道,女人心,海底針。現在,你說出來,我不就懂了。你放心,銀子來路很正,你可以安安心心地戴著釵子,在你那些姐妹們面前好好地炫耀一番,不用再在我耳邊念叨,今天這個花魁戴著一支什么釵子,怎么怎么樣,明天,那個花魁戴著一支什么,怎么怎么樣。知不知道,你說這些釵子,聽得我耳朵都起繭子了。” 她調皮一笑,摟住他的脖子,伸手摸了摸他的耳朵,道:“我可沒摸到繭子,你騙人。” 他拿下她的手,皺眉道:“說了這么久,都忘了找姑娘這件正事了。” 她臉上一變,將他推開,沒好氣道:“那我不耽誤你了,去吧!” 他笑了笑:“好!”說著,他上前將她抱住,往床邊走。 她嬌嗔地捶打著他:“你不是要去找姑娘嗎?抱我干嘛?” “摸摸錢袋。” 聽到這話,她往腰間一摸,發現碎銀子又回到了錢袋中,一臉迷惑道:“你把銀子又還回來?” 他搖搖頭:“這可不是還,這是給。你就是大爺,今晚要找的姑娘。” 回憶至此。 葉雙雙想起這些往事,嘴角流露出甜蜜的笑容,臉頰拂過一抹紅暈。她用指尖輕輕撫摸著紅綢中的鳳釵,自言自語道:“說起來,你就是我第一件喜歡的首飾。” 她停頓下來,望著一旁的閃動的燭火出了許久的神,而后,又自言自語道:“原來,當年的他對我那樣好,或許,這就是我對他念念不忘的原因吧!現在,他像變了一個人,不再是原來的袁一,更像是一個我從來都不認識的陌生人。這一切都是因為,他愛的那個女人嗎?” 說著,她嘴角流露出一抹滿腹心機的微笑:“沒關系,我會慢慢地把那個女人從他心里趕走,再像從前那樣,拿走他的心。” 這時,袁一已回到了郡王府,因為還穿著尹玉書的衣裳,因而他便先來到了尹玉書居住的院中。他走到房前,見門虛掩著,便推開門走了進去,只見房中燭火明亮,尹玉書坐在擺滿了典籍的書案前,嗅著手里的香囊,臉上盡是迷醉的笑意。 正出神的尹玉書絲毫沒有察覺到,有人已來到房中。當走到近前的袁一敲了敲書案,他方才回過神,當他抬頭看到,突然出現在眼前的袁一,他莫名地一驚,香囊便從手中滑落,掉到了地上。 他慌慌張張地從雕花凳上起身,舔了舔嘴唇道:“這么晚,郡王怎么來了?” 在袁一的感覺中,就算敵軍殺到營前,尹玉書都能鎮定自若,可現在,卻表現得如此張皇失措。雖然,袁一心里有疑惑,卻沒顯露在臉上。 他躬身撿起,尹玉書掉在地上的香囊,看到上面繡花的款式,便知道,這應該是女子之物。如此,他便明白,尹玉書看到自己為何會這樣慌慌張張。 他將香囊還給尹玉書,道:“我是來換衣裳,順便看你有沒有偷懶。” 尹玉書從一旁的柜子里,捧出袁一的官服放在書案上,看了眼脫著衣裳的袁一,嘲諷道:“現在已近三更,一個沾染了滿身脂米分香氣的郡王,抽身從煙花之地趕回來,監督我這個知事,有沒有勤勤懇懇,不眠不休,熱情高漲地對待這份額外的差事。不得不說,郡王還真夠厚道!” 這時,袁一已經將衣裳換好,他了看滿腹牢sao的尹玉書,不痛不癢道:“只能怪你運氣不好,攤上一個我這樣的郡王。話說回來,你也老大不小了,要不正正經經成個家,要不就去女人多的地方喝喝茶茶,聊聊天。別在大晚上,捧著一個女人用的香囊傻笑,這樣怪滲人的!” 尹玉書辯解道:“這可不是女人用的香囊。這香囊里都是一些提神的香料,大晚上,要處理這么多事情,難免瞌睡走神,所以,我就備著這樣一個香囊。” 他點點頭:“嗯。好吧!” 見他似乎相信,尹玉書暗暗松了口氣,沒想到,他又補充道:“別光顧著提神,把正事給忘了。”說著,他帶著一臉頗有深意的笑,拍了拍尹玉書。 見狀,尹玉書本想再說幾句,可是,他已經轉身,邁開步子,朝門外走去。 袁一出了院子,沒走幾步就到了梅仁的小院。他穿過月亮門,剛走到院中,就聽到梅仁的雷鳴的鼾聲,他眉頭一皺,喃喃道:“折沖府都已經亂成一鍋粥,刀都架在脖子上了,這家伙,還睡得這么香!” 他走到房前,本想要敲門,可手剛放到門上,門就打開,他嘆了口氣,心語:“真不知道該怎么說這家伙!粗心大意,連基本堤防之心都沒有,以后,怎么在官場上混,我看就算他被別人給宰了,都不知道是誰下的手!” 這時,他已走到床邊,看著睡得真香的梅仁,一股無名的怒火突然涌上心頭,他拿起梅仁抱著的被子用力一拽,梅仁便從床上翻了幾個身滾到了地上。 梅仁驚慌失措地大叫一聲,蜷縮著身子,怯怯地仰起頭看到站在床邊的人,原來是袁一,而不是入室搶劫盜賊。他便松了口氣,從地上坐起身,滿臉不快道:“我睡得正香,你把拽下來干嘛?你是不是酒喝多了,跑我房里發酒瘋啊!” 袁一不由分說,一手抓起梅仁的衣領舉過頭頂,而后,重重地把他砸到床上,怒道:“睡!我讓你給我睡!” 梅仁整個人都被砸蒙了,他僵直的躺在床上,聲音顫抖道:“我我沒有做錯事,沒有偷懶。現在是晚上該睡覺了,怎么了?” 袁一吼道:“給我坐起來,說話!” 這時,嚇得越發哆嗦的梅仁,趕忙起身挨著床沿坐著,怯怯道:“你我怎么了?” “怎么了?!應該我問你,折沖府究竟怎么了?” 梅仁愣了片刻:“折沖府?折沖府沒怎么樣,很好啊!” 聽到這樣的回答,袁一的臉色越發陰沉,呼吸聲也越發粗重,像是在強壓著隨時可能爆發出的怒火:“很好?你說說究竟怎么一個好法?” 梅仁摸了摸鼻子:“折沖府的人都很守規矩,做事也勤快,對我也很客氣,只是” 見他欲言又止,袁一吼道:“說啊!” 梅仁怯怯道:“只是,折沖府的事情太多,太雜了,雖然,他們很熱心的告訴我,要做些什么事,可都不怎么幫忙。” 說到這兒,他又急忙解釋道:“我可不是在說他們的壞話。只是,我管理折沖府沒有什么經驗,他們讓我去各個折沖府熟悉情況,我每到一個折沖府,那里的都尉就給我一大堆公文讓我看,我說要帶走,他們就說那都是軍事機密不能外借。” 說著,他輕微停頓了片刻,繼續道:“而且,我剛看到一半,他們就說要把公文拿去用,讓我先去別的折沖府。然后,我到別的折沖府,他們不知道我要來,公文都放在后院的文書館沒有整理出來,而他們要等忙完公事才能幫我拿文書。我在大多數折沖府都遇到過這樣的情況,有好幾次,我一等就是一上午,后來覺得,閑著也是閑著,便自己親自去文書館整理公文。還有” 聽著梅仁這些敘述,袁一心想,折沖府的這幫混蛋,簡直把梅仁當猴耍,而梅仁恰恰又是一個任人揉圓捏扁的糯米團性格。 其實,袁一比任何人都清楚,像梅仁這樣沒有狠勁,沒有心機,優柔寡斷的人,不適合放上高位,讓他獨單一面。 雖是如此,可自從那次在聽風閣,梅仁借著酒勁說了許多自己的不如意,袁一就知道,他渴望做出一番事業,想讓曾放棄他的韋杏兒刮目相看。 以他如今的權勢來說,完全可以庇護梅仁一路青云直上,可是,他給的東西,始終不是梅仁自己的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