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2節
男子見袁一突然到訪,知道來者不善,不由嚇得直哆嗦,可他身居高位,自然見慣大風大浪,因此,他強裝鎮靜地抬頭看了眼袁一,頗感驚訝道:“你是袁將軍?” “我是讓你回答,沒讓你問話!” 男子點點頭:“沒錯。我是吏部尚書,你來這里想要干嘛?” 袁一拿出詔令:“幫我把這個辦了。” 尚書看過詔令,搖頭道:“今日是最后限期,現在恐怕已近子時,只要子時一到就算逾期。就算本官愿意受理,可將這道詔令送進宮中御批,也不可能在這么短的時間內完成?!?/br> “你說的我都清楚,可我更清楚,如果逾期,我在城外的那幾百名兄弟都得死,所以,你一定要辦到!” 聽到這話,尚書一臉惱怒道:“限期是朝廷的規定的,你們沒能按時到達,又與我何干?憑什么讓我承擔這個責任?” 袁一看了看躺在床上的年輕女子,只見女子睜著眼,一臉懼怕的躺在床上,不敢挪到一分。他又看了看搖籃里的嬰孩,而后,開口道:“這的確不關你的事,可馬上就要變成你的事了。” 尚書聲音顫抖道:“你想干什么?”說著,他張開雙臂擋在床前。 袁一走上前推開尚書,而后,女子頭上取下一支犀角簪子,對著女子的臉比劃著,用陰冷的聲音道:“如果我的兄弟活不了,我就滅你滿門?!?/br> 尚書恨的咬牙切齒道:“你我堂堂尚書,豈能受你一個無賴要挾,我家中護院眾多,大不了來個魚死網破!” 袁一冷冷笑道:“魚死網破?你是太小瞧我袁一的本事?還是以,為我不會對一個女人動手?”說罷,他將簪子扎進女子抓著床沿的手,頓時,女子痛得呼天喚地。 看到鮮紅的血液從女子白嫩的手掌中涌出,尚書神情中滿是心疼,可還是不肯松口。這時,女子的喊聲驚動了護院,他們趕來門外詢問尚書,是不是遇到什么危險? 見狀,袁一用沉穩而鋒利的眼神看著舉棋不定的尚書,兩人經過一番眼神對峙后,最終,尚書敗下陣來,他對門外的護院道:“沒事。夫人方才撞到了床角,你們退下吧!” 待護院走后,袁一看了眼哭喪著臉的尚書,道:“現在,大人知道該怎么做了吧?” 尚書深深了口氣:“這個時辰,拿著這樣的詔令去進宮求御批,你擺明就是想讓我烏紗不保!” 聽到他這番牢sao,袁一心語:“這老頭固然寵愛嬌妻,可比起官位來,嬌妻自然就不值一提,時間不等人,得讓他加緊行動!” 這樣想著,袁一走到搖籃前,抱起嬰孩道:“烏紗帽,家人,孰輕孰重,你自己掂量?!?/br> 尚書慌忙向前,一把從他手中搶過嬰孩,用哽咽的聲音道:“不許碰我的孩兒,我去辦,還不成嗎?” 回憶至此,袁一想到昨晚為了達到目的,竟然不惜挾持女人孩子,換做以前這是他最深惡痛絕的小人行徑,就算遇到再緊急的情況他也不會這么做??涩F在不同了,他是混蛋,只要達到目的,又有什么不可為? 想著這些,聽到武后的問罪,袁一嘴角浮現出一抹不以為然的笑意,他很清楚,自己入職封賞的事宜已經辦妥,武后既然選在這個時間向自己問罪,就說明武后并不是想要懲治自己,只是需要一套能夠向其他人交代的說辭。 有了如此心思,袁一便回答道:“娘娘也清楚,若昨晚沒有遞上詔令,完成復命,可有幾百個人要掉腦袋。所以,昨晚我也是迫于無奈,才去到吏部尚書府上,對他曉之以理動之以情,他才勉為其難替我走這么一遭。至于,用妻兒威脅他,我真沒干過這事,還望娘娘明鑒?!?/br> 武后聲音威嚴道:“是嗎?本宮已把吏部尚書詔來,你們正好可以當面對質?!?/br> 話音剛落,殿門就被推開,上官婉兒領著身著紫色圓領官袍的吏部尚書走了進來。待尚書行過禮,武后便道:“本宮聽說,昨晚周尚書之所以會連夜進宮,遞上詔令讓本宮批復是因為,有人挾持了周尚書的妻兒。有沒有這回事?” 尚書進來時,瞧見袁一也在殿中,便不由得怒從心起,他本想找個適當的時機將袁一的惡行稟告朝廷??纱藭r,既然武后提起此事,他正好借著這個機會好好出了這口惡氣。 尚書正要說話時,瞧見站在身前的袁一掏出塊小孩佩戴的長命金鎖,尚書突然渾身一顫。他認得這塊金鎖,這是自己襁褓中的孩兒滿百天時,自己曾親手給他戴上了這塊長命金鎖。 此時,看著袁一玩弄著手中的金鎖,他滿心的怒火頓時化為深深的恐懼,他耷拉著頭,用一個勁地用袖子擦拭著額頭的冷汗。 武后看到尚書這副噤若寒蟬的模樣,又看到袁一手中的金鎖,武后嘴角不由得浮現一絲旁人難以察覺的笑意。她向尚書道:“周尚書,本宮問你話,為何不答?” “昨晚昨晚微臣” 袁一轉頭看了眼支支吾吾的尚書,便道:“周尚書,昨晚我可用了許多道理,才說服你進宮替我遞交詔令,完成復命。多虧你,我那幾百兄弟才保全了性命,這份恩情我一定會” 武后怒瞪了他一眼,打斷了他的話:“本宮在問周尚書!” 這時,周尚書再三思量,想起半年前,袁一為了洗脫叛將罪名,曾大鬧朝堂。如今,圣上和娘娘非但沒有找機會除掉他這個禍患,反而將他召回長安,又是賜他爵位,又是讓他任職折沖府總都尉,似乎有點要重用他的意思。 再看昨晚他使的種種手段,絕非什么正人君子,常言道,寧得罪君子,莫得罪小人。他這次只能認栽。 這樣想著,尚書便道:“昨晚,微臣是被榮郡王的道理說服了,才進宮求見娘娘??ね醪]有挾持微臣的家人,至于,為何有那樣的說法,微臣也不清楚。” 武后點點頭:“既然如此。本宮有一個疑問,對于那些半個時辰就要逾期的詔令,周尚書的處理方式都像昨晚那樣莽撞嗎?” 聽到責問,尚書慌忙跪地請罪道:“微臣知錯!昨晚不該魯莽覲見,驚擾到娘娘,還望娘娘恕罪!” 第175章 榮郡王府 武后用教訓的口吻道:“你身為吏部之首,對事務連最基本的判斷都沒有,如果都像你這么辦事,那朝廷不都亂了套!今日,本宮就小懲大誡,罰你一年俸祿,若再有下次,絕不輕饒!” 周尚書心想,自從圣上病重,朝廷大事幾乎全都交由武后和太子李顯處理。李顯一則才能有限,二則熱衷馬球,因而,他對朝廷之事并不怎么上心。 如此,朝廷事務和重大的決策幾乎都是武后在處理,她雖然只是個婦人,可她將一切事物打理得井井有條,對官員的管理更是尤為嚴苛。這次,她只是罰了自己一年的俸祿,算是難得的仁慈。 這樣想著,周尚書急忙謝過恩,待武后吩咐他告退,他便帶著如釋重負的心情起身離去。 見周尚書離開麟徳殿,武后看了眼袁一握在手中的金鎖,若有所指道:“你今天運氣好,撿到一個軟柿子,下次恐怕就沒這么走運了!” 袁一低頭看著手中的金鎖沒有說話,他不得不佩服,武后這種既能看透一切,又能掌控一切的能力。 武后看了眼一旁的上官婉兒,吩咐道:“婉兒,你替本宮送榮郡王回府。還有,你交代府中管事,要對他主子的穿著禮儀要多盡心,別讓他失禮于人前,糟蹋了郡王的身份?!?/br> 上官婉兒躬身領命道:“是?!?/br> 這時,袁一和上官婉兒已經出了麟德殿,正往宮外走。各懷心事的倆人沒有說話,只顧走著腳下的路。當走到一個岔路口時,上官婉兒指了指左邊的道:“走這邊吧!” 袁一對出宮的每條路都很熟悉,見上官婉兒指了這條路,他滿臉不解道:“從這條路出宮要遠了很多?!?/br> 上官婉兒解釋道:“我出宮通常都會走這條路,離安排馬車的地方要近一些。” 袁一點點頭:“好吧!” 當達成共識,他們便一齊邁開步子,上官婉兒抿了抿嘴道:“回到長安,對你來說應該不是件容易的事吧?” 袁一抬頭看了眼上官婉兒,只見她神情里滿是擔憂,袁一心中不由五味雜陳,他沉默了片刻,裝出一副笑臉:“我覺得,回到長安接受高官厚祿,享受榮華富貴,不但是件容易的事,還是一件美事。不過,獲得到這些,那的確不是件容易的事?!?/br> 上官婉兒皺著眉,搖了搖頭道:“沒人有比我更清楚,你是怎樣的人。不管我看到什么,聽到什么,我始終相信你,相信你的無可奈何。” 見上官婉兒說得真摯,袁一頓時心生感動,他心想,當年,若上官婉兒跟他出了宮,恐怕他們早已成了夫妻,在市井之中過著平淡的日子。 如此,之后的許多事情就不會發生,他不會再做捕役,不會進神兵司,也不會在幻境里對令月愛得無法自拔,更不會妄想在現實世界里與她再續前緣。若之前的一切都沒有發生,那他與太平也不會承受如今的痛苦折磨。 想到這兒,他的心又開始隱隱作痛,現在他只期望太平能夠盡早走出陰霾,不用像他這樣每日承受蝕心之痛的煎熬。 他想要對上官婉兒說些什么,可又不知道該說些什么,因而,他只能沉默不語。 他們走到一處清幽之地,只見延綿的碧水從兩側的亭臺樓閣間饒過,嶙峋的湖石堆疊在碧水之畔,顯得尤為雅致。 在碧水之上有條精巧的復廊,相較一般的游廊,這樣的復廊在走道中隔上一道墻,在墻上安置一個個漏窗,如此,復廊就有了兩條行道,行人在縱覽身邊風景的同時,還可偶爾駐足透過漏窗賞玩另一側半遮半掩的美景,或是窺視另一側行道上路過的行人,如此,便增添了許多賞景趣味。 袁一和上官婉兒走在這樣的復廊中,又有如此美景當前,可惜倆人都是滿腹心思,無暇欣賞。就在這時,復廊另一側出現了兩個腳步聲,低著頭的袁一眉梢上揚,突然停下腳步。 見袁一僵立在那兒,上官婉兒也停了下來,問道:“怎么了?” 袁一轉頭看了眼墻上的漏窗,抿了抿嘴道:“是他們?!?/br> “他們?”正在上官婉兒這句沒頭沒尾的話感到困惑時,聽到另一側響起薛紹的聲音:“起風了,穿上這個,別著涼了。” 上官婉兒走到漏窗前,透過其間的漏洞,看到身著藍色銀絲繡瑞獸紋錦袍,頭戴玉冠的薛紹拿著手中的錦緞披風走到太平跟前,只見他呵護備至給太平系著披風。 系好披風,薛紹牽起太平的手,柔聲道:“可以了。走吧!” 太平望著薛紹,神情盡是擔憂:“父皇怎么會病得這么重?我好害怕,他會可我什么都做不了?!闭f著,太平的眼淚就如斷線的珠子,簌簌往下落。 薛紹心疼地替她擦著眼淚,安慰道:“太醫們醫術高明,一定會傾盡全力替圣上醫治。剛才,圣上不是說了嗎,只要公主每天都能進宮陪陪他,他就特別開心,連病也好了許多。” 太平點點頭:“以后,我每天都進宮陪他,讓他開心。” “知道你傷心成這樣,圣上可不會開心,所以,從現在開始為了圣上,你要學著開心一點?!?/br> 聽到這話,太平勉強擠出一絲笑容:“嗯。我會的。”說著,她突然低下頭,沉默了片刻,她感激的眼神看著薛紹:“每當我遭遇痛苦煎熬的時候,你總會陪在我身邊,同我一起渡過。一次是在善水觀,再一次就是如今。如果時光能夠倒流,我不會選擇他,也絕不會負你。” 看到這里,上官婉兒轉頭看向,呆立在身邊的袁一,只見他面無表情,看不到傷心,也看不出釋然。 此時,他邁開步子,自顧自地往前面去了,上官婉兒正要跟他的步子,離開時,又聽到太平對薛紹說道:“可惜,時光不能倒流,我對你恐怕只能虧欠。” 此時,背著身的上官婉兒雖然不能看到那邊的情形,可她能夠想象到薛紹聽到這番話,該有多失落。 她看著這條曲折迂回,好似沒有盡頭的復廊,心中突生出許多感慨,她覺得袁一和太平的如今的關系就像這條復廊,明明深愛著彼此,卻無法逾越命運橫隔在他們之間的這道高墻。 他們躲在墻角通過小小的漏窗窺視對方,能看到彼此生活的軌跡,卻再也看不到彼此內心的世界。 袁一和上官婉兒坐上馬車出了宮門,一路穿街過巷來到一處頗有氣勢的府邸前。馬車剛停穩,府中那扇朱漆銅釘大門就被打開,數十名打扮得體的男仆,婢女就快步從府中走出,來到馬車前分成兩列,躬身迎接他們的主子。 袁一走出馬車剛要下來時,一個長得挺精神的小伙一溜煙地跑到馬車前,“噗通”一聲以手撐地跪在地上。見狀,袁一極為不解道:“你這是干嘛?” 小伙偏著頭,笑得很殷勤道:“小人,這是伺候郡王下車。小人的rou厚,可比腳凳踩著軟多了,郡王可以試試?!?/br> 這時,沒處下腳的袁一看了眼立在兩旁的下人,見他們都是一臉平常,好像對這樣惡心至極的討好不以為然。 上官婉兒見袁一遲遲沒有下車,便走了出來,看了眼蹲在地上的小伙,對袁一道:“郡王,看來您府中的家仆多得都能當腳凳使了,奴婢給您出一個主意,不如賣掉幾個家仆,換幾個像樣的腳凳來?!?/br> 袁一點點頭,一臉正經道:“這主意不錯!” 一旁的王府管事是個聰明人,聽到他倆這般一唱一和,就知道這位新主,不像上一位主子那樣喜好奉承。 因而,他便急忙上前,一把揪起小伙的耳朵,邊將他拽起,邊罵道:“你這沒臉的東西,府里沒有腳凳嗎?咱們郡王出了名的愛惜下屬,你真要討他歡心就踏踏實實做事,別玩這些阿諛奉承的把戲!” 在管事教訓小伙之時,已經有人從門房那兒拿來腳凳,待袁一和上官婉兒走下馬車,從府里走出兩個仆人,只見他們抬著一卷地毯,當袁一的腳剛落地,他們就把地毯往地上一拋,猩紅的地毯就順著府前的臺階滾到袁一腳邊。 見此,袁一看了眼身邊的管事,道:“這還真夠隆重?!?/br> 管事笑道:“以后,郡王就是咱們的主子,迎接主子自然是越隆重,越能體現咱們這些奴才的心意?!?/br> 袁一走上地毯,又有家仆將掛在竹篙上的炮仗點燃,一時間響聲震天。 之后,從府中響起一陣鑼鼓聲,不多時,兩只舞獅就搖頭晃腦地從府中走出,圍著袁一和上官婉兒跳起歡騰的舞步。 在舞獅的相隨下,袁一走上臺階,當看到懸掛在府門上“榮郡王府”幾個燙金大字,他突然停下了腳步,往四周看了眼,皺眉想了片刻,向一旁的上官婉兒問道:“這不是賀蘭敏之的宅子嗎?” 第176章 巧言圓場 上官婉兒還沒來得及說話,一旁的管事就湊上前答話道:“郡王說得沒錯,這處府邸的確是賀蘭敏之花費重金所建,后來他犯了事,朝廷將他的家產全部查抄充公,當然也包括處宅子?!?/br> 管事頓了頓,繼續道:“之前,這里被空置了幾年,就在去年,那個陷害了郡王的李泰仁從吐蕃回來,圣上受了他的蒙蔽,真以為立了不少戰功,就將這處宅子賞賜給了他。后來,他惡行被郡王揭發,朝廷就收回了這處宅子。如今,您是朝廷新貴,朝廷當然把這處長安城最奢華,最氣派的宅子賞賜給您做府邸?!?/br> 說話間,他們已經走進府中,看到其中雕欄畫棟,綠水相環,古木參天,自是一派清雅奢華之象。 袁一看著眼前的景致,想到賀蘭敏之和李泰仁,不由感慨道:“這里的確是長安城最好的宅子,可住過這里的人好像都沒有什么好下場。” 其實,對于這座府邸的主子都不得善終的事情,管事心里也犯過嘀咕。因此,本就覺得宅子有些晦氣的他,如今聽到身為宅子新主的袁一直言不諱的說這番話,他反倒不知該如何應答。 這時,一旁的上官婉兒見管事一臉窘色,便接下話茬道:“俗話說,有多大的頭就戴多大的帽子。顯然,他們頭不夠大,才會被這頂大帽子壓垮?!?/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