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6節
第164章 措手不及 太平臉上出現一絲驚恐:“你怎么……”說到這兒,她停了下來。 薛紹嘆了口氣:“你想問,我怎么會知道?上船的那天,我從你房前經過,看到你故意打碎茶壺,又趁著下人不注意,偷偷用腳藏了一塊碎片到床下。我都知道,只是沒有說出來罷了!” 太平冷笑道:“一直都知道?原來這幾天都在監視我。如果我真要這樣做,以為可以管得了我嗎?” “不管你怎么想,我一直把太平公主當作我的妻子,作為一個丈夫,絕對有管束妻子的權利!” “即便天下人都認定你娶了太平公主,可我李令月不會承認這段婚姻。就算所有人當你是薛駙馬,可我李令月不會把你當作丈夫?!?/br> 這番絕情的話,讓原本神色從容的薛紹變得怒火中燒,他來到床前狠狠地抓著太平的肩膀,激動道:“你告訴我,我究竟哪里不好,為什么要這樣一而再,再而三的傷害我,拋棄我!你說??!說啊!” 太平聽著這聲聲質問,又看著他好像要噴出火的瞳仁,她一直知道,薛紹對她的愛,對她的好都已經到了無以復加的程度,可她卻把他傷得肝腸寸斷。 她心底泛起陣陣愧疚,強忍的眼淚也落了下來:“不是你不好,只是我沒有辦法去喜歡你,更不知道該怎么接受你?!?/br> 薛紹放開她,低頭沉默了許久,暗暗地吸了口氣,方才開口道:“你不喜歡我,沒關系,可至少讓我留在你身邊。我們可以只做名義上的夫妻,而私底下,我們可以選擇合適的方式相處?!?/br> 太平搖搖頭:“我做不到。” 薛紹神情里盡是沮喪:“為什么?” 太平摸了摸額頭:“我……我不知道該怎么說。” 薛紹冷笑道:“你心里終究放不下那個混蛋,你怕跟我做回夫妻,你跟他就再無可能了?!?/br> 太平惱怒道:“你在胡說什么!我恨不得把那個混蛋千刀萬剮,怎么會有那種自甘下賤的想法!” 薛紹不依不饒道:“既然如此,那你為什么還要為那個混蛋尋死覓活?為什么不能接受我?” “我……”太平想要辯解,可她搜腸刮肚地找了許久,也找不出一句有說服力的話。她突然意識到,薛紹沒有說錯。 見她陷入沉默,薛紹道:“怎么不說話?被我說中了?” 瞬間,太平感覺自己失去了隱瞞的力氣,她聲音低沉道:“對!這一路上,我都在回憶過去的事,努力分辨他對我哪些是真,哪些是假,可我做不到。因為,我覺得那全是真的,甚至,覺得他這樣做一定是有苦衷的,可他的苦衷到底是什么,我想了很久,也沒有想清楚?!?/br> 薛紹搖了搖頭,聲音沮喪道:“你想要知道并不是他有什么苦衷,你只是想替他找一個理由,一個足夠原諒他所有欺騙和惡意利用的理由。即便,這個理由并不存在,可只有讓你騙過自己,就可以了?!?/br> 薛紹的話如一支尖銳的利箭射入她的心房,她頓時感到心痛欲裂,那個混蛋把她推下萬丈深淵,她被摔得米分身碎骨,可她還要卑賤的替那個混蛋找著開脫的借口,他這樣對自己是錯手?是被迫?是無奈? 她未曾想過,自己絞盡腦汁替那個混蛋,找著最合情合理的理由,卻對最明朗,最直接的理由視而不見。 或許,她害怕承認,自己只是那個混蛋手中的籌碼,可悲的是她所恐懼的事,并非被利用,而是失去了利用價值,這樣她就會被徹底拋棄。 這一刻,她終于明白愛一個人,就算他是人渣,他是混蛋,也會愛他。能夠忍受他的窮兇極惡,唯獨不能忍受他的拋棄。 太平心中萬種情緒,皆化作滾滾熱淚簌簌落下,她哽咽道:“我知道,在他心目中我只是一個被利用完,可以隨手丟棄的籌碼。他是一個無恥混蛋,可我還愛著這個混蛋,只要他編個謊話來解釋他的混蛋,就算他說得錯漏百出,我都會相信,也會再次拋開一切,回到他身邊。我每天都活在這樣可悲,下賤的念頭里,知道我有多痛苦嗎?” 說著,她將手伸到枕頭下,拿出那塊茶壺碎片抵著自己頸部,哀求道:“求求你,讓我結束這種痛苦!”說罷,她狠狠將碎片刺向自己的喉嚨。 在電光火石之間,薛紹奪下太平手中的碎片,看著太平握著碎片的手被扎得血流不止,他的心痛不已。 他拿著那塊沾染了血污的碎片,在太平面前晃了晃道:“你的所作所為,何嘗不是讓我受盡痛苦?你要結束你的痛苦,我也要結束我的痛苦!” 說罷,他伸出手,用碎片在自己手腕上狠狠劃了一道,頓時血如泉涌。 見他如此,太平大驚失色:“你這是干嘛啊!” “如果我死了,就沒人再妨礙你尋死覓活!” 太平慌忙用手捂住他的傷口:“你瘋了??!我沒有想要你死!” 他甩開太平的手,冷冷道:“你不是鐵石心腸嗎?怎么還要管我的死活!” 太平看到,床上的被子已經被他的傷口流下來的血染紅,而他的臉色也越發蒼白,太平不由得焦急道:“你到底想要我怎么做?” “我要你答應我,不要再傷害自己,好好的活著。如果你做不到,就不要阻止我,等我死了以后,你喜歡怎么結束痛苦都行!”說罷,他將碎片交給了太平。 太平看著手中的碎片,沉默了許久,深深吸了口氣道:“我答應你不會再做傻事?!?/br> 薛紹蒼白的臉上露出欣慰的笑:“答應就好!”說著,他的瞇了瞇眼睛,臉上出現乏力的神情,他本要起身,卻一個踉蹌跌倒在床上。 張皇失措的太平按住他的傷口,高聲呼喊道:“來人啊!快來人?。 ?/br> 薛紹瞇著眼,看著滿臉焦急的太平,用虛弱的聲音安慰道:“我沒事。不用擔心?!?/br> 太平哽咽道:“我真不值得你這樣做。” 薛紹用柔情的目光凝望著太平,笑了笑:“值得!為你做任何事都是值得的,因為,我愛你。我從來不奢望擁有你的心,只要你能好好的留在我身邊,這樣就足夠了。知道嗎?令月。” 淚眼婆娑的太平點頭道:“我知道,我一直都知道??晌覐膩矶紱]有珍惜過你,還一次又一次無情地將你推開,我真不想傷害你?!?/br> “那都已經過去了,你還能夠用以后來彌補我。” “以后……”太平頓時陷入了迷惘的沉默中。 這時,聽到呼喊聲的神兵候已經趕到房中,他看到太平正替薛紹捂著血流不止的手腕,而地面床鋪已被鮮紅的血液染得觸目驚心。 見到如此情形,神兵候也受到不小驚嚇,可他處理事情一貫從容不迫,因而,他什么也沒問,只是讓趕來的喚雨替薛紹止血包扎傷口。然后,讓太平搬到自己隔壁房間住下,又暗中吩咐照顧太平的婢女,讓她今晚寸步不離的看著太平。 這兩日,神兵候都會親自將飯菜送到太平房里,然后,再陪她坐一會兒。雖然,她幾乎不怎么說話,可看著她安安靜靜把送來的飯菜吃完,神兵候心里就感到很踏實。 薛紹經過兩日的休養,身體已無大礙,他也會時不時來看看太平,看到他,太平總會關切地問:“你的傷怎么樣了?” 薛紹總會回答:“好得差不多了?!?/br> “嗯。”這番簡單對話過后,他們便不再多言,安靜地坐在房中陷入了各自的沉思中。 每當這時,神兵候總會知趣的走開。 當他走到房外,回頭看來看了眼相對沉默的倆人,他知道這樣的沉默并不是無話可談的尷尬,而是一種由一方給予陪伴,另一方努力適應產生的默契。 這種默契是彼此互不干擾,給彼此足夠的空間,直到讓雙方找到最合適的相處方式。 這樣想著,神兵候嘴角露出一抹笑意,他知道,縱使太平的心冷若冰山,終有一天也會被這樣無微不至的關懷所融化,從心底里接受薛紹,接受他們這段婚姻。 或許,她終有一天會明白,一段幸福的婚姻里需要的并不是刻骨銘心的愛情,而是一個善待她,能夠陪她到老的人。 當抵達長安后,薛紹帶著太平回到駙馬府安頓,而神兵候讓四大神將先行返回神兵司,他則馬不停蹄地趕到大明宮,向武后復命。 他來到麟德殿,武后正在與朝廷大臣商議政事,他便在殿外等候,大約過了半個時辰,武后商議完政事,便讓孫滿貴宣他進殿。 他來到殿中,向武后行過禮,然后稟告了從獵戶村接回太平的事,以及太平現在的情緒狀況。 第165章 離去彌補 待事情稟告完,神兵候看了眼一旁整理文書的上官婉兒,而后對武后道:“有件事,卑職想要跟娘娘說。” 上官婉兒自然懂得察言觀色,見神兵候這么說,她便躬身向武后道:“奴婢,先行告退。” 御座上的武后擺了擺手,對殿中的神兵候道:“婉兒是自己人,有什么話侯爺請說?!?/br> 神兵候點點頭,猶豫了片刻道:“卑職宦海沉浮多年,雖無大功,也無大過。卑職資質平庸,才疏學淺,承蒙皇恩眷顧才能高居此位,實在羞愧!隨著年歲漸高,卑職統領神兵司漸感力不從心,現在朝廷人才濟濟,卑職相信,娘娘一定能夠選出才德兼備之人統領神兵司,繼續為朝廷效力!” 說罷,他掏出神兵令,躬身道:“卑職懇請娘娘,恩準卑職辭去神兵候一職?!?/br> 他突然提出辭官,讓武后猝不及防,在武后心目中他是個愛權力勝過一切的男人。 這些年,他幫她沖擊后位,又幫她掃除朝廷上一個又一個的障礙,她得到如今呼風喚雨的地位。而作為回報,她也用足夠的權力喂飽了他。 她不明白到底發生了什么事,會讓這個男人放棄了最迷戀的權勢,不給她商量的余地,甚至連妥協的機會也沒給她。 待沉思中的武后回過神,她看了眼一旁略顯震驚的上官婉兒,吩咐道:“你先退下?!?/br> “是?!鄙瞎偻駜侯I命退到了殿外。 這時,在偌大而安靜的大殿中,倆人陷入了一陣長久的沉默中,武后整理好思緒,便起身走下玉階,來到神兵候面前,聲音低沉道:“神兵候一職在朝廷舉足輕重,本宮沒有權利決定你的去留,你還是將此事稟明圣上,由圣上定奪吧!” 神兵候道:“近來,圣上風疾嚴重,一直在宮中臥病休養,圣上已將朝廷一切政務都交給太子和娘娘處理。就算,卑職去向圣上奏請此事,想必圣上也會讓娘娘處理這件事,所以,懇求娘娘恩準卑職辭去神兵候一職!” 武后抬出高宗,只是想事情有轉圜的余地,可見他態度如今堅決,知道他去意已決。 武后的神情里盡是沮喪,瞬間,她感到一種莫名的恐懼爬滿了胸腔,這種恐懼以急速的方式滋長,而后,沒過胸腔,將她淹沒在恐懼的海洋中。 原本有個人用他溫暖的手牽著她游離這片海,可這個人卻突然放開她,任她掙扎沉入這無邊的恐懼中。 她一直以為自己從血雨腥風中走來,早已沒有恐懼,可今天她才發現,她不是沒有恐懼。而是,在恐懼的時候,她都會想到面前的這個男人。 她相信,不管自己遇到怎樣的困境,這個男人都會奮不顧身地替自己抵擋一切。 她一直以為自己足夠獨面風雨,傲視天下,可她未曾發現,她也像所有尋常女子那樣需要一個依靠。 不過,她的依靠不是站在她身前,以偉岸之姿替她遮風擋雨,而是站在她身后,默默地支撐著她?;蚴?,他□□靜,從不索取,或是,自己早已習慣這一切,因而,才會忘記了他的存在。 直到今天,這個依靠從身后,走到面前,告訴她,他要離開。她才猛然發現,自己的身子既然如此單薄無力,而自己的心也并不夠強大,原本在狂風暴雨中固若磐石的身子,突然變得搖晃起來。 她努力克制著自己的情緒,可那三個字還是無法控制地吐了出來:“為什么?” 神兵候知道,當她說出這三個字時,他們都卸下了身份面具,她只是武媚娘,而他只是沈言。 這樣想著,神兵候嘴角出現一抹冷笑:“為什么?” 他停頓了片刻,深深吸口氣,方才繼續道:“這些年,我都在等待一個答案,當年,我若及時趕到感業寺,你真會跟我走嗎?” 此時,武后思緒萬千,她回想當年,自己是用了多大的勇氣,才給沈言寫信,讓他帶自己離開感業寺。 可造化弄人,當他們安排好一切,高宗突然借著禮佛的名義來到感業寺找她,信誓旦旦的說要把她接回宮。 她知道拒絕一個帝王的后果,因而,她選擇了拖延,等到約定的日期,跟著沈言一走了之。可到了約定的那日,她左等右等,也沒有等來沈言,她以為沈言不愿為兒女私情,放棄苦心經營得了的權勢,才會失信于她。 當時,她很傷心,可她轉念一想,沈言一直被高宗視作心腹,自從高宗登基以來,他一直受到重用,封侯拜相指日可待。還有,他即將迎娶掌醫的千金,據傳聞這位千金錦瑟年華,貌可傾城。 所以,那時正是沈言人生得意之時,如果,選擇與她私奔,他將要拋棄太多東西。可她只是一個受命為先皇守節的尼姑,每日伴著青燈古佛,過著煎熬沒有希望的日子,她要做的僅僅只是下一個決心。 他們的選擇本來就不對等,難道她還奢望沈言為了她拋棄一切嗎?天真過一次就夠了,她不想再抱著一個天真的幻想,錯過了一個咸魚翻身的機會。 因此,當晚她就托高宗安排在寺院中的人,帶信給高宗說自己愿意進宮。高宗收到她的信,欣喜萬分連夜派人將她接回宮中。 武后想到這些前程往事,暗暗地在心里嘆了口氣,她心里很清楚,如果當年神兵候及時趕到,她一定會跟他走。 可往事如煙,早已隨風飄散,不管她說什么,也改變不了他們注定錯過的宿命,所以,她選擇沉默以對。 神兵候一直等著她的回答,可她卻什么都沒有說,神兵候感到她的沉默,如同一把鋒利的匕首一般劃過自己的心。神兵候冷笑了幾聲:“我明明知道答案,為什么還要問你?難道聽你虛情假意的回答會,我的心就能好受一點?還是,聽你義正言辭的回答不會,我就能坦然接受你冷血無情的事實?” 聽他這么說,武后隱隱察覺到了一些什么,便道:“你到底想要說什么?” “你為了拆散公主和袁一,竟做出那樣令人發指的事。你那樣對待他們,恰好證明當年就算我及時趕到了,你也不不會跟我走。因為,一直以來你都是個極度自私的人。你為了榮華富貴,為了權力,可以拋棄一切,甚至自己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