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節(jié)
他再仔細一看,瞧見門上積了厚重的灰塵,邊角結(jié)上了蛛網(wǎng),見此,他喃喃道:“看樣子結(jié)業(yè)是有段時間了,離開的這四年,變化還真夠大啊!” 突然,屋頂出現(xiàn)一陣爽朗的笑聲:“以為只有我有這樣的感受,原來你也有。” 見狀,分不清是敵是友的袁一,機警的拔出背后的劍,小心地退出屋檐,仰頭道:“這位兄臺,既然,大家都是初歸故鄉(xiāng)之人,何不下來一起喝杯酒,交個朋友呢?” 這時,月色正濃的屋頂上出現(xiàn)一個朦朧的身影,只見他的衣袂與長發(fā)隨風搖曳,一種飄然的俊逸之感油然而生。聽到袁一問話,他回答道:“我們已經(jīng)是朋友,何須再交呢?”說罷,縱身而下。 當袁一看清男子容貌,瞧見他眉間的“魔音”二字,方才想起他就是當年讓人聞風喪膽的魔音琴少。 袁一還劍入鞘,微笑道:“原來是琴少兄!自從揚州一別,我們可有些年頭沒見了。” “是啊!沒想到,能在這兒不期而遇。” 袁一看了眼他肩上挎著的古琴,皺眉道:“這不是你托我保管的綠綺琴嗎?怎么在這兒?” 魔音琴少面露尷尬,道:“這事說來真不好意思。一個月前,我從南詔回到大唐,想找你取回綠綺琴,卻聽到你在吐蕃陣亡的消息,于是,擅自到你家中,把這把琴拿了回來。” “如此便好,我倒省了還琴這樁心事。對了,你見我死而復(fù)生,好像一點都不意外?” 魔音琴少笑了笑:“江湖的奇妙之處,就在于,今日的絕頂高手,明日就可能死在黃毛小子手中。今日的一言不合,明日就變成整個江湖的廝殺。今日死了的人,明日就好端端地出現(xiàn)你面前。江湖事的開頭,多半是事故,可結(jié)束后,都變成精彩的故事,所以,你應(yīng)該有個不錯的故事。” 袁一長長嘆了口氣:“是啊,不錯的故事。” 他回想起,那日被瑯格噠一箭射入河中,隨著河水沉浮,以為自己死定了。可沒料到,穆赫珠竟駕著船等在下游,用竹篙翻過一個個漂來的士兵,當看到他時,穆赫珠跳到湍急的河中,將奄奄一息的他撈起,而后,將他帶到了篤魯與家人共享天倫的那片隱秘草原。 他因為傷勢太重,迷迷糊糊地在床上躺了半年之久,其間有好幾次,差點沒熬過去,見了閻羅王,多虧穆赫珠費盡千辛萬苦給他遍訪名醫(yī),甚至冒著危險給他尋來千年人參和天山雪蓮,因此,他才一次次轉(zhuǎn)危為安。 當他稍有些意識時,仿佛感到穆赫珠每天都會坐在床邊給他講話,唱動聽的歌,隔三差五還給他剃胡子,剪指甲。 這些事在他清醒后,仿佛都變得并不真實,畢竟他是殺害篤魯?shù)淖锟準祝擅棵炕叵肫饋恚趾孟翊嬖谶^,如果不是現(xiàn)實,那就是在一個沒有任何界限的夢中。 一日,他睜開眼睛,感覺睡了很久的他,用迷茫而陌生的眼神,掃視著氈房中的陳設(shè),心中正納悶,自己身在何處時,聽到房外響起叫嚷聲。 他吃力地從床上起身,邁著虛浮的腳步走到門邊,挑起簾子的一角,偷偷觀察著房外的動靜。 當瞧見相對而站的穆赫珠和瑯格噠,他吃驚不小,心語:“難道是他們救了我,我可是他們的殺父仇人,為什么要救我?” 這時,說著吐蕃語的瑯格噠對穆赫珠質(zhì)問道:“阿姐,你就跟我說句實話,你對那小子那么好,是不是愛上他了?” 穆赫珠道:“你在說什么胡話,難道不知道他是阿爹的……” 瑯格噠打斷道:“你又不是阿爹阿娘親生的,會在意那些!我們救他一命,什么都還了,不管怎么說,在我心里,他還是殺父仇人,要是你跟他扯上瓜葛,我一定會殺了他!” “不是親生?你終于把這話說出來了……” 聽到這番莫名其妙的爭吵,袁一心想,那日若不是瑯格噠力道十足的那一箭,他就不可能掉入河中,被湍急的水流帶走。若不是如此,或許,戰(zhàn)得筋疲力盡的他,早就被吐蕃兵斬了首級,向阿布扎邀賞。 聽到爭吵聲的篤魯夫人走來,這時淚眼漣漣的穆赫珠,一頭撲倒她懷中尋求安慰,見狀,篤魯夫人訓(xùn)斥瑯格噠道:“以后,你再敢說這種混賬話,我可絕不輕饒你。” 陷入回憶中的袁一,感覺被拍了拍,頓時回過神來,聽到一旁的魔音琴少叫喚道:“袁兄……你沒事吧?想什么想得這么入神?” 袁一笑著搖搖頭:“沒什么。” “有件事我想向你打聽下。” “請說。” 魔音琴少抿了抿嘴道:“幾年前,我離開時,曾與罌粟相約,等我去除魔性歸來時,我們要再次琴音和奏一曲。可當我來到長安,卻發(fā)現(xiàn)氤氳館在幾年前就結(jié)業(yè)了,罌粟也不知去向,你知道罌粟的下落嗎?” 話音剛落,從不遠處突然飄來我打賭的聲音:“琴少,你許偌重金將我約來這兒,這會兒又向別人打探起罌粟的下落,未免太不厚道了吧!”說話間,我打賭已走到兩人面前。 魔音琴少望了月亮,冷冷一笑:“你比約定時間,晚到了一個時辰,還說我不厚道。” 我打賭提了提手中的酒和燒雞,笑道:“大買賣嘛,當然要邊吃邊談,我知道龍虎客棧關(guān)了門,特意從城里買來的,所以,耽誤些時間。” 袁一插話道:“有酒有rou,看來今晚,我是來對了。” 我打賭打量了眼袁一,笑道:“我聽到傳聞,你攻打吐蕃,不但慘死在敵軍之手,而且還被朝廷認定為叛將,這會兒怎么又活過來呢?” 袁一道:“我這酒rou還沒吃到,你就開始在向我套消息了?” “只是隨口一問,沒別的意思!站在這兒也不是事,不如我們進去坐坐吧!”我打賭說著,從靴子里掏出把匕首,往門鎖里搗鼓了幾下,鎖便開了。 進了客棧,我打賭用火折點燃了柜臺上的殘燭,而后,三人來到一張桌前,拂去上面的灰塵便坐了下來。 袁一環(huán)看了眼冷清的客棧,道:“十三娘向來經(jīng)營有方,龍虎客棧結(jié)業(yè),莫非是十三娘出了什么事?” 第132章 情癡李弘 我打賭將倒好的酒遞給袁一,道:“十三娘的事已傳遍了整個江湖,不過,你剛回來,不知道,也不奇怪。” 這時,魔音琴少也好奇道:“她出了什么,說來聽聽。” “可以。”說著伸手,像是想討要銀子。 見狀,袁一握著他伸向前的手,道:“既然是傳遍江湖的事,收銀子不就成了宰客,再說不是要跟琴少做大買賣嗎?這事就當買一送一,不是更好。” 我打賭點了點頭:“好吧!神兵候假傳圣旨,成了階下囚,照理十三娘最恨的薄情郎身敗名裂,她應(yīng)該是最高興的。可并非如此,她終日愁眉苦臉,后來,無心經(jīng)營的她結(jié)束客棧,搬進了長安城。她在大牢附近買了所房子,擔心神兵候吃不慣牢飯,她就每日做了可口的飯菜送給神兵候,。天熱時,她就會往牢里送涼席,天涼了就會送棉被。據(jù)說這幾年,她為了打點牢官,幾乎用光了所有積蓄。” 聽我打賭說完,袁一和魔音琴少皆是一聲嘆息。 見狀,我打賭笑了笑:“感情之事,一個愿打一個愿挨,旁觀者很難體會其中滋味。就好比清醒的人,永遠無法理解酒醉的人,眼中那個東倒西歪的世界。” 袁一點點頭:“是啊!不過,我始終認為,人心是rou做的,侯爺再鐵石心腸,也會被十三娘的付出所動容。” 我打賭道:“凡是不要太樂觀。聽說最近皇帝老兒,赦免了神兵候的大罪,還讓他官復(fù)原職,他又做回了權(quán)傾朝野的大人物,會怎樣對待十三娘,我們可以拭目以待!” 這時,魔音琴少道:“十三娘的事說完了,說說罌粟的事吧!” 我打賭道:“好!不過,先得把你許偌的三十萬兩銀子拿來。” 魔音琴少從兜著掏出一個錦囊,遞給他道:“三十萬銀子攜帶太不方便,用這個支付吧!” 我打賭將錦囊放在手心掂了掂,問道:“你確定里面的東西,值三十萬兩?” 魔音琴少一臉淡然道:“看過,不就知道了。” 我打賭解開錦囊,將其中玉石倒在手中,而后,將玉石一一放到燈下,察看過成色后,道:“不錯!這幾顆都是上等的貓兒眼,三十萬兩是值的。” 魔音琴少點點頭:“既然如此,可以告訴我罌粟的下落了吧!” 我打賭將貓兒眼倒回錦囊中:“可以。”欲言又止的他看了眼袁一。 見狀,會意的袁一起身道:“你們先聊,我出去走走。” 魔音琴少攔住袁一,道:“無妨!” 見買主開口留下袁一,我打賭便不再多言,開口道:“罌粟的消息,我也是偶然從一位江湖朋友那兒得到的。他說,曾在漁村見過一位樣貌與罌粟極為相似的女子。當時,我心想,自從罌粟不知所蹤后,天下人很好奇她的去向,若能證實漁村的女子就算她,保不準這個消息將能賣出個大價錢。” 說著,他看了眼魔音琴少,笑了笑道:“事實也果真如此。于是,我馬不停趕到了那位朋友所說的漁村,當我看到女子的第一眼,便認定她就是罌粟。可讓我很疑惑的是,她與同住男子雖以夫妻相稱,晚上卻是分房而睡。” 聽到這兒,魔音琴少情緒略顯激動道:“罌粟到底嫁給了哪個王八蛋?是不是賀蘭敏之?” 我打賭搖搖頭道:“天下人都以為,罌粟肯定會成為將來的賀蘭夫人,可我在漁村看到的男子,并非賀蘭敏之。” 袁一插話道:“既然,罌粟與那男子私奔到了漁村,又結(jié)為了夫婦,為何還要分房睡?” 我打賭打看了眼袁一,笑了笑:“私奔?看樣子,你應(yīng)該知道一些事情,譬如說,男子的身份。” 袁一否認道:“我不過隨口說了個詞,你就認定我知道些事情,你這疑心病也太重了吧!” 我打賭笑道:“在這行干久了,難免有些遭人煩的習(xí)慣。” 這些,魔音琴少顯得有些不耐煩,開口道:“那個男人到底是誰?” 我打賭道:“我除了好與人打賭,還要一大癖好就是解謎團。因此,我先從罌粟那個所謂的丈夫身上下手,這不查不要緊,這一查就把我的膽都給嚇破了。那個男子竟然是幾年前,巡游時,死在洛陽的太子李弘。” 滿了驚詫的魔音琴少,看了看正喝著碗中酒的袁一,沉默了片刻道:“在南詔國時,我曾聽說大唐太子猝死的消息,國內(nèi)不是都懷疑是,皇后為了排除異己,對太子下了毒手嗎?這會兒,怎么他又活過來?” 我打賭指了指袁一,道:“這兒不是,也有個死而復(fù)生的人嗎?其實,在那之前,我從未見過李弘,為了再一次證實消息的可靠性,我冒險進入了皇陵。進入了李弘的墓xue,當我打開棺槨時,看到其中的確有具尸體,正當我以為這將成為一樁懸案時,我在尸體的臉上撕下一塊薄如蟬翼的□□。這樣,疑團就解開了。” 袁一笑道:“不愧為知曉天下事的我打賭,為了真相連戒備森嚴的皇陵也敢挖。” 我打賭道:“當然。我打賭的這塊金字招牌,可不是這么容易得來的。” 對于我打賭的這番話,魔音琴少贊同地點了點頭:“李弘利用易容術(shù)制造死亡假象,讓全天下的人都以為他死了,好與罌粟雙宿雙棲,原來世上真有不愛江山,愛美人的癡情種!” 我打賭長長嘆了口氣:“可惜,他放棄了江山,到頭來還是沒擁有美人。” 魔音琴少不解道:“此話怎講?” “知道罌粟在漁村后,我便在那兒安排了眼線,替我留意她的動向。前不久,李弘大發(fā)脾氣,趕走了罌粟,這會兒,她應(yīng)該在去往雷州的路上吧!” 魔音琴少問道:“李弘為什么趕她走?” “我之前說過,李弘與罌粟是分房睡的,所以,我猜測,他們之間并未有夫妻之實。既然,李弘能為罌粟放下儲君之位,原因顯然不在他,而罌粟一離開漁村,馬上就去往賀蘭敏之流放的雷州,不難發(fā)現(xiàn)她對賀蘭敏之仍是癡心一片。所以,我看李弘趕走罌粟,實則是想成全她與賀蘭敏之,李弘這仁弱之名,果然是名不虛傳。” 魔音琴少滿臉擔憂道:“李弘怎么能讓她一個弱女子獨自離開,要是在路上碰到什么兇險該怎么辦?我要去找她。” 見魔音琴少起身似要離開,我打賭將一張紙條遞給他道:“你尋找著條路線,應(yīng)該很容易就能找到她。” 他接過紙條點點頭,而后,行色匆匆地離開了客棧。 這時,袁一和我打賭將剩下的酒菜吃完,動身走出了客棧,我打賭重新將門鎖好。 來到拴馬樁前,他解下韁繩,正要扳鞍上馬時,好奇地看了眼袁一,安置在馬上的兩個大包袱,問道:“不是自夸,我的鼻子就是隔著幾條街,都能聞到買好酒的店鋪。方才,我從你馬旁經(jīng)過,隱約聞到了一股火藥味,能告訴我那里面裝的是什么嗎?” 剛騎上馬的袁一,聽到他的問話,笑了笑:“當然是好東西。” “既然,朝廷認定你是叛將,回長安可是兇險萬分,可你偏不信邪,還帶來了那么多好東西,看來是要干番大事!” “我的確要干番大事。看在你人好不錯的份上,好心提醒你一句,千萬別說今晚看到過我,不然,你可有得煩了。”說罷,他一夾馬腹,消失在迷蒙的月色中。 次日,大明宮含元殿早朝,文武大臣正向高宗稟奏政事,每當遇到要拿主意的事,高宗便會詢問側(cè)座的武后:“這件事皇后怎么看?” 這時,武后就會毫不避諱地提出自己的建議,面對這個種堂而皇之坐在朝堂上,干預(yù)政事的婦道人家,滿朝大臣顯然一副早已習(xí)慣的樣子,對她提出的建議更是積極采納。 待大臣稟奏完政事,高宗看了眼站在百官之首的神兵候,道:“神兵候,今日是你官復(fù)原職后,第一次早朝,有什么想對朕說的嗎?” 神兵候躬身道:“微臣,得圣上隆恩官復(fù)原職,定當鞠躬盡瘁為圣上,為大唐效力。” 高宗笑了笑:“你有這份心朕很欣慰……” 他的話還沒說完,只聽到大殿的屋頂上傳來一聲巨響,而后,房頂像被人鑿開了個大窟窿,片片碎裂的琉璃瓦落到殿中。待驚慌失措的眾人緩過神來,看到袁一猶如從天而降般出現(xiàn)在殿上。 見狀,御座邊的幾個保駕的近臣,紛紛擋在高宗與武后面前,這時,見殿外的金吾衛(wèi)沖了進來,袁一不慌不忙地掏出火折,點燃了一炷香,對著來勢洶洶的金吾衛(wèi)道:“出去!” 千牛將軍冷冷一笑:“逆賊,憑你手中這一炷香,就想讓我們退出去,真是癡人說夢!” “話不要說得太早!”說著,袁一將裹在外面的斗篷扯去,只見他全身綁著用竹管制成的炸藥,其威力足夠炸毀整個含元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