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節
至于那個男裝打扮的女子,不但會說唐語,還會說突厥語,像是阿布扎帶來的翻譯。為此,袁一很疑惑,吐蕃應該不缺翻譯官,阿布扎為何讓一個女子隨行? 第117章 慘遭陷害 之后,有天黃昏,袁一像往常一般,騎馬來到臨近沙漠的小山丘上,欣賞著大漠的落日,正沉浸在荒涼卻壯觀的景色中時,聽到一陣“噠噠”的馬蹄聲。 當馬蹄聲止,袁一從草地上坐起,低頭看了眼,見在山丘腳下,阿布扎翻身下馬,而后,走到另一匹馬前,只見他滿臉殷勤地伸手,對馬上的那名男裝女子說了幾句吐蕃話,女子嬌羞一笑,柔情扶著他下了馬。 此時,袁一剛好聽清對話,瞥見身邊屈膝臥著的馬,也轉過頭,看著山下柔情蜜意的倆人,便笑著小聲道:“老白,你又聽不懂吐蕃話,瞎湊什么熱鬧。” 見馬豎起尾巴搖了搖,袁一問道:“想讓我用唐語說給你聽?” 聽到問話,馬就垂下了尾巴,見此,袁一點頭道:“好吧!他說的是,穆赫珠,我的月亮,請下馬。原來那女翻譯叫穆赫珠,話說回來,這吐蕃王子嘴還挺甜,老白,可得學著點。” 阿布扎和穆赫珠依偎在一起,柔情蜜意的說著情話,而袁一則躺在山丘上與那匹叫老白的馬,看著夕陽漸漸遠去。當聽到阿布扎說,等把突厥的事辦完,回去就娶穆赫珠過門,袁一喃喃道:“原來是訂了婚約,難怪會不避嫌地把她帶在身邊。” 突然,一個吐蕃兵騎馬前來,對阿布扎耳語了幾句,他便留下穆赫珠,隨吐蕃兵先行離開。這時,穆赫珠被天邊絢麗的晚霞吸引,一步步往山丘上走。 袁一見她往這邊來,看了眼老白,頗有郁悶道:“待會看到我們,一定以為我們故意躲在這兒偷聽,我倒是身輕如燕,隨隨便便就溜走了,可你,一抬腿就暴露了目標,所以,為今之計,只有裝睡。” 說著,他閉上眼睛裝睡,穆赫珠走來,看到這山坡上的一人一馬,先是一愣,而后想到與阿布扎說的那些情話,臉不由得紅得如天邊的晚霞般,待她再瞧仔細些,看到躺在地上人似乎睡著了,因此,便松了口氣。 她轉身離去時,覺得袁一有幾分眼熟,便躡手躡腳地走上前,當看到身上的唐軍兵服,滿臉的絡腮胡,便想起他就是前幾天,光著膀子從河中冒出來,跟她搶旗子的人,驚訝之中,她脫口而出:“大胡子!” 聽到的喊聲,袁一不好再裝睡,便睜開眼打了哈欠,只是看了眼滿臉驚愕之色的穆赫珠,便走到馬前道:“老白,走了!” 說罷,見老白起身,袁一便騎上馬背絕塵而去,留下還沒緩過神的穆赫珠,在最后一抹夕陽中。 自從知道阿布扎的身份后,袁一猜測吐蕃贊普派他是想打破僵局,獲得與突厥的結盟。 可至于吐蕃在下什么棋,袁一看得有些糊涂,因為,自從阿布扎來突厥,可汗也沒高看他一眼,他來也一個月有余,也只是來時被召見了一次,其它時候也像袁一那樣吃盡閉門羹。 當袁一把阿布扎的到來,看作吐蕃的多此一舉時,意想不到的事發生了。 這晚,可汗破天荒的將袁一與阿布扎一起召進皇宮,讓他感到很意外是,沒有歌舞升平的宴會,也沒有酒量驚人的大臣,可汗規矩跟他們分賓主坐在殿中,身邊只有一個心腹大臣充當著三國的翻譯。 見到如此景象,袁一知道,可汗這只老狐貍把他和阿布扎招來這兒,就是想來一場“價高者得”的把戲,讓大唐和吐蕃都看清楚,在這場逐鹿之爭中,突厥到底有多重要。 可汗先含蓄的把作為盟友的條件說了一遍,而后,再試探問了他們的君王會給出什么條件。 大唐與吐蕃雖針鋒相對,可還沒到撕破臉的地步,所以,無論是袁一還是阿布扎都十分含蓄,并且謹慎地回答著可汗的問話。 最后,聽他們說完,可汗點點頭,微笑著向身邊的大臣詢問道:“你是本汗最看重的葉護大人,覺得與哪國交好,可永保突厥昌盛?” 葉護大人向前邁了一步,靠近可汗,嘴角出現一抹詭異的微笑,低聲道:“微臣覺得,只要讓微臣取而代之,才能永保突厥昌盛。” 可汗蒼白的臉龐上,浮現出極度驚恐:“你想……想干……呃呃……”他的話還沒說完,葉護大人拿出藏在袖中的匕首,麻利地劃破了可汗的咽喉。 一切發生得太快,太突然,待袁一緩過神來時,看到斷了氣的可汗已倒在血泊中。 袁一起身向前走了兩步,只見葉護大人把那把割喉的匕首,刺到自己的身上,朝殿外大聲喊幾句,不一會兒幾百士兵就沖了進來,將袁一和阿布扎團團圍住。 這時,葉護大人抬手指向袁一,道:“他殺了可汗,刺傷了我,將他拿下!” 袁一懂得一些突厥話,聽到葉護大人這么說,他看了眼阿布扎,用吐蕃話求助道:“是他殺了可汗,你都看到了,快說句話啊!” 阿布扎冷冷一笑,對著一眾士兵,抬起手指了指袁一,又指了指血泊中的可汗,而后在頸部坐了個殺的手勢,會意的士兵,再也忍不住滿腔的憤恨,一齊提刀向袁一砍去。 面對如潮水般涌來的士兵,袁一拼勁全力從皇宮殺出條血路,在牙帳城東躲西藏避開追兵后,最后,他躲在一輛馬車下出了城。 袁一回到軍營,看到轅門前,擺放了許多防御進攻的拒馬與塞門刀車,了望臺上站著數名手持弓箭的士兵,瞧見這副嚴陣以待的架勢。 他心想,尹玉書向來謹慎,見昨晚可汗同時召見了他與阿布扎,而他偏偏一夜未歸,怕他遭遇了不測,可汗趁機攻擊唐營,所以,尹玉書便預先做好防范。 待袁一見了尹玉書,他們各自把遭遇一說,袁一方才發現,昨晚不止他經歷驚心動魄,尹玉書和所有士兵都歷經了一次劫難。 昨晚亥時,士兵本該就寢,可尹玉書卻讓他們全副武裝,埋伏在營地外的草叢中,士兵雖不理解尹玉書的做法,可袁一曾下令,只要他不在營中,全軍就聽令于尹玉書,所以,士兵只好依令行事。 后來,尹玉書與士兵冒著寒風,趴在草地上,當亥時一過,幾千突厥兵就慢慢靠近唐營。 打頭陣的突厥兵,麻利地結果了轅門前的守衛,而后,轉頭做了個前進的手勢,跟在后面的幾千突厥兵,便邁著細碎的腳步走過轅門,走到一頂頂帳篷前。 當突厥兵一進了營帳,尹玉書便指揮弓箭手進入營地,將營帳團團圍住,當黑暗中的突厥兵對著床鋪亂砍亂殺時,尹玉書一聲令下,數千只冷箭穿透營帳,射向身在其中的突厥兵。 幾輪箭攻下來,突厥兵十有九傷,之后,尹玉書幾乎沒費什么力氣就將他們全數擒拿。 袁一聽尹玉書將事情說完,頗有些不解道:“我有點不明白,你怎么知道突厥會來偷襲咱們?” 尹玉書道:“其實,昨晚部署時,我并不十分肯定,只是為了以防萬一。若真要說,我從哪發現了端倪,這還得從幾天前,我到營外散步說起。” 那日,尹玉書無意聽到,路邊兩個吐蕃兵在說話,一個士兵說,結盟的事馬上就能解決,用不了多久他們就能回吐蕃了。 另一個士兵說,半個月前,阿布扎曾讓他和幾個士兵從帶來的禮物中,挑了三大箱最好的金銀珠寶,送到可汗的親信葉護大人府上,昨晚又送了五箱到他府上。 因此,當可汗把袁一和阿布扎召進宮中,他就感到有些蹊蹺,后來,又見袁一遲遲未歸,他便設下,如果召見是個圈套,袁一被扣住,那么,可汗勢必對城外的唐營采取行動,而最好的方法就是偷襲。 聽完,袁一滿臉怒色:“差一點就讓他們得手了,幸好你機警。阿布扎這個混蛋,原來早就同葉護狼狽為jian,聯起手來栽贓陷害我!” 尹玉書點點頭:“這個吐蕃王子,果然城府破深!我一直都以為,他送財物給葉護,只是在采用迂回戰術,拉攏可汗的心腹充當說客。沒想到他會下這么大一盤棋!” 袁一長長嘆了氣:“是啊!現在回想起來,我們之所以深陷困境,做錯了一件最最要的事。” 尹玉書沉默了片刻:“將軍跟我想的是同一件事嗎?” 這時,他們異口同聲道:“將在外君命有所不受!” 看到自己與尹玉書這種默契,袁一會心一笑:“沒錯!我總是,等待朝廷的指示,可他們在千里之外,根本就不了解突厥的形勢,所以,沒主動去爭取什么,也沒想過改變什么,如今,才會受敵所制。” “錯不全在將軍,也怪卑職沒見及時警惕。” “以現在形勢看來,只能亡羊補牢了!你派人快馬傳書,向北庭都護府求援,我擔心,突厥會半路攔截書信,你多派幾個身手好的人,分幾路前往都護府。” 尹玉書躬身道:“卑職領命!對了,卑職有一件事與將軍商量,突厥人將可汗的死歸咎于將軍,他們必定會再派軍圍攻我們,據卑職所知,牙帳城的駐軍大約有七萬。減去,昨晚被我們殺了,擒拿的一萬突厥兵,他們也有六萬駐軍。” “不僅如此,全國增援的突厥兵也會陸續趕來,所以,若是我們守在這兒,必定困死在這兒,若我們逃跑,必定要面臨前有追兵,后有勁敵的局面,該去該留,還請將軍示下。” 第118章 虎狼之師 袁一沉默片刻后,道:“前是虎,后是狼,不管往哪條路上走,都難以全身而退啊!” 正在袁一左右為難時,看到書案上的《喚雨說》,突然想到書上,那些對付敵人的機關武器,便打定主意道:“我們不僅要留下,還要攻下牙帳城!” 尹玉書皺眉道:“將軍,這大話,說得可有些過了。” 袁一拿過《喚雨說》翻了幾頁給他看,胸有成竹道:“我們可以如此這般……” 聽袁一把計策說完,尹玉書先是贊同的點點,而后又滿臉擔憂道:“書上說的這些東西是挺不錯,可需要大量的火藥,而且,還得研究它的可行性,突厥處理好可汗的后事,就會部署進攻,我們根本沒那么多時間做這些。” 袁一笑道:“你應該知道,這里是絲綢之路的其中一段,途經這里的商旅,他們駱駝隊不僅馱著大唐的瓷器,波斯國的佳釀,還有走私的物品,比如火藥。當初為了好玩,就買了一大批火藥同兵器營的幾個匠人,逐個仿制了圖略上的武器,然后,再到荒蕪的沙漠中試用,果然威力驚人。” 尹玉書恍然大悟道:“難怪將軍經常窩在器營里,還經常往沙漠,原來是為了研制,這些奇奇怪怪的兵器!” “沒錯。既然可行,咱們就爭取在突厥進攻前,把這里布置一下!” 袁一與尹玉書協調全軍,在黃昏時,就依據地勢,布置了層層機關,先是在臨近綠洲的沙漠中埋放一種名為“爆霹靂”的地雷,只要兵馬靠近,碰觸地面的引線就會被炸個人仰馬翻。 而后,挖了數個插滿尖刀的陷馬坑,受了“爆霹靂”攻擊的突厥兵,一定驚恐不已,待他們慌亂驅馬前行,便會接二連三的落入坑中。 最后,壓軸登場的是由兩節掏空的木筒,利用特制的皮木塞,套在一起制成的噴筒,可以往其中灌入特制的液體火藥。 當那些突破前面兩道防線的突厥兵,接近軍營時,袁一就讓數百名士兵拿著這些射程有十多丈遠的噴筒,先朝他們噴射火藥,再讓弓箭手射火箭。 如此,他們便會像澆了油的干草,由一個引燃另一個,最后全都燒了起來。 當四萬突厥兵來襲,一切都如袁一預想的那樣順利,當看著突厥兵變成一個個火人,前赴后繼的跳進不遠處的河中,他的嘴角出現一抹得意的微笑,對著身邊的尹玉書道:“軍師,看來咱們已經勝利了一半。” 尹玉書滿臉不解道:“軍師?” “我早就想讓你做軍師,只是沒有找到一個合適的時機,現在憂患猶在,你不會在意臨危受命吧?” 尹玉書搖搖頭,真誠道:“卑職愿與將軍共同進退。” 突厥這次進攻,士兵死了數千,被袁一擒了上萬,其余逃回去的兩萬多人中,也有不少傷兵。如此一來,便縮小了唐軍與突厥的兵力懸殊。 袁一想著,牙帳城畢竟是突厥的腹地,突厥的援軍隨時從四面八方趕來,所以,必須在最短的時間內攻下牙帳城,進入城中,等待北庭都護府的增兵。 次日,袁一就率軍押著俘虜來到牙帳城下喊陣,突厥經過昨天的損兵折將,深感袁一的作戰部署快速而且詭異,如今看到他兵臨城下,不由得后怕起來。 為了安撫唐軍,新繼任的可汗親自登上城樓,試圖說服袁一退軍,這位可汗年紀不過十五歲上下,一臉稚氣未脫,面對大軍壓進,喊話的聲音都是怯弱而且顫抖。 雖然,不知道年輕可汗在說什么,可看到他害怕的模樣,引來城下士兵的噓聲一片。 見狀,袁一抬手示意士兵安靜,而后,對身邊的尹玉書道:“你告訴他們,老可汗是被葉護所害,還有,我們也不是葉護隨便讓個傀儡出來說幾句,就能糊弄走的,要我們退軍,除非把葉護的人頭拿來!” 尹玉書依照他的意思,用突厥語向城中喊完話,原本藏身在一旁的葉護推開可汗,站在城垛邊,用那雙陰冷深邃的眼睛,盯著城下的袁一看了良久,而后大聲喊話道:“狗娘養的,我會讓你死無葬身之地!” 這句突厥話,袁一恰好能聽懂,他不以為意地沖著葉護冷冷一笑。 血戰三日后,當袁一看到城門被打開,滿臉亢奮的士兵高喊著沖進城中,他腦中一片空白,看到大刀上殺敵殘留的血跡,還在往下滴,他嚅動嘴唇,喃喃道:“破城了!” 在這三天的搏殺中,他是有多希望,憧憬這一刻的到來。如今,城門大開,唐軍士氣如虹,勝利在望,他可是完成一場,足以讓天下人刮目相看的戰役,可他卻沒有感到興奮,甚至連半點也沒有喜悅。 他環視四周,看到尸骨滿地,血流成河,幾匹沒了主人的戰馬,慌亂踏過尸首,卻又不知該跑向何處,只能對著天邊如血的殘陽嘶鳴。刺鼻的血腥,引來了沙漠的禿鷹,它們盤旋在空中,像是等待刀光劍影散去后,再拍著翅膀落下,享用這頓戰爭給它們帶來的饕餮盛宴。 見士兵都已殺進城,他也驅馬向前,可將近城門時,他突然停下馬,他記得,開戰前,他為了以壯聲勢,下令斬殺了七千,不肯歸降于唐軍的俘虜兵。 當時,看著士兵手起刀落,一顆顆頭顱順勢落地,萬軍中響起雷動的掌聲歡呼,那些景象歷歷在目,他不敢懷疑這個決定的正確性。 因為,它野蠻而殘忍,可作為一軍統領,他深知“攻心為上,攻城為下”的道理,所以,他要借此鼓舞全軍士氣,也告訴那些守城的敵人,若不投降,將會面臨怎樣的后果。 如今,三日破城的事實證明,他的決定沒錯,可他心底內疚卻如潮水般涌現。他低頭平靜了良久后,望向城門,遠遠看著城中的打斗,隱隱聽到斷斷續續的哭喊聲,這種內疚越發濃烈。 他知道,這不僅因為,他曾下令斬殺突厥兵,還因為,在決定攻城的那晚,他向全軍承若,只要能攻進牙帳城的人,城中財物任其洗劫。 尹玉書說過,想要虎狼之師,兇猛起來,需要獵物激發他們的獸性,洗劫財物便是最好的獵物。 想到士兵將會變成強盜,洗劫城中手無寸鐵的百姓,他失去了前行的勇氣,他丟下大刀,握著腰間的烏木劍,喃喃道:“我不進城,他們也能取勝。”說罷,一拉韁繩,調轉馬頭往營地跑去。 袁一坐在漆黑的營帳中,各種情緒涌上心頭,他想起,來突厥時,途經家鄉,他便順道去了三清庵見母親,可母親卻讓人傳話,除非他回鄉做一名耕夫,不然,這一輩子都別來見她。 看到母親的決絕,他沒有乖乖離開,而是不顧阻攔地沖進母親的禪房。當看到一身僧衣,略顯得蒼老的母親就在咫尺間,他心中無盡的委屈,埋怨到了口中,卻變成了一個沉重而生澀的字眼:“娘!” 母親打量了他一眼,而后,又背過身去,問道:“你要辭官,回鄉了嗎?” 袁一沉默了片刻:“沒有,我領軍前往突厥,途經這里。” 母親敲打木魚的小捶,從手中滑落,她聲音顫抖道:“你……你為什么不聽我的話,揚名沙場對你,真比任何事情都重要嗎?” “那是父親的夙愿,再說,我的能力足以讓自己平安,為什么寧愿讓我做一個碌碌無為的耕夫,也不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