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節
他放開梅仁,進去扶起太平:“公子,要趕緊回去了,天黑就麻煩了!” 他們剛走出雅間,梅仁上前,一把拉住太平的的手,笑道:“長官大人,記住我跟你說的,對付情敵最好的辦法,深入左右,慢慢向他偷師。” 太平點點頭:“明白,先走了!說好了,下回請你去醉臥居海吃一頓。” 袁一扶著步履蹣跚的太平走在街中,他看了眼徐徐西墜的太陽,焦急道:“這樣走下去,半夜都趕不到丹鳳門,公子得罪了!”說著,蹲下身背起太平,一鼓作氣地跑到丹鳳門。 他進了宮門,來到一處角落,放下太平剛想喘口氣,見太平做嘔吐狀,他慌忙退了一步。吐完的太平直起身,看了眼他,沒好氣道:“狗奴才,躲那么遠,怕本宮臟了你嗎?你這狗奴才,竟然敢得罪本宮。” “奴才知錯!” 太平冷冷笑:“你知道錯在哪兒嗎?別開玩笑了!話說回來,你這狗奴才,有什么好,梅仁左一個大英雄,右一個大英雄的夸你,聽他說你的事,把本宮的耳朵都聽出繭來了。” 他心中暗叫糟糕,武后曾吩咐過,太平任性妄為,冒牌太監的事千萬不能讓她知道。上官婉兒不知從何得知他的身份,已夠讓他糟心了,現在梅仁又xiele底,他感覺,自己又離萬丈深淵近了些。 他喃喃自語:“梅仁那家伙嘴真多!” 太平搖搖頭:“他說一個像你的朋友,本宮不笨,很容易就猜到了。” 他“噗通”跪在太平面前道:“奴才該死!其實,我是皇后娘娘派來……” 太平擺了擺手,打斷道:“本宮沒興趣知道你的目的,更何況,本宮身邊的眼線又何止一兩個,習慣了!既然,本宮答應梅仁對你和氣點,又看在你在太液湖救過本宮,同你的恩怨就一筆勾銷,從此,井水不犯河水!” 這時,袁一心語:“恩怨一筆勾銷?我到底哪兒得罪了她,還扯到了恩怨,可這丫頭的喜好向來 讓人摸不清頭腦,可能她說的恩怨,就是我不順眼吧!” 袁一扶著太平選了些僻靜的小道往月歡宮去,路過太液湖時,太平停下腳步,看著倒映在湖中的月牙兒,出神道:“好美!本宮要劃船。” 袁一四下看了眼:“奴才沒看見這兒有船。” 太平指了指湖岸邊的蘆葦叢,道:“本宮記得,在那兒藏了只,你去劃過來。” “已經這么晚了,鄭掌事發現公主不在宮中,那就糟糕了。” 太平瞪了他一眼:“以為本宮是吃素的嗎?一切都安排好了,就算玩到明天早上,那老貨也發現不了。” 袁一知道太平的性格向來都是不達目的,誓不罷休,因此,他只好找來小船載了太平,往幽靜的湖心劃去。 此刻,微風徐徐,月色皎潔,吐著氣泡的錦鯉浮游在水底,望著魚兒發呆的太平猶豫道:“今天為了賀蘭敏之,實在太丟臉了,能替本宮保守秘密嗎?” “公主的吩咐,奴才當然照辦。” 太平搖搖頭:“宮闈的各種流言蜚語是怎么來的?還不是一些奴才當著主子,信誓旦旦地說會保守秘密,可背地里又亂嚼舌根。本宮跟你說的,不是吩咐,而是人與人之間的托付。” 袁一曾無數次恨不得將太平踩扁,可今天看到她喝醉之后,顯露出的寬厚和真誠,覺得看她也沒那么討厭。畢竟,她不過只是個十五歲丫頭,整日以國事為重的父母根本無暇顧及她,以至于,沒人告訴她,也沒人敢告訴她,什么是對,什么是錯,一個從小就不懂非觀念的人,只會用個人喜好來評判一件事,或一個人,而她正是如此。 想到這兒,袁一笑了笑:“公主知道,人與人之間的托付,最重要的是什么嗎?” 太平想了片刻:“答應。” 袁一搖搖頭:“我認為是信任,所以,公主信任我嗎?” 太平上下打量著袁一,皺眉道:“你?本宮信任梅仁,而梅仁信任你,這么算來,本宮信任你!” “既然如此,那我一定替公主保守秘密。” 太平對著他粲然一笑,而后,沉默良久后:“你也知道本宮喜歡賀蘭敏之,你覺得他真是波斯公主說的那種人嗎?” 見太平這么一問,他想到坊間關于這位大唐第一公子的各種傳聞。 首先,關于他的樣貌,五官精美更勝女子,身形挺拔而修長,舉止風度更是俊逸非凡,最讓人不解的是,他性格孤冷,待人時冷時熱,可身邊不乏佳人投懷送抱,或許,這就是男人美到一定境界的結果。 再是他家世,他的外祖母是當今皇上的丈母娘,在朝廷上呼風喚雨的武后便是他的親姨母,照理,他應該是武后最看重的外戚,可近幾年,武后為了推行“建言十二事”,極力打壓皇親關系,他從科舉探花出仕,一路摸爬滾打積累足夠政績,才混到現在的五品御史中丞。 武后雖在權利虧待了他,可私底下,卻給了他不少朝廷生意,讓他年紀輕輕便賺足了富可敵國的身家。即便如此,仍感到郁郁不得志的他越發安于享樂,府邸越蓋越奢靡,購買的別館遍布全國各地,隔三差五還會宴請城中的達官顯貴作樂,后來,他們把這種宴請被很客氣的成為“賀蘭雅集”。 最后,他最為人津津樂道的是,家中有十四房妾氏,美貌自然不用說,最讓人稱奇的是她們的家室,其中,一個是當朝宰相家之女,兩個是大將軍之女,三個出自大富之家,她們中再不濟的也出自書香世家。這樣的女子就算是嫁到王侯之家,也絕對正妻人選,卻心甘情愿給賀蘭敏之做妾。 他的家宅中還有兩謎團,第一,他雖然妾氏眾多,卻沒有明媒正娶的妻子。第二,他身邊鶯飛燕舞,家中又是美妾無數,可至今都沒有子嗣。關于這些謎團,有好事者猜測,其實,賀蘭敏之的風流只是為了掩蓋自己不舉的真相。 關于這種猜測,在袁一看來更像嫉妒的惡意中傷,畢竟,別人追逐了一生的東西,賀蘭敏之卻唾手可得,比如罌粟。 想到這些,袁一笑了笑:“我曾經聽到過一些關于賀蘭公子傳聞,可我與他并無深交,不能妄自評論他。” 太平點了點頭:“你說得沒錯。既然,你知道賀蘭敏之的傳聞,那一定聽過‘肌透凝脂眸似水,笑靨如花罌粟蠱’的長安第一花魁罌粟吧!” “聽說過。”袁一想起,罌粟初來長安時,并沒像現在這般萬人追逐,直到名動天下的大才子,在氤氳館見過罌粟,提筆寫下這句‘肌透凝脂眸似水,笑靨如花罌粟蠱’。 后來,為了贏得美人心,才子流連于氤氳館,盤纏耗盡后,還是不肯離去,竟在氤氳館旁擺了個小攤,終日以寫字賣畫為生。這段茶余飯后的故事,雖讓世間多了一個癡情的落魄書生,卻給罌粟鍍上了女神金米分,引得天下男子心醉神迷。 這時,太平看了眼發呆的他,問道:“據說,只要見過罌粟的男子都會對她動心,這是真的嗎?” 緩過神的袁一,看了眼天邊皎潔的月,點點頭:“沒錯,都會對她動心。” 見他說得一臉陶醉,太平不由得怒火中燒道:“喂!你這閹了的太監,還敢用這副表情,還想再閹一次嗎?” 他自言自語道:“閹了,她都知道嗎?” 耳尖的太平,聽到了他的說話聲,冷冷一笑:“在你眼里,本宮有那么無知嗎?閹了,就是男人進宮后,在凈身房特制的藥缸,脫了衣裳像腌菜似的泡上一個時辰,就成了像你這樣的太監,俗稱腌人,本宮說得沒錯吧!” 他硬生生的把笑憋了回去:“這些是誰告訴公主的?” 太平道:“孫滿貴說的。” 他心語:“孫滿貴能編出這么一段,滿足這丫頭的好奇心,還真是難為他了。” 太平若滿臉不解道:“話說回來,閹了不就是洗個澡,為何那群金吾衛,還有那些御醫,聽到本宮要閹他們,會嚇得又哭又跪?男人是不是都怕被閹了?” 正在袁一被這些問題,問的腦門直冒汗時,從湖岸邊,飄來一艘燈火明亮的畫舫。 這時,太平一臉緊張地拍了拍他道:“這船是父皇的,趕緊劃到旁邊的蘆葦里躲一躲。” 他們剛躲進蘆葦中,沒想到那畫舫不緊不慢地飄了過來。“皇上,你再扯人家的衣裳,人家就不跟你玩了!”畫舫上一句嬌嗔隨著涼風飄進了他們耳中。 第8章 宮闈密事 袁一聽覺超于常人,自然聽得十分真切,可太平只聽了個大概,她拉了拉袁一的衣袖,輕聲道:“那女人聲音怎么像是賀蘭敏月?” 賀蘭敏月和賀蘭敏之是親姐弟,坊間傳聞,他們的母親韓國夫人曾與高宗有過一段風流韻事。現在女承母業,不過,相比母親的偷偷摸摸,賀蘭敏月就大膽豪放許多,所以,就算沒被冊封,也不妨礙她在宮中地位。 按理來說,她與高宗的關系應該是人盡皆知,可唯獨有個例外,那就是太平。說到原因,第一,賀蘭敏月能在宮中常住,勾搭上高宗完全是得益于與太平的姐妹情,現在地位還不夠穩固,若貿然捅破這層窗戶紙,太平要是鬧起來,可是無人能招架得住。 第二,高宗與侄女暗度陳倉,本來就不是什么光彩的事,當然是越少人知道越好。而宮人向來知道太平對賀蘭敏之的心思,就算再想嚼舌根,也不會犯渾跑到太平面前說些什么。 想到這些,袁一回答道:“奴才聽著不像賀蘭敏月的聲音,倒像秦貴人的。” 太平皺眉道:“是嗎?本宮再仔細聽聽。” 看著太平凝神聚氣的模樣,袁一越發感到于心不忍,因為他聽到的調情話越發不堪入耳,隨著聲聲嬌喘,珠釵碰撞玉枕的聲音響起,他拉起太平的手,擔心道:“別聽了,回去吧!” 太平抽回手,一記響亮的耳光打在他臉上:“狗奴才!本宮是隨便能碰的嗎?把船劃過去,本宮要親眼瞧瞧,那女人到底是誰!” 他心想,畫舫里的場面對一個未經世事的姑娘來說,太不堪,也太殘忍了。 這時,他想起那瓶“一覺到天明”正好帶著身上,便趁太平不備,彈了些藥米分在她鼻腔里。太平頓時,哈氣連天道:“好困啊!秦貴人就秦貴了吧!本宮先睡會兒,再回……”她話還沒說完,就睡了過去。 袁一背著太平走在一條幽靜的游廊中,他轉頭看了眼睡得正甜的太平,自言自語道:“我的可是如假包換的‘一覺到天明’可不是你那些高仿品能比的,等你睡會兒,天都快亮了!看在你可憐兮兮的份上,我就辛苦點背你回去吧!” 快到月歡宮時,袁一正好遇到行色匆匆的上官婉兒,當她看到趴在袁一背上的太平,慌忙上前詢問道:“公主,這是怎么了?” 袁一難掩尷尬道:“喝醉了。” 見太平身著男裝,上官婉兒皺眉道:“你把她帶出宮了?” 袁一慌忙解釋道:“不是。今天我出宮采辦,在丹鳳門碰到她假扮太監混出宮,知道她不會聽勸,就跟著她在長安城中轉了一圈,后來,發生了一些意外情況,她就喝醉了。” 上官婉兒點點頭:“沒事就好。我們趕緊把她送回去吧!” 回到月歡宮,袁一方才知道,太平所謂的安排好,就是讓其中一個換裝宮女假扮她的摸樣呆在寢殿中,原本鄭掌事是沒察覺出什么異樣,直到晚膳時,上官婉兒奉武后之命來給太平送食物,她心細如塵,一眼便看穿了太平的把戲。 她原本是要把太平出宮的事稟報給武后,正好半道上遇到了袁一,她見太平安然無事,鄭掌事又百般哀求,她只好答應幫忙向武后隱瞞這件事。 鄭掌事見上官婉兒答應了請求,滿臉喜氣道:“現在公主也睡下了,咱家就不妨礙婉兒回去了,高壽,你替咱家送送婉兒。” 上官婉兒謝絕道:“宮中燈火通明,掌事還怕奴婢迷路不成,所以,就不勞····” 見狀,袁一打斷道:“月歡宮離麟德宮挺遠的,都這么晚了,掌事怎么可能放心姑娘一個人回去,姑娘就別客氣了,讓我來送你吧!” 說罷,他拿過上官婉兒手中的燈籠,邁開步子走向前,上官婉兒無奈,只好跟了上去。 這時,倆人并肩走在寂靜的宮道上,袁一突然停下腳步道:“上官姑娘,為了避開我,連收集露水的差事都顧不了,我真有那么討人厭嗎?” “說不上討厭,只是我不喜歡被人煩。” 他笑了笑:“不討厭,就是有可能喜歡。” “別忘了你的身份,你一次次對我輕薄無禮,不怕我向皇后娘娘告狀嗎?” 他故意向前跨了一步,低聲道:“輕薄,有嗎?說到告狀,我都去了自雨亭那么多次,論罪,可比輕薄無禮要重多了,那些你都沒告,說明你并不想害我。” 上官婉兒正要開口,突然,聽到身后傳來金吾衛的吼聲:“你們在干嘛?”猝不及防的吼聲,驚得她一個踉蹌差點摔倒,幸好被袁一扶住。 這時,上前的幾個金吾衛將他們圍住,問話道:“你們一個太監,一個宮女,這么晚在這兒干什么?” 袁一賠笑道:“正如大人所說,我們一個太監,一個宮女,還能有什么事。我們從月歡宮出來, 在去麟德宮的路上,她的腳崴了走不了,我正打算把她抱到太醫院去,沒想到大人就來了。” 金吾衛狐疑地打量了眼他:“事情當真如此?” 一直沉默的上官婉兒,抬頭看了眼金吾衛:“沒錯,是這樣。” 當看清上官婉兒的容貌,金吾衛頓時變得和顏悅色起來:“原來是上官姑娘,多有得罪,還請包涵。” “不打緊。大人也是職責所在。” 袁一向金吾衛道:“既然,事情清楚了,那我們就先去太醫院了。”說著,沖著上官婉兒得意一笑,而后,躬身抱起她邁開步子。 當走到沒人的地方,上官婉兒在他懷中掙扎道:“沒人了,放我下來!” “好。”袁一蹲下身子,做了個假意要放下她的樣子,當她正要從懷中離開時,袁一猛然躍起,低頭瞧見自己飛在半空這上官婉兒,害怕得挽住袁一的脖子,閉著眼強忍住驚叫。 袁一低頭看了眼她,笑道:“飛著欣賞風景的機會,不是天天有,你閉著眼睛,不是什么都看不到了嗎?” 她睜開眼睛,怒視道:“你這混蛋,放開我!” “現在?” “沒錯!” “好。”說著,袁一松開手,半空中的上官婉兒急速墜落,內心極度恐懼的她尖叫起來,在她幾乎能看到地面時,感到一只溫暖的手繞過她腰間,輕輕將她扶起,帶著她如蝴蝶般翩然落地。她驚魂未定地看著面前的袁一,只見袁一笑道:“誰讓你那么任性,嚇著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