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0節
顧探搖搖頭,輕言淡語道了一句沒什么。他才發現,這是他第二次抱著蘇諾賢在懷里走路,上一次還是宴會上蘇諾賢中槍的時候,上一次他還不知蘇諾賢就是他的兒子。環抱自己生命的另一半,顧探此時此刻心里的感觸很微妙。 血濃于水,真是一個奇怪的東西。他們兩父子的心跳,幾乎是一致的。 “爹地,給我講個故事好不好?”靜躺在顧探的懷抱,蘇諾賢痛心頓起。顧探還沒有給他講過故事了。 故事?顧探停駐躊躇片刻,開口試探性問道:“我給你講個腦筋急轉彎吧!”顧探不會講故事,或許在三兩年之后的某個晚上,他會坐在蘇諾賢的床頭給他講小故事,但不是現在。現在的顧探在爹地這個身份上,做得并不稱職。 “好啊。”蘇諾賢靈眸泛著異彩光亮,他腦子已經飛速轉了起來。 顧探雙腿不慢不緩的邁動,緊了緊懷抱,他開口出問題了。“海水為什么是咸的?” 蘇諾賢眨眨眼,這就是他說的腦筋急轉彎? “因為海水里含有各種鹽類,其中百分之九十都是氯化鈉,也就是我們食用的鹽。”這問題實在沒有什么水準… 顧探輕笑,搖頭。“你錯了。” “耶?”蘇諾賢小腳甩了甩,“難道不是嗎?” “不是。” “那是為什么?” 顧探扭頭看了眼前方小女孩手里牽著的貴賓犬,貴賓犬正靠在樹樁旁尿尿。顧探收回目光,低睨著懷中的小人,滿臉嚴肅回答道:“因為…” “那些海洋生物跟人一樣,也要尿尿排泄!” 蘇諾賢張張嘴,渾身呈石化狀態,那雙優哉游哉搖晃的小腿僵硬了。尿液與糞便或多或少都是咸的… “爹地,天這么冷,你還講冷笑話…”蘇諾賢笑臉埋進顧探大衣里面,咯吱咯吱的笑了。 顧探淡笑不語,有一次他在三亞海上滑水,不小心喝了幾口海水,到了岸邊,煞風景的安希堯開口調侃他,說:顧三,尿液糞便味道如何?他當時還挺不解,等安希堯將這冷笑話講給他聽的時候,他不淡定了。這么多年,這事他一直沒有忘。 路過一家藥房,顧探將蘇諾賢抱了進去,買了些消毒藥跟消毒水。 “褲子提起來。” “哦。” 蘇諾賢依言乖乖提高褲子,他兩雙小腿上三四塊烏青看得顧探連連皺眉。“看你以后還敢不敢亂跑!”沒好氣責備一句,顧探蹲身用棉簽給蘇諾賢傷口消毒,又擦上了藥膏,用紗布抱住,這才給他放下褲腿。 “嘶!”顧探動作不大,但褲子掛到傷口,蘇諾賢還是皺眉輕呼了一聲。顧探心抽了抽,給他放下另一只褲腿時,動作又溫柔了不少。 “爹地,如果媽咪受了傷,你也會這般草草給她傷口消毒,隨意包扎就完事了嗎?”蘇諾賢嘟著嘴,顧探自然聽出了他話語之間的酸氣。大手掌摸摸蘇諾賢的小腦袋,顧探搖頭。“我會開車帶她去醫院檢查,找醫生開藥,嚴重會勒令她住院。” 蘇諾賢切了一聲,嘟嘴小聲說著爹地偏心。 顧探皺皺眉,右手手指勾起蘇諾賢的小下巴,逼迫他與自己的目光對視。仰頭看著顧探,蘇諾賢滿臉不開心。 “eric,別忘了,你是男人!” 蘇諾賢嘴皮子蠕動許久,才聲音虛弱來了句,“我還是男孩,不是男人!” “遇到自己喜歡的人,男孩也必須是男人。eric,是男人就不要總是抱怨,你要學會堅強起來。你要知道,你不該是等著被愛人愛護的那個人,你應是去愛護照顧愛人的那一個人!”顧探對于父親這個身份還不熟悉,他或許不是一個好父親,但他一定是一個好老師,一個給蘇諾賢傳授做人經驗,為人處事的好老師。 愛抱怨的人,是懦夫! 聽完顧探這番話,蘇諾賢沉默了,細細想來,的確是這么個理。 “可是…我也是人,我也會痛。爹地,難道你就沒有感到痛苦挺不過去的時候?”蘇諾賢不相信顧探這人不會痛,是人,就會痛! “會痛又怎樣?沒有挺不過去的坎,只有不夠堅韌的人,咬咬牙,再大的困難也能挺過去!”松開捏著蘇諾賢下巴的右手,顧探朝家的方向走去,他冷冽的聲音伴著風聲灌進蘇諾賢耳朵里。“eric,只有堅強,才能夠保護你愛的人!站起來,不要慫!” 一個人坐在板凳上,蘇諾賢仰頭看看東方天空,原本昏暗的天不再沉悶。夕陽刺破烏云,溫暖多情的夕陽傾瀉在蘇諾賢如玉精致的臉蛋上,暖化了他的心。蘇諾賢伸出手來想要握住那束光,光明是狡猾的,它從他的指尖溜走,溜走一絲光明,他的生命便少了一寸。 人生匆匆數十載,再不學會成長,他會被這個世界打敗的! “爹地,等等我!” 蘇諾賢大呼一聲,即使雙腿還疼著,但他還是義無反地朝顧探奔去。 行走在榕樹下高大冷漠的身影聽到這聲呼聲,腳步聲戛然頓住,顧探轉身,看著小臉揚笑朝自己跑來的小人,他笑了。這才是他兒子該有的風采! 顧探伸出懷抱,對奔跑中的蘇諾賢鼓勵喊道:“兒子,再快些!” 小跑轉為急速奔馳,一腳一腳踩在地上,揚起一片塵土,看著前方那偉岸的身影,蘇諾賢咧嘴大笑。“爹地!”一頭撞進顧探懷里,顧探被沖擊力撞得朝身后退了兩步,但也僅僅只有兩步。“爹地,我愛你!”蘇諾賢腦袋在顧探大腿間蹭了蹭,聲音帶著笑意與撒嬌。 顧探用力拍拍蘇諾賢后背,“爹地也愛你!” 起身,顧探看著前方,忽然對著虛空問了一句:“要爹地背你嗎?” “好!” 顧探將蘇諾賢朝上空一甩,雙手穩穩接住他,蘇諾賢雙腿一蹬,屁股坐在顧探的腦后,雙腿搭在顧探的雙肩。“哈哈!馬兒奮力前進吧!敵人就在前方,我們一起上陣殺敵!”蘇諾賢右手指著前方,稚嫩的聲音帶著幾分豪爽。 “咴兒咴兒!”顧探嘴里發出馬叫聲,他抬起雙腿,肩上載著他們的小英雄,上戰殺敵! 夕陽漸下,英俊迷人的兩父子奔跑著朝自己家所在的方向奔去,蘇諾賢咯吱咯吱的笑聲,迷亂了整片天空。 …… 家門口,蘇希只穿著一件單薄的長袖襯衫,她來回踱步,臉上神色焦躁不安。 “夫人,不要擔心了,少爺親自去找了,不會有事的。”藍誠安慰蘇希,但他臉上的擔憂之色比蘇希還要濃烈。兩人都是熱鍋上的螞蟻,急躁的不行。 自顧探出門去找蘇諾賢,蘇希實在是沒心情休息,便下了樓。顧探的電話在家,蘇希只能干著急。這都一個小時過去了,兩人都見不著影,就在蘇希快要坐不住的時候,那兩個期待已久的人,終于是回來了。 見到顧探跟蘇諾賢,蘇希是有些愕然的。這一個小時內發生了什么事?蘇諾賢怎么就爬到顧探肩上去了? “好好給你媽咪道個歉。”顧探輕聲囑咐蘇諾賢。 “放心,我知道。” 馬路上,顧探放下蘇諾賢,蘇諾賢抬腿奔到蘇希身邊,看著蘇希發紅的眼眶,蘇諾賢心里揪著疼。細小的雙手抱住蘇希的大腿,蘇諾賢腦袋拱了拱,“媽咪,是寶貝錯了,你會原諒寶貝嗎?”蘇諾賢撒嬌開口,聲音甜膩又可愛。 聞言,蘇希開心得不行。 “不責怪媽咪了?”蘇希問著,雙眼又紅了,眼淚啪嗒啪嗒掉個不停。她并不是因為蘇諾賢指責她這事感到不開心,她傷心的是蘇諾賢那句他是錯誤的存在。 蘇諾賢松開手,仰頭看著蘇希,他一個勁地搖頭。“不了,媽咪本來就是為寶貝好,是寶貝走進了死胡同,腦子抓不過彎來。惹媽咪哭了,害媽咪擔心受驚,寶貝罪該萬死!”蘇諾賢吼出最后那句罪該萬死,還裝模作樣深深聚了一躬。見狀蘇希破涕為笑,擦干紅潤眼眶,蘇希伸手將鞠躬道歉的蘇諾賢抱了起來。 “寶貝你不用道歉,該道歉的是媽咪。”蘇希這話是真誠的,“諾諾,答應媽咪,你再也不要說自己是錯誤的存在了,好不好?” 聽著媽咪的話,蘇諾賢點點頭,“寶貝知道了。”換位思考,他才知道蘇希用心良苦,自己也不過是一時間接受不了這個事實罷了! “知道就好,知道就好!” “進去吧,天快黑了,外面開始冷了。”顧探將抱在一起雙雙道歉的母女倆拉了起來,叫上一旁驚心未定的藍誠,幾人一起進了屋。吃過晚飯,蘇諾賢穿上睡衣,顧探來他房里給他換了藥,又陪著他說了好一會兒話。 這小風波,總算是過去了。 …… 第二天,顧探負責寫請帖,蘇希負責請帖語,蘇諾賢負責吃喝玩樂打游戲,時間就這么過去了。第二周星期一一大早,顧爵就開著車來了顧探家,將還在睡夢中的蘇諾賢拽去了顧家主宅。 路上,蘇諾賢像個牛皮糖一樣,貼在后座車椅,憨憨大睡。 到了主宅,顧星云拄著拐杖在大門外等著蘇諾賢,瞧見他下車,顧星云渾濁的老眼亮了亮,趕緊上前來抱著他。他年邁的身子已經抱不動蘇諾賢了,蘇諾賢靠著顧星云的大腿,心里有些心酸。無論顧探有多恨他,但抱著他的這個男人,怎么也是他的爺爺啊! 唯一的爺爺。 進屋吃了早餐,顧爵照例去公司上班,爺孫倆在花園里,一個喝著茶,一個種著花,倒也和樂融融。 “顧老先生,顧大少爺最近又給你電話么?” 蘇諾賢頭也不抬,看似只是無意間的隨口一提。 顧星云端著茶杯的手一僵,茶水順著他的手流了下來。“顧老先生,沒事吧?”見狀,蘇諾賢趕緊迎上來關心問道,茶水guntang的,灑在顧星云手背上,蒼老的皮膚頓時變得紅燙。顧星云像是無意識似的,根本沒有發現他手上的燙傷。 “老大…”開口念出老大兒子,顧星云渾濁的老眼轉了轉,他長嘆一口氣,聲音惆悵道:“那孩子最近不知去哪兒了,沒有半點消息。”顧星云搖搖頭,起身拄著拐杖上樓,他忽然感到很累,他需要長久的睡眠。 蘇諾賢看著他滄桑搖晃的背影,沉默了。 顧星云這一覺睡到傍晚顧爵下班才醒,只不過一天的時間,他看上去似乎又蒼老了許多。 …… 在顧家主宅的第二周,顧探打電話給顧爵,說是要他送蘇諾賢回家,下個月就要結婚了,他們要拍婚紗照跟全家福。正在吃晚飯的顧爵幾人一愣,“這么急么?”顧爵放下筷子,他可喜歡蘇諾賢了。 “嗯,下個月12號舉行婚禮儀式,二哥,你那天再忙也得賞臉來參加我的婚禮!”今天是11月10號,距離12月12號,只有一個月了。 顧爵皺眉,只能答應吃晚飯就將蘇諾賢給送回去。 “對了二哥,后天的股東大會,要辛苦你了。” 顧爵失笑,“都是兄弟,都是為了ga,你給我道什么謝。”股東大會每三個月開一次,下一次,也就是明天了。 “那就麻煩你幫我把諾諾送回來,兩周不見,蘇希可想壞了他。”掛了電話,顧爵也沒心情吃飯了。 “爸爸,三弟下個月十二號結婚,吃完飯我就得將諾諾給他送回去。” 顧星云皺眉頭,那張嚴肅的臉上看不出什么情緒,但他眼底深處若隱若現的隱痛神色出賣了他的心。“那好!”給蘇諾賢夾了一塊魚,顧星云悶聲開口道:“諾諾啊,婚禮上,你是花童吧?” 蘇諾賢點點頭,那是自然。 “爺爺不能來看你當花童,抱歉了!”顧星云跟顧探的關系已經僵硬道不可調解的地步了,他的婚禮,自然是不會請他這糟老頭子去的。他去了,顧探整場婚禮都不會開心。 蘇諾賢揚眉,“顧老先生為什么不去?” 聞言,顧星云干笑兩聲,并不解釋。顧爵看了看滿臉失落的顧星云,對蘇諾賢開口道:“你爺爺他身體不好,去不了!” “…哦…”蘇諾賢佯裝失落哦了一聲,“那媽咪還讓我帶了一份請帖給顧老先生,既然顧老先生身體不舒服,那我還是不拿出來了吧。”來這的前一天晚上,蘇希親自囑托蘇諾賢不要忘記這事,那請帖可一直在他包里了。 聞言,顧星云剛還失落的臉上頓時染上幾分精神氣,“真的有給我準備請帖?”他顫抖著開口,語氣是滿滿的難以置信。顧爵面色一喜,對蘇希這弟媳更是滿意。 蘇諾賢點頭,從包里抽出兩張請帖,一張遞給顧爵,一張遞到顧星云身前,“諾,這就是!” 顧星云顫抖老手朝請帖探去,打開,上面是蘇希親手寫的詞。 尊敬的顧星云顧老先生: 茲定于公元二零一五年十二月十二日(農歷冬月初二)中午十二點整于凱撒酒店四樓舉行新婚典禮; 恭候光臨! 新郎:顧探; 新娘:蘇希; 看著新郎新娘幾個字,顧星云老眼忽然蒙上一層水霧。伸手揉了揉雙眼,顧星云長呼一口氣,“諾諾啊,婚禮那天,爺爺會來的!” 聞言,蘇諾賢開心咧咧嘴。“敬候顧老先生光臨!”蘇諾賢說著,起身,“走吧顧二少爺。”顧爵點點頭,對顧星云說了聲爸爸待會見,然后彎身拉著蘇諾賢的手,作勢就要走。 “諾諾!”兩人抬腿還沒走幾步,顧星云忽然開口叫住蘇諾賢。 不解轉身,蘇諾賢看著顧星云,“怎么了顧老先生?”